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懒洋洋的,大概是真的彻底睡饱了,高兴得半点都不矜持:“走吧。”
一脚踏出去,人又一次出现在遥远的地方,其余人陆续跟上。
团子在原地看了会儿,揣着那封信往回走,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怎么做好像都不对,他只能尽快赶回去,把信放回去。
关岁理他们再次站在了那片林子前。
一路上越是接近,就不受控制想要避开,可他们知道那里有东西,脚步一直没有停,还又一次巧妙地碰到了正在问话的刀胳膊,这次季开还跟他打了个招呼,没再故意捉弄人家。
刀胳膊一见季开就警觉地抱头蹲了下来,结果半天什么都没发生,爬起来骂骂咧咧地拉着手下走了:“一天天不消停,走,离他们远点。”
面前的树林接连后退,一成不变的风景连绵起伏,终于,迷雾破开一样,他们终于找到了熟悉的地方。
他们站在那里的时候,头顶的光到了头顶正上方,整个树林刮着风,沙沙的树叶荡在头顶,斑驳的阳光晃在人的脸上身上。
周围没有人声,就连爬山虎和变色龙的痕迹都消失了。
他们这次来到这里,才能感觉到这里跟咖啡林如出一辙的寂静。
一旦意识到林子不对劲,他们眼中就自然出现了许多值得怀疑的端倪,浮土下细长的藤蔓游窜而过,留下过浅浅的痕迹,干涸的土地上,离奇立着的一片枯草。
他们拨开了那片枯草,看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
直觉告诉他们,这里面或许就有他们寻找的东西,那个一直被传言肆虐草场,操纵藤蔓的人,或许就生活在这里。
他们不知道这个人的力量,可作为整个关卡的关键所在,法涅斯不会那么轻易让他们见到这个人。
这里面一定为他们准备了什么。
季开往里面丢了一支照明棒,只能看到些碎石,他手上又举了几支。思索着:“得进去看看。”他刚准备招呼人——
“抱歉,我和苏格会留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宋晴山皱着眉,“这山洞太危险,没有足够的把握,我不会带着苏格冒险。”
季开的话被打断了一瞬,他转头看着宋晴山,更准确地是看到了被宋晴山好好护着的苏格,他了然地挑了下眉。
宋晴山:“希望能理解,我虽然帮过你们一些事,但我非常怕死,我还不能死,我会在这里接应你们。”
季开并没有愠怒,他其实非常理解宋晴山,甚至有点羡慕。
况且,在这里疯狂的十序列中,人们大都迷失了本心,不是变成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祸害,比如刀胳膊,要不就是成了妄图拯救所有人的蠢货,比如……他面前的这个人。
像宋晴山这种,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会尽可能搭把手,遇到未知的无法对抗的危险,又知道及时退避,这种人在十序列中,才是最少见的,也最能活下去的人了。
“我只是想活下去,如果……”
“没有关系,”宋晴山的话被打断了,关岁理几步走了上来,“你不去也可以。”
宋晴山脸上的郁色依旧没退,坚持道:“我会帮你们守好。”
季开悠哉悠哉跟了句:“他的意思是,”他指了指自己和关岁理,“有我们,足够了,你去不去都没关系。”
宋晴山一愣,关岁理已经带头往山洞里走去,路过还顺手拿了一根季开手里的照明棒,季开举着剩下的跟了进去:“我这里有其他颜色,你要吗?粉的要不要试试?”
“不要,太丑了。”
宋晴山望去,只能看到山洞里,两处照明棒渐行渐远,他站在那里,自嘲地笑了声。
这两个人是真的狂,但是他却不觉得讨厌,甚至他听了,也莫名就信了他们的话,这两个人足够解决一切。
苏格偷偷望了几眼他的手指,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宋晴山难得没有挣开。两个人的指尖都冰凉,但在接触之后,也彼此温暖了起来:“山哥,你已经很厉害了。”
宋晴山闭了下眼,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像季开和关岁理那样,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挡住他们,甚至前方是法涅斯,这两个人也不可能后退。
他希望,这两个人能好好活下来。
关岁理举着照明棒往深处走,周围空空荡荡,深处也一点声音都没有,他都怀疑这里面没准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洞。
季开抛了下照明棒,头顶的山壁被灯光一照而过,同样没有任何异常:“这么平静,里面得是份大礼。”
脖子前面忽然横上一根照明棒,足够灼伤皮肤的电流一瞬间接近体表,发出刺啦的紊乱声,季开好悬停住,心有余悸看向一边的关岁理:“你可真不留手。”他一眼就看出关岁理烦躁的表情,心想他有那么吵吗?
