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虚影一身的伤, 被这无数闪烁的终端包围, 仍旧仰着头,半分没有动摇。
他们抱着视死如归的勇气。
关岁理看到他们,耳边响起了之前冒牌货的低语:“待会你就能看到他们三个,季开,秦尚耳,叶申,他们每个人闹的乱子都那么大,没谁有他们那么大的本事,但是结果你也都看到了。”
“一个死了,一个死了又活了,一个活了又死了。”
“你一路走过来,该看的都看过了吧。”
“你们经历的,要拼凑的,就是他们三个人当初抢夺医疗室的画过程。”
“他们确实抢下来了,但结果你看到了,叶申死了,秦尚耳重伤,被强制情绪压制,季开,呵,生不如死,他还不如死了。”
“再远些的,你也都知道,没有任何人能逃出十序列。”
“他们全都成了法涅斯的棋子,没有人逃得了。”
“法涅斯是要杀你,但如果你愿意,你的作用比他们都大,法涅斯会考虑的。”
关岁理知道冒牌货的意思,也知道他能这么说,是法涅斯默许的。
法涅斯掌握着太大的权限,他们在他的规则里,却妄图摧毁他,单就这一点,他们就没可能能赢。
法涅斯忽然动这样的心思,究竟是为什么……他情不自禁看向了季开。
“怎么不说话?”季开的笑淡了些,下意识往过走,牵动了一直没动的半边胳膊,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关岁理这才注意到空气中的血气,比单纯的香水要浓太多了。
季开抬头看着天,像是在跟什么高高在上的东西对视着:“这回你倒是派了个难缠的家伙。”
关岁理想到了冒牌货提醒的那句,法涅斯不会放过季开。
他越来越能注意到法涅斯对季开的针对,并不比对他少,尤其上一关,简直把想季开死摆在了明面上,不过能有个冒牌货在,估计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法涅斯就已经动手了,这次他看见的,不过是法涅斯无数动作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罢了。
他手指摸了摸戴着的黑珍珠戒指,怕是季开想要恢复记忆的事,也根本没瞒太久,在法涅斯发现的瞬间,对季开就再没了忍耐。
这个人从来什么都不管不顾,能在十序列待这么多年,已经是奇迹。
他刚来的时候,季开说话还偷偷开点屏蔽,后面就什么也不顾忌了,不知不觉间,他们早就不死不休了。
“你就算要合作,季开也不是最好的对象,他太能惹事,”冒牌货的最后一句话落在一边,“不如考虑一下我,他有的,我都有。”
关岁理眼中的晕眩终于过去,他的脚彻底站稳,不远处季开随手给自己喷了下止血喷雾,血肉修复中,他的脸色不算太好,他就那么走了过来:“你现在的样子可不像没事。”
关岁理鬼使神差,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本来季开还能板住脸,被他一拍,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你可真会找地方下手。”
“让你长长记性。”关岁理没再接他的话,看向了前方,那三个影子已经在四处找了起来,他问,“他们要怎么把医疗室从法涅斯手里抢过来。”
季开惊讶了一瞬间:“你看出来了?”他们现在在的地方,已经是医疗室的核心控制区,能不能把医疗室从法涅斯手里夺出来,关键也在这里。
不等他说话,影子中的一个人动了,秦尚耳一头金发,认真看着控制区的样子仿佛岁月静好,可一动了,第一巴掌就狠狠拍在了墙上。
“别磨磨唧唧的,都让开,我来。”
关岁理都吓了一跳。
秦尚耳动手的前一刻,法涅斯终于等不了了,威严地警告声响彻整个控制室。
【你们对医疗室动手,我不会再放过你们。】
秦尚耳充耳不闻,就着叶申递过来的营养剂吸了一口,就闭上了眼,无数透明的细线从她腰上的线轴上滚出去,蔓延进了周围的缝隙角落。
【秦尚耳,你真的要这么干吗?】
那些丝线分明脆弱不堪,可遇到什么电刺砍削都没有断掉,畅通无阻地到达了看不见的角落,秦尚耳的面前,同步出现一条细线模拟出来的模型,周围的所有构造精密,分毫不差,简直就像一座透明的艺术品。
法涅斯的警告声也终于停了。
这种事情看着简单,可真的能做到的……
关岁理忽然知道了这个名字为什么耳熟,秦尚耳,那是这一任黑塔建筑师的名字,黑塔的强度和动线设计就不说了,最令人称道的,是黑塔无论从任何角度看过去,都长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简直是艺术的奇迹。
在结构和形状方面,她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关岁理问了句:“她在做什么?”
