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岁理眼瞳瞬间紧缩,可他只是一刻的分神,手就更用力把人往下一压,攥着脖子的手收紧,语气几乎森然:“说。”
园长后背被砸在地面上,一阵晕眩,睁开眼看着关岁理却是意外的憎恶,甚至还有失望:“原来你是真的不在意……我看错……”
只是随后,他的话戛然而止,一阵剧烈的风席卷一切,甚至不需要这些风,在那人出现在屋子里的一刻,周围所有的生物都被压在了地面上。
刺向团子的藤蔓忽地被拽开,季开攥着那些藤蔓,对关岁理挑了下眉,像是也颇有些意外。
但随后他笑了,手一揽,周围那些奄奄一息的藤蔓就全数到了他的脚边,他看着关岁理的眼神意味深长,忽然说:“你这还是第一次求我,我很高兴。”
听到这话的关岁理只觉得心里一阵古怪。
他从来不计较季开这些故意找事的话,但今天也实在忍不住:“做好你的事。”
季开却像是听不出他的讽刺,欣然退了半步,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如你所愿。”
下一刻,那些散乱的藤蔓忽然被分开,一条一条理得整整齐齐铺在地面上,就像是他送出来的一块毯子,他看了关岁理一眼,像是在问够不够。
关岁理攥着园长的手下意识更用了力,园长面色瞬间青白。
关岁理懒得理会季开,耐心告罄,压着园长:“你把这些藤蔓召过来,到底要干什么?”
团子惊魂未定,就听见关岁理的质问,他几乎瞬间就要起来求情,可身子却像压了块石头一样,怎么都爬不起来。
他顺着压着自己的力气看过去,就对上兜帽下季开堪称和善的眼神:“不该你管的事,别给他添乱。”
团子不自觉吞了下唾沫,咬着牙不敢再看了。
季开满意地站起来,朝关岁理那边走了过去,园长咬着牙一声不吭,季开并不意外,他活动了下手脚:“这件事不如也交给我,这方面我还是很有经验的。”
他早就看这个人不顺眼了。
关岁理就瞄了他一眼,他不知道真的把人扔出去,季开嘴巴里还能蹦出来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可他确实不擅长这个,除非他动用……
但不等关岁理考虑清楚,园长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危险一样,停顿片刻,他叹了口气,垂下头:“我说。”
关岁理就和季开同时看向了他,季开还有点不死心:“他现在肯定不好好说,等我先跟他聊聊。”
趁着谁都没反应过来,他一拳就要砸下去,园长气得猛拍地面:“季开,你不要太过分。”
关岁理这才松开了手:“说吧。”季开只好遗憾推开。
园长呼吸骤然通畅,不住地咳嗽,他坐了起来,好半天才缓过来。
他看着面前的关岁理和季开,这两个人看起来都没有任何的防备,甚至离他都还有一点距离,他仿佛随时都能跑出去。
可经历刚刚那一切,他根本不相信关岁理是个善茬,至于季开,更是随时随地都准备找机会揍他一顿。
他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负责喂他们,不过是给他们找点食物。”
他抓了把地面的藤蔓,那些死去的藤蔓却在他抓过去之后,散成了一滩,他找了个容器撒进去,就跟他堆在墙角容器里的那些,喂给那些小生物们的一模一样。
周围人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团长又去一边的柜子上拿了个杯子,一共两个,外观没什么差别,他习惯性拿了最外面的一个。
季开就在一边打量着他,视线在那两个杯子上转了圈。
团长拿了杯子,从一边的木罐子里取出几片茶叶,冲开了一杯香气馥郁的茶,轻轻啜了一口。
回来时,他从容器里抓了一把那些黑色的粉末,往茶里一掺:“直接吃也可以,但是茶里会更香一点,我习惯这样,”顿了顿说,“他们也挺喜欢。”
到了这里,他们才知道,园长说的要请人喝茶,喝得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所有人就看着园长面不改色喝了那杯茶,下意识退了一步。
园长了然地喝完了手里那杯茶:“我一开始也喝不下去,”他转头扫视了众人一圈,“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能活下来,但我要活着,就只有这一条路。”
他喝完那杯茶,垂着头盯了会儿杯子,叹了口气:“我把他们都召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你把他们放出来,就是为了把他们收回去,然后做成食物?”季开笑了声:“我是该说你为了这些藤蔓好呢,还是该说你对这些生物好呢?”
