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寒风骤雪中抱着柱子硬抗, 可忽然骤起的狂风一来, 他们再扛不住, 直接被刮到了半空,狠狠撞上冰壁,狂乱的冰在皮肤上划下了密密麻麻的伤痕。
那股灭世的压力终于迫近深谷。
关岁理周围的屏障被迫进一步压缩,几乎只剩体表薄薄的一层,明亮得泛着微蓝的光。
砰, 那压力终于坠了下来,漫天的冰雾顿时铺天盖地, 关岁理下意识护住了眼睛, 一块冰从他的屏障穿过, 并没有完全消融, 从他的脸颊划过, 划出了一条血痕, 空气中的血气更重了。
耳边都是风声,盖过了一切, 冰雪四面逸散, 大地都仿佛动荡。
光是要站在那里, 都是困难不过的事情, 关岁理在风中渐渐退后, 他手一抬, 那些无主的锁链就顷刻缠到了他的手腕腰腹, 风一来一拉直,他就稳稳地定在了原地。
他就在这风雪中站着,直到风终于过去。
等到周围安静下来,他浑身却并不松懈,他艰难睁开眼,就发现四面高耸的冰壁都仿佛被刮掉了一层。
他在的本事囚困地底的深谷,可此刻,风肆虐冰山深谷,所有的高低都消失了。
曾经高险的山壁和这处凹陷彻底连在了一处,他面前忽然开朗,他仿佛来到了一处耀眼的冰场。
他微微皱眉,刚要动,却发现膝盖沉得厉害,他低头,才发现这凹陷中被填平的时候,本来及膝的水被盖在冰层下,也将他的半条腿冻在了里面。
现在的冰层上,那从山壁顶上高高坠下来的人看着他,朝他走了过来。
关岁理手中锁链一荡,那锁链就荡到了厚厚的冰层下,以他为中心,蛛网般裂开,他从冰里退了一步,退到了冰面上,看着那张不该出现的脸,深深戒备着。
那是一张……和一边的季开一模一样的脸,那人说:“不是说了等我吗?”
声音也一模一样,那人脑门上还挂着一堆没拆掉的检测仪器,被他胡乱抓了下来,丢到一边,脸上挂着深深的困倦,显得他格外不高兴。
那人说了一半,忽然转头:“等我来教训这个……可笑的冒牌货。”
冒牌货却不慌张,他只是在季开真的出现的一瞬看了眼关岁理,见到关岁理那副笃定,就知道自己早就暴露了,彻底放松了下来。
只是他不刻意伪装,神情也依旧跟季开有着八成相似。
“这么大动静,打扰别人睡觉可不好,没人教过你该肃静吗?”
季开不屑:“你还是先自己学会,再来教训我吧。”
冒牌货没理会季开,就那么看着关岁理:“你们的每一关我都看过了,到了这一关,你们没有机会接触,我想知道,我是怎么露馅的?”
关岁理没说话,反而季开脸色有些扭曲:“你这次胆子倒很大,不躲我了?”
他大步朝着冒牌货走过去,几步又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了身后的关岁理:“是因为他吗?你可真是什么都学,实在是……让人讨厌。”
冒牌货一对上季开,脸上就是难以抑制的厌恶,他像是故意在刺激季开:“我讨厌?我跟你这么像,你又觉得自己能好到哪儿去?”
