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最后，正是这份忌惮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灾难。
　　又过了几天，关岁理的处决也下来了，他需要协助处理全部案件，将功抵过。
　　在那之前，他隶属治安处。
　　关岁理进入了漫长的忙碌的三个月，最后一个案件结束，最后一个错误被扭正。
　　世界重归秩序，黑白分明。
　　联盟的街道开了春。
　　他感受到了暖意。
　　治安处的人问他去哪儿，他只一个答案，维斯特穆。
　　那已经算是他的家了。
　　最后的审问结束，阖上记录本的时候，负责人最后问了他一个问题。
　　“这是我的个人问题，您可以选择不回答，”那个问题辛德里问过，负责人诚恳看着他，“我想知道，您在研究心理颜色干涉法的时候，究竟抱着什么目的呢？”
　　关岁理笑笑，走出了治安处。
　　他之前说的就是真话，可是没人信。
　　他也觉得自己最初，确实天真得可怕。
　　他望着初生的枝桠，像是回到了八岁那年，他戴着还是红色的腕表，第一次参观老师实验室的时候。
　　他见到痛苦的人在老师的引导和各方刺激下舒缓下来，仿佛得到了拯救，久久难忘。
　　那时候还跟他毫无关系的老师摸着他的头，亲切地告诉他：“人是很脆弱的动物，他们太容易痛苦了，我的工作，就是让他们能好好坐下来。”
　　他还很小，却已经见识了许许多多的权利倾轧，自杀乱斗，因为这在联盟实在太寻常了。
　　他那时就想，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能安安静静坐下来，会不会一切都更好一点。
　　是很可笑，可是再来一次，他或许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他在心理颜色干涉法上倾注了最大的爱意和珍惜。
　　这机器从无到有，他花了一年。
　　从有到普及，花了九年。
　　他的研究生涯不算长，可几乎全都花在了这上面。
　　他望着手腕红色的腕表，仿佛自己依旧还是当初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权限少得可怜，可梦却比天还大。
　　梦醒了，飞行器降落在了维斯特穆。
　　关岁理恍惚，才意识到自己回来了，阔别已久的学校装点一新，四处望着甚至有些陌生，他在想自己的小楼还有没有人打理，研究所八成是倒了，他还能做什么呢？
　　可不等他烦扰完，就被震天的欢呼惊回了现实。
　　无数学生举着虚拟屏喊他的名字，聚集在飞行器前面等着他，他这一瞬间有种欣然的激荡，在这里，怎么会担心不知道做什么呢？
　　这里文字激扬，不同的观点和理论层出不穷，摩擦碰撞遍地奇迹。
　　这里是自由的领域，这里是科研的天堂。
　　学生们簇拥着关岁理，他们为他准备了惊喜，他们路过了广场。
　　曾经无数人拥挤的多人检测仪器依旧高高堆积在那座钢铁山上，有人主动给他介绍：“新校长说留下来做个纪念。”
　　“理论辩驳出了结果，可是教训该永远铭记。”
　　“这里以后就是维斯特穆新的地标了。”
　　关岁理感慨地望着那座新地标，曾经韩井绝望地靠在那块石碑上洒下传单，宣告自己的末路。
　　无数彷徨的人在上面奔走，争执，试图维护自己的底线。
　　有人看着混乱的一切，心里的话要满溢出来，却什么都不能说。
　　很多曾经奔走愤怒的人，已经看不到这天了。
　　心里一动，他正好有个新的权限还没用到。
　　他朝着地标走去，一步一步，攀爬到了最顶上。
　　他抚摸上了那块高大的石碑，上面的大字刻骨铭心——人类是谎言。
　　【法涅斯，象征。】
　　权限下达，面前石碑上，最下方的文字渐渐消弭。
　　谎言从视野中消失。
　　再看见，石碑上只剩下了半句话。
　　人类是——
　　仿佛一次询问和自省。
　　学生们久久望着这个永远没有答案的议题，久久，一个个缓缓走了上来。
　　他们在石碑上留下了自己的答案。
　　他们认真地思考，却不免迷茫，他们的认知和短暂的历炼对比整个人类长河，不过沧海一粟。
　　他想他们一辈子或许都找不到正确的答案。
　　可是所有人一起凝望那块石碑，上面密集的五花八门的答案名目繁多，几乎囊括了可以经历和想象的一万可能。
