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叽嗷！”辛馍轻轻摇了摇小脑袋。
　　不能吃。蛋蛋要跟着我的。
　　沈青衡便收回手，如实道:“不吃，先天灵力不足，短时间内，你就变不回少年。如此也愿意？”
　　辛馍顿时愣住了，迷糊地眨了眨眼，低头去看自己。
　　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尾巴好像是小了很多……手也变得更加软绵绵了，一点力气都没有。
　　之前还是少年的时候，他就只有一条尾巴有点用了，要是再变小，那岂不是连蛋壳都掰不动了，这样怎么出去玩呢？
　　小龙崽可怜巴巴地耷拉着小脑袋，好半晌，才轻轻叽了一声。
　　我吃蛋蛋……蛋蛋是不是死了？
　　沈青衡看了一眼“荷包蛋”，道:“龙蛋之内唯有你。它不过是自然凝结而成的灵力团，谈何生死？”
　　这么说着，蛋黄又重得开始往下滑，辛馍顿时急了，以为是沈青衡在施法术，连忙抱着荷包蛋，蹬着小尾巴往后扭了扭。
　　他没什么力气，躲也躲不到哪里去，抬头瞅了一眼沈青衡，才将荷包蛋揪到嘴边，张开小嘴巴，将蛋的边缘塞进去一点，开始努力地咬。
　　少年变小之后乳牙有些软，不怎么稳固，所以咬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而且这个荷包蛋非常奇怪，外面一层膜摸起来很柔韧，仔细看的时候，甚至能看到膜下面流动的金色灵气。
　　辛馍努力用小小的牙磨了一会儿，也没把荷包蛋磨开一个口子。
　　沈青衡眼看着龙崽小心地咬了几下，甚至都没咬开蛋黄，吃到里面的灵气，不知为何，乌溜溜的桃花眼就忽然红了一圈，小脑袋跟着垂了下去。
　　随即，荷包蛋被龙崽咬湿的那一角，也从辛馍小小的嘴里滑出来了，上面不过多了两个可爱的牙印，皮都没破。
　　“叽叽嗷……呜……”
　　要蛋蛋陪我玩……不要吃蛋蛋……
　　细小软糯的呜咽声响起。
　　榻上耷拉着小脑袋的辛馍也紧紧揪住了荷包蛋，稚弱的脊背跟着微微颤动。
　　沈青衡不由微微皱起眉，顿了顿，冰凉修长的手指伸了出去，捏住了辛馍软软的下巴。
　　精致的小脸抬了起来，圆圆的眸子也红通通的。
　　小辛馍依赖地瞅着他，眼里的泪珠欲落不落，就挂在眼角，仿佛随时都会承受不住重量，滚落下来。
　　“本座并非有意……”沈青衡顿了顿，眸色不明，到底是没再解释。
　　须臾，带着薄茧的指腹揉上了辛馍的眼角，将那滴泪轻轻揉掉，又收回了手。
　　广袖如流云垂落，遮住了指尖微捻的动作。
　　男人挪开视线，沉思般扫视了一圈狼藉的洞府。
　　四处都是碎裂的蛋壳和灵液，有些落了地，弄脏了，自然是不能再吃了。
　　心魔的灵力终究是补不全。
　　自然破壳的龙族，由于灵力吸收充足，所以它们出生时的体形都格外高大，这也是为什么龙蛋会天生就长这么大的原因。
　　若是龙蛋稍微小一些，能不能装下一头发育完全的龙族幼崽，还真未可知。
　　辛馍如今能在龙蛋里游泳，也是因为他没到破壳的时候，身体还未长成，看着虽然是个少年，然而对比小山高的龙族幼崽，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在人类眼里，他或许不小，可以说是成年了，可在龙族眼里，他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幼崽，还是营养不良、先天不足的娇儿。
　　如此大的灵力缺口，在不吃蛋黄，蛋壳又不齐全的情况下，补齐几乎是不可能的。
　　沈青衡沉默不语，目光落在蛋壳上，许久未曾挪动。
　　辛馍看男人没有再盯着自己了，连忙伸出小手，使劲将荷包蛋对折起来，又抱到怀里。
　　小龙崽尾巴一扭一扭的，艰难地给自己转了一个圈，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将荷包蛋给拖到身后去了。
　　他身形这样娇小，荷包蛋又有一人那么高，还是圆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靠这么一个小身板完全挡住。
　　然而，在沈青衡再次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心虚地眨了眨眼，自己转过身来，张开小手护着蛋。