可他忽然就缓和了:“不过这次我接到的命令说了,干掉你,我就可以彻底取代你。虽然我实在讨厌你这个位置,但能把你挤下去,好像也不错。”
季开脸上分明厌恶,可他竟然忽然就笑了,即使不了解他的人,也都能感觉出来,这才是他最生气的样子,他一个字都不想再说,脚后撤在地面借力,就朝着对面冲了出去。
冒牌货双臂挡在身前卸力,两个人撞在一起,顿时一下子朝着天穹冲了上去。
瞬间再也看不见了人影,半空不断相撞着几道弧光,冰雪又一次激荡,偶尔能看到弧光中两个序列九的标识,又被刀光覆盖。
关岁理站在原地,头顶那两个相差无几的身形争斗在一起,他一下子反倒没事可以干了。
他虽然有些预感,但是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上一关季开暗示得那么明显,他就知道这一关一定有蹊跷,可真的来了之后,季开表现得却前所未有好相处,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他实在没法子放心。
真的彻底确认不对劲,是季开身上时有时无的香水气。
看他们两个的争斗,以及季开那一头的仪器,具体发生了什么也可以猜测。
这个冒牌货,大概是法涅斯照着季开培养出来的,对季开极为熟悉,所以在把季开弄晕过去,给季开贴片进行即时模拟后,他可以同步模拟出季开该有的反应。
怪不得一开始他没有察觉到季开的异常。
只不过看得出来,冒牌货的处理也比较勉强,不然不会盲目模仿,连香水这样明显的细节都没有办法修正。
只不过,他看着头顶那架势,各种刀具枪械沾着鲜血一把一把砸在冰面上,冰面四处龟裂,冰碴子朝着他扫来,又被他身周明灭的蓝色屏障消融,咖啡和赵想惨叫着在远处奔跑。
头顶这两个人,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他有预感,如果没有任何干涉,今天能从这里走出去的,最后只有一个人。
他并不愿意管闲事,可如果耽误了他的时间,通不了关,那就没办法了。
他喊了句:“季开。”
但是想也知道,气疯了的季开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叹了口气,一脸麻烦地垂下了手,手腕上那些锁链就瞬间收拢,到了他手边,已经尽数化作了单位粒子特殊材料。
【法涅斯,枪。】
意念传达的同时,那些游散的单位粒子特殊材料好像忽然有了轨迹,瞬间凝结在了他握着的手掌,一柄金色的枪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手中有了分量的瞬间,关岁理抬起了手臂,瞄准那混战的乱光,略微挪动,扣下了扳机。
裹着水汽的弹道从枪口疾射而出,在绝对的温度下凝结,片刻后,透明的冰锥尖尖地扎向高空。
只是那一处空空如也,离着那两个人的战场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简直是随便开一枪试试手。
可是在弹道即将到达那个高度的时候,就好像特意送过来一样,不知道谁的武器正好劈了下来,弹道狠狠撞了上去,散成无数冰沙,那武器也蓦地被打偏,武器的主人暗骂了一句,看了下来:“你干什么?”
可随后,对手的拳脚就追了上来,他顿时不管关岁理,转头去迎战。
关岁理就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手也根本没有放下,转了半个圈,又一次瞄准,扣下了扳机。
水汽凝结,弹道迅速蔓延,擦着谁的颈侧滑过,擦出一抹嫣红的血。
被擦伤的人摸了把脖子,这个位置简直就是挑衅,咬着牙就想找关岁理算账,可又被另一个幸灾乐祸的人拦下,只好转头继续打了下去。
关岁理第三次扣下了扳机,弹道贴着两人交锋的武器。
在半空中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实在没办法专心,眼见弹道靠近,同时后撤,他们的拼命正是要紧的时刻,稍有一点影响都可能完蛋,更何况干扰他们的,是关岁理这种级别的精密弹道。
他们终于意识到,不解决掉关岁理这个麻烦,他们今天不可能真的打出个结果,非要再打下去,关岁理不耐烦了,没准真的给他们一枪把他们全都干掉。
他们难得在半空停了片刻,不得不收敛了怒火,跳了下去。
他们裹挟着一身高处的寒气,落了下来,他们沾地的那一刻,脚下的龟裂顿时更扩散开来,交界处冰花翻滚。
他们同样沉着脸站在关岁理的面前,却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动。
他们落在关岁理面前的瞬间,本来气得要死,可一落地,就忽然同样鬼使神差有了一个念头,关岁理究竟能不能分出他们来。
他们实在太了解对方了,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于是才沉默了。
然后就见关岁理放下了手臂,半空中转了下手中的枪,枪就软化成一根金色的柳叶折刀,被他一甩甩了开来:“我要通关,谁要拦我?”
看着关岁理的架势,以及那柄关岁理拿在手上无比娴熟的折刀,季开和冒牌货同时想到了关岁理的职业,以及他究竟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忽然较劲的想法一下子就散了。
他们同时想到了曾经遭受过的,一次次关岁理给予的锥心的痛。
要是真耽误了关岁理闯关,会不会关岁理恼羞成怒之下,莫名其妙再把他们的脑子扫荡一遍……
这可比杀了他们要可怕多了。
冒牌货顿时看向了季开,那眼神异常明显。
你跟他处这么久,他就不会区别对待吗?为什么这么一视同仁,你觉得这合理吗?
