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日记本就是“在护着辛馍的前提下看他飞”,沈青衡未曾想过要放手,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再者,男人也没想过辛馍会听见。
然而,辛馍就认准了这事了。
他安静地被吻了几下,才拉下沈青衡的手,嘟囔道:“你没说实话。可是我听见了。”
少年伸出细白的指尖,戳了一下男人的心口,闷闷道:“我要自己出去玩。你不准跟着我。”
说完,辛馍就推开男人的手,转动轮椅换了个方向,往门口去了。
沈青衡一时神色微怔,拧着眉琢磨了一会儿少年的几句话,狭长的黑眸紧盯着辛馍的背影。
他忽然想起了记日记那一天,辛馍的反常,随后两日辛馍的主动,还有撒娇……
好吧,或许那在辛馍眼里,是无理取闹和试探,可对于沈青衡而言,还真就是撒娇……
眼看着少年出了院门,不过瞬息之间,过往两日有关辛馍的一切,也一一从沈青衡脑海中闪过,并逐渐明晰起来。
没一会儿,沈青衡便低叹一声,头一次捏了捏眉心,脚下却根本不带犹豫地跟了上去,甚至比往常还快了许多。
且不说娇宝贝是当着面离家出走,就算不是离家出走,辛馍自己要出去玩,沈青衡第一个开始紧张。
……
却说辛馍“当面离家出走”,气哼哼地推着轮椅出来,心里很是硬气。
金书出尽了烂主意,见他如此坚定,心里真实害怕极了,忙不迭地哄崽。
《龙崽养成守则》:“崽啊,你是真的考虑过了,才这么做的吗?”
少年闻言,抿着薄薄的红唇,“狠狠”点头。
“人类不要我,我就要跑。才不求他。”
《心魔求生守则》:“你想过,跑了之后,要去哪里么?”
小龙这会儿生着气,想了想,道:“不知道,去哪都可以,总之就要跑。我考虑过了。”
金书:……就离谱。
《心魔求生守则》:“是这样的,离家出走,你不带东西吗?比如盘缠?比如衣物?”
《龙崽养成守则》:“是啊崽崽,你得慎重考虑。”
辛馍咬了咬唇珠,无辜道:“我知道要带呀,可是我很生气,就不要回去拿了,不对吗?”
金书阵亡。
或许,它们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这小龙根本什么都不懂,离家出走不被欺负就有鬼了。
劝说不成,金书索性藏起来装死,横竖沈青衡是舍不得这头小龙的。
辛馍不知它们在想什么,只凭着记忆出了院门,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到大门口。
因为顾虑到他行动不便,沈青衡昨日便让人把台阶都去了,所以一路过来畅通无阻。
辛馍将轮椅推到门边,拉开一边的门,准备将轮椅滑出去。
却不想,轮椅刚刚滑过“门槛”,就轻轻往下陷了一点。
少年疑惑地低头,瞅了一眼,就见原本应该是“门槛”的地方,此刻已经被铲平了,重新填了土。
新填的土很是松软,轮椅轧过的时候自然会往下陷,但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很快轮子又顺着他的力道往前滑了,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委实太过顺利。
辛馍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又收回视线,转而看着自己的腿。
明明刚刚他还很生气的,可是发现沈青衡连这个都替他提前弄好了,辛馍还是觉得难过。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转头往里望了望,没看到沈青衡,又转回来,气闷地把轮椅推出去,边推边娇声娇气地骂人。
臭人类。
就是不要他了,连追都不追。
他才不要伤心。
辛馍气得脸颊绯红,闷头往外推轮椅,以至于门外那一溜站着的皇子,此时看得眼睛都不会转了。
少年身着几乎与国师完全一致的墨色长袍,上头绣着神秘的金色纹路,贴合的布料勾勒出薄薄的肩背,往下便是不盈一握的细腰。
此时正是黄昏,看着并不分明,可那露出来的手背和脖颈依旧白得晃眼,好似泛着莹莹珠光。
夜色衬着少年秾丽至极的眉眼,裹着糯软的嗓音,一举一动,皆是惑人天成。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纷纷别开了视线,平心静气,有些不敢直视了。
无法,美貌有时最能杀人,再看下去,他们不确定能不能拖着腿回去。
尤其此刻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国学院的精英才子,没有一个是蠢的。
试问,能从国师府里畅通无阻出来、并且坐着轮椅的少年,还能是谁?
