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么玩下去自己还要不要在警校混了?
“研二,什么事?”他分辨出那是萩原的声音,“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
在终于听到雨宫的嗓音时,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那个人好像确实没有大碍,说话一如既往地柔和得像水,带着一种仿佛能接纳任何情绪的包容,让人在他的面前不由自主地就安静了下来。
“……研二?”
萩原顿了几秒,才说:“鬼冢教官说,你昨天为了出来找我们被摩托车撞到了?”
“没事,路过的时候擦挂了一下而已。”
“那……你现在在哪?”
半晌,萩原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刚刚那个男人的说话风格听起来明显跟医生不沾边,但他为什么会拿到薰的电话?
“是在我亲戚家里,远房表哥。”
成步堂薰平静地编着谎,余光向上一瞥,安全屋的钟表上显示六十秒的信号追踪安全区时长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这通电话的目的是给警校报个平安,顺便为雨宫的消失制造一个理由。
除此之外,不管是被定位还是闲聊多说多错,任何多余的事情都是麻烦。
赶紧结束吧。
于是他笑了一下:“放心好了,我在这边稍微修养几天就回去。到时候你们好好给我讲讲那天的冒险啊。”
说完就按下了挂断键,刚好卡在第五十八秒。
“你们关系不错。”
沙发上的男人关上了伯莱塔的保险,危险的语调缓慢又嘲讽。
但成步堂薰依然没什么反应,后腰浅浅倚靠在桌边,开口时又恢复了先前那种机械般理智的状态:
“随着人际关系深入而增长的感情会使得人的警觉性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不可预估的下降,这对于雨宫身份的真实性和掩盖都是有利的。”
“利用他们吗,倒确实是你的手段。”
琴酒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不过,我也从来没说过你以后会留在东京。”
他碧绿的眼睛盯着桌边那个看不出丝毫情绪的背影,漠然道:
“无论是东京,京都,还是大阪……组织到时候会有安排,记住,你只需要听从命令就行了。”
大概是最近确实太闹腾了。
即使是鬼冢八藏自诩强健的心脏,终于也快逼近极限了。
于是他大笔一挥,给雨宫薰批了个前所未有的长假。
要求他务必养好伤再回来,真的拜托这尊大仙千万!千万不要再在他的任职期间发生任何意外了!
不然他可能真的要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连夜辞职跑路回家挖土豆去了。
然而,似乎也真的是他的诚心起了效果。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留在学校里的那五只兔崽子除了拳打便利店抢劫,脚踢失控大卡车,各种英雄事迹流传满校园似乎走路都带风,然而事实上本人却天天都在被他罚刷澡堂以外……
好像总体来说……也还算太平。
而且正好这几个星期还邻近阶段考。
所有该老实的不该老实的都总算是在名为“考试”的人间灾害面前生生刹住了车。
这其中包括成步堂薰。
毕竟在一百分满分制中他这辈子就没见过九十五分以下的卷子,再怎么也还是要象征性地复习一下的。
以致于琴酒随手从茶几上摸到他的刑法笔记的时候,恍惚间还以为打开了自己的日记本。
薰那几只难得乖巧的同学甚至还在他返校那天给他发了个邀请,让他周六下午一起到萩原家里去,说是要开个学习会。
然而,当他真的到了萩原家门口。
一推开门———
他以东京塔上躲子弹的速度飞速一闪,才躲开那堆当头砸下来的彩带!结果胳膊碰到墙壁又“哐”地摔下来个什么花环,不远处还有放炮一样“砰砰”地炸个不停的声音。
于是,两分钟以后。
雨宫警部补肩上一个黑色单肩包,左手彩带右手花环,头上沾着金粉地出现在了客厅。
面对着眼前一行巨大的“生日快乐”气球,他发出了当年全国法考第二的质疑:
成步堂薰:“……学习会?”
“哦,雨宫也来了。”
正在和身边一个陌生的女性说话的降谷零在这时候看向他,很淡定地朝厨房抬了抬下巴,说:
“装饰我们来处理就好了,你书包放下去厨房帮景光吧。”
成步堂薰:?
他有点懵:“不是,等一下,你们不是说今天要……”
“今天是要给我弟弟研二过生日哦!”