　　偏偏他一边要保护蛋蛋，一边还不敢看男人，仿佛怕沈青衡生气一般低着头，软巴巴地撒娇。
　　“叽叽嗷。”
　　不吃蛋蛋好不好？
　　沈青衡显然拿他这幅小模样没辙，毕竟是他要找的心魔，所以，他不可能像之前嗤笑魔龙愚蠢一般，也对心魔不假辞色。
　　当然，究竟是情理上的不可能，还是其他情绪，就不为人知了。
　　洞中静了片刻，男人幽深的眸子盯着辛馍小脑袋上圆圆的两个发旋看了一会儿，方道:“好。今日之事，是本座思虑不周。未曾考虑你的立场。下次不会了。”
　　辛馍一听他这么郑重地说，小手便安心地放了下来，轻轻地“叽”了一声，乖巧地瞅着他。
　　接着，沈青衡手中原本静止不动的木剑，此时再次动了起来。
　　剑影一闪，不远处堆成一摞的蛋壳便飞了两块过来，甚至挑的都是叠在最顶上，没落地的。
　　两片蛋壳飞到了辛馍的怀里。
　　“龙蛋碎裂便无法修复，先吃了。至于亏空的灵力，本座另想他法，无需顾虑太多。”
　　辛馍点了点头，伸出小手抱起了一块蛋壳，嗅了嗅，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叽叽嗷？”
　　没有蛋壳住，会不会搁浅？渴死了？
　　虽然龙族不可能搁浅，但沈青衡还是应了一句。
　　“不会。”
　　约莫是担忧这娇气的小心魔又要撒娇不肯吃蛋壳，沈青衡顿了顿，开口:“若是蛋壳也不吃，便吃活兔子。”
　　众所周知，龙族食生肉，心魔应该也是喜欢的。
　　“叽！”辛馍唬得尾巴尖尖也翘了起来，团一团塞到怀里。
　　不吃兔子！
　　男人不由低声问:“你可见过兔子？”
　　“叽叽嗷……”辛馍无辜地摇头。
　　他确实不认识兔子，但他知道“活的”就是会动的。
　　他不吃会动的。
　　和兔子比起来，好像确实是蛋壳好一点，起码蛋壳不会动。
　　而且，蛋壳是住的屋子，或者说是辛馍的游泳池，和双生蛋蛋到底是不一样的。
　　辛馍始终觉得蛋蛋就是双胞胎，哪怕它真的就是一张荷包蛋，除了吃没有任何用处。
　　沈青衡也不再打扰他，提着剑随手在蛋壳上划了一下。
　　本来还像块石头的蛋壳顿时裂了一个小口子，不仅流出了浓香的金色灵气，还变软了许多。
　　小龙崽眼睛一亮，连忙啊呜咬了一口，嘬了满嘴的灵气。
　　他吸了两口，黑眼睛眨巴了一下，只觉得这灵气热乎乎甜滋滋的，还挺香，并不是想象中硬邦邦的感觉。
　　其实这就是普通蛋饼里夹了蜂蜜的味道，只是他没有尝过，便觉得格外好吃。
　　因为牙齿太软了，龙崽咬一口蛋壳虽然不至于磨半天，但也要嚼很久。
　　他吃东西的时候，小嘴巴阖紧，一边脸颊鼓鼓的，就那么慢腾腾地嚼，嚼完了，微圆的眸子还偷偷瞧一眼沈青衡，带着好奇和依赖。
　　见这个人类同样看着自己，没有跑，这才不太熟练地继续往嘴里塞蛋壳，重复之前的动作。
　　龙族向来刚猛，即便是幼崽，进食的时候也不至于如此慢吞吞软巴巴的，可见辛馍体内的灵力缺口有多么巨大。
　　小龙崽吃得满足，还打了个小小的嗝，转着桃花眼去瞅旁边的沈青衡。
　　男人手中依旧提着剑，微垂着眸盯着辛馍，不知在想什么。
　　这把虽然是木剑，但看起来锋利程度并不弱于戮茫剑，甚至，剑身光华内敛，隐隐有股安然静谧的气息。
　　辛馍被它吸引住了，觉得有些熟悉，便一边抱着蛋壳嘬甜甜的灵力，一边拖着小尾巴往榻边挪。
　　沈青衡发现了他的动作，也并不管，只垂眸督促着他进食，眸色不明。
　　辛馍吃得慢，蛋壳中藏着的灵气难免溢散。
　　很快地，小嘴边便糊上了一圈淡金色的奶胡子，他忙着去抹，一时手忙尾乱。
　　顾得上擦脸了，就顾不上动尾巴，典型的龙崽行为，龙族幼崽传统文化，一心无法二用。
　　沈青衡见状，手一抬，心魔便轻轻浮了起来，从床榻里小心地挪到了床沿。
　　辛馍忙着吃，倒是没被吓到，将蛋壳咽下去后，忽然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小手松开蛋壳，往沈青衡的右手扑过去，竟是想要去摸那把漆黑的木剑。
　　锋利的剑身泛起幽黑的亮光，沈青衡微微错身，辛馍便扑了个空。
　　然而下一瞬，小身子又被男人的手及时托住了，没有摔下去，只重新带着，慢慢坐了起来。
　　“叽叽嗷！嗝！”
　　要摸摸。
　　辛馍边打着小嗝，小肚子一起一伏的，边抓着墨色的衣袍不放。
　　沈青衡手腕一翻，将木剑收进丹田，道:
　　“剑木削铁如泥，不可莽撞。你若喜欢木剑，明日为你寻一把。”
　　世间仅有的剑木，削铁如泥，可镇诸邪，形似剑，本质却是一棵无根的神木，并非普通木剑。
