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食物挥洒出去,那些朝他涌过来的居民便愤怒又痴迷地追着食物扑了过去。
大叔还没爬起来,人们的脚和胳膊又来了,他们肆无忌惮旁若无物踩下去,再一次碾踏在他的胳膊身上。
大叔叫唤了几声,终于不动了。
他怀中的食物滚了出去。
他的眼神就顺着那食物骨碌碌,眼睁睁看着那食物到了另一个人手上。
他的眼睛逐渐红了。
他浑身都散架了,他奄奄一息,一次次要爬起来,又一次次跌倒下去,他的呼吸分明都要停了,他真的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他单薄的衣衫下,有什么在剧烈蠕动。
可人们的眼里只剩下了食物,已经没人注意到他,人们疯狂地叫喊,那声音中,他的存在感完全被覆盖了。
乍然,那衣服裂开,从胸腹窜出了一只畸形的手,那手臂颜色超乎寻常得壮硕,遍布的青筋发着紫,颤巍巍探向了摊位的方向。
“我要食物!”他的声音瞬间压住了所有的呐喊,整个广场为之一静。
他乍然盯住了里德尔,声音前所未有地尖锐:“为什么不给我们!”
他踩碎了脚边滚过来的一块食物,冲着里德尔抓去。
下一刻,追着食物的人仿佛受到了剧烈的刺激,同时惨叫。
扑到这大叔脚边的人,以及周围许许多多的人,乍然一吼,衣服里爆出各种畸变的肢体,骨骼咔嚓的裂响此起彼伏。
头颅径直从背后扎了出来,脑袋带着眼睛陡然一转,跟着这大叔追了上去。
狰狞质问:“为什么!”
里德尔冷汗都冒出来了,他仍旧在最后试图说服这些人,可言语的力量在这个时候异常苍白。
他终于放弃了,他果断伸手抓向了一边,眼中闪出狠绝,他喊:“双镰。”可他手中却什么都没有出现。
里德尔暗骂了声,翻身就要跳出售货亭,最先头的大叔紫色的手臂已经抓了过来,指甲缝里沾染着泥土和鲜血的痕迹。
那手朝着里德尔拍来,半途就将售货亭撞碎,木屑齐飞中,撞向了里德尔的胸膛。
里德尔躲避已经来不及,其余人也都脱不开身,眼看那手指逼近,他好像闻到了上面刺鼻的臭味,他最后能做的,就是双臂挡在胸口,重心一沉。
他眼睁睁看着那手指越来越近,那人狰狞的面容已经放大到了数倍——
忽然,斜面里有什么被丢了过来,那东西轻飘飘,砸到这大叔头上就飞了出去,没有对这人产生任何影响。
里德尔情不自禁失望,看清那是一块面包之后,差点破口大骂。
他不禁看向了丢出这东西的关岁理:“你要救我还是嘲笑我!”
可下一刻,那本该狠狠攥上来的手臂却停了,那大叔眼中的红色动摇着,嚎叫着,人却已经迷迷糊糊去找向了之前砸中他的小面包。
他胸前的紫色手臂狰狞如铁,可仓惶爬过去,攥住了那块小面包,却小心翼翼连凹痕都没敢弄出来。
他把面包珍而重之撕巴撕巴丢进了嘴巴里,眼睛里的颜色就彻底没了。
他吃完之后,尽管不怎么满意地摸了摸肚子,还是慢悠悠,像来的时候一样,朝着广场外面走去了。
里德尔已经看懵了,关岁理一喊:“出来。”
他才反应过来,眨眼一瞧,更多人围了上来,他迅速从售货亭跳出来,就地一滚。
他劫后余生,刚要喘气,关岁理又是一喊:“想活就别停下。”
他恼火不已,可也知道这时候不是跟关岁理生气的时候,人家还救了他!