季开罕见地没法子反驳他,毕竟他一见冒牌货就气得要死,一下子打了起来,就没顾上闯关这事,还是他跟要求人家一定要过关来着,他确实理亏。
他不是没见识过关岁理的手段,那可实在不好受,他看着关岁理手上窄窄的刀,悄悄退了一步:“其实都好商量。”
冒牌货顿时点了头。
第096章 比赛
话音刚落, 关岁理精准地看向了说话的人:“你还记得你是来闯关的?”
季开有些理亏,禁不住偏过了头:“记得,”忽然又惊喜地一拍手:“你能认出是我啊?”
关岁理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季开,他从来不知道季开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但是每次见面都被他气得够呛, 实在很难认不出来。
季开得意地扫了眼冒牌货, 关岁理更懒得跟他计较, 他总觉得这么干就是浪费时间。
索性现在季开不重要,最麻烦的是这个新冒出来的人。
关岁理看向了冒牌货,他不相信法涅斯手底下的人能配合他。
冒牌货能作为季开的替代品,不管能力怎么样,总会比季开有一个优点, 就是好控制。
指望吓唬他一顿就能完全配合他闯关,不如指望法涅斯明天就完蛋。
“我是心理颜色干涉法的负责人。”
关岁理忽然开口, 不止跑回来的赵想和咖啡惊讶, 就连季开和冒牌货都跟着一愣, 他们认识关岁理这么久, 也没听关岁理提过几次这件事。
他现在忽然提这个, 是为了什么?
关岁理抬手, 手掌就有一串密匙权限出现:“因为研究需要,我有调动记忆库数据的特殊权限, 记忆库里, 也包括所有记忆的修改记录。”
他这么一说, 冒牌货忽然盯住了那串密匙。
“我通关了, 你的数据我可以调给你。”关岁理看见冒牌货还有些犹豫, 于是说, “这种特殊权限不归法涅斯管辖, 不然也不可能还留在我身上,但是如果我动用了,联盟那边发现了,立刻就会收回去,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不要自己的记忆?”
冒牌货挣扎许久,苦笑了一声:“你知道这不由我。”
“跟他商量什么?”季开在一边抱着胸,一脸不爽快的表情,“就动一次的机会,不如帮我调一下,我也一样能帮你,不用找他。”
冒牌货顿时又盯住了他:“你都已经恢复记忆了,还要这个有什么用!”
季开耍无奈:“我确认一下,谁知道有没有错漏。”
两个人剑拔弩张,好悬又要打起来。
“我没时间了,”关岁理没管他们的争斗,看向头顶那个2,“这一关只有三天,但是我猜,这些门曾经通过的时间可不止三天。”
季开就闷着不说话了,一边冒牌货笑了声:“你猜的确实没错,你们需要经历的时间,正常来算有三天半,如果你不压缩每一扇门的闯关时间,确实会有一些门,你连见都见不上。”
赵想和咖啡一起咬牙:“这些你可没告诉我们。”
冒牌货一个眼神过去,赵想和咖啡就没话了,他们的立场本来就是对立的,谁信了谁才是真的傻。
“既然这样,”季开看向了冒牌货,“最后那扇门,你跟我谁先开,就算谁的,敢不敢?”
冒牌货瞪他:“怕你?”
他们同时看了眼关岁理,再对视就达成了共识一样,同时后撤借力,朝着前方的冰壁攀了上去,几乎同时一步步踏在冰壁上,即将达到山顶的瞬间,手中也同时出现一把绳子,手攀上山顶的瞬间,那串绳子就被钉进了冰里,他们朝上一跃,那绳索同时抛了下来,再看不见人影了。
关岁理瞧了眼,朝着绳索走去,幸好有个办法让他们暂时没有在打下去,他们的实力短时间看不出多大的差别,打起来显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束的。
真的待在这里等他们打完,八成他只剩下等死。
他朝着绳索走去,一边的赵想和咖啡正好就在他前进的道路上,他走一步,他们就下意识退了步。
他看了眼,说:“你们有手表,我不会杀你们,跟上吧。”
关岁理说完就走了,他走过去之后,两个孩子还懵了会,他们后知后觉看着手上时间不一的手表,才松了口气。
他们之前被冒牌货找到,让他们合伙一起干掉关岁理,说做到就让他们直接通关,他们对闯过这一关实在没什么信心,也就答应了。
关岁理帮过他们不少,他们不该这么绝情,可是能走到这一关的,谁是干干净净过来的、
这么个鬼地方,手足相残,骨肉离散,实在太过寻常,光是能活下去就够难了。
他们还有不得不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