　　“叽叽嗷嗝……”辛馍有些遗憾地瞅着男人，点了点头。
　　他打嗝打得厉害，刚刚急着想摸剑，太激动了，反而愈发严重。
　　此时，脑海里的金书却再一次浮现，哗啦啦地翻了起来，定格在其中一页。
　　《心魔求生手册(二)》:【不要激怒沈青衡。】
　　《龙崽养成手册(二)》:【成功的龙崽，勇于说出自己的一切要求，你便是世间至宝。比如，吃饱了，需要喝水止嗝，记住，你才是小祖宗。沈青衡就是纸老虎！】
　　这个建议一出，本来有些茫然的小龙崽顿时新奇地睁圆了眼。
　　还可以让人类听他的话？
　　这么想着，辛馍便抱起自己的小尾巴，摇摇晃晃地转了个圈，将自己背过身去。
　　紧接着，漂亮的小龙尾一绕，转到身后，啪啪啪拍了拍自己雪色的小脊背。
　　“叽叽嗷！”
　　人类，拍背！
　　——《心魔娇养日记六》:
　　【(陈旧的字迹)他素来心性纯稚无垢，总是眉眼带笑，同长乐大师一般，坐忘无我，心系他人。
　　(未干的新字迹)本座断情绝爱，体悟不得这众生道。我倒以为，他很会撒娇，懵懂黏人，比之心系众生，要好得多。】
　　作者有话说：
　　疯批剑仙:【我反驳我自己、我醋我自己、我秀我自己日常(1/1)】


第7章 (双更合一)　　『小废物』
　　淡金色的龙尾精致又小巧，翘起来有些茫然地转了转，才勉强找到方向，往铺满了银发的背上噗噗抽了两下，拍得银发都轻轻扬了起来，又服帖落下。
　　龙尾晃动之间，星星点点的灵气裹挟着浅淡的雾气，缓缓往下溢散，每一处初生的鳞片都薄得像是能被这满室的雪色浸染，带着些许通透的脆弱感。
　　这一幕瑰丽又迷幻，几乎有些迷惑人心。
　　可约莫因为尾巴变小了，所以诱惑力稍稍减弱，多了几分纯真和稚气。
　　辛馍自顾自地动作，全然不自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牵引着身后之人的目光。
　　他翘着尾巴尖努力拍完背，觉得有些累，小尾巴很快便无力地滑下去，落到光滑晶莹的寒玉榻上，发出轻轻的“啪”得一声。
　　白玉榻乃寒玉所制，凉得很，辛馍被冻得一个激灵，连忙伸出手，在身后摸索了一下，找到自己的尾巴。
　　手上尖锐的爪钩太过锋利，辛馍有些害怕自己的鳞片会被黑色的爪钩勾扯住……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这个，他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人类的指甲勾到东西，从而整个脱落的凄惨画面……
　　倘若他的鳞片也被勾得翻出来……一定很疼。
　　辛馍被这个莫名的联想吓得有些紧张，连忙握了一下小拳头，将爪子全都收起来。
　　随即，小手试探地捡起软乎乎的龙尾巴尖，安全地攥到手心里，就这么慢慢地拖回前面去。
　　我拖我自己。
　　他动作很慢，一点也不给自己的爪钩一丝一毫勾到鳞片的机会！
　　拖完之后，辛馍还不忘用另一只手扒拉了一下，让滚来滚去的小尾巴翻回正面，以免人类看到他藏起来的粉嫩鳞片，觉得他长得奇怪。
　　身后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辛馍身为龙族，对人类的视线天生就没太大的感应，所以把尾巴盘好后，他便期待地扭过头来，去看沉默的男人。
　　“叽叽嗷……嗝。”
　　人类，给我拍一拍背。
　　从来没有人这么支使过沈青衡。
　　不，或许曾经有过，彼时还是少年的沈青衡，孤傲寡言，目不能视，腿不能行，分明修着众生道，却拔不出闻名天下的龙昼剑。
　　作为望夜剑仙的转世，望夜以修众生道成名，不过五百年便飞升，以一己之力挽救了几近倾颓的修真界，强劲实力跃居仙界第一人，无人不叹服。
　　可转世之后，沈青衡却拔不出自己曾用的龙昼剑，哪怕毫无修为的凡人都能以怨报德，杀他生母，毁他道途，何其可笑。
　　不过，他真想要杀人，并不是拔不出剑就做不到。
　　第一个死在他手中的人，是被一根树枝穿透了心脉。
　　剩下的，尽数死于新生的戮茫剑下。
　　他亲手折断了龙昼，舍弃了早已成名的众生道，又踏着尸山血海，成就了新的杀戮道。
　　从云端到淤泥，又从低谷到顶峰，再次以望夜这个道号成名，也不过短短百年的时间，比第一世所用的时日还要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