那个浅棕色头发的美女,萩原千速微笑着转过来,“你也是他的同学吧,欢迎来我们家!”
……
“……其实是因为松田他说,按照阿薰你平时那个超级自律的状态,单纯地邀请你来生日聚会的话很有可能会被用各种‘很忙’,‘没时间’的理由拒绝。”
“所以就干脆说是要来学习了。”
此时,厨房里。
菜刀砍在案板上的声音接连不断。
而诸伏景光的声音也随着牛肉被片开的动静,逐渐越来越小……
他有些歉意地笑了笑,额角挂着一滴冷汗:“那个,你不会生气吧……”
实话讲,他今天莫名感觉雨宫从第一眼看见他开始,全身就没来由地倏然绷紧了。
景光:???
……他什么时候惹到阿薰了?
“……”
然而成步堂薰能说什么。
他面前的青年此时又恢复了那副温柔的模样,蓝色猫眼看起来很是迷茫,倒是一点也看不出那时候不由分说朝他开枪的狠厉感了。
最后薰也只能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垂下头去继续将鳗鱼熟练地剖成片:“没事……刚刚聊到哪儿了?”
“你们上次那件事最后还好吗?警视厅没罚你们?”
景光想了想:“没有。我们听教官说是因为那个案子好像还挺重要的,所以就没有罚我们。”
“只是后续的全部调查信息也全被封锁了,据说是警视厅公安部接手了。”
公安部?
成步堂薰的眼眸悄无声息地暗了一瞬。
他们动手的时候现场应该是没有残留下任何线索的,但是现在会移交公安部就说明这个案子已经不是普通的侦察方向了。
虽然虎鲸在死前就已经将组织的存在透露给了警视厅是意料之中的情况。
但能这么快就定位到组织,是扫尾部队没清理干净?
过两天可能也得跟琴酒沟通一下这件事……
“在想什么?”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男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他一回头这才发现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帮忙了,外面一群人贴气球如打仗。
而此时的厨房里,萩原研二正靠在旁边的料理台边,目光落在他切菜的手上。
“好点了吗,你被摩托撞伤的那只手?”
“要不要我来帮忙?”
但他面前的青年只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好笑地说道:“没必要,好好过生日吧!而且你会做饭吗?”
“我可以试试?”
萩原饶有兴趣地凑到他身边,目光从身后越过他单薄的肩头,笑着说:
“其实我只前也有被我姐抓来学过,虽然那次切到手了……但是现在嘛,帮你随便打打下手应该还不成问题。”
“那算了。”
然而这次成步堂薰拒绝得很利落。
青年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转身就将手里一碗酱汁浇在锅里嗞嗞冒油的大阪烧上:
“你那是拆弹警察的手,比我们宝贵多了。如果就因为这种事情切伤了的话我可赔不起……”
一小滴带水的滚油忽然从锅里飞溅出来!
薰的眼尾很快出现一片烫红,但他依旧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站在那里,连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
“没事吧!”
为什么不躲?!
猝不及防间萩原赶紧扯了几张湿水的纸,直接将他拽到一边:“来,抬头!眼睛别睁开……”
突然怎么了?
成步堂薰像是有点不理解一般皱了下眉。
一滴油而已,为什么这么紧张?
