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拿出手机,在几个网站上来回翻,问了几个黄牛。
得到的回答出奇一致:这部戏太火,票早就没了。
陈砚安按按眉心,叹了口气。
陈砚安大学的时候不是没去过剧院看剧。他依稀记得,那时候即便是名导演名演员,戏票也没有这么难买。
“现在话剧票这么抢手?”他靠在沙发上随口问。
“也不是,”邓年年也往后一靠,疲惫地说,“地方上的小剧院好多都活不下来,也就中央剧院、东方话剧院这种级别剧院的剧还有人看。演员差的也多,地方上的话剧演员能坚持下来的很少,很多都转行了。高级别剧院的演员虽说赚得不算多,但体面一点,能坚持下来。”
陈砚安点点头,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张略显冷峻的脸。
他脱口道:“那个周决好像在中央剧院上班。”
邓年年没什么反应,“嗯”了一声点点头。
陈砚安还在思索怎么挽回自己的失误,邓年年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慢慢坐直了身子。
陈砚安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听邓年年喊了他一声。
陈砚安扭头,邓年年灰败的脸上终于看见了希望似的放出光芒。
“要不,你去问问周决?”邓年年一脸期待地问。
“问什么?”陈砚安没反应过来。
“问他能不能帮忙搞两张票啊。”邓年年说。
陈砚安愣了几秒,随即慌忙摆手:“我和周决不认识,就是路上碰见的。”
邓年年好不容易抓到救星,毫不放弃:“相遇就是有缘,相逢即是朋友!他都搭你回家了,你也总要感谢人家的吧,以后肯定要来往的。”
陈砚安抓抓头发,纠结道:“我和他……这人家帮了我,我再去找人家要东西?什么事儿啊。”
邓年年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扳着陈砚安的肩膀,正色道:“哥们儿,宁拆一座庙不坏一幢婚,你好意思坏我终身大事吗?”
陈砚安知道这确实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他看着邓年年祈求的目光,万般无奈下拿过手机,点开通讯录,手指在“周决”的名字上方,犹豫着不按下去。
“快点快点,”邓年年不耐烦了,皱着眉催他,“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是不好意思,”陈砚安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邓年年,说了一句,“他认识靳卓。”
邓年年微微张嘴,好像明白了点。
他挠挠头说:“你是不是觉得,他当时帮你,是因为靳卓的人情?”
陈砚安没说话,算是默认。
如果周决是出于和靳卓的同学情谊帮了他,那他再去找周决,无疑是欠了靳卓和周决两份人情。
单纯欠周决的还好说,但他不想再和靳卓有牵扯了。
昨晚他搭周决的车回家,由于实在没心思聊天,导致一路上俩人几乎没什么交流。周决和靳卓的关系到底如何、他为什么帮自己,这些陈砚安都不清楚。
陈砚安看着手机屏幕上“周决”两个字,忽然想起昨晚他差点误会周决的时候,这人慌忙解释说,“我不会害你。”
那种语气、眼神,不像是单纯为了卖老同学一个人情做出来的。
更何况,周决给他的感觉,也不像是会过分在意人情的人。
“算了算了。”陈砚安不想再考虑那么多,毕竟眼下应该先把邓年年的事解决掉。他吸了一口气,拨通了周决的电话。
邓年年在一旁竖着耳朵听。
响了一会儿,电话才被接起,一道沉沉的男声传来:“喂?”
陈砚安清了清嗓子,斟酌道:“你好,我是陈砚安,昨晚搭你车回家的……”
“我知道,”对面的人好像笑了一声,“有来电显示。”
陈砚安:“……”
他从没有如此尴尬过,严格来说他与周决并不熟,上次留电话也是想以后请人家吃个饭感谢一下,没想到再次联系,竟然还是他找周决帮忙。
但为了兄弟的终身大计,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那个,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周决:“方便。”又顿了顿,“有什么事?”
陈砚安摸摸鼻子,问:“你是在中央剧院工作吧?”
周决:“是。”
陈砚安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勇气都要透支了,第一次恬不知耻地开口问一个不熟的人要东西,脸都要红了:“你能不能帮忙搞两张,话剧票?”
