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季开视若无睹,他们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提起关岁理还醒着的事情。
关岁理觉得季开有句话说的确实挺对,他的腿是挺舒服。
之前一直紧绷的身体不自觉放松下来,他挪了挪自己,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就睡过去了。
季开并没注意这个睡着的人,他靠在树上,看着远方。
手落在关岁理的胳膊上,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轻轻地两根手指动了动,哄睡一样拍了几下。
但那么蜻蜓点水一样,那手指就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迅速落了回去。
季开眼睛直视前方,只是耳朵悄悄发了红。
第124章 半醒
关岁理是听着一边悉悉索索的声音醒来的, 耳边是爬山虎半睡不醒的说话声,他手一撑地,人就要攀上一边的树。
手撑上季开的胸膛时,迅速停了下来。
后脑下面温热触感后知后觉回笼, 关岁理恍惚了一瞬, 才想起睡前自己被季开搬到了腿上。
他也想起了昨晚从这个角度, 和季开眼神交汇的时候, 季开嘴角的那一抹笑。
他那会儿简直疯了,关岁理有点烦躁,他是困到脑子糊涂了吗?关岁理至今不能理解自己那个时候脑子里究竟想了些什么。
季开还在睡,呼吸平稳地徘徊在头顶,脑子跟着那呼吸声跟得都有些困倦, 关岁理罕见地没有在想闯关的事,他破天荒走了下神, 他想, 季开竟然还没醒。
他忽而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季开的警惕心简直尖锐到可怕, 可刚刚他的动作不算小, 季开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下意识看向了季开的脸, 这个角度有些微妙,季开低着头闭着眼, 他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季开彻底睡着的样子, 失了警惕, 全然对外界没有感知, 那张脸上没了戏谑和张狂, 没了各种让人难以招架的情绪, 安静得难以置信。
这么看上去, 恍惚他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地低下了头,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季开的兜帽,以及他兜帽下面并不松软的头发。
规律舒缓的呼吸一起一伏,精神已经不自觉跟着放松下来。
呼吸一起,再一伏。关岁理惊觉的时候,两个人的呼吸几乎已经同步了,他听着这诡异和谐的呼吸声,不知道为什么慌乱地挪开了视线,一挪开,更发现自己竟然盯了季开这么久。
呼吸一乱,两个人的呼吸声终于错了开,可那声音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更加兵慌马乱。
什么时候,他自己的呼吸声也这么烦了。
可脸上生着气,关岁理却出奇地没有动,他又瞄了眼季开的脸,季开眼下的青黑他第一次有机会凑近注意到,这才数了数这段时间季开的作息,发现这个人几天里加起来也没有睡过多久。
难怪醒不过来了,腹部盖着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滚烫的温度透过一层薄薄的衣衫穿进血肉,毫无遗漏地填满了他的五脏六腑。
关岁理嫌弃季开的手重的同时,却只是转开了视线,闭眼听树那边的动静。
“你醒了吗?很冷吗?那我去找点干草做条毯子吧。”
“这就有?之前怎么没发现啊,太好了,你等我一会儿。”
“躺下试试。”
那边热火朝天,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关岁理的手指轻轻勾了一下,在听到他们回到原地之后又落了下来。
关岁理躺在那里,难得什么事都不干放着空,他刚刚不等思考手指就自己动了,他觉得自己真的出了点问题,这些可笑的事情他为什么干得出来。
可耳边的呼吸声依旧均匀,他脑中翻江倒海,心中却是无比得平静。
他想,难得这样的清晨,或许适合大家都再睡一会儿。
再多的,可以等醒了之后再考虑。
他闭上眼仔细倾听那边的动静,脑子里最后的念头是,之前没注意,季开长得确实挺能吸引人。
关岁理就这么无所事事躺了一整天,听耳边的话题从毯子换到食物,再从泥土换到树叶,半点有用的东西也没有听到,关岁理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他也不知道季开哪里来的自信,爬山虎随便遇见个人,他就敢推断这人跟池隼有关,巴巴带他来听消息,结果就是在浪费时间。
尤其关岁理烦躁的时候,季开的手还不知死活地动了动,从他的腹部上移了点,落在了他的小臂上。
分明只是一个不着痕迹的动作,周围的气机却忽然变了,季开身上的气势压下来,几乎把他锁死在了这片胸膛和手臂的笼里。
关岁理再也待不下去,一推那手臂,人就要起来,谁知道季开之前还睡死一样,现在被一推,反应却比早有准备的关岁理还快,攥着手臂的手瞬间缩紧回拉,另一只手卡上对方的脖颈,将人真正锁死在了自己的怀里。
关岁理蓦地被一拉,喉咙被一按,里面的声音险些跑出来,顾忌着一边的爬山虎又不敢出声,死死咬着牙。
“季开,放手。”
季开就这么锢着他,久久没动,关岁理简直怀疑人根本没醒,一个肘击,身后的人才闷哼了声,呼吸终于重了。
他感受着禁锢他的人身体由紧绷放松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忽地又紧绷了起来:“关岁理?”
