他以为由沈青衡控制的梦境小世界，只是沈青衡想要关着他罢了，或许他们还有些误会，也不要紧，但这会儿听沈青衡这么说，辛馍多多少少有点懂了……
　　因为被救了，所以沈青衡拿这个“威胁”他留下来，可若是将这样的关系代入到他们真实的世界……
　　那么，沈青衡在意的，就是心魔血契对辛馍单方面的束缚……
　　哪怕心魔血契只是为了救辛馍而存在，但无论如何，这也导致了辛馍只有依靠沈青衡才能活下去，而这是违逆了龙族的本性的。
　　辛馍多少有些明白，想着想着便缓缓垂下了眼，抿紧了嫣红的唇。
　　他这般沉默，几乎就是默认了。
　　之前融洽的氛围仿佛一瞬间消失殆尽，不复存在。
　　沈青衡见状站起了身，抬脚似乎要往画板那边走。
　　可也不知怎么的，这男人走了几步又转回来，俯身就把桌上距离辛馍最远的那碟泡芙端了起来，放到辛馍面前的桌子边上。
　　做完后，竟又转头去了不远处的冰箱处，拿出了切好的果盘和好几样甜点，甚至连饮品都带了好几样，一看就像是自己做的，因为餐具都是同一套，商家做的倒出来多多少少品相上会有些瑕疵。
　　这些东西一股脑地摆到辛馍面前，完事了之后，沈青衡竟又带来了一箱子玩具，连一人高的毛绒公仔都有……
　　本来正在默默思考龙生、难得不撒娇了的辛馍，这下思路瞬间卡壳，只傻乎乎地看着对方走来走去。
　　“……”他默默瞅了一眼身旁的海豚公仔，顿了顿，抓到怀里抱住，又去瞅沈青衡。
　　无论何时都只会用糖衣炮弹的沈青衡神色寡淡，任由他看，甚至还跟他对视起来。
　　“……”辛馍漂亮的脸直接憋红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跟沈青衡对视就想笑，一时没绷住又笑了出来，气得将海豚公仔丢了出去，正砸到沈青衡怀里。
　　男人抬手接住，垂眸看了一眼，又给他送回来。
　　辛馍没脾气地扭头，跟公仔面面相觑，又转回来，嘟囔道:“我也是成熟的龙了，你怎么就觉得我不懂得取舍……”
　　比起龙族自由自在的生活，和沈青衡在一块的安全感和幸福感明显更让他留恋。
　　何况这也不是无解的难题，辛馍完全可以和沈青衡一块去远游，一头龙瞎逛有什么意思呢，他可不是不懂得社交的龙。
　　辛馍想着又恼得瞪了沈青衡一眼，嫣红的眼尾看着水雾蒙蒙，更显得秾丽生动，在灯光有些昏暗的画室里美得有些惊人了。
　　沈青衡仿佛被迷惑一般，俯身要摸他的眼尾，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拉过去狠狠咬了一口。
　　龙族的牙口自然不可小觑，哪怕是龙崽也一样。
　　不过眨眼之间，那里便显出一个深深的血印。
　　辛馍咬完便吸了吸鼻子，凶巴巴地道:“让你误会我，知道疼了吧……”
　　他说得理直气壮的，言语神色之间看起来好像也很成熟，没有以往懵懂稚气的模样了，可是沈青衡一直注视着他，几乎是在辛馍说话的一瞬间，便发现了少年微微颤抖的手指和游移的目光。
　　绵软的指尖搭在男人的手背上，连指甲都被修得圆圆润润，还透着健康的粉，如同那铺散如月光流淌的银色长发、惑人糜丽的容颜，每一处都带着龙族独有的精致剔透，美好玲珑得仿佛生长在象牙塔里的小王子。
　　因为陪伴他的人失去了记忆，不再能处处让着他，他便只能自己立起来，做出很强硬的模样。
　　沈青衡深深地凝视了他许久，直到辛馍不自在地别过了脸，才道:“误会你什么？”
　　那伤痕依旧在渗血，男人也不在意，又像感觉不到疼，只追着辛馍问。
　　辛馍却看着那牙印，有些心疼地蹙眉，不满地道:“我就不告诉你，谁让你笨。你还不快治一治，我可不会弄这个……”
　　沈青衡眼中终于露出点笑意来，收回手道:“没关系，很快就会自己愈合，我也不疼。”
　　天生剑体确实不怕这点伤，辛馍探头瞅了瞅，见那印子肉眼可见地缓缓变浅，才放了心。
　　只是他这么在意的模样，被男人看在眼里，便不对劲了。
　　辛馍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只被咬的大手便又递了过来，直堵到他跟前。
　　辛馍纳闷地瞅了瞅，问:“你干嘛呀？”
　　他说话像撒娇似的，沈青衡冷淡的眸色又带了点热意，鬼使神差道:“你在梦中说自己是龙，龙不会治伤？”
　　辛馍狐疑地眨了眨眼，道:“不会吧……”
　　“你会。”沈青衡接他的话。
　　辛馍差点被气笑，没好气地推那只手。
　　“你想做什么？”
