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没说话,依然背对着宋晨磊。
对方又说:“其实,傅邺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魔鬼,他……”
“能不提他了吗?这么喜欢搬过去和他住呗!被规训的感觉很好吗?给了你多少好处,要这么替他说话?”江然像逮到了发泄口,一股脑地说完。
宋晨磊一拍手:“得,您老好赖不分,我也没办法,我去吃饭,不提了。”说完,直接离开了宿舍。
江然都把刺扎进对方心里,现在又开始后悔。这还只是第一天,他忽然有些绝望,因为看不到头的黎明,还有那个魔鬼一般的男人。
他太困了,浑身像散架一般,他坐起来打算脱衣服睡觉,上衣口袋里直接掉出了药膏。
那还是他准备恶搞傅邺的药膏,等他拿起来准备扔掉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这不是他的药膏。
“治疗,跌打损伤!”江然看着管体背面的用途,惊讶不已。
傅邺换了他的药膏,意味着对方不仅发现了饭菜里的东西,还有自己准备的过期药膏。
他看了看还是随手扔了到了床铺下的垃圾桶里,不切实际的期待一次就够了。
这一晚,江然浑身疼得难以入睡,他连翻身都觉得困难。昨天被机车挂过的腰,今天被别在身后的手,右手差点摔成残废,左手被“变态”整成残废。
江然睁着眼睛,满脑子都是傅邺那张脸。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有病,一方面希望这个人管着自己,那他当成普通的学生看待,一方面又期待他对自己可以像今天中午那样纵容。
“江然,你别真有病吧!”他盯着天花板低声自言,“睡觉!”
*
傅邺从游泳馆会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下午离开操场之后,他没跟着大家一起去吃晚饭,独自到了游泳馆。
耳畔的水声能让他心绪平静,因为待在水里,他才不会停下,不去想江然的泪眼。
那双眼瞳像黑曜石一般,只是看了看自己,他的心居然荡起了涟漪。
这是他第二次见他流泪。
傅邺一进门,就看到浴室门口贴着纸条,上面写着:浴室的地板已经清洗干净,我摔倒事小,毕竟年轻,您摔倒了可怎么办?
傅邺扯下纸条,看了又看。
床被铺展,屋子里的陈设整整齐齐。
江然是在明知道迟到会被惩罚的情况下,还是腾出时间去替他收拾。
坐在床边,傅邺看到床头柜还有纸条。
“谢谢您高抬贵手,替我盖被子,我是早上起太早了,所以不小心睡着了,没想鸠占雀巢。”
傅邺看着他的错别字,好为人师的毛病又犯了,他忽然对这个人很好奇,这么多年到底怎么学得习,又怎么来到了警校?
想到这里,他立刻发消息给市局情指中心的田楠……
作者有话说:
鸠占鹊巢,攻受不是什么完美人设,都有缺点,会犯错。
第4章 一次就要你记住一辈子
接下来的训练课程,除了每天上午下午雷打不动的站军姿以外,都是实战课。
对于大三学生来讲,这自然比那些枯燥的“齐步走”“跑步走”“正步走”有趣得多。
但在江然眼里,什么训练都一样,他已经连续三天迟到了,每次姗姗来迟,傅邺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他的生活好像又恢复了往常。
“魔鬼教官到他这儿都得让步,知道的是死了爹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国总统的儿子,这么特殊。”
另一个人冷笑道:“傅邺也不过如此嘛,看第一天那阵势,我还以为会让这小子掉层皮。”
“估计是周院长那边做的人情,江然,妥妥的废物一个。”
这些话,江然无论走到哪里 都能听到,但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就和他第一次和学校领导争吵时说的那句话,这是你们欠我的!
在这所学校没有人管他,只有源源不断的人恨他。
比如现在已经下午开训一个小时了,江然才拖着困倦的脚步来到操场。傅邺正在给学生讲授擒敌技术,江然突兀地喊:“报告!”
傅邺扭头看了看他,随后继续讲解:“刚刚给大家讲的是,由前接近的擒拿技巧,现在给大家讲一下由后方接近目标的具体操作。”
他看着江然说:“由你来担任我的副手,给大家演示一下,过来。”
江然有些犹豫,傅邺这些天看他就像看一团空气,他抬手摸了摸鼻尖,走到对方面前站定,傅邺的目光很平静,但江然就是不敢和他对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从前不守规矩的时候,都很理直气壮。
傅邺声音低了低问:“会前倒吗?