那人欠揍的视线打量着他的侧脸:“你为什么会在我怀里。”
关岁理实在忍无可忍,挣开了他,他一开口喉咙就火辣辣地疼,一个字都不想说,转头,季开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确切说是他的脖子,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脖子一定青了,季开个下手没轻重的东西。
他压着心里的火,嗓子的疼也不想管了:“你过来听消息是从梦里听?”
季开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关岁理脖颈上那一道青色的痕迹,形状大小他都十分熟悉,他甚至可以回忆起自己的手掌是怎么卡着关岁理的。
拇指从侧面死死扣着他的喉结,四指紧紧陷进脖颈的侧面,将那根时刻不休的动脉紧紧压在手指下面,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在上面留下自己的指纹。
关岁理的脸色应该会平时白上一点,嘴唇……
“季开。”关岁理喊了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可莫名觉得不舒服,他甚至觉得自己再不打断,可能就会发生什么。
季开骤然回神,脑中的乱七八糟瞬间烟消云散,可那些回味的感触却怕是永远也忘不了了,他莫名有些心虚,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关岁理的事情。
“说话,”关岁理喉咙疼,可他难得气得要骂人,“你过来到底要干什么。”
季开再不说话,关岁理真得疯了,他迅速理了理衣服站起来:“我可以解释。”
他手上还拽着关岁理扔掉的毯子,就是他莫名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在哪个被扫地出门的倒霉下属那儿听到过。
季开抛开这种诡异的念头:“真的,你想想,你之前见过爬山虎吗?”
第125章 探听
关岁理静静看着他, 就等他继续往下忽悠。
季开:“我们之前跑了那么久,可没见过爬山虎,他是听说了咖啡豆才特意去那片林子的,他肯定跟池隼有关, 这点你也知道。”
“既然之前我们一直没见到他, 就说明他躲在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 再加上我们在外面问过的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 我推测那些知道的人没准都躲在一起,就想过来试试。”
季开得意地指了指外面:“这不就是一个?”
关岁理的表情依旧没变,季开一眼就看懂他的意思,失笑道:“怎么可能就这么等着,只是出了点意外……”
关岁理终于不自在地移开了眼, 那意外大概是他先睡了那么久,接着季开又醒不过来。
说出来简直他们自己都难以置信。
他怀疑跟着季开的这段时间, 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然他为什么越来越奇怪了。
季开也说完, 也觉得不太合适, 干咳了几声, 朝着树边走去。
他的背后, 头顶的光亮起来,那个15逐渐消融掉, 一个14重新悬在了头顶。
“白天不太好办, 不过遮住点也可以。”
季开看着树那边, 忽然来了句, 然后在关岁理的视线中, 一身棕褐色的羽毛从他的衣服上长了出来, 转瞬就盖住了他的身躯, 隐隐约约,能看到脸颊边也好像有些。
可季开没转过来,就那么直挺挺朝他丢了个耳麦,像是故意一样翅膀一扇,风迷了眼,再看去季开已经从树林间冲了出去。
从始至终,关岁理都没有看到季开的脸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心里难得有些可惜,脚已经下意识跟了几步。
“关岁理,”耳麦那边忽地传出季开的警告,“想都别想。”
关岁理才骤然停下脚步,可季开这么抗拒,他就像每一个人类一样,反而更好奇了。
“耳麦我放到他们身上了,你待会儿听着。”
耳麦那边同时传来的还有呼啸的风声,同时遥远的风骤然拂面,关岁理看了出去。
宽大的翅膀一扇动就飞出去老远,季开径直扑向了爬山虎和他身边的人,那两个小生物顿时惊慌地爬起来就跑,爬山虎身边那个疯狂变色,关岁理才意识到那是一只变色龙一样的生物,只是他的尾巴已经齐根断掉了。
季开不远不近追着他们,迅速出了视野,关岁理大概明白了他要干什么,用老鹰的身形刺激爬山虎他们,让他们回忆起池隼的话题。
但脑子里理智的分析,心里的那个念头却半点没有减弱。
关岁理追了几步,还没借着角度望过去,季开就好像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一个旋儿身子一拧,从侧面擦着一个树枝飞走了。
关岁理看看惊魂未定的两个小生物,耳麦里忽然收了音:“走了吗?池隼还在吗?”