季开在一边轻飘飘来了句:“你见过死角吧,知道死角怎么来的吗?”季开还挺骄傲,“十序列里,每一个关卡的外围都坑坑洼洼,就算法涅斯拼得再好,也总有缝隙,这些缝隙中间的空洞,就能被她找出来,开辟出死角来。”
“对于整个十序列来说,这一个关卡,也可以当做一个死角来看,就是大了些。”
“是死角,她就能撬得动。”
秦尚耳那边的结构线终于到了一半,原本安静的控制室也终于出现了动静,数不清的针剂瞬间出现在了头顶,密密麻麻对准这在场的三个人,季开和叶申同时动了。
那仿佛雨点一样针剂砸在地上,破碎之后里面颜色各异的药水溅在地上,谁也不知道真的被扎中了是个什么后果。
叶申和季开凭空跳了起来,他们在半空中借力来回,瞄准秦尚耳的针剂不等到达就被他们接了下来,秦尚耳也一点都不慌张,这么大的阵仗,她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面前的结构模型也没有受到一丁点影响。
叶申丢了手上的针剂,瞬间想到了关键,朝一边的季开喊:“医疗室的医药调动肯定经过了医疗臂,找到这里充当医疗臂的东西。”
叶申说到一半的时候,季开身边就起了风,他凭空朝着头顶升了上去,沿途的针剂统统被他席卷到了两边,跟仪器撞了后摔得粉碎,药水飞溅渗进仪器里,那里的灯依次熄灭。
关岁理在地上看着,面前的一切顺利得很,也暂时打不到他们头上,可要是真的这么顺利,这几个人后面怎么会伤得那么惨。
他手往一边的墙壁一撑,就要上去帮忙,但是被季开拦了下来:“别上去,”季开一脸的担忧,可身子却动都没有再动,“你上去也改变不了发生的事,不如想想,待会儿你要怎么也把这里弄出个死角来?”
“我?”关岁理木然地看着季开,要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做到,秦尚耳也就不是秦尚耳了,“你不会吗?”
季开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那会儿太忙了,没时间听,一般都是我出去对付法涅斯,她去开死角,开好进去就治伤,觉都不够睡。”
关岁理看了季开一眼,没再想问季开为什么说这种话还能说得那么理所应当,季开就笑笑:“我很尊重技术人员的,是吧,技术人员?”
关岁理沉默了,他抬起头看向了秦尚耳,努力试着理解她的动作。
他只看出了一个问题,法涅斯这一关真是选得好,难搞的花招一个接着一个,应付起来八成不简单。
“行吗?”季开问他。
关岁理脸上的所有情绪疑惑都瞬间消失,他坚定点头:“可以。”
难度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他只知道,这医疗室不能被法涅斯夺回去,即使从来没有尝试过,他也必须行。
季开笑了声:“那就好,待会儿其余的交给我,放心,之前的事不会再发生一次的。”
关岁理已经顾不上他说的什么事了,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那副结构模型,至于那些隐秘处蔓延的线究竟如何,秦尚耳闭着眼睛的大脑中又做了什么,他全都看不到,他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这个模型,那些模型中,有什么关窍能把这一块从法涅斯手里撬下来,他必须分析出来。
季开瞧着关岁理的神情,神情不自觉柔软,他知道自己把这么重的担子扔到关岁理身上,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可是他没有选择了。
不管怎么样,已经到这儿了,怎么都得闯过去。
就是不行,他们都得行。
【你们还不收手吗?】
半空中又一次传来警告,季开立刻看向了头顶,精准地盯准了半空中的叶申。
就像是很多年前的记忆一样,他从一堆仪器中找到了充当医疗臂的那一台,腐蚀的毒气从他手中渗进去,噼里啪啦的电流声后,仪器瞬间暗下去。
可也就在同时,秦尚耳本来形成结构的细线忽然失控,拉成锋锐的一条,朝着秦尚耳切割去,秦尚耳闪身躲避,可腰间缠着无数的线,一时根本一步都挪不开,她朝着那些线砍去。
半空中的叶申和季开同时反应过来,朝着秦尚耳赶过来。
