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叛逆过一段时间,在此期间认识了和他相同处境的黑云。
黑云并不是他亲兄弟,黑云的父亲和母亲,也是以如此的方式,被结合在一起。
作为世间并不多数的半妖人,黑云很依赖他。
又因经历相似,黑云把他当成亲生哥哥一样去看待,认定他是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彼时的黑云还只是个性格单纯的少年郎,有一身的抱负和志向没处使。
两人初心相同,要让天界那些间接性害死他们母亲的神官付出代价,更让这世间善良的人都有好报,邪恶的人都下地狱。
他们要让这世间没有委屈,没有不公,实现真正的公平。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黑云已不满足于如此。
他们的后翼逐渐强大,黑云想要的甚至更多,他想要踏平上天界,成为这个世间真正的主宰者,他有信心让这个世界实现真正的和平。
可再说起今后的制度时,他仍不可偏心的认为半妖人才是这世间最高贵的产物,一旦有谁瞧不起半妖人,那他们都该死。
权利是让人麻木和无法割舍的东西。
黑云就此沉溺其中。
他暗中挑起妖怪和人类的纷争,这样半妖人就可从中获利。
可苏白泽雄心壮志,一心为母报仇,压根没发觉到黑云的不对劲。
而两派相争,受伤的只有那些无辜的平民和妖怪们。
当苏白泽看到妻离子散,血流成河,人间遍地都是哭声时,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错了,公平这个东西,根本不是他能掌控的。
或者说,只要这世界上有人、有妖、有神。那便有欲.望,权利。
那么就永远都不可能有公平?
而他滋生和纵容了黑云的罪恶和欲.望,他该为此赎罪,终生守在芙蓉山,画地为牢。
我们离开这吧
为了救活那些在纷争中受伤的人类和妖怪,苏白泽和上神达成协议,继承了母亲的治愈神力。
但代价便是去填补母亲的位置,去做一个无私的奉献者,在任何危难时刻都要挺身而出,即使是付出生命。
拯救苍生,便成了他的使命。
不得不说,在这个位置待久了,苏白泽好像都有点被洗脑了。
他虽然不自由,但又仔细想想,如果世间的人类和妖怪都能和平共处,没有分离,没有悲伤,没有战争,牺牲他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分明是一个很划算的买卖。
但他却并不想让景陇步入他的后尘。
拥有治愈神力的代价便是像他这样,救世者的角色他一个就够,并不需要更多的了。
所以,这也是一直以来,他没传授凌云医术的原因。
“哼!你干嘛一直不说话?!”景陇嘟着嘴,不满的抱胸,“不就是让你教我医术吗?!有这么不情愿吗?小气鬼!”
“不…是。”苏白泽道:“学这个会受很多苦,还要背很多书,你愿意吗?”
景陇最怕受苦,还有背书。苏白泽故意这样说,便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谁知道景陇一脸不过如此的表情,道:“不就是这点小事吗?有什么做不来的?”
仿佛刚刚说医药书籍枯燥无味的人,不是他本人一样。
苏白泽叹了口气,正要继续说。
景陇又一脸毛遂自荐道:“我能吃苦,记忆力也很强,还聪明,很快就能学会。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期待的看着苏白泽,“我可从来没有请求过别人,你是第一个,所以必须答应我。”
苏白泽:“……”
你这请求方式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不过……和景陇相识这么久,他都快习惯了。
“答应我!”景陇不容反驳道。
苏白泽犯难了,他知道景陇是关心他,可他身上的治愈神力,并不是随便能传人的。
过了很久,他还是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景陇眼眶立马通红,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我都这样请求你了,你还是拒绝我!”
他气冲冲道:“你就是想留着去教你的蠢徒儿是吧!亏我还总是替你着想!你找你那宝贝蠢徒儿去吧!哼!”
