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当然，这只是我们的想法。或许会有不同的意见，我仅代表我们这一派而已。”
　　在过往的经历中，尤里和埃米尔知道教廷曾有过作风截然不同的两个派别。
　　“我也是这么觉得。”
　　尤里表情不变：“没有生来便是恶的生物，只有将活物变成幽灵的生活……不过话说回来，两位既然对龙族没有偏见，又为什么不选择向其他种族求助？”
　　对于红枫国从不向除人类外，其他物种求助的事，精灵一向想不明白。
　　克第斯只是笑，没有回答。
　　柏宜斯注视着尤里，又侧过头看向若有所思的埃米尔。
　　“我们不能越俎代庖。”
　　终究是柏宜斯没忍住，直接挑明真相：“无论教廷再怎么强势，我们都不能替代皇室做出决定。我从未关注过那些大臣与贵族，却也知道他们并不推崇安娜公主……我无意与那些人结识，况且安娜公主还算谦和。”
　　“所以不能那样做，否则会把话柄落入贵族与大臣手中。”
　　教皇当然有扶持一个傀儡国王的能力，但柏宜斯没有那种想法，并且期待着安娜公主的上位。
　　“虽说公主比较年幼，但有皇后的帮助，应该不会差的太多。我很清楚，我们仅仅是想要一个平静的生活。勾心斗角与针锋相对，不是我们想要的未来。”
　　柏宜斯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漫长的战争，磨灭了他所有的冲动。
　　年轻时的那些憧憬，在时间的冲刷下消失无踪。他不再想要挑战自我，而是仅仅想着与克第斯一同走到最后。
　　柏宜斯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声音，真情实感的诉说他的想法：“人是最多的动物，却也是最弱小的动物……数量再多，也比不过实力强悍的非人种族。假如融合能够获得机会，我想即使赌上未来，也没有什么不好。”
　　埃米尔扯了扯嘴角。
　　“啧。”
　　他还是没忍住，嗤笑出声。
　　“的确，我能理解。”
　　人形的黑龙还是没能说出，任何带有讽刺意味的话语：“不过假如人类能够简单一点，他就应该明白，龙族对他们没有兴趣。”
　　真要是有兴趣，还能容忍这些蝼蚁在土地上作威作福？
　　光是听这两个人的话，埃米尔就明白自己装不下去了。既然已经确认他的身份，又何必装得小心翼翼？就算挑明，他又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抱歉，我还有事。”
　　埃米尔起身，拉开椅子。
　　随后看似正常的，离开了小镇居民特意收拾出来，给所有人用餐的房间。
　　“……”
　　尤里看了一眼门口，就转回头继续用餐。
　　多半是没想清楚。
　　精灵慢吞吞的喝蘑菇汤。
　　既然已经被接受，何必纠结那些旁支末梢的东西。如果感到委屈，直接说出口不就完了，没必要隐忍不发……
　　尤里望向窗外。
　　夜幕吞噬日光，月亮还没有被挂上星空。又到了这种时候，但愿今晚能有一个安稳的睡眠。
　　精灵收回视线。
　　最近几天的晚上，总会有不长眼的东西来打扰他们。
　　远在红枫国。
　　圣玛丽亚大教堂的天台上，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星象……”变化了。
　　易莱哲抬头，仔细观察星空。
　　他神情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踌躇。
　　能够站在这里，面对这空空荡荡的大教堂，他已是极度庆幸，而又深感愧疚。他终究是没能将伤害降到最小，即使当下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而且种种迹象都表明曙光将要来临。
　　想来柏宜斯他们，已经遇见该遇见的‘人’。被精挑细选过的队伍，不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差错……这就已经够了，不是吗？
　　易莱哲叹了口气。
　　真是荣幸，能够受到命运的偏爱。
　　像他这种胆大的人，居然没有获得应有的惩罚。也不单单是命运赐予偏爱，更甚至是幸运时刻伴随着他。每一件事都能进行的如此顺利，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假如没有神，他肯定会觉得是受到神的宠爱……某些时候，他有些怀疑陆斯恩大人的话。难道说是因为陆斯恩大人是教皇，所以才不愿意让他像那些普通人一样，只会向神明苦苦哀求吗？
