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结束的瞬间，他们再没忍住，纷纷欢呼狂吼。
　　季开不受控制笑了起来，牵动到脸上的肌肉一疼，他才意识到自己受伤了。
　　他摸了摸脸上的伤口，爬起来走过去，他瞥见愧疚畏缩的孙飞茂，也瞥见了谢涂手腕上的针孔，他由衷说了句：“谢谢。”
　　两人立刻惶恐：“关哥救了我们，我们都是应该的。”
　　季开视线终于畏惧地落在了关岁理身上，惟恐见到不想见到的场面。
　　真的看过去，看到关岁理红润起来的脸色，他终于有了真实感，关岁理真的活过来了，他一瞬间想要流泪。
　　关岁理缓缓睁开了眼，视线中也出现了季开。
　　药物还在他的身体中生效，他浑身没有一处不麻痹，没有一处不疼，疲乏侵蚀他的意识，可他固执不肯睡去。
　　两个同样伤痕累累的人相望，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触碰，可随后，一瞧见对方一手的伤，又不禁停止了。
　　惟恐弄疼他。
　　可只是短暂的迟疑，他们的手再次伸出，紧紧握住对方。
　　两只伤痕累累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痛感传到大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可却甘之如饴，仿佛接触的那一刻，心底缺失的那块才终于圆满了。
　　季开挑挑拣拣，蹭了下关岁理唯一完好的小指，笑了。
　　关岁理也不禁心中一暖：“谢谢。”他细数季开身上的伤，“谢谢，辛苦你了，对不起。”
　　季开也凝视着他：“是我的错，是我剪断了那根线，我说要保护你，还是让你遇险。”
　　他们同时说完，一愣，随即，仿佛也觉得这种行为无聊，默默闭嘴了。
　　又觉得好笑。
　　关岁理推了推季开：“先去治疗。”
　　季开故意避开话题：“对了，这次救你的，可不止我一个，”他忽然让开身子，身后浩浩荡荡百来号人就一下子出现在关岁理面前，季开介绍，“这些人，全都在帮你。”
　　关岁理惊讶睁大了眼。
　　季开预见到了这种反应，忍俊不禁：“他们都是在感谢你，你帮了他们，救了他们，他们在回报。”
　　“我知道你不图回报，可是你做的都有人记得，他们也都从心底，永远感谢你，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你做的一切都不是白费功夫，他们活了下来，也有了足够的力量去保护别人。”
　　关岁理听着季开的话，望着那些人的面目逐渐迷茫，后来逐渐认出了之前在医疗室请求讲解过关卡的人，也有彼此看过关卡回放的人。
　　还有曾经关卡中，随手救过的谁。
　　这些人，他本来帮过就忘了，可没想到竟然会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有些措手不及，更多却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他仿佛真切的活着。
　　人群中一个人走出来：“关哥，谢谢你，都是你的办法，我死里逃生了。”
　　“对啊关哥，你还记得我，你拉了我一把，救了我啊。”
　　越来越多的人出来说话，关岁理耳朵里淹没了感激。
　　“是啊，多亏你和娄闻哥，要不是你们，我们这些人早就死了。”
　　“我们都谢谢你们。”
　　“我们知道，我们的关卡对你根本没有用，说出来也是浪费你的时间，你来就是为了帮我们的，我们真的谢谢你。”
　　“一定要出去啊！”
　　“对啊，你一定能出去的，我们都希望你能出去。”
　　“我们都会帮你的。”
　　关岁理听着这些话，面上不自觉浮起了微笑，他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可笑容就已经够了。
　　季开望着关岁理的笑，也不禁心头一软，真希望关岁理永远都能轻松，永远快乐。
　　尽管知道不过短短一瞬间，他也心满意足了。
　　关岁理看着看着，也同样看到了角落的娄闻。
　　娄闻身上有治到一半的旧伤，更多是新添的心伤，喷了药剂在迅速恢复，整个人都在角落微微发抖。
　　这个一向镇定自如的男人，此刻也有些可怜。
　　娄闻自从对医疗室下手，法涅斯一定也没少针对他。
　　如果不是娄闻在，他和季开受到的针对一定更多。
　　这次伤没好全就来帮忙，他真诚地道谢：“谢谢，娄闻。”
　　娄闻没什么力气，只是随便挥了下手，表示应该的，但忽然想到什么，他笑得格外含情脉脉。