他愤怒地捡起地上的食物,丢向那些异变的肢体。
被砸到的人茫然片刻,一个个捡起食物,小心翼翼吃了,慢慢走了。
里德尔越来越心惊。
这些人很难形容算什么物种了,各种骨肉赘生在他们原本的身体上,像是在尽力模仿原本的肢体,可那骨肉蛮横疯狂,泛着诡异的颜色,根本找不到一点正常的痕迹。
那些骨肉带着这些客人左冲右撞,肆虐一切,就好像,这些骨肉才成为了这个生物的主体。
原本的人只不过是骨肉的一块养料,被渐渐耗干为数不多的养分。
里德尔忍住反胃,拼命奔走。
无数人追着他围上来,他迅速从那些指缝齿尖捡走掉落的食物,然后在被围上来之前,用最快的速度丢出去,迅速脱身。
他挑的都是那些最为疯狂的人,他根本不能想象再晚一会儿,这些人会变成什么样子,一包包食物被异变的人连包装带内里吞吃下腹,刮擦的血痕从他们的口腔滴露。
地面黏腻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
骚乱终于渐渐稳定下来,其余人也终于安下心。
他们简直惊呆了,事情刚发生的时候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察觉原因更是惊恐,迅速变了嘴脸,认真顾好自己面前这些客人。
谁知道他们买不到东西会发疯啊,这是卖东西吗?这简直是卖命啊。
多格更是吓得赶紧松开了手上的货品,那客人踉踉跄跄站稳,脸上的凶相才慢慢消了下去,然后拎着武器看了会儿,转身走了。
这个时候,多格才注意到,这位客人的的额头鼓起来一小块,有什么在里面游动着,要是再晚一会,他这边也说不好要完蛋了。
感谢里德尔。
里德尔还在收拾残局,他躲避着扑过来的人群,一边捡着之前自己扔出去的东西,他疲于奔命,浑身都在酸痛,他简直无比后悔之前推出去的举动。
他简直是疯了。
余光注意到关岁理的行动,对关岁理的态度更复杂了。
他知道这个人厉害,还救了他。
可厉害又怎么办?到了这个地方,还开局就抽到一副烂牌,怕也活不了多久。
被这么一个人救,真是晦气。
他还在观察关岁理,就发现关岁理又帮他扔出一袋食物后,忽然就站起来去了。
???
被关岁理分担走的压力一下子涌了回来,他险些被砸成肉泥,狼狈地就地翻滚,衣角又一副牙齿咬住,他狠心一发力,将衣服撕裂,才躲了过去。
他不禁暗暗心惊,简直怀疑关岁理是听到了他的不礼貌走了。
啊,他稀罕吗?他自己也可以的。
他摒弃杂念,专心处理完的剩下的客人。
等到所有的客人都安稳下来的时候,里德尔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但他根本不敢休息,依旧有无数客人走来,且依旧望不到头。
他生怕再发生之前那样的事,在摊位老远处就赶紧游说客人排队,一个个整整齐齐避免骚乱。
队伍一直排到了广场外,里德尔看得触目心惊,心想这得卖多少才够。
可还没完。
某个时间点到了,一批人一股脑涌了进来,迅速挤占了整个广场。
他们登时胆战心惊,第一时间调动全部的注意力协调人群,整理队伍。
最后除了关岁理,所有人面前都排了长长的队伍。
如果不是有里德尔的示范在前,这广场现在会乱成什么样子,根本不敢想象。
可心里的焦躁一刻胜过一刻。
他们各自应付着自己的客人,根本不敢停下,也不敢耽搁,可那个顾忌也越来越接近。
他们禁不住看向了里德尔售货亭前挂着的数量限额,他的客人最多,卖的东西也最多,已经逼近了这个数额。
一旦那数额封顶,拿不出客人要的东西……
他们根本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
可矛盾的是,他们自己的数额却离封顶还有很远。
如果要赚钱,就希望尽可能多买一会儿。
他们简直不敢想象法涅斯是想让他们干什么。
他们在两难中犹豫,忽然听到一阵悦耳的口哨声。
他们难以置信看向了娄闻,娄闻灿烂冲他们挥了挥手。
这个人有病吧?
不知道为什么,娄闻明明跟他们在同样的境地,却好像一点都不慌张,甚至生意好了些之后,还吹起了口哨。
他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来卖东西吧。
娄闻被这么些目光注视着,口哨一停:“大家放松一点嘛,”他笑着看向里德尔,“里德尔,我想我们大家可以考虑进一步合作了。”
里德尔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你有办法?”
其余人才忽然意识到,他们只想着该延长还是结束,至于具体怎么结束,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考虑,光是最开始的选择,就消磨了他们大量的心神。
娄闻心平气和地将客人的衣服叠好送出去:“我也是为了大家好,尽量公平,也减少不必要的冲突带来的额外费用,毕竟我们现在的钱,每一分都很珍贵。”
他这么说,在场这些人哪个听不明白?