　　易莱哲很难回答。
　　现在说这些，似乎有点太晚了。
　　他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属于卡米拉的水晶球。
　　易莱哲托起水晶球。
　　水晶球被浅浅的白色光包围，慢慢升到易莱哲眼前。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未知的空间。同样的，又会有许多已知的土地。以魔力作为媒介，让人类坐上通往已知的领域的小船……
　　透过水晶球，他看到正在与莫波吵架的卡米拉。
　　用虚假的记忆覆盖真实，以一时的混乱迷惑感知。假如伪装也能构造过往，那么未来可以被人类握在手中。
　　易莱哲微微垂眸。
　　这份过去无法持续太久，不过足够拖延时间……如果完成的足够快速，他们不会卷入祸患的洪水。当年的他不清楚，陆斯恩大人想要说明的东西。
　　他告诉他必须独自思考，又赐予年幼的他选择的权利。每当他感到困惑时，陆斯恩大人总是会将可能告知他，而不是替他做出选择。曾经的教皇，几乎是所有人心中的神。
　　直到他离开教堂，他们才知道再好的宴会，也终归会有结束的时候。没有人会是永不落下的太阳，即便是太阳自身。
　　而现在，易莱哲将选择权送给他们。
　　晚风拂过他的脸庞。
　　水晶球渐渐暗淡，直至失去画面，落入温暖的手中。
　　将现有的一切压上天平，搏一个不知前途的可能……它或许同样坎坷，但一定能见到黎明的曙光。
　　如果融合是大势所趋，那么选择相信他们，让那些原本无法站上议会厅的人们，决定未来的方向。
　　易莱哲承认，他在赌。
　　如果心脏能够轻于羽毛，这个人将会被赋予无罪的宣判。然而比起看不见摸不着的天堂，易莱哲更喜欢鲜活的生命。
　　人们选择融合，就会接受非人的求助。
　　如果选择依靠自身，就必须接受辛酸与痛苦。
　　这是一个必须经历的过程，易莱哲无法阻止，但却可以让它偏离既定的轨道，哪怕一丝丝也好。
　　他本以为最多的可能，不过是最大的敌对方停止进攻，一些弱小的种族会对那些曾经帮助过它们的人，提供杯水车薪的支援。
　　他没想到，他真的没想到。
　　即使是他，依旧傲慢的将生灵的情感，当做仅仅属于人类自己的所有物。易莱哲从未想过，原来冷血的生物，也能有炽热的感情。他是多么自负，以为它们不会感到悲伤和痛苦？
　　易莱哲必须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各有所图。幸而他意识到的足够快，才能不酿成大错。
　　俯瞰整个红枫国，他的内心难得的平静。
　　或许等到终结，才能有后来者评价他的对与错吧。

第 131 章
　　“让我好找。”
　　一只手，拿起一本看起来相当普通的书。然而短暂的安静后，它开始变得吵闹且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是你。’
　　书的封面不再平滑，而是慢慢出现凹凸不平的质感。
　　‘你为什么没有死？！’
　　没有生命的书，不可能发出质问。
　　现用名为陆斯恩的教皇，不带任何感情的盯着它。
　　“我怎么会死。”
　　他平静的说：“你们早该知道，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是必然的事实。”
　　陆斯恩闭上眼。
　　这本由神制造的书籍，隐藏着一个只属于神明的秘密。
　　人总会认为神祇是‘美丽’的。
　　而天使或是可爱，或是高贵。
　　但事实并非如此。
　　神创造出大地，那么就说明在祂的概念中，并没有人类所认知的美与丑。
　　因为创造出各种各样的生物，所以单一的种族只会觉得与它相近的东西美，与它不相近的东西丑。
　　他们总是会一厢情愿的觉得，神偏爱他们，因为神与他们相像。
　　实际上只有足够威严，才能让所有活着的生物不敢造次。
　　所以……
　　陆斯恩合上书。
　　变化得符合人类想象的神造物，终于显露出它的真实模样。如同圣经中描绘的天使，而非吸引信仰而刻意美化的壁画。
　　假如有一个人类能看到它现在的模样，多半会直接陷入疯狂。
　　不同于原本朴实无华的棕色书籍封皮，也不像是与神或者天使相关的洁白无瑕。此时此刻的神造物，极端的诡异而又带有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
　　假如，那真能称之为美的话。
　　曾经的卡俄斯或许会不以为然，但现在的前教皇陆斯恩，却明白手中的神造物在人类眼中，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模样。