谁不知道国师带了个美人回府,珍爱至极。
只是皇子们委实没想到,这美人能美到这种摄人心魄的程度。
即便是已经见过的靖远侯,此刻都认不出辛馍就是之前国师带着的苏星蓦。
好在靖远侯有系统,当即提醒道:“他是苏星蓦。之前国师带着苏星蓦出门,都是施了法术的,有着法术遮掩,朦朦胧胧,加上错觉误导,别人记不住也看不清苏星蓦真正的长相,就是想细看,也会被转移注意力。你可不要认错。”
“知道了。”靖远侯立刻回过神,俯身过去同太子耳语了两句。
太子闻声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就有些不是滋味,问:“孤的伴读,是国师的人?”
“正是。”靖远侯眼尖地发现了太子眼中的迷恋,不由皱起眉,强调了一句,“他是国师的心上人。”
“孤知道了。”太子仅仅皱了下眉,便再次松开,转身走向辛馍。
靖远侯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阻止,有些踟蹰。
系统却道:“不用管。太子一向是天之骄子,不曾受挫,又感情用事,让苏星蓦给他点教训,反而比较好。”
靖远侯不由无言,“你可知,陛下若是知道本侯这么做,定不会留本侯性命?”
系统:“你不说就是了,宿主,咱们的任务让意难平圆满,苏星蓦和国师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意难平。太子充其量就是被苏行月迷惑,我们只需要让他成长,他就能当好下一任皇帝。”
“可太子若是和苏星蓦生了情意……”靖远侯皱起眉。
“不会,苏星蓦有国师宠着,不会给太子甜头的。他比太子更傲。”
系统话音刚落,果不其然,走过去的太子就得了辛馍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是谁?”辛馍狐疑地瞅着青年。
他双眸黑白分明,直勾勾看过来的时候更为懵懂,勾人极了。
太子拢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攥紧了,温和道:“孤乃大楚太子沈若定,前来拜访国师。不知你是?”
未尽的话音明摆着是在探听少年的来历。
辛馍却没领会到,兴致缺缺地点了下头,脆生生道:“噢。”
他不肯道出名姓,看起来还不太待见自己,太子还真是头一回受这种冷待,却不知为何一点气都生不起来,只焦急地思索着下一步该说什么。
但辛馍本就不喜欢当伴读这件事,看太子也就不太顺眼,只瞅了一眼就扭过头,推着轮椅滑开一段。
他头也不回地就往国师府前的大街上去,一路往前,很快就滑出了一段距离。
太子忧心他的安危,忙抬脚快步跟过去。
靖远侯见状一惊,立刻追上,却不想刚刚到拐角处,就见太子浑身僵硬,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前方不远处,是另一道身长鹤立的墨色身影。
颀长挺拔的玄衣男人转头,朝他们睥睨望来,眸中幽黑透不出月色,像是漫不经心,却又分明孤高而淡漠,傲慢至极。
在他的另一头,坐着轮椅的少年正无知无觉地往前行去,全然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
靖远侯一时竟发不出声音,顿了顿,到底是反应过来,行了晚辈礼。
然而,男人仅仅微微颔首,转过了身,背对着他们低声道:“今日不早了,尔等无事,便回去。”
说完,那抹墨色身影便不再理会僵立的两人,径直转身,随着已然远去的少年,一道融入夜色。
——《心魔娇养日记五十八》
【(未干的新字迹,依旧是一股不同寻常的语气)
本座错了,外头蚊虫甚多,随我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关心,明天再去一趟医院就不用去了,欠更数10
第60章
夜色之中, 朦胧的两道身影渐行渐远,靖远侯静静望了一会儿,便收回视线, 看向太子,道:“殿下,回……”
话音未落,靖远侯就对上了太子默然的神色, 一时有些怔愣。
青年此时沉默不语, 身上少了几分往日里作为储君的意气风发,反倒有些不虞和落寞。
大楚无人不知, 太子沈若定醉心国事, 一心向学, 从来不为外物所扰, 是公认的心无旁骛。
可谁也未曾想到, 沈若定会在仅仅见了辛馍一面之后, 便把人放心上了。
虽说靖远侯觉得,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苏星蓦过于惊人的美貌气质,还有完全不同于此世的纯真懵懂, 对于太子这般未曾动情的人而言,最是吸引人,但无论如何,始于美人颜色的倾心,都不一定能长久。
尤其这还是个储君, 未来的皇帝,哪怕以后只有一个皇后, 待到成年那一日, 通房丫鬟侍妾之流, 也是不会少的。
系统同样看出了这一点,道:“太子未尝情爱,像苏星蓦这般魅惑天成,气质却剔透干净的,身居高位的男人,没一个逃得过。”
靖远侯闻言心虚地轻咳一声,径直搭上太子的肩,带着人往回走,道:“此事应当是陛下弄错了,国师断不可能将身边的人送出来,殿下还是另外寻个伴读吧,实在不行,臣也挺适合的。”
太子被带着走了几步,这才回过神,淡淡道:“孤不缺伴读……今日之事,你先别告诉父皇。”
靖远侯同太子几乎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自幼就玩得好,这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皱眉道:“殿下打算怎么做?”