说罢,捂着脸跑走了。
留下苏白泽一头雾水,在思索,怎么好端端的又扯到凌云身上去了。
这种事发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景陇年纪小,心性还不太成熟,遇事总爱跟凌云争,就好像是在争宠。
要是争不过,就会气鼓鼓的跑走,等找到时,说不定就躲在芙蓉山某个山疙瘩里面,偷偷抹眼泪。
看到苏白泽寻过来时,还要高傲的昂起头颅,一副我没哭,我很好的模样。
不过景陇虽然爱生气,但哄也是挺好哄的。
苏白泽倒没觉得麻烦,可能是芙蓉山实在太冷清了,偶尔这样闹一闹,无趣的生活仿佛增添了点人味。
他又像往常一样,在原地坐了一会,便出了门去寻找。
这次景陇好像格外生气,跑的也比以前远了,他寻到芙蓉山脚底下,才见到一脸委屈巴巴,坐在一棵桑树下的景陇。
他隔着远看才发现,景陇好像长大了不少。
五官都已长开,那双清澈圆圆的眼睛,突然变得锋利而带有攻击性,下颌线如同刀削般流畅,竟然有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韵味。
金黄的桑叶随风飘落,打着圈的落在他柔软的棕色短发上。
景陇皱了皱眉,不悦的抬起手,想将头上的叶子拍下来,却在抬眸时,不小心看见了朝他走来的苏白泽。
他锋利的眼神立马消失,又换回了一副圆溜溜,澄亮的大眼睛,眼神无辜,看的让人忍不住就想疼惜。
苏白泽叹了口气,暗忖道:“果然是错觉,小景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哼!”
苏白泽还未走近,就听到了一声冷哼。
他无可奈何道:“小景……”
景陇转过头去,不看他,一副你得好好哄我,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的模样。
苏白泽走到他身旁坐下,两人并着肩。
“小景。”苏白泽道,他看了会头顶的桑叶,“很多事一时半会很难说清,你在我心中是很特别的存在,我知道你想学医术是担心我,但……我真的不能答应你。就算是凌云请求我教他医术,我也是拒绝的,你能明白吗?”
“不能!”景陇虽是这样说,但情绪已经缓和一点,慢慢将头转过来,用余光瞥着苏白泽道:“是很特别的存在吗?有多特别?”
苏白泽想了想,笑道:“说不出,但如果少了小景,我的生活应该会很无趣。”
景陇慢慢的昂起头颅,一副十分了不起的模样,就好像刚领了红领巾的少先队员。
“那你还总是惹我生气!”景陇又道:“那我和凌云,谁在你心中比较重要?”
苏白泽:“……”
这是一个致命问题,要是回答不好,估计这片山周边的树木都得遭殃。
他在心中字斟句酌,翻来覆去推敲话语,愁的又抬头看了眼天,直到感受到身旁景陇火热而又期待的眼神。
他不得不和景陇对视,深吸一口气道:“你和凌云是不同的,他是我的徒儿,教导他是我的职责所在。但你是我的朋友,我们之间虽然没有这种师徒关系……”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景陇眼里的热情就彻底熄灭,变得阴沉起来,咬牙道:“朋友!原来我在你的眼里只是朋友!”
“朋友有什么不对吗?”苏白泽不解。
景陇却蹭的一下站起来,随手丢出一个火团,周遭的树木倏地烧了起来,哔哩啪啦的声音响彻山林。
然后,转身一溜烟的就跑走了。
苏白泽头疼不已,他话还没说完呢……而且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吗?
他赶紧把燃烧的树木扑灭,又施了点治愈术法,马上追着景陇跑去。
景陇一边跑一边甩火球,苏白泽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灭火。
也不知道追追赶赶多久,苏白泽终于追到了景陇,他一掌擒住景陇的肩部,强势的让景陇转过头来,结果发现景陇双眼通红,鼻子也是红红的,像是哭了很久。
苏白泽愣住,心瞬间就软了,本来想呵斥景陇燃烧山林容易引起火灾的话,被生生噎了回去,道:“小景,你……”
景陇悲愤欲绝的拍开他的手,忍不住啜泣了一下,又要跑走。
苏白泽强硬的拉住他的手腕,道:“不要走。”
景陇倒没再跑,听话的停住脚步,只是一直没将脸转过来,好像眼眶通红的样子让他很丢脸似的。
苏白泽道:“小景,你哭什么啊?我说我们是朋友有什么不对?”
“可我不想跟你做朋友!”景陇控制不住大吼,“谁都可以跟你做朋友,那这样的我,在你心中一点都不重要!”
“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中……”
苏白泽打断他,“可在我的世界里,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景陇愣怔住,慢慢回过头来,眼角还挂着泪水,“是唯一吗?”