　　他扫向季开：“对啦，你刚刚说要给我放假来着，”他意有所指，故意瞄关岁理，“季开，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可靠讲信用的上司，我要求不多的，两个月就行，你一定会同意的对不对？”
　　关岁理就在一边，季开磨着牙微笑，几乎从牙缝憋出几个字：“当然可以。”
　　娄闻指指自己的脑袋：“我受伤了，头疼，我觉得记性可能会收到影响，关岁理你记得帮我提醒季开。”
　　关岁理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头，娄闻高兴地缩回去，继续挨过这场治疗，他觉得，值了。
　　忽地，周围一阵动荡，人群一阵尖叫。
　　季开第一时间望向头顶，眼神凝重。
　　终于来了吗？
　　关岁理敏锐察觉，季开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去治疗跟这事有关。
　　不等开口，季开已经一手抄起了他：“亲爱的，暂时不能继续治疗了，我们现在进入关卡，这些人追不进去，准备好了吗？”
　　被抱起来的那一瞬间，关岁理只觉得不适应，下意识就要挣扎。
　　可季开的话说完，他吸口气，强迫自己不去关注当下的位置：“好，”但他忍不住强调，“我快好了，可以自己走。”
　　“抱歉，但是我们要节约时间，”季开分明窃喜，却故意严肃说，“抱紧我，出发。”
　　他们越过人群，冲入了一道无尽的黑暗中。


第9卷 尼莫流放


第191章 尼莫点
　　穿过天旋地转的黑暗, 他们落在了一片空旷的地面。
　　尚未落地，一阵剧烈的风猛然刮过，身子骤然失力，几乎瞬间就要被刮到远处。
　　【法涅斯, 缠。】
　　关岁理第一时间调动权限, 却什么都没有出现。
　　“别试了, ”季开语气也不好, 猛然一喊，“准备好！”
　　关岁理几乎瞬间就放下了手脚，下一刻，他被季开往怀里一压，季开故意一歪, 他们失去平衡，栽到了地上。
　　季开护着他一滚, 闷哼出声, 他们终于落了地。
　　关岁理迅速钻出来, 头也不抬, 一拉疼废了的季开, 就朝着之前看好的矮石奔去。
　　往石头后一躲, 风终于小了些许，他们靠着石头坐下来, 望见了面前的这片地面。
　　土壤干涸皲裂, 寸草不生, 飓风如刀子版席卷一切, 周围目之所及, 什么都没有。
　　季开靠了会儿, 把卡进伤口的石子抠出来, 那阵疼挨过去了，唏嘘了声：“真稀罕，联盟还有这种地方？”
　　关岁理却没被他糊弄：“刚刚那些人是谁，他们要做什么？”
　　季开一愣，只好叹了口气，他语气禁不住有点心虚：“我之前有点过火，法涅斯派了人来抓我，给我下了清洗令。”
　　关岁理一听这三个字就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脑子登时轰然一懵，他说不出话来。
　　他无法想象，季开如果真的被清洗了，会变成什么样子。
　　季开本来有点怂，关岁理一沉默，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他故意去挨关岁理：“放心，不会有事的，他们影响不到关卡里，一出关卡，我们就立刻进下一个，跟之前不会有任何区别。”
　　关岁理恼火地觉得，这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力真是拍马难及。
　　季开也知道他说的都是废话，法涅斯既然下了决定，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光躲过一样，难道躲得过其他的吗？这里可是法涅斯无孔不入的十序列。
　　他巧舌如簧一时也沉默了：“对不起。”
　　关岁理却忽然一抬头：“没什么对不起的，闯关而已，闯过去就没事了，这么多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语气里的张狂，季开都禁不住一笑，他痴迷地望着关岁理带伤的眉眼，眉骨上一道半结痂的疤，觉得这个人总是能讨他喜欢。
　　“是啊，没什么大不了的，法涅斯的套路，我早就看明白了。”
　　“怕它不成？”
　　【欢迎来到十序列计划】
　　慢半拍的机械音终于响了起来。
　　【您的法涅斯权限已开启，当前您的法涅斯权限等级为序列八，您将通过闯关升级您的法涅斯权限。】
　　【当前新增权限内容，自然水源。】
　　【范围上限：千万平方米。】
　　【新增对象单位为单位百。】
　　【能源上限为一万立方米。】
　　【化工制剂上限100升。】