但萩原的表情不像是在作秀,他自己的手腕此时也被攥在对方掌心里动弹不得。干脆也懒得反抗了,顺着他的意思闭上眼睛。
白炽灯光芒明亮柔和,厨房里一时间安静得只能听见火在灼烧着,以及水流缓缓流下的哗啦。
萩原扣住他的脸侧,小心地将用湿水给那一点降温。
青年被擦试过的眼睛有点轻微的红,修长浓密的眼睫在此时乖顺地垂下来。
映着灯光,像是落上了早冬的细雪。
萩原的手停在半空中。
脑海里的思绪忽然模糊混乱得像是液化玻璃,之前那些经历过的零碎片段在这一刻全部涌上来。
他上一次见到雨宫闭上眼睛,还是在那辆开往死亡的列车上。
而那时他闭上眼睛,就仿佛再也不会醒来。
然而在此时安全的环境里,他才终于有空下来的心力去注意到他闭眼的模样,其实是相当生动而好看的,只是在当初的时候自己根本不可能有余力去关注这些。
雨宫聪慧又受欢迎,他的前途本来应该一片坦荡光明。
但这些都只差一点,就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
而这都是因为他。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就加深了攥住他的手的力度,能够感觉到那几根纤细的指节正在贴近自己的皮肤,似乎只有相触的温度才能让他确认这个人的存在。
像是想去留住一个随时有可能失去的人。
可那双眼睛忽然间睁开了。
他一时间像是撞进了日光的中央。
长睫如幕布一般缓缓掀起,剔透的瞳孔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子。
“抱,抱歉!我可能有点用力……”
萩原条件反射地抽回手,迅速意识到了什么,“就……已经好了!你可以站起来了!可以……”
然而成步堂薰都没怎么看他,仿佛根本就没注意到刚刚那段诡异的沉默。而是直接转身揭开了锅盖,确认了他的菜还没糊。
“好了,都端出去吧。”
薰一点点地把大阪烧铲起来装盘,在对方复杂的眼神里一刻不停地吩咐着:
“你出去的时候顺便把景光叫回来一下,他寿司的饭都要凝在一起了。那边寿喜锅也可以端出去了,可以让零他们来帮忙一起小心翻了……”
萩原:……
“干杯——!!!”
萩原家的客厅里忽然爆发出欢呼。
所有人挤在一起围坐在桌边,一些已经完全被遗忘的教科书横七竖八地扔在沙发边,甚至有一本不知道谁的侦察学已经被垫在了火锅的
寿喜锅里鲜嫩的食材正随着浓郁的汤料香气一起咕嘟咕嘟冒泡。
松田阵平忽然在这时候回来了,头上顶着个大包。
“砰”地一下关上门。
“过去点儿,留个位置。”
他毫不客气地过来,把正在喝橙汁的成步堂薰挤开一截,边坐下边说着:
“Hagi我去问过我爸了,他祝你生日快乐。虽然走过来很近,但是他说他还是不太想跟这么多人一起吃饭——”
真是的,不来就不来嘛。
那件事以后他消沉这么多年,正好有机会,自己劝他来和大家一起社交不也是好心!怎么还反而给他一拳?!
真的是亲爹吗……
松田相当郁闷地想着,伸手舀起一勺咖喱,放进嘴里——
“好吃!!!”
他几口咽下去,又夹起一块土豆:“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比警校强多了,谁做的,好厉害!”
已经快被他挤下桌子的成步堂薰静静开口:
“我。”
松田:“……”
旁边的伊达航笑个不停,菜吃了好几盘,杯子里的酒也喝完了又满上,被萩原研二笑着抱怨说“为什么每次跟我出来吃饭你都在喝啊”,结果一回头看见自家千速姐已经趴了下去。
另一侧的诸伏景光厨艺老师还在和零讲如何片青瓜,用筷子夹着块寿司比划着。
结果“咚”地被一张鬼知道哪飞来的扑克牌击中了!
“松田……!”
景光相当无语地瞥了眼一地的米,一抬头看见桌子对面的两个人正捏着一堆扑克牌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跟你讲雨宫!这是个很厉害的魔术!”
松田阵平满脸骄傲,十指间密密麻麻排着整副扑克牌:
“你从里面挑一张!然后随机放回去,我绝对可以找出你拿过的牌!”
成步堂薰微笑:“好。”
其实……
只能说他妹妹成步堂美贯,从八岁开始就不兴跟他玩这个了。
然而此时,他面对这个不务正业的新晋大魔术师松田同学,还是想看看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于是他一手托着脸侧,悠闲地从牌堆里抽出一张红桃A,然后又在松田的视线中将它慢慢放在了最上端。
这个魔术其实很简单。
关键就在于记住被选中的那张牌被放回时的两侧的牌分别是什么,然后只需要在洗牌过后找到位于这两张牌之间的那一张就可以了。
松田对于自己的记忆力相当有自信,拆弹警官灵巧的手指上下翻飞,纸牌在他掌心间切出重影,恍惚仿佛飞舞的白鸽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