　　沈青衡却直接将兜里的手机抽了出来，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速移动。
　　辛馍好奇地跟着看，就见上面是一行行字，有些他不太懂，有些是学过的，不过……
　　【猛兽为什么受伤了会互相舔舐？平时动物为什么会舔毛？因为可以消毒，也是他们清理伤口和日常清洁的手段……】
　　“……”辛馍看着转过来对着自己的手机，脸都憋红了，半晌才吐出一句，“你欺负人。”
　　以前沈青衡跟他玩得再狠，也不会让他舔啊。
　　辛馍一脸“我不是你的小龙了”、“你欺负我”的神色，看着就委屈巴巴的。
　　沈青衡多少有些动摇，但这时候的男人除了反省一秒钟，也做不到其他的了。
　　他跟他商量:“就一下？”
　　辛馍摇头，蹙眉软软道:“我跟它们又不一样。”
　　其实龙族确实和寻常妖兽一般治伤的，但辛馍并不能完全化龙，他长得跟人鱼似的，也就那淡金色的龙尾巴、龙鳞和龙角龙鳍遗传到了巨龙的基因，这才将他清楚地和深海人鱼区分开来。
　　他不情愿干这事，可又不想沈青衡不高兴，下意识地便抓着对方的手捂在肚皮上。
　　捂了一会儿，辛馍忽然福至心灵地低头看着那只手，随即……
　　他抓着沈青衡的手凑到唇边，上去就对着牙印轻轻亲了一口，又像模像样地“啵”了一下。
　　亲完，他便得意地看向沈青衡，见男人神色怔然，一时没忍住道:
　　“看吧，以前我疼了，人类也是这么安慰我的。比你那个馊主意好多了。”
　　沈青衡确实愣了一下，原本微微刺痛的伤口似乎一瞬间变得灼热了起来，心底某处也跟着又酸又软。
　　他没有说话，辛馍以为他是太感动了，松了手就要躺下睡觉。
　　可很快的，一股强硬的力道袭上肩头，辛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按到了沙发上。
　　紧接着，俊美的容颜逼近了他，男人长身玉立，轻而易举就将他困在了身下。
　　辛馍有些懵懵的，仰头看着男人的脸。
　　“怎么了？”
　　沈青衡垂眸看他，忽然问:“人类是谁？”
　　“啊？”辛馍呆呆的。
　　“你疼的时候人类也那么对你，人类是谁？”沈青衡重复了一遍。
　　“……”辛馍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抓着男人的肩膀往下拉，随即一口咬住了沈青衡的下巴，边咬边含含糊糊地骂起来。
　　“泥锁海油睡！大笨蛋！沈青衡是笨蛋！”
　　后面两句为了让沈青衡深刻地记住，他还专门松了口，对着男人的耳朵吼的。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双人画像（五）　　『陪我睡』
　　若是换作以往, 沈青衡忘记了辛馍，还自己吃自己的醋，那辛馍肯定……无事发生。
　　最多就是老老实实的小龙撒一波娇, 再告诉沈青衡那个跟辛馍很亲密的人类就是沈青衡自己。
　　小龙一向都是这么乖，不懂套路。
　　可如今不同了。
　　辛馍会因为对方不记得自己而生气，也会闹别扭，更会急切地想要沈青衡知道——
　　他从始至终都只在意沈青衡一个人。
　　仿佛随着他逐渐长大, 有些过往懵懂迷惑的事情, 也如同缓缓拨开的迷雾，现出了真实的模样。
　　关于爱慕和占有, 信任和包容。
　　但这个过程是不明显的, 其实也很难被发现。
　　因为在沈青衡有记忆的时候, 辛馍总是过于依赖对方, 沈青衡事无巨细地照顾他, 辛馍也就很少去思考, 只是顺其自然地撒娇、粘着沈青衡，他也确实满心满眼都是一个人的影子，想不起来其他的东西, 也确实没有必要去想，因为沈青衡永远不会让他操心。
　　可在这个小世界里，沈青衡没有记忆了，他们俩之间是陌生的，维系感情的主动者变成了辛馍。
　　在无所不在的溺爱短暂沉淀下来之后, 辛馍看清了那些爱护最真实、也是最初的模样。
　　他直勾勾瞅着沈青衡，抬手贴在男人俊美的侧脸上, 又坏脾气地揉来揉去。
　　“你再这样, 我就……”
　　“就什么？”沈青衡下意识地问, 下巴上甚至还顶着个深深的牙印，虽然已经在自动愈合了。
　　辛馍哼了一声，睨了男人一眼。
　　“不说。你先告诉我，你明白没有。”
　　沈青衡被他一提醒，顿了顿，回过味来，紧绷的脊背便放松了。
　　“明白了。”男人似乎是斟酌着在考虑措辞，道，“你上一世是个妖精，我也喜欢你。”
　　辛馍木然地看着对方。
　　“什么叫是个妖精？我是龙！”
　　“好，是龙妖。”沈青衡配合。