园长苦笑了声:“不管你怎么说,如果我不想看这里的生物们全部饿死,这都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他的身上,又恢复了第一次见他时的温和,谁也不会相信他会伤害任何人,团子在一边已经为他叹息。
他说:“我也不想跟你们为难,我虽然能控制他们,但是要杀他们也不容易,正好你们来了,只是顺手找你们帮个忙。”
“帮忙?”关岁理一直沉默着,忽然,他抬头直视着园长,“要是我们不小心死了,是不是才算真的帮了你的忙。”
联想到最近种种,他们心中一惊,不自觉看向了园长。
第118章 审问
园长被所有人看着, 也顿时一噎,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我没有想伤害你们。”
所有人同时再次后退了一步,全数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园长看着这场面,可以预见, 再这么下去, 他马上要被群殴一顿, 就算死不了, 苦头也不少吃:“一开始我是想试一试,但是团子留下来帮忙,我挺高兴,就没再想过了。”
他说完,忽地看到了一边懵着的团子, 伸手一指:“要是我想杀你们,他早就死了。”
所有人就又齐刷刷看向一边的团子。
团子的大脑还混沌着, 刚睡醒就被吓一顿, 又经历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脑子都不够用了, 忽然被所有人盯着, 他下意识缩了缩。
他不想面对任何人, 可这回只是短暂地缩了片刻,他就犹犹豫豫把自己扒拉了出来, 露出个脑袋对着外面点了点, 但是点完又担心不太够, 他都快又缩回去了, 又挤出来硬生生睁眼, 说了句瞎话:“园长没有伤害我。”
可分明, 他睁眼的第一刻, 那藤蔓的尖刺就要扎入他的血肉。
他的话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所有人就瞬间略过了他,又看向了园长。
园长只好无奈补了句,他直视着关岁理:“刚刚我就是试试你,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我本来以为……你会去救他,我就能离开,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人。”
谁知道关岁理根本竟然没有管团子的死活,在场人心里都有一瞬间的不适。
“你倒是会说,”季开忽然来了句,“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可跟你不一样,你只看到一个他,可我们有这么多人。”
季开忽然来这么句,人们才意识到,关岁理并不是真的不管,他们这边还有其他人,只是关岁理并不需要自己动手而已,顿时一阵后怕,险些上了他的套。
不禁对这园长更警惕了。
但这些暗潮汹涌,对关岁理毫无影响,关岁理就像没看见他的表情,他扫了眼地面上厚厚的碎末,厚厚的积下来,几乎淹了半只鞋,他步步紧逼:“那些被吞掉的人会怎么样?”
园长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听到这里,手也垂了下去:“我没有办法,我能做的只有这个。”
关岁理的眼神分毫不让,他只好又闭了闭眼,声音就像是从肺里挤出来:“都死了,食物不够,我没办法。”
他来来回回,就好像陷了进去,说的都是没办法三个字。
他虽然作恶多端,说话也试图诱导他们,但此刻,他身周都是真切的沉痛,他每日早出晚归,团子帮他的时候都筋疲力尽,不敢想象没有团子的时候,他每天都要累成什么样子。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拖着那些沉重的容器奔波在草原的每一个角落,每次见到小生物们,面上都是轻松愉快的微笑。
谁都能感觉到,他确实是没办法。
即使他沾满了血腥,闯关者们也都是他的备选目标,也没人说得出一句苛责。
尤其是季开,他现在的表情非常不高兴,在一开始,别人都被园长的外表迷惑的时候,他就一直认为这个园长不可能是个好人,他一直不会怀疑他的直觉。
但是现在把人几乎扒干净了,真相跟他预料的却不一样,就好像坏人是被逼的,就没错了一样。
这种难得落空的感觉,实在不是很舒服。
他审视着面前的园长。
沉默,没有人先开口,宋晴山等了会儿,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只好接过了话头。
“既然这样,你告诉我们,丰收祭的供奉品是什么,”他斟酌着看向关岁理和季开,话到嘴边绕了个圈,才说,“我们只想知道这个,其他的跟我们关系不大,我们并不想追究。”
季开哼了声,宋晴山心里跳了一下,但是季开既然没有明确表示不愿意,就说明这事没准能成,他看着园长的眼神忍不住带上了点怜悯:“说吧,这个对我们很重要。”
园长还是那副晚娘脸:“你们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不就是些鲜花果子?那有什么好问的。”
他说完,在场人全都皱起了眉头,园长也才意识到不对劲:“难道还有别的?”