“孤并未有打算。不过照常上学罢了。”太子说完,便先一步上了马车。
靖远侯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同样跟了上去。
国师府外的车架很快便陆陆续续离开,皆是往皇宫的方向赶。
起初,靖远侯还没发现什么,直至外头传来了熟悉的夜市吆喝声,方心头一惊,忙不迭掀开帘子往外看。
这一看就发现,本应走官道回宫的马车竟是悉数绕了远路,直接往夜市这边来了。
虽说经过夜市也同样能回到皇宫,可对于走官道而言,完全就是多此一举的决定。
靖远侯当即出了马车,纵身跃到了太子的车架上,掀开帘子进去,问:“殿下,缘何绕路?夜市人流络绎不绝,再晚些宫门可就落钥了。”
太子闻声放下手中的启蒙书册,递给旁边的七皇子,道:“孤有要事要办,即便晚些,父皇也不会苛责。等回去了跟父皇说一声便是。”
“……”靖远侯在旁边坐下,心中只觉有些不妙。
太子平日里最是重规矩的,别说故意晚归,有时候下学晚了一时半会儿的,都会让人先回宫通知皇后,让皇后不要等他用饭,今日这一出,要说没点什么,谁能信?
可即便关系再亲近,靖远侯也不可能在这时候阻拦什么,毕竟太子说了有“要事”。
马车径直往夜市上去,路人见了纷纷退避,皆生出几分疑惑。
“怎的宫里这么晚还有人未归?”
“我看最前头是太子的车架,那边就是国师府的方向,许是拜访国师去了。”
“怪了,这大晚上的,街上都堵住不动了,前面太子车架停下来做甚?宫门马上落钥了啊。”
“哎哎哎!你们看见了没?太子在最前头买花了。”
“太子买花?合理推断,这是买给皇后娘娘的。”
……
靖远侯此时跟在太子后面,眼看着沈若定将夜市上的鲜花都买了下来,又回到车上。
马车一路行至一处幽暗的路口,太子便径直带着两个小皇子跳下了车,淡定地站在路口等候,手里还抱着花。
如此行径……靖远侯要是再看不出来太子的意图,那就真是傻了。
系统:“大晚上的买花,杵路边不动,截人示爱?不得不说,太子很有现代人的浪漫细胞。”
“本侯只知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在拿命开玩笑,同国师抢人。你说,我现在让人去通知国师,还来得及么?”靖远侯有些头疼地问。
系统:“自然来不及。以这个距离估算,他们差不多快到了。”
智能系统的计算自然不会出错,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前方光线昏暗的街口便传来一阵车轱辘轧过路面的声响。
随即,昏黄的街灯下,一把漆黑的轮椅伴随着这声响,缓缓转了出来。
依旧是容色姝丽的银发少年,依旧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之中。
幽暗的街灯不知为何,陡然亮了起来,而少年低垂的精致眉眼、单薄的身躯肩背,就在这样明亮到刺目的街灯掩映下,纤毫毕现,脆弱昳丽,是令人惊艳的美。
在场之人一时都屏住了呼吸,甚至都未曾去细想,为何这街上灯笼昏暗,却在少年经过的每一处地方皆神奇地亮堂了起来,仿佛某种神秘的力量,始终无时无刻不在庇佑着这名陌生的少年,为他照亮前方的路途。
美色惑人,不外如是。无人注意此事,自然也就无人能看见后面隐于暗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