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调小声音,但他对新款智能机的操作还是不怎么样,一不小心给按错了,反而调成了最大。
电话里中年男人的声音掩不住的辛灾乐祸:“看照片那个样子,被打了吧?”
“活该!你小子就该打。叫你天天不长记性,没事就爱往人家面前去凑,你看人家理过你一次吗?”
“钟钧,你他妈丢不丢人啊?人家理都不带理你的,你怎么还有脸天天凑人家跟前去啊?你要不要脸啊?老子倒八辈子霉,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啊?”
“你还姓什么钟啊,你干脆去改姓孟得了,去给人家当倒插门吧?去吧!赶紧去,赶紧去,你看你挺乐意的。”
钟大辉阴阳怪气是有一手的:“哎呀,主要是孟家那小子应该不咋乐意…”
他爹无情嘲笑的声音在整个病房里回荡,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反正对面一直都挺安静的。钟钧面无表情的挂断了电话。
哪怕挂了电话,依稀能听到钟大辉最后的那句:“趁现在还能生,也开放二胎了,老子努努力再生一个,那混球绝对靠不住…”
嗯,这的确是钟钧的亲爹,
如假包换的亲爹。
第20章
医院的隔音挺好的,尤其是这种贵宾曾,哪怕孟玉言开着门也听不太清对面的声音。
“真担心人家,就自己过去看嘛。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看医院隔音好得很,你要是在这儿,肯定听不到的。”
乔清彦长叹一口气:“哎呀,既然不想我在这待着,那我还是早点走吧,免得招人烦…”
“不是…我没有,我没有这样想…”
可能是前面失忆那一个月的影响,也可能是别的原因,长大以后的孟玉言难得有了点撒娇的意味,他轻轻扯了扯乔清彦的袖子:
“舅舅,你别生气啊…”
已经好多年没有被自家小外甥用这种语调叫过的乔清彦有些不自在,顿时干咳了几声:
“好了好了,你都多大个人了,拖着嗓子说话,还当三岁小孩啊?”
***
嘴上这样说,但乔清彦面上的表情还是肉眼可见的温和下来,他又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那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啊?”
乔清彦问的是关于中鸿的事儿,孟玉言自己也清楚,他思索了片刻,对着舅舅说出了自己的大概想法。
“我在中鸿这么久,也不是个摆设。”
“那…那边呢。”
乔清彦没说太清楚,用的是一个含含糊糊的代词,但并不妨碍孟玉言瞬间就能明白舅舅的意思,乔清彦说的是他后妈那边。
“那边…嗯,这几年不一直都那个样吗?”孟玉言提起他后妈,眉目间的神色愈发冷淡,“反正也就那样。”
***
其实如果孟玉言真想对他们母子俩做点什么事的话,其实有很多种办法可以让他们悄无声息消失,或者出个意外事故。
且以孟玉言的脑子,只要他出手,现场甚至找不出任何破绽,说意外就是意外。哪怕借刀杀人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办法。
但他并不会这样做。
哪怕乔清彦同样烦死那对母子,也更烦孟玉言他爹,可他并不会做什么触犯法律的事,这也是他一直教给孟玉言的,要有底线。
这不仅仅是乔清彦教小外甥的,更是乔清彦自己,乃至乔家上上下下都认可的规矩。
他过去从未怀疑过,可经过外甥出车祸这次事后,乔清彦不免有点怀疑自己了。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把小外甥教的太过于守规矩了,他是的确坚守底线了,从不去害别人了,可别人要害他呀,别人没有底线啊。
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
“舅舅以前一直跟你说,违法犯罪的事绝对不可以做,害人之心不可以有,但…”
乔清彦斟酌了一下言辞:“你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筛查一下你身边的人,尤其是知道你行程的,换一批吧。”
孟玉言很聪明,几乎一点就透。他觉察到舅舅似乎在告诉他什么别的事,虽然他之前并不觉得车祸有什么问题,但架不住细想。
这次是幸运,钟钧在那,那下次呢?
下次万一爆炸了,他还有命吗?
“好,我知道了,谢谢舅舅。”
***
单单只是看看外甥的表情,乔清彦就知道自己的小外甥心里有数了。玉言从小到大都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他也就不再多问了。
两人坐着聊了些闲事,时间差不多了,乔清彦起身时还不放心,补了一句:“玉言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给舅舅打电话,知道吗?”
可能是孟玉言之前的那句撒娇让乔清彦下意识又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了,才会想也没想,又对他说了好多年前对他说过的话。
以前乔清彦就说自己是他舅舅,是他妈妈的哥哥,是他亲人,以后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打他的电话,但距离上次已经是□□年前了。
孟玉言并未说什么,面上依旧如常。反而是乔清彦,他在说出口后也意识到前面几年好像的确和小外甥联络很少很少。
因为联络少,连带着对孟玉言的印象还停留在留学的那几年…
以为还是个清瘦的少年,直到这回看到成年后的孟玉言,才惊觉原来小外甥原来都长这么高了。
***
“前几年舅舅是比较忙,那会儿你外公的事儿出得突然,你外婆年纪也大了,你表弟表妹,还有你舅妈那边又离不开我…”
乔清彦叹了口气,表情稍微有些愧疚:“事情堆在一起就有点多,可能确实就疏忽你这边了…玉言,你别怪舅舅。”
“嗯嗯,这些我都知道的。”
孟玉言听乔清彦这么说,心里也的确不是滋味。说怪舅舅吧,还谈不上怪,但要说完全没感觉,完全不难过,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和舅舅没关系,他是个很负责的男人,无论是对妻子,对儿女,对父母,他都着深厚的责任心。
甚至对他这个妹妹的儿子,他也多有照顾,他怪谁也轮不到乔清彦。
***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舅舅…”
孟玉言着实不想继续提起这个话题,越说眼眶越酸,恢复记忆的他和失忆的他相比起来,明显现在的孟玉言更加会隐藏情绪。
他语气轻快:“怎么本来就已经长大了嘛,那些我都不记得了,舅舅就别放在心上了……对了,表弟表妹呢,他俩最近怎么样?”
舅舅结婚晚,生孩子也晚些。妹妹的孩子都工作了,他身为哥哥,自己的对儿女中最小的弟弟还读高中呢,姐姐倒是听说快毕业了。
“他俩也就那样,你表弟最近在准备下个月的冬令营…”说起自己的孩子,乔清彦服了许多慈爱,“等过年的时候,有空一起聚聚。”
“好。”
虽然孟玉言并不知道这个过年是什么时候,是哪一年,今年?明年?还是后年,但总归有盼头,不是吗?
***
舅舅离开了,孟玉言联系了自己比较信得过的属下,把地址告诉了对方,让对方送来了一些他不在时,公司的情况。
在等着下属过来那会儿,孟玉言靠在医院厚实的枕头上,慢慢还有了一点点困意。
门是开着的,他恍惚间听到外面有两个小孩互相跑过的声音,很模糊的笑声让孟玉言的思绪一点点拉远。
其实他和钟钧幼年时期的友谊不算特别短暂,在没被两家的父母发现之前,他们也互相带对方去家里玩。
两个小孩都很聪明,尤其孟玉言