季开插了句:“丰收祭跟你关系不算浅,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园长被问得也有点不高兴:“我搞出了藤蔓,我已经尽力控制了,但他们还是害怕,我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忽然就有人弄出了这么个祭典,说是可以祈求食物丰足,怪物不再侵扰。”
他尽力思考着:“我每天光是忙这些就很累了,其余的事情我根本顾不上来。”
他的话逻辑实在找不出错处,就算继续问,也很难从他这里找出什么破绽。
但是季开的目光依旧一错不错:“介意我们看看屋子吗?”
园长自暴自弃地往墙上一靠,眼睛一闭,没说话,但态度已经默认了。
季开就站了起来,毫不见外地在周围查看了起来,一声声吱呀声,园长气得嘴皮子一个劲抖,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心,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也就关岁理在原地站了会儿,跟在季开后面开了柜子。
沙沙的声音,那是人行走在厚实的碎屑中的声音,那些碎屑来自那些无法呐喊的人们,这或许是他们最后能发出的声音了。
屋子里储物空间并不算很多,但是大多都是空着的,零星叠着几件衣服,剩下就是些烟酒和饼干。
每个角落都散发着单身汉的潦草和勉强,实在没什么看头。
容器堆成一排,外面的光洒进来,罐子里,脚底下,肉味慢慢逸散开来,随着晨光暑气蒸腾到鼻子里,熏得人头晕脑胀,也很难相信除了团子,谁还能在这种地方睡得下去。
季开都有点懒得再看下去,头顶墙上有个高点的柜子,他也不想费劲过去,只是关岁理走了过去,他才心里一动,关岁理这回能等他过来,确实是出乎意料,于是故意从后面伸手,帮他把柜子打了开。
一边凑近还一边低头说:“别客气。”
背后靠近一个高大的身影,关岁理下意识一躲,一时没注意,头顶柜门上簌簌的灰尘落了一头一身,他简直怀疑自己跟季开天生犯冲,就不该待在一块。
那灰扑梭梭落进眼睛里,呛着眼睛喉咙,他没忍住咳了几声,刺激的微痛就像一根引线,点燃了他压抑许久的怒火,忍了这么多天,关岁理反手一揪季开的领子,把人往下一拽:“你最近是不是有病。”
季开骤然被一拉,视线里是关岁理愤怒的面容,他白大褂肩膀上沾着的那一点灰,以及关岁理眼睛上的一点细微的湿气,他心中一闪而过‘玩大了’,手顺势在柜门上一撑——
那陈旧的柜门年久失修,力气一压轰得散了下来,他心里一个不好,及时稳住。
耳边是轰隆的坠落声,柜子七零八落地摔到脚边,连带着里面的一个木罐子散开,里面的咖啡豆子滚了一地。
季开回神,也是没料到这里的东西还会碰瓷,转头看了眼,刚想跟关岁理说点什么,关岁理已经扔开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俯身去捡豆子。
季开没来由就生了一种后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手抽了。
他想着能说点什么,关岁理已经把豆子重新装回了木罐子里,晃了晃,没发现什么,就随手放到了一边的柜子上,跟装茶叶的木罐子摆在一块,一扭头,又去看别的地方了。
面前始终都是关岁理的后脑勺,不看脸也知道八成又是那副冷冰冰的脸,他的话一噎,就卡在了喉咙里,张了张口也不知道怎么说。
关岁理忙着,他摸了摸鼻子,没事找事靠在了柜子边上,打开茶叶罐子随手捏了两片放进嘴里含着,之前闻着就挺香。
只不过,茶味才刚散开,转头就对上园长不满的视线,园长本来都懒得搭理他们,现在简直要扑上来。
季开木罐子都要放下了,念头一转,一下子又拿了回来,往里看了眼。
一直装瞎的宋晴山都看不下去,这儿这么简陋,难得有点讲究的东西,估计是人家的宝贝。
一点茶一点咖啡能有什么事,没看见园长都要气疯了吗?他都觉得他们在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