关岁理遗憾地望了眼季开的背影,找了个位置蹲了下来。
两个小生物瑟瑟发着抖,爬山虎捂着眼,声音都在抖,没得到回答战战兢兢睁开眼,才发现变色龙早就埋在了地面成了一把黄土。
爬山虎吓得用叶子戳了戳变色龙,眼睛赶紧四面八方地看:“你这样藏不住,还跑不了,你干什么!忘了你尾巴怎么没的吗?”
变色龙抖得更厉害了:“走了吗走了吗?”
爬山虎都被他气笑了,也是周围什么都没看到他放心了,才没办法地点了下头。
“我都够害怕了,你也这样,我们可怎么办啊。”
“走了?”变色龙却只听见这一句,一个鲤鱼打挺就蹦起来,珍惜地拍了拍尾椎处的土,能看到那里有一点新生的嫩肉,他劫后余生一样,“走了就好,我尾巴才长出来一点,可不能又被叼走了。”
爬山虎只觉得糟心,捏着变色龙刚长出来的一点尾巴就像捏住了变色龙的命根子,拉着嗷嗷叫的变色龙一路往树林走。
“待会池隼回来就完蛋了,不想尾巴没了就跟我走。”
变色龙这才终于不叫了,龇牙咧嘴跟着他跑,还不忘喊几声:“轻点轻点。”
关岁理跟着移了几步,身后忽然罩上来一阵浓烈的玫瑰香。
关岁理一瞬间就知道了这是谁,从来没心思欣赏过的香气第一次如此近的待在他的身边。
他脑海中甚至出现了画面。
那玫瑰长在枝头开到了最盛的时候,分明依旧那么艳丽,可闻到气味的人都知道,那花已经开始腐烂了。
那腐烂的酸气中混杂着刺鼻的福尔马林味,冰冷的蓝色液体将那朵最盛的玫瑰包裹,淹没,那气味也终于糅杂在了一起。
“藏着这么个地方,外面那些小生物可没谁知道。”季开的声音恨近,压得也低,却刚好透过了耳麦,细微的震动敲击在鼓膜上,顺着骨头缝隙无孔不入。
关岁理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季开的脸,可惜兜帽下面那张脸半点没有异常,一点看头都没了。
季开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摸到异常才哼了声:“别想了。”
他继续说:“可这里的人分明也在外面生活过,你猜外面那些为什么半点也不奇怪,”季开探究一样靠近,身上那股香气吸入得更深了,仿佛到了腹腔,“你说他们是不想管吗?怕麻烦上身,所以见到奇怪的事情,直接当看不见,哪怕消失的可能是他们的亲人,朋友。”
关岁理嘴唇终于动了动:“你说的原因可能有,但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噤声。”
季开饶有兴趣地伸手,摘走了关岁理的一边耳麦,戴在了自己的一侧,他的注意力好像分到了耳麦那边,眼神也好像看向了别处。
一边耳边骤然被摘走,耳廓一凉,关岁理不太适应地按了按,继续说:“就人的行为分析来说,在危机情况下,群体里只出现一种行为的可能性是为零的,除非……”
“除非?”季开重新看了回来。
“除非人为干预,”关岁理不太愿意承认这种可能,“他们的外貌经过改造,那在大脑的结构和精神层面,也很可能被二次干预过。”
“被干预过的他们会淡化恐惧和好奇,不会过分追究事情的结果,再加上……”关岁理闭了闭眼,看向深处相依为命的爬山虎和变色龙,“那些奇怪的人的数量,一天比一天少,他们甚至可以骗自己说,那些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季开脸上刚才还带着的笑意不自觉淡了:“心理颜色干涉法,真是个好东西,”他转头看着关岁理,分明语气只是单纯的好奇,却格外令人不舒服,“我实在想问,你当初研究这个,究竟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