电话里一片安静。
陈砚安舔舔嘴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邓年年,对方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一脸期待。
陈砚安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但还是解释道:“我一个朋友的女朋友,特别爱看你们的剧。我朋友好不容易抢到两张票,想看完剧后俩人再约个会,然后求婚的。结果他那票,被我弄丢了……”
陈砚安说完,对面停了两秒,“嗯”了一声。
陈砚安:“?”
还没等他细细琢磨这声“嗯”是什么意思,周决问道:“哪个剧?哪天的?”
陈砚安想了想,说:“《千桃》,情人节晚上七点半场。”
周决顿了顿,反问道:“《千桃》首场?”
陈砚安被他这个反问弄得有些懵,他看了一眼对面的邓年年,说:“是《千桃》,首场……可能是吧。”
陈砚安猜测,可能是这个剧的门票比较抢手,让周决有些为难了。于是他斟酌道:“是不是票比较难搞到?要不然换一场也行……”
对面的邓年年呲牙咧嘴地拼命摆手摇头,看起来就要来抢手机了,陈砚安后退两步远离了他。
陈砚安还没说话,周决先打断了他:“我帮你问问。”
陈砚安松了口气:“好,谢谢你。”
“没事,”周决回答,过了几秒,他想起什么似的,确认道:“要几张票?”
陈砚安:“两张。”
对面又忽然不说话了,陈砚安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心想刚才不就是说的两张吗?
他拿着手机眨眨眼,小心翼翼再次开口:“那个……”
周决打断了他:“我知道了,我先问问,过后给你回信。”
陈砚安应了一声,两人就挂了电话。
邓年年立刻扑上来:“怎么样怎么样?他怎么说?”
陈砚安:“他说先问问。你买的那票是首场啊?”
邓年年点头:“对啊,情人节那天的,你知道多难买吗。”
陈砚安皱了皱眉,回想方才周决的语气,如实道:“听他语气,可能有点难。实在不行只能换场次。”
“他语气?”邓年年问,“什么语气?”
“就……”陈砚安捏着手机转了个圈,回忆了一下,好像周决也没什么特别的语气。
他懒得再想,摆了摆手:“本来也没说几句话,可能是我想多了。”
邓年年点点头,又抓了抓头发,不情不愿道:“这……换了个场次就没意义了啊……”
陈砚安叹口气,看着邓年年垂头丧气的模样,于心不忍。他知道这次确实是自己有错,好脾气道:“要不,你换个求婚方式?到时候你让我和你一起跳广场舞都行!”
邓年年瞪他一眼,没好气道:“这是说换就换的吗?我准备了一个多月呢。再说,就你那跳舞水平?小白直接装不认识我走人。梁祝都能让你跳分手!”
陈砚安反驳:“我跳舞怎么了?好歹跳过那么多年广播体操,你……”
还没说完,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来一看,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备注很简单:周决。
想必是搜索他的手机号添加的,陈砚安通过了申请,随手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周决很快给他发过来一条消息:【有票,《千桃》首场。】
陈砚安一喜,赶紧招呼邓年年:“周决搞到票了!”
“真的假的,这么快?!”邓年年凑过来低头看陈砚安的手机。
陈砚安正打字表示感谢,周决下一条消息很快进来:【什么时候方便?我把票送过去。】
邓年年瞄到这句,忍不住笑了:“看人家,办事利索还会说话!”