　　书籍的形态，与书籍截然不同的外表。
　　一只巨大的眼球仿佛被镶嵌在封皮上，而它的周围则带有与它完全一样，却小的很多的密密麻麻的眼球。每一只眼球上都有眼皮，它们总是会同时睁开，又同时合拢。
　　假如没有眼球的地方，被纯洁的白色颜色覆盖，或许还能有几分圣洁的意味。但偏偏不是白色，偏偏是似黑不黑、似蓝不蓝的混合色。并且及不平整，好像有血管在下方涌动。
　　所以陆斯恩才彻底失去了，询问它的想法。
　　已经没必要再问了。
　　神造物的外观，证明他猜想的一切都是正确。那些曾经被他纵容的异教徒，果然不是受到魔鬼的引诱。
　　有些时候，神比魔鬼更可怕。
　　……
　　夜晚是人类放松警惕的时候，也是某些夜行生物活跃的时候。当然如果有谁别有用心，那么夜晚也是他做出某些行为的最佳时机。
　　每当黑夜降临，总会有不安分的动静出现。上一次首先发现它的是埃米尔，而这一次不仅仅再只是他。
　　不管怎么说，埃米尔都无法真正抛弃人类。
　　“……”
　　人形的黑龙一言不发，默默混在人群中攻打魔族。
　　就算在人类中生活的时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漫长。但在这里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见到的活物……比埃米尔曾经在龙谷中生活的时候，要多得多。
　　龙谷虽然待他不薄，终究是少了那么一点点的感情。想想也是，说一不二的龙族怎么会在旁支末梢上纠结？
　　人类不仅自私还排外，按理说应该无法给他留下任何好的印象。然而命运就是如此神奇，人类偏爱幼童，而它恰好在幼年期的最后关头，被他们发现。
　　自此它便成为‘他’，在人群中生活。
　　像人类一样衣食住行，与人类一起生活在木头与石料堆砌的房子里。被人类教导该怎么斤斤计较，学会被动接受来自陌生人的好意……他们的人生如同烟花般短暂，但这片小小的土地，却成就了‘他’的童年。
　　‘他’无法放弃他们，因为那曾是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其实有教廷帮忙，这一场战争不过是稀松平常的练手，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加上虽然用处不大的半人半龙，应该会很好解决才对。但前提是，教廷成员真的认真对待。
　　克第斯一直在观察埃米尔。
　　当他看到他始终游离于人群边缘时，克第斯似乎意识到，该选择一个恰当的方法，来转变现在的局面。
　　所以，他选择向柏宜斯求助。
　　由于这次的魔物还算低等，柏宜斯没有选择出手，而是让其他教廷成员自己想办法解决它们。
　　柏宜斯站在瞭望台上，观察下方的局势。忽然他感到自己的袖口，被人轻轻拽动。
　　侧过头，果不其然是克第斯。
　　“……？”
　　没等柏宜斯说出自己的疑问，克第斯先一步表明自己的想法。
　　“你看他们。”
　　伸出手，克第斯指向埃米尔与尤里：“这样不行，我们需要让他们参与进来。”
　　与他们两个相对应的，是班森与安娜。
　　或许是种族原因，原本是人类的班森变成龙以后，适应的非常快速。他没有心中的包袱，所以很快接受自己的变化，并且重新融入人群。
　　埃米尔和尤里不同。
　　这两个似乎是在纠结什么，柏宜斯与克第斯不知道的原因。不仅仅是减少了与人类的沟通，甚至说他们就像是主动封闭了自己，自发的与人类划清界限一样。
　　柏宜斯点头。
　　人类作为弱势方，应该主动创造出机会让非人类加入自己，而不是一厢情愿的等强势方示好。
　　“我明白。”
　　他当然也看到了，那两个截然不同的场面。不过想要让他们愿意接近人类，还需要一点小小的机会。
　　所以柏宜斯开始观察，寻找一种能够将黑龙与精灵卷入战争，而又不显得过于突兀的方法。
　　幸运属于人类，柏宜斯发现了端倪。
　　当他看到那个极其怪异，而又不可捉摸的影子状的魔物时。柏宜斯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出手帮那些后辈们处理掉它。
　　如果只是牺牲几个人，就能达成目的的话。柏宜斯觉得，这是一个无比划算的买卖。
　　他的性格再怎么直率，终究也是从混乱中挣扎求生过的人。童年的回忆给予柏宜斯深刻的印象，冷漠像刺一样，深深扎根于他的脑海中。再怎么璀璨温暖的金色头发，也无法遮挡住大脑中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