　　那或许，也足够回答他们的一生了。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寻找人类，任务完成。】
　　这是一份连法涅斯都不得不承认的答卷。
　　【我无法为人类定义正确的答案，但这是人类共同给出的答案，我选择尊重。】
　　【很遗憾，恭喜过关。】
　　他的身体变轻，他的视角升高。
　　他没有过关的喜悦，只是很遗憾，他还不知道学生们要带他去哪里。
　　但是看着下方志气蓬勃的学生，他想不知道也没什么了，看到这些孩子就是最大的欣慰了。
　　人类无比脆弱，他们的意识动摇起来轻而易举，哪怕没有机器，别人的劝诫，哄骗，哪怕只是一个眼神都会改变他们的想法。
　　无论人类多么聪明，有多么强大的工具，他们总会不停地犯错，从来如此。
　　可是他们的精神也无比强大。
　　他们总会从错误中走出来，在错误的基础上建立新的文明，生生不息，从来如此。
　　他也该走了。
　　他该去扭正最后的错误了。


第8卷 零和博弈


第179章 包工头
　　【欢迎来到十序列计划, 您的法涅斯权限已开启，当前您的法涅斯权限等级为序列七，您将通过闯关升级您的法涅斯权限。】
　　【当前新增权限内容，磁场、特种能源、高级治疗药品。】
　　【范围上限：一万平米。】
　　关岁理降落在一片欢闹的小镇中, 从窗户放眼望去, 鲜花笑语, 烤面包的香气飘满了整条街。
　　【新增对象单位为单位十。】
　　【普通能源上限为一千立方米。】
　　【战略能源上限为一百立方米】
　　【化工制剂上限1000毫升。】
　　【精制品数量及质量受限于个人逻辑运算能力, 请合理规划安排。】
　　【检测到闯关人员已就位，任务开启。】
　　【任务名：零和博弈。】
　　【任务达成条件：装修一座漂亮的小屋。】
　　【祝您顺利，包工头关岁理先生。】
　　关岁理：“……”
　　让他做包工头，果然是法涅斯的风格。
　　抛掉窗外的风景，他这才注意到这间房子是纯毛坯状态, 他看出去的窟窿哪是什么窗户，就是个方形的大洞, 门也没见到。
　　这应该就是他要建造的小屋了。
　　不过, 这个任务真的只要装修房子就可以了吗？
　　零和博弈又是什么意思？
　　【本场死亡率：50%。】
　　【友情提示, 完成死亡率是通关的捷径哦。】
　　【下面为您播报闯关行为准则。】
　　【一、不要相信这个世界；】
　　……
　　闯关行为准则响起来的时候, 关岁理下意识听了下去。
　　以往他都直接忽略, 可如今明白了这个准则的由来, 他不由赞叹这准则的友善。
　　不知道有多少人像他一样，被这个准则拉回一条性命。
　　他不由想起了念出这道准则的人, 季开现在会在哪里？
　　前方飘来一阵蜂蜜巧克力的浓香, 只是闻到舌头就仿佛含入一口甜腻, 他几乎鬼使神差就知道那是季开的香水。
　　季开怎么还喜欢这个调调？
　　季开几步踏足他的面前, 虚虚环抱他, 他的语调格外愉悦满足：“亲爱的, 我来讨我的吻了。”
　　关岁理退一步, 季开就更近一步：“亲爱你，你为什么要躲我，你答应了我，还把我压在床上，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关岁理退无可退，他额角青筋暴跳：“谁压你了？”
　　“才过多久，这就忘了？我可是会伤心的？”他伏在关岁理耳边，暧昧低语，“你说，让我别抗拒你。”
　　他的气息一下罩上来，分明没有触碰，关岁理却觉得呼吸困难，季开越逼越近，他的后脖颈扫上热气——
　　“那个，打扰一下，我们还在呢。”
　　关岁理几乎立刻就往旁边一避，脚下一个不稳，他迅速站直，佯装镇定理了理衣服，季开在一边笑了笑。
　　关岁理忽略季开，跟队友打了个招呼：“初次见面，你好，”话到一半，他认出了对方，“谢涂？”
　　谢涂缩在墙角，也尴尬不已：“关哥，那个……我，我们不是故意看的啊，”他立刻对着一边的另一个男生一指门口，“走，我们，我们这就出去。”
　　男生豪爽冲季开比个大拇指：“明白，我们这就走。”
　　谢涂男生结伴就要出门，两人跑太急，好几次差点摔倒，一段路走得千难万险，关岁理更无奈了：“站住。”
　　谢涂条件反射一个立定挺胸，关岁理索性直接进入正题：“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谢涂目不斜视：“我是一个工人，我要装修一座漂亮的小屋。”说完还不住给一边的男生使眼色对口型，“听他的，他很厉害的！”