江然摇头:“不会,学校教过,我不想学。”
傅邺没在意这句话:“没关系,多摔几次就会了。”
说完,他走到学生面前开始讲授:“由后方接近控制目标有四种最常用的方式,第一种,正后方接近的抱腿摔。”
他把江然推到用作展示的垫子前,逐渐退到对方的身后:“当嫌疑人背对我们的时候,他的反应速度和他的心理防御是呈正比的,他越是害怕,越是容易反抗,而这个时候他不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所以很可能会因为害怕做出下意识的应激反应,因此我们的出手要非常迅速,部位是目标人的脚踝以上,双手抱腿用力后拉,唯一的要求是一击即中。”
江然不能回头,听到傅邺的声音忽然消失了,他瞬间体会到了对方口中所说的恐惧,忽然间身后的人像操场卷来的一阵风,江然想回头,但双腿已然被傅邺迅速拉后,身体重心失衡,整个人碰的一声的摔下,本能让他伸出双臂撑地要护着前胸。
傅邺皱了皱眉,但还是什么救护措施都没有做,硬生生地看着江然摔在了垫子上。
霎时间软垫上都细尘飞起,江然吃痛地惊呼,侧脸被摩擦在垫子上,迅速泛起了红。他将近一米八的个子,几乎是直接砸了下来,仿佛胸腔里的器官都开始错位一般。
傅邺冷了语气:“江然同学的前倒功是完全错误的,这个动作很容易造成手腕和脸部的损伤,大家引以为戒。”说完,又看着一动不动地江然道,“再来一次。”
江然痛苦地闭眼,他已经感觉到了傅邺今天挑选他当副手的用意,公报私仇。
军训第一天,对方在他耳畔说的话,他还记得,“你不会死,但你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
江然忍痛站了起来,傅邺忍了忍还是走到他身后站毕:“前倒功,我只教一次,你听好了。”
他想上前勾着他的腰带,触到对方腰时,江然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傅邺这才发现他没有系腰带,他手指勾到了对方的内裤边缘。
江然很配合地控制着身体地敏感,一动不动地站好。
傅邺也很快继续讲解:“身体自然倾倒,双腿和膝盖不要打弯。”江然按照他的口令前倾,身体和地面逐渐形成四十五度的夹角。
傅邺又道:“我数三声放开你,保持这个姿势摔倒,双腿打直,双臂迅速收到胸前扣地,抬头收腹,目视前方。”
“3,2,1.”傅邺最后一个数字脱口而出,直接放开了他。江然此时脑海一片空白,早已把动作要领抛到脑后,整个人还是下意识地用手掌撑地。
傅邺站在他的身后,依然没有动。
江然这次摔得更重了,他的手腕被震得发麻,在垫子上不顾众目睽睽地蜷缩起来,开始呻吟。
“起来,继续!”
江然这一次站起来时,双腿还在打颤。面前围坐着的学生里,已经有低笑声传出,就在这一刻,江然忽然体会到了受辱的感觉,傅邺冰冷的语气,那些人眼里的不屑和笑容里的讥讽,都让他的自尊心开始瓦解破碎,而这一次,他找不到怪罪的人了。
教官授课都需要副手配合,而只是一个前倒,学校教了一个学期,他还是不会,大学三年的警体课他睡了三年。
江然咬了咬下唇,这次没等傅邺下口令,他主动去摔。
“再来!”傅邺的声音还是那么冷,却让江然憋在心里的委屈越来越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侦查一区的学生眼瞅着别的班级已经解散去吃饭,他们还得围坐着看江然前倒。
此时的江然,眼前已经冒满金星,耳朵也开始渐渐有了耳鸣声,但他的确在反复碾磨傅邺讲述的动作要领之后,倒的越来越标准,他站到垫子前,又要开始前倒的时候,腰间忽然被一只手揽回身后。
摔得有了惯性的他,此刻贴着傅邺的前胸,感受着对方的有力的心跳,江然愣住了。
傅邺抱着他,自然能察觉对方身体僵直,他松开了手,低声问:“摔傻了吗?”
呼出的热气正好扑在江然的耳廓,他不受控制地想去抓挠。傅邺问他:“你还要贴着我站多久?”