关岁理懒得回答,他收回了照明棒,照亮了脚下:“你不停,大礼就要被你踩到了。”
季开闻声低头,脚下一只鼓鼓囊囊的鼓包停在那里,那颜色异常熟悉。
季开收回脚,蹲下来照了半天,那鼓包动了一下,季开脸色不太好:“藤蔓?”
“不知道这里吞了多少东西。”关岁理望着前方。
季开跟着往前望去,面前开阔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肉团几乎堆满了地面,无数一模一样的鼓包停在那里,血肉一般呼吸着。
可他们分明知道,那些呼吸的血肉下面,是一个个生命的消逝。
之前的园长的屋子里,他们见到的就全部是能自由活动的藤蔓,当时他们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即使他们查得再严密,也不可能毫无疏漏。
那么那些吃到食物的藤蔓,都去了哪里?
现在他们看到了,这些鼓包被聚集在了这个山洞中,那么把这些不能动的藤蔓聚集在这里的,究竟是谁?
“他聚集这些东西,打算干什么?”关岁理只站了一瞬,就大步往里走。
季开没拉住,几步踩进了鼓包的缝隙,随口来了句:“没准是担心饥荒呢,储备点物资。”
可他们都没注意到,那鼓包季开裤脚扫过之后,轻微地跟着他挪了一下。
关岁理没说话,脚步越来越快,即使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明白他的心情不可能好。
季开叹了口气,不再理会这些鼓包,追着关岁理一路深入,从无数的鼓包间,来到了整个洞穴的最深处。
他们停在了一个高高的平台上面,这平台突兀地出现在这天然的山洞中,平坦精细,甚至还雕刻了点花纹,在这种草场上能见到这样的东西,几乎算是不可能了。
季开追上来,看到的瞬间,心里就升起了不适:“这上面,太空了。”
关岁理也同样意识到,费心在这种地方建一个平台,不可能就这么空荡荡的,这平台是为了放什么?
关岁理走了上去,他靴底落在平台上的一刻,周围无数角落同时传出了黏腻的滑动声。无数风声和腥气乍然而起。
关岁理迅速转头,面前,无数的鼓包拔地而起,朝着平台扑了过来。
那些除了呼吸无异于是死物的东西,竟然动弹了起来,下方的皮肉裂开,巨大的裂口中露出森森的白牙,腥气从那牙齿后渗出来。
半空中,那些鼓包忽地一弹,一个鼓包的裂口蓦地张大,白牙猛地闭合,将另一个鼓包一口吞了下去,吞了的那个鼓包身躯迅速膨胀,重重地坠到了地面,又被无数鼓包彻底遮盖。
鼓包们离开,原本那个膨胀的鼓包已经消失不见,地面只剩下一小滩黑色的液体。
整个半空和山洞,到处都是这样的画面,鼓包们朝着他们扑来,可这样的过程中,却也在彼此吞噬。
无数或大或小的鼓包沾上了黑色的液体,那些液体飞溅出来,腥气顿时挤满了整个山洞。
第128章 激战
季开望着疯了一样朝关岁理扑过去的鼓包, 往左随意跨了一步,正正好挡在了关岁理的前面。
他的左右手里,样式不同的弯刀同时出现:“你退后,这里交给我。”
他知道关岁理的回答, 手上刀一转, 打断了关岁理的回答:“我剪了你的医疗线, 说过不让你受伤, 可别让我言而无信。”
手腕忽地被人一握,那种微凉的触感让季开一怔,回神,手上已经空了,关岁理的手指也随即离开。
关岁理拖着那柄略长的刀, 走到了他的前面,另一只手的手指还在飞快地清点着自己的权限, 利落地就像平日里清点他那些繁杂的实验耗材, 他点完, 顺手把权限列表拍了回去, 嘴角罕见地向上勾了下:“我忍了很久了。”
权限被封了压了这么久, 好不容易有了几成曾经的轮廓, 他手都有些痒了。
他望着头顶那些铺天盖地彼此吞噬的鼓包,黑色的液体溅射在半空, 手上的刀一抡, 摆了个基础的起手式:“还有, 谁说我会受伤。”
他一脚踏了出去, 刀身迅疾劈下, 雪白的光在眼前一闪而过。
他的刀身划过, 面前一片的鼓包裂口都没来得及张开, 轰然坠下,跌落到地面,那些黑色的液体才慢半拍,从他们的身体下渗了出来。
关岁理上升的势头减弱,人朝地面落下,那些鼓包愤怒地朝他落了去,密密麻麻,只要关岁理落地,就会被那些大大小小的鼓包淹没,撕碎。