里德尔站在那里思考片刻:“你想我们每天轮换营业执照?”
他第一反应是扫了眼摊子最远的关岁理:“我们五个人?”
因思特手上不停,镇定反驳了一个客人的疑问之后还能接话:“我同意,我们因为竞拍产生的花费,本可以省掉。”
她善解人意地提醒:“最高的风险也不该你一个人承担。”
“风险和机遇共存,这是永恒不变的道理,”里德尔看不出愉快还是不愉快,可还是松了口气,“那投票吧。”
于是在他话音落下,两个人举起了手。
丘娜冷哼了声没动,多格瞧她一眼,也慢慢把手放了下来。
里德尔和其余人也见怪不怪,面对丘娜的时候,他们都莫名其妙多了几份宽容。
里德尔只愤怒地瞪着娄闻:“你什么意思?”
娄闻的视线扫向了远处的关岁理:“我知道结束的办法,可是要看他,愿不愿意帮我们了。”
里德尔迅速朝关岁理看了眼,手尴尬地放了下来:“你不早说!”
又要关岁理救,开玩笑吗?
可他也禁不住看向了关岁理。
他看了会儿,才发现关岁理实在跟这整座广场格格不入,守着面前一个不透明的小球,惬意地甚至已经补完了一小觉。
之前他们开始制造货物准备摆摊的时候,觉得自己跟关岁理应该玩的不是同一个游戏。
现在看来,确实不是同一个。
第057章 问题
关岁理从椅背上坐起来, 就对上了远近投来的各种视线。
这视线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他只是随意看了眼,就低头继续摆弄起了自己面前的那颗小球。
殊不知其余闯关者急得都恨不得直接跳出来了。
因思特估算了下关岁理跟她的距离,估计喊话都很难能听到, 关岁理怎么离大家那么远?
可后来一向, 才意识到是他们自己选的。
只好转向了娄闻:“你说的办法是什么?”
娄闻从关岁理身上收回了视线, 手上还不忘给客人织了一朵花, 轻巧地插在客人的衣襟上:“祝您拥有一个美丽的夜晚。”
把这位客人送走后,他的眼睛逆着光,微微眯了一下。
“他知道的,只是确实会惹麻烦,就看他愿不愿意了。”
闯关者们问不出答案, 只好继续忙活手里的生意,寄希望于关岁理能念点情谊。
可这个时候, 他们忽然意识到, 他们跟关岁理好像也没有什么情谊可谈, 他们自己都不管关岁理, 顿时又有些后悔了。
尤其是里德尔, 他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 关岁理那会儿走人,到底是不是听见他骂他了, 应该是听不到的, 可他实在疑神疑鬼没法放心。
关岁理并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他无聊地把那颗小球端在了手里。
这小球就是他营业执照里提到的那颗特定方向科研种子, 他把它变出来之后研究了好久, 也没有个进展。
小球浑身上下连个缝隙都没有, 关岁理想找找它具体是个什么方向都摸不着门路。
也不可能有人来买这个, 可是他要还款,还要通关,就必须赚到足够的钱。
摆在面前的,法涅斯留给他的,似乎也就只剩下了一条路。
他手放在这颗球上,意识连接了个人账户。
【检测到开户名关岁理,是否确认将三亿结构币投入科研种子。】
在他确认密匙之后,周围响起了只有他才能听到的硬币流动声,他的账户瞬间飘红。
【警告,金额一次性减少百分之七十以上,请确认是否为冲动消费。】
他的行动太匪夷所思了,在法涅斯的判断中已经属于冲动消费,给出了善意的提示。
在那红色消失前,操作者还有最后反悔的机会。
但是关岁理异常冷静,他就那么静静看着周围的红色褪去,账户金额剧烈下行后,稳定在一个数额上。
他再次注意向了面前这颗不透明的小球,它依旧毫无变化,甚至掂起来,连重量都没有变化。
关岁理等了会儿,这小球依旧一动不动,他索性将小球丢进了衣兜里。
这个时候,也或许是闯关者们的目光太过焦灼,他终于注意到了他们的不同寻常,他瞧了眼里德尔面前长长不见尾的队伍,以及他脸上的焦急,理解到了他们的意思。
可他依旧没有任何行动,他脸上甚至连慌乱都没有出现。
闯关者们在短暂的欣喜后,又渐渐失落下来,他们互相对视着,可谁也不敢抽身,怠慢了客人,最先死的就是他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