苏白泽点了点头,“是的,是唯一,是不可替代的。”
景陇抿了抿唇,极力遮掩住脸上的得意,嘟囔道:“我就知道,我在你心中,一定比你那个蠢徒弟重要。”
苏白泽笑了笑,没否认。
凌云和景陇虽不同,但在他的生命中同样重要,他无法分出高低,但景陇喜欢比这些,他顺着就是了。
景陇很快被哄好,两人又顺着小道上山。
在路过那棵桑树时,景陇问道:“为什么不能传授我医术?”
苏白泽停下脚步,“小景,你看这棵桑树它在慢慢凋落,等到十二月的时候,它就会变成一棵枯树,等到来年时,它又会重新长出新的枝叶。”
“但没有人会记得他枯枝败叶的时刻,我们只会在它最美的时刻停下驻足的目光。”
景陇不解,“你想说什么?”
苏白泽道:“这人世间很多事啊,都是有两面性的,有了美丽,所以才随之有了丑陋。我身上的治愈能力也是如此,他伴随着你无法想象的枷锁和责任。”
景陇道:“我可以承担!我不怕!”
苏白泽摇了摇头,“这世界上的牺牲者一个就够了。”
景陇变了脸色,突然很认真,很笃定道:“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当牺牲者。”
“只要你想,我随时都能带你逃离芙蓉山,去很远的地方,看你想见的大海,逛你心心念念的人间集市。”
“你还没有在人间的集市逛过吧,那是很热闹很热闹的地方,每当过节,大街上会挂满红色的灯笼,还有一些舞狮表演,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摊贩,你一定会喜欢。”
苏白泽听着听着,跟着笑了起来。
景陇说起话来,眼睛又圆又亮,苏白泽仿佛通过他的眼睛,真的看到了那万家灯火的街道两旁,挂满了红彤彤的大灯笼。
他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芙蓉山,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上天庭。
人间的那些趣事都是在书本上识得,有了景陇后,景陇便经常跟他讲这些。
“苏白泽,我们离开这吧。”景陇道:“去他妈的责任,去他妈的苍生,为自己活一次。”
苏白泽莫名被鼓舞。
这世上所有人都唤他神医雪,但只有景陇会叫他真实的名字。
他再次抬头看了眼桑树,好像突然不那么悲观了。
或许桑叶的每一次凋落,都是为了下一次更美的绽放。
是亲吻
他有很漫长的一生。
偶尔逃离一次有何不可呢?
苏白泽看着景陇的眼睛,情不自禁道:“好,我们一起……”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脑海里突然传来凌云的传音。
“师傅!不好啦!黑云他……他杀到听雪阁来了!”
“师傅!你去哪了?!听雪阁的草药都快被他烧毁光了!”
苏白泽一阵头疼,黑云现是天界头号通缉犯,可他丝毫没有藏匿踪迹的意思,在三界大摇大摆的来去自由、煽风点火、兴风作浪,惹得人妖之间的冲突不断,战火连天。
通缉令下了很久,上天庭十分重视,据说黑云的存在,竟比当年凶兽横行的时代还要可怖。
苏白泽只想冷笑,说是可怖,其实只是因黑云威胁到他们的地位罢了。
但他们再怎么紧张,也依然抓不到黑云,估计是又要重操旧业,再去哪找个善人,以命为结,去封印黑云。
苏白泽在想这些的时候,完全没预料到,自己五天后,就会在这呆了很多年的芙蓉山下,亲手以命封印黑云。
人心啊,有时候真的是很复杂的东西。
面前的景陇正雀跃的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说下去。
苏白泽无声的叹了口气,“小景,等一会,凌云找我有事。”
景陇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骂骂咧咧道:“又是那个蠢蛋!总在关键时候打岔,茅坑的苍蝇都没他扫兴!”
苏白泽来不及安抚景陇,他抬起食指,抵在太阳穴上,道:“凌云,你先冷静,他除了烧毁草药还干了些什么?”
“师傅!呜呜呜呜!”凌云在传音里哭哭啼啼,显然被黑云吓的不轻,“他说有事找师傅,要师傅接下战书。”
“战书?”
苏白泽不解,虽然他和黑云分崩离析,但关系倒没有到恶化的程度。
不知是不是黑云念旧情,只要他出现的地方,黑云都会停止作恶,然后避开他似的逃的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