那些看似柔软实则坚韧的细线眼看就要割到秦尚耳的身上,秦尚耳却忽然不动了,她伸手一攥,一把线就被她攥紧了手心里,鲜血顺着线滴下来,所有人才注意到,面前的结构虽然崩溃,可是从之前崩溃的位置,新的位置结构还在生成,从来没有停过。
“叶申。”秦尚耳一喊,就把手上快要攥不住的细线抛了上去,叶申终于赶到,立刻接了过去,手心登时也出了血。
他咬牙,飞上了一边,从一堆线头里拉出一根,狠狠捆在了一边的仪器上,那根线力道有限,拉着仪器徒劳挣扎了会儿,也就挣扎不动了。
秦尚耳又闭上了眼睛,面前的结构模型依旧在生成,且比之前更快了。
叶申手中最后一根线要系到最后一处仪器的时候,秦尚耳的模型终于完成,一阵惊天动地的震荡从四周传来,就好像周围的什么被撬了下来。
可也就是这动荡,一根缠在仪器上的线蓦地松动,那根线带翻仪器,猛地朝着秦尚耳扎去。
半空中的叶申紧紧抓着最后一根线,朝她赶去,而季开,他头顶堆着密密麻麻的针剂,几乎头顶每一束光,都被那针尖遮了起来。
他死死盯着头顶每一处,每一个仅有针眼大的缝隙,连朝下面看一眼都做不到。
那根线,终于扎进了血肉,蓦地穿过翻出来,带出瓢泼的血。
第099章 冒险
白色的线沾了血之后越发狂暴, 在血肉中来回穿进穿出,一泼一泼的血溅在地上,但秦尚耳已经都不顾上了,从头到尾, 她只盯着面前不停延展的线, 眼珠子一眨都不眨。
地面忽然剧烈地倒了下去, 所有的一切都失重般倒了下去, 本来缠在哪个仪器上的线也蓦地崩断,朝着秦尚耳的头颅扎进去。
叶申双腿都被缠住,鲜血从他的脚下渗出来,他再顾不上其他,手上力气一撤, 人就从半空倒栽下去,再也来不及调转, 他直接迎了上去, 下一刻, 对准秦尚耳的线蓦地从他的心肺刺了进去, 他倒挂在两根线上, 捂着心口狠狠把那根线揪了出来。
地面的震荡蓦地停下, 他人被一荡,手一松, 那根线险些从他的手里甩出去。
鲜血从他的手上身上流下去, 一点一点, 浇在下方秦尚耳的身上, 把她的衣服逐渐染成了深色。
秦尚耳的眼睛还闭着, 可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眼睫毛微微颤动。
“继续, 有我。”头顶有谁罩了过来,声音一出,秦尚耳的眼睛重新安定了下去。
季开来得实在太快了,他原本在高高的穹顶,现在瞬间就赶了过来,托着头顶那不知几何的针剂药水,破碎后的碎片和五颜六色的药水被他单手托在头顶,谁也不知道一旦落下来,会是个什么后果。
季开不像是赶过来的,倒像是被那可怕的重量压得坠下来了。
季开到的第一瞬间就牵走了所有的线,本来乱七八糟缠在叶申身上的线头,他一手拂过去就顷刻全数理顺,都缠在了他的手腕上,他的手臂顿时绷紧,鲜血流了出来。
叶申被松开后跌到地上,季开也没有力气再管,他一手死死揪着那些线,另一只手撑着头顶黑压压的重量,那乌漆抹黑的头顶,一根针尖从密不透风的屏障里缓缓扎了下来。
季开黑着脸一推,硬生生把那针头,连带着头顶所有的重量推了上去。
他每升一段,都伴着噼里啪啦的骨骼声,可从没有停过。
秦尚耳面前的结构模型趋于完整,周围的震荡一次比一次厉害,几乎已经难以站稳,叶申被颠得滚了一段,撞在秦尚耳的身上又滚了开去。
秦尚耳感受那触感,表情变了几下,咬着牙没动,面前的模型瞬息万变,结构模型颠倒翻转,里面的结构以肉眼看不到的方式变化。
周围的动荡甚至都已经平稳了下来,可秦尚耳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忽然,叶申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的手指间里,一条血色的细线窜了出来,朝着秦尚耳的半边身子割去。
叶申的眼皮子紧紧地闭着,胸膛的起伏趋于微弱,可那一阵颤动,他的眼睛顿时受惊般睁了开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拍地板翻了起来,手追上那根细线,想要拦住。
只是他的力气实在不太够了,线只是被拦了一下,就继续朝着秦尚耳射去,眼见割进了她的后背,秦尚耳面前的结构模型陡然一乱。
叶申跌在地上,可手指依旧死死钩着一处线头,他拉了许久,也实在没能拉动,他干脆抓着那根线头,朝自己的胸口一按,线头找到血肉,顿时钻了进去,带着秦尚耳身上的那部分,尽数没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