江然这才回神,立刻从他怀里转出去,和他面对面站着。
夕阳下,只有傅邺能看得到眼前人的脸渐渐翻涌出绯红,在他的白皙的皮肤上像软云之上的晚霞,是令人难以忽视的心驰。
傅邺收回了目光,刚软下来的眼神又恢复了凌厉,他和他的账还没有算。
此刻已经六点半了,大部分人训练一下午到这个时候,饿得叫苦不迭。但傅邺完全没有解散的意思,现在操场上只剩下他的队伍。傅邺站在人前沉默一会儿之后,终于开口了。
“短短五天,我们还并不熟悉。傅邺没有你们口耳相传的那么变态,我是一个可以把底线放得很低很低,甚至可以一退再退的人,只要我觉得你还有救,我乐意为你修改底线。但如果你每次都踩在上面试探,那我保证,一次能让你记住一辈子。”
所有人的心头笼罩过一层阴霾,他们都好奇这个“一次”是什么意思。如果说刚刚还是看戏的话,那现在是人人自危。
傅邺看向了江然:“军训第一天迟到,到现在,你共计迟到了七次,每次迟到的时间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不等,我给你自我辩护的时间,现在开始。”
江然根本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还沉浸在刚才傅邺突如其来的那个拥抱。他眼神茫然地望着傅邺,平时伶牙俐齿的他,现在嘴巴像被胶水粘上一般,开不了口。
宋晨磊忍不住地祈祷:别说话,千万别说话,认错,认错啊!
当然,江然和他没法心灵相通,他沉吟半晌,太阳晒得他的后背开始有了灼烧的痛感时,他开口回答:“我,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
傅邺高喊:“区队长,这些天江然同学的请假条在哪里?”
李悬立刻站了起来,但没有回答。
傅邺看着他:“我问话,从来不问第二遍,你想清楚了。”
李悬看了一眼江然,终于狠了狠心回:“报告教官,没有请假条。”
傅邺带着询问的意味看江然:“理由。”
江然知道今天“在劫难逃”,索性心一横:“我之前请假,从来不用请假条,自己给自己放了就行了。”
傅邺轻笑起来,就在这个笑容里,宋晨磊和身边的何谓说:“完了,鬼笑了,我觉得我们都要死了。”
傅邺点点头:“很好,那看来你们学校的规则,分为警校生应知应守和江然应知不守两种情况。”
傅邺双手背后,继续道:“很可惜的是,在这里,要守的只是我的规则。警体委,军训第一天,我说要迟到的话,是什么惩罚?”
乔琪桥站起来回答:“报告教官,俯卧撑十个。”
这个惩罚其实是傅邺当时现想的,他不信他手底下的人真敢迟到。结果,江然的出现完全打破了他理想化的状态。
“十个,你迟到了七次,那就是七十个俯卧撑。”傅邺看着对方汗流浃背的模样,语气冷了几分道,“一般来讲,军警训练受罚一定是会有连坐的不成文规定,用来培养所谓的集体荣誉感,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我本人不是很喜欢这种方式,我的做法一直都是法律人的习惯,谁主张谁举证,谁犯错谁承担。不过这种做法用到别人身上能达到我的预期效果,但用在你身上不会,在你眼里,集体就是捆缚你的枷锁,你自由散漫,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所以,现在,你不用受罚,他们要为你的错误买单。”
傅邺转身正对着所有人下口令:“侦查一区,全体准备,俯卧撑七十个,十秒倒计时,”
“等一下!”江然握着拳头,喊出了这句话,他站到傅邺面前,“你说得不错,我是看不起集体,也从不把制度放在眼里,所以你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让我愧疚,错误我一人承担!”
没有什么比此刻更加跌宕起伏的刺激了,所有人都做好了上断头台的准备,但没想到江然居然站出来了。
傅邺看了看他,同意道:“可以,但你一个人需要做他们所有人的俯卧撑,算上你的,应该是三千五,开始吧!你身后的兄弟姐妹会为你计数!”
江然通体像被冰水浇头一般。
傅邺很懂他,知道他自尊心强,套出他的话之后,顺理成章地道出了他真实的目的。
他就是要他疼,记住这一次。
江然已经说出了所有人承担的话,此刻哪怕是讨价还价,他都觉得脸上挂不住,犹豫片刻之后,在众人哀怨声里慢慢地伏了下去。
傅邺和他身后的同学说:“数着,每一下都喊出来。”
最后一排的女生脸色都变了,她们的确不再期待这个帅哥成为她们的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