关岁理眼神四下一扫,手中的刀背收回,劈翻了面前的一个个鼓包,那里便出现了一个空洞,关岁理在露出的鼓包身上借力一踏,鼓包轰然砸下,关岁理却又一次跃了起来,穿过那些撕咬的鼓包,抡圆了手上的刀,劈了下去。
季开看着关岁理在那些怪物中劈砍翻越,好几次那些白牙就要咬到关岁理的皮肤和衣摆,都被有惊无险躲了过去,他心有余悸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可真是够刺激。”
手上剩下的刀一挽,脚尖刚换了个方向,头顶就罩下来一片阴影,带着终年不散的消毒水的味道,他一把把那劈头盖脸的东西接了过来,扯到面前一瞧,一件略皱的白大褂落到了他的手里。
季开下意识朝关岁理望去,关岁理劈砍腾挪间,身上的褂子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紧身的黑色背心裹着他的肌肉,随着大开大合的动作,那肌肉的走向越发明显。
关岁理从来冷白的皮肤上,也竟然出现了些许运动后的潮红,他在这刀势和鼓包的黑血中抽了个空警告了季开一眼:“别碍事。”
季开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手上那件白大褂,笑了声,脚尖还是收了回去。
这样蓬勃而又动着的关岁理,最重要是少了那件碍眼的白大褂,简直跟他从前见到的判若两人,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简直一眼都不舍得漏掉。
他发觉自己现在的心态格外奇妙,有些像缀在钢丝边,理智时时刻刻提醒他关岁理一旦有危险,他很难干预医疗室,可理智却抵不过一种可笑的轻浮的乐子,他分明以为自己在看街头上随处可见的表演,却怎么都走不开。
他终于认栽一样来了句:“法涅斯这么针对我,可真是犯了个大错,”他有些不情不愿地整了整那件白大褂,搭在了自己不持刀的胳膊上,可语调却扬起来,“你可比我嚣张多了。”
关岁理依旧游走在无穷无尽的鼓包中间,他的肌肉彻底活动了开,行动越来越流畅,辅助的权限接连不断绕在他的刀身后背,几乎就像是他的本能,他在那些电光和钢铁间酣畅淋漓的挥刀收刀,一个又一个鼓包被拍落在地面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热血的刺激过后,关岁理都感觉到了疲惫,身周的压力也总算是轻了,他寻了个空档落地,刀身一振,在一侧甩出半圆的黑血。
关岁理的胸膛起伏着,他静下来的片刻,汗水就从他的额头和下巴聚了起来,泅深了他紧身的背心。
关岁理擦了把汗,站起身来,可在他站起来的过程中,他畅快的表情却一点点变得凝重,他这样悠闲的动作,却没有一点打扰,即使他自认已经清除了大半鼓包,剩下的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躲开。”季开的喊声响起,关岁理不等思考,身子已经先于他的判断滚到了一侧,如山的裂口随即落地,生生将地面咬出了个巨大的豁口。
细小的碎石砸在身上,巨大的力道从后背砸进骨头缝里。关岁理第一时间稳定借力,攀到了高处,一转头,对上了一个几乎长到洞顶的巨大鼓包,而周围其余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鼓包,早已无影无踪。
在他打斗的时候,这些鼓包已经无声无息地完成了吞噬,长到了这样可怕的模样。
那鼓包轰然滚来,关岁理手上的刀一劈而入,可那刀刃劈在鼓包柔软的表面,却好像劈在了什么坚硬的金铁上,巨大的力道从刀刃上反震回来,锋利的剑刃倒卷碎裂。
那鼓包滚着朝刀刃的方向压下,关岁理刀刃一侧,借力从鼓包上一踏而过,落在了地面上。
身后就是季开接近的脚步,关岁理手腕一翻,那柄刀就被他一丢,扎在了季开的身前。
这时候季开才注意到,那柄刀上豁口一寸一寸,握柄早已经歪了。
他停了一下,关岁理已经重新冲了上去,双手一抓巨大鼓包的皮肉,翻了上去。
季开叹了口气,转了身向后退去。
这种程度的怪物,别说的刀剑和关岁理的拳脚,就连中等范围武器恐怕都很难杀死……
他之前竟然没有注意到,他都看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