陈砚安也没忍住弯了嘴角。明明是他找周决帮忙,怎么搞得像是他帮了周决似的。
他回复道:【我去找你拿吧,你什么时候方便?】
周决:【在排戏,大约下午六点半结束。】
陈砚安:【中央剧院?】
周决:【嗯。】
今天是周六,周决竟然还在上班。陈砚安心里一边想一边打字道:【那今天下午六点半,我在剧院门口等你。】
周决:【好。】
陈砚安又发了个表情包过去,周决没有再回复。
“行了。”陈砚安松了一口气,把手机往桌面上一扔,“我下午去找他拿票。”
邓年年也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陈砚安走回厨房,锅里的面已经成了浆糊,他皱了皱眉,把原本已经拿起来的筷子扔进了锅里。
他擦了擦手,走到餐桌旁,看邓年年艰难地吃已经糊成一坨的面,想起来自己的车没在,说:“今天下午我用下你的车行吗?我车在影视城,下午我还得先回趟爸妈家。”
邓年年艰难咽下面条,含糊不清道:“行啊,要不我给你留这儿?你这几天上班也能开,我还有酷帅越野。”
陈砚安拉开椅子坐下来,想了想:“也行,我想过几天再去取车。得缓缓。”
邓年年爽快道:“成,那你去你爸妈家之前先把我捎回酒吧。”
陈砚安一边点头,一边把居家服的挽起的袖子放下来。
“这种时候不都是躲着家长吗?”邓年年端着碗挑面,“你倒是自己送上门哈。”
陈砚安笑了笑:“这有什么躲的,就是给他们说一声。”
“呵。”邓年年明显不信,他看了两眼陈砚安,语气意味不明道:“我还是多看两眼你目前正常的脸吧。过会儿你回家,指不定就被你爸打,到时候你我再见,人是脸非。”
陈砚安:“……”
第8章 08
邓年年怕陈池,是不无原因的。
在国内,几乎人人都知道陈池的名字,而凡是稍微对电影有点了解的,都知道陈池脾气不好。
陈池性格执拗,平日里总是冷脸待人,拍戏的时候不知道发过多少次脾气。前些年爆出来一个刚拿了最佳女演员的年轻艺人参演陈池的戏,原本只是客串一下,结果被骂哭了。
邓年年看见这个新闻之后,找陈砚安求证,得到肯定答案后,自此邓年年每次去陈砚安家,看见陈池都不敢高声说话。
但其实,陈池工作中虽然要求极为严格,对陈砚安却是非常包容,对于他的决定,只要不太出格,都不会干涉。
因此陈砚安这次回家并没什么压力。但毕竟出了这么个事情,多多少少还是要和父母交代一下的。
陈池和陈母退休后在偏离市中心的小区买下一套房子,远离闹市喧嚣,打算安享晚年。小区虽然安静却偏僻,陈砚安把邓年年送回酒吧,到达父母家时,已经下午四点钟了。
陈母看见陈砚安很是惊奇,毕竟陈砚安平日里回来的时间并不多。
“小安,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陈母忙把陈砚安迎进来。
陈砚安换好拖鞋,一边往厨房走,一边笑着说:“挺久不回来了,看看你们。”
陈母亦步亦趋地跟在陈砚安身后。
陈砚安将带来的海鲜放进冷藏柜,转过身被陈母拉住。
她将陈砚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忽然就哽咽了。
陈母退休前是大学教授,非常知性的知识分子。陈池虽然脾气暴躁,但陈母却非常温柔,以至于两人刚结婚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看好他们这一对新人。但其实陈砚安知道,陈池从不将工作中的情绪带到家里来,对母亲一直极为呵护,以至于陈母至今还有些小女孩的娇柔。
陈砚安揽了母亲的肩膀,安慰道:“秦教授哭什么呢?”
陈母用指腹轻轻抹过眼底,低声道:“就是感觉你受委屈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陈砚安拍了拍母亲,笑道:“没受委屈……”
陈母抬头,眼里氤氲着水气瞪了他一眼:“都离婚了能没受委屈?”
陈砚安揽着母亲走到客厅坐下来,玩笑道:“怎么就一定是我受委屈?就不能是靳卓受委屈啊?”
陈砚安说完,随即想到,昨天晚上靳卓逼问他的语气和神情,实实在在是委屈万分的。
陈母叹了一口气,拿过桌上果盘里的一瓣橙子递给陈砚安,轻声说:“母为子忧,出了这种事情,我们首先想的就是你。你是个温吞的性子,不被逼到一定地步,不会做出网上发声明这种事情,这我还是知道的。”
陈砚安闻言没有说话,垂眼低头看着手里的橙子。
他没有回答陈母的话,转而问道:“我爸呢?”
话音还没落,书房的门被人打开,陈池从里面走出来。
陈池虽然已经年过六十,但精神抖擞,身体健硕,除了略微有些发福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他近些年看不惯娱乐圈的一些不良风气,不再拍电影,只偶尔卖老朋友的人情去做艺术指导,但眉目间仍带着几分早年间压迫人的气势,让人有些望而生畏。
陈砚安老老实实叫了声“爸”。
陈池看了陈砚安一眼,点点头,一边摘下鼻梁上的眼镜,一边往这边走来。
他在侧旁的小沙发上坐下,把眼镜随手扔在茶几上,发出叮当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