　　男生当即非常上道：“我一样！我也是要装修小屋，”他还自觉迅速补充，“你们都认识是吧，那我自我介绍一下，孙飞茂，我是个老师。”
　　孙飞茂一身腱子肉，一笑一口白牙，谢涂都准备好恭维他健身有方教的学生一定都身强体壮，就听他得意说：“我教古文化的。”
　　在场人不禁同时沉默了一瞬，片刻，谢涂尴尬暖场：“古文化好，古文化是艺术。”
　　孙飞茂激动瞄向关岁理身后的季开：“这位哥们，你呢？”就是语气实在太激动了些，活像是偷偷打探八卦的村口老婆婆。
　　可这人会问季开……关岁理下意识觉得不对，往头顶一看，一个鲜红的4挂在上面，而这屋子里，仅有四个人。
　　谢涂也终于敢看过去，他心想这人竟然敢对关哥动心思，一定是位猛士，他抱着十二万分敬意转过头，对上季开那张脸，顿时吓白了。
　　“bo……boss？”谢涂颤抖着就摆出了搏斗的架势，“你怎么会在这里？”
　　孙飞茂茫然：“啥？”
　　关岁理转向季开，季开得意冲他晃晃手腕上的白色腕表：“别害怕，重新介绍一下，闯关者季开，请多关照啊，关哥~”
　　关岁理：“……”
　　谢涂：“……”是他孤陋寡闻了吗？Boss还可以变成闯关者吗！
　　季开神神秘秘：“猜猜我的身份是什么？跟你们不一样的。”
　　关岁理第一次觉得季开这么欠揍。
　　季开冲关岁理得意挑眉：“我是个科学家！科研院那帮人那么讨厌我，知道了一定要气死了。”
　　关岁理吸口气，打断了他：“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好高兴的，你的任务是什么？”
　　季开竟然也不着急：“这个有点复杂，我慢点讲啊，你们认真听。”
　　“我们的世界存在很多规则，其中有一条，就跟我们的关卡名有关，叫做零和游戏。”
　　“一般来讲，当两个人发生争执或者进行比赛，一般都会有一方赢一方输，如果把赢记作1分，失败记作-1分，那么，这两人得分之和就是1+(-1)=0。”
　　“无论多少人参与，多少人赢多少人输，游戏最后的得分总和总会为零，这就是零和游戏。”
　　“再延伸开讲，就是物质守恒定律，能量守恒定律，这是自然存在的一种平衡。”
　　“而我研究的机器可以控制这项规律，很不幸，现在它失控了。”
　　“所以我们的世界现在就不再适用这条规则，一个人失败了，也不会有人胜利，物质也不再平衡，时间久了，大概会世界毁灭吧。”
　　他笑了：“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他朝关岁理走来，脚落在地面，却忽地像是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他的脚无端弹起来，他控制得好，就那么一蹦一蹦滑稽地走了过来，也得亏他足够端着住，看起来竟然就像是在半空中行走一样。
　　与此同时，他的头顶频繁跳出1-3=-2的等式。
　　季开冲闯关者们眨眼：“懂了吗？”
　　闯关者们，怪不得他们刚刚差点摔倒，总觉得有奇怪的力道在干扰，竟然是这样！
　　要不是季开一开始就表现得那么正常，他们也不会半点不注意啊，他们顿时对季开有些怨念。
　　可也不敢轻举妄动，总觉得跟季开动手，有些不自量力。
　　还有这鬼地方，谁知道哪里忽然来一股外力，他们还不想莫名其妙就死了。
　　季开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幸好大部分情况下，世界被干扰的程度不会太严重，损失也还不至于太惨重。”
　　他们很想知道大部分的具体概念。
　　“我的任务就是，完成一个等式1-1=0。”
　　季开温柔望向关岁理：“亲爱的，我们的任务不一样，但是我想你一定不会抛下我的。”
　　“两份任务，我们也有两个人，完美。”
　　这是什么算法？关岁理放弃听季开诡辩，这人从上一关逼他答应之后，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他整理着季开的线索，有这条规则在，他的装修工程必然不会容易，季开的任务也不会简单。
　　法涅斯还真的会利用一切可能来给他们增加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