　　辛馍更气了，用力拍了一下男人，纠正道:“我是龙族！不是妖！”
　　虽然说，确实也没人能回答龙族到底属不属于妖族这个问题，但在辛馍这里，“龙妖”也太难听了。
　　小龙不允许。
　　“你快说，我是小龙！”少年执着地看着沈青衡。
　　沈青衡却似乎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有些恍然和迟疑。
　　辛馍一时委屈了，看着男人的双眸几乎都沁出了水雾。
　　沈青衡忙碰了碰他嫣红的眼尾，动作很轻，像是安抚。
　　辛馍痒得眨了眨眼，又巴巴地继续看。
　　被他这样看着，沈青衡无论如何都得败下阵来。
　　不过一会儿，男人便像是妥协了。
　　“你是小龙没错，我没有否认你，刚刚是在想，既然你是小龙……那，变龙让我画一画？”
　　“唔……就这样？”辛馍有些惊讶。
　　他不太相信地打量了一番沈青衡的神色，怀疑道:“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怎么想那么久呀，要我变就说嘛。”
　　沈青衡沉默了。
　　这当然不是“简单的问题”。
　　甚至，恰恰相反。
　　好比一个小时前，沈青衡让辛馍脱衣裳，都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因为那时的沈青衡真的只是单纯为了画画，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可现在不一样了。
　　明明只相处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在此之前，辛馍和沈青衡之间几乎都没有交集，甚至大部分时候还是沈青衡强制让辛馍来的。
　　没有道理一直抗拒自己的辛馍，会因为这三个小时的短暂相处，就想起“前世”的情缘关系。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辛馍在迷惑他，在瓦解沈青衡的警惕性，以达到某种目的，比如逃离这里。
　　只有这个解释，才是相对合理、符合实际情况的，否则辛馍不可能对沈青衡那么和颜悦色。
　　可即便知道这一切很有可能是假的，沈青衡依旧下意识想去配合少年，想要顺着辛馍的每一句话往下说，想要把辛馍哄得开开心心的，无忧无虑。
　　这或许是鬼迷了心窍，又或许是……今天这样随意同沈青衡撒娇的辛馍，实在太难得了。
　　沈青衡舍不得失去，甚至到了愿意配合辛馍继续演下去的地步。
　　辛馍想逃跑，那么沈青衡就配合他，顺着他的话说，哄着他，这样辛馍就会为了离开，坐实他们前世互相喜欢的事情。
　　……
　　只能说，被“强制爱”设定牢牢绑住的沈青衡，已经陷进自己完美推断的逻辑链里了。
　　毕竟沈青衡如今是个人族，现代社会不能成精，辛馍说自己是龙，还两世姻缘，怎么看怎么像在迷惑沈青衡。
　　甘愿被“迷惑”的沈青衡想通了。
　　可辛馍没有想通。
　　他一看沈青衡这副模样，就觉得有古怪。
　　人类是不是在这个世界获得了什么奇怪的设定？不然怎么说话怪里怪气的。
　　辛馍想了一会儿，没想通，也就不管了。
　　当务之急是化龙。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在人类世界变出龙尾巴呢？
　　辛馍无辜地看向沈青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还没学过怎么主动在这边变成龙……要不然你自己想一想，将就画一下？”
　　沈青衡跟着坐到沙发上，垂眸看着他。
　　“你不会变？”
　　辛馍心虚地捏了捏柔软的指尖，嘟囔:“我现在……变不了嘛。”
　　他在小世界里是固定形态，没有龙尾就是没有，除非像当初遇见白虎科昔谟那般天生就有龙尾巴，不然中途是变不了的。
　　沈青衡闻言，一时更加确定辛馍是在诓自己了。
　　不过这男人也只沉默了一瞬，便道:“那等你可以变的时候，我再画。”
　　辛馍一听为难地蹙眉，凑过去握住了沈青衡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我要是一直不能变呢？你换一个嘛。”
　　谁知，沈青衡闻言却微微勾了勾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