　　【精制品数量及质量受限于个人逻辑运算能力，请合理规划安排。】
　　【检测到闯关人员已就位，任务开启。】
　　【任务名：尼莫流放。】
　　季开的神情忽然恍惚。
　　【任务达成条件：生存到最后。】
　　季开恍惚回神，再次看向面前这片荒土，神情已经变得怀念和感慨：“没想到是这里。”
　　关岁理神情也有些凝重：“尼莫流放区？”
　　季开点头：“生存到最后，这个任务放在这里，确实能算是终极任务了。”
　　尤其，他俩互相看向彼此，两人身上都是一堆伤，不用说求生了，如果不及时后续治疗，怕是没几天就撑不住了。
　　这里对他们是地狱模式。
　　【本场死亡率：50%。】
　　【友情提示，完成死亡率是通关的捷径哦。】
　　忽然蹦出来个死亡率，就像是故意恶心人。
　　这一关头顶一个鲜红的2，闯关者只有他们两个人。
　　死亡率百分之五十，也就意外着，只要他们谁狠心捅对方一刀，就能通关，结束这一切。
　　法涅斯在逼着他们反目成仇。
　　【下面为您播报闯关行为准则。】
　　【一、不要相信这个世界；】
　　……
　　他们已经懒得再听法涅斯的废话了。
　　关岁理的白大褂比较方便，比划了下季开的脸，就猛地往下摆上一撕，撕了块干净的地方下来，开始修正形状，顺便还不忘收集信息：“我对这边不太了解，当初有个新闻……你做了什么？”
　　季开还挺高兴：“你不听那些闲言碎语挺好，免得听那帮人骂我。”
　　他目光露出些怀念，触目到皲裂的土地，又不禁伤感：“我上任的那年，是法涅斯权限闹得最厉害的那年。”
　　“法涅斯权限推行许久，从中央推行到地方，随着联盟征伐星际的版图不断扩张，法涅斯权限的适用范围也在不断扩大，终于要实现全民化，最后几个负隅顽抗的势力也被消灭，闹出了不少事。”
　　“可就算这样，还是遭到了推行以来，最大最激烈的一次反抗。”
　　“U星系编号454567星球，我更喜欢叫它吴侬星，他们星球使用最广的吴侬语真的很美，有时候你觉得他们在唱歌。”
　　“吴侬星成为联盟的附属星，却始终不接受联盟统治，也坚决反对法涅斯权限的推行，那里是有史以来，反抗得最厉害的地方。”
　　“他们崇尚自由和平等，坚决反抗权限阶级分明的法涅斯权限。”
　　“人们笑他们保持着最原始的生活，笑他们落后愚昧，甚至还保留着可笑的信仰。”
　　“可这里也是最后一个没有被权限等级污染的星球了。”
　　“这次反抗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他们几乎全员死战，后来，看热闹的人也都闭嘴了，没有一个人不会敬佩他们。”
　　“可是，闹成这样，依旧有人不愿意收手，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人看中了星球上的乌碳矿物。”
　　“可当时我刚刚上任，威信不足，能干涉的事务有限。”
　　“我为了保全他们，将他们流放到了尼莫点，建立了尼莫流放区。”
　　“尼莫点，星际难抵点，这里是距离安稳地带最遥远的荒原，这里星际风暴横行，天灾不断，由于其特殊的地理环境，这里也很难出现生物的踪迹。”
　　“一般来说，这里是航天器的墓地，难以回收的航天器都会选择坠毁在这里，这里没有人烟。”
　　“我只有选择这里，那些人才会放过他们，也不再推行法涅斯权限，这里是权限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为了防止那些人对这里斩尽杀绝，我还强行推行了……”他到这里忽然有些僵硬，才继续说，“推行了尼莫屏蔽外交条例，联盟要为他们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却不许干涉插手其中事务。”
　　“我希望他们能在这里延续曾经的吴侬，可没想到这里，尤其是添加屏蔽外交条例之后，这里会变成十序列的温床。”
　　关岁理不禁词穷，他能感受到季开的低落，可他确实不会安慰人，犹豫片刻，他把手放在季开的肩膀上，拍了下：“你现在就有机会，把法涅斯赶出去。”
　　“是要把法涅斯赶出去。”季开语气坚决。
　　季开眺望远处，依旧不见半个人影，他陷入了思索：“这里环境恶劣，可是这么久一个人没见到。这里是航天器的墓地，我们也没有看到任何航天器的残骸。”
　　“我不知道这些年里都发生过什么，我们要小心一点。”
　　关岁理把手里裁剪半天的布料递给他，自己也拿了一块，蒙到了下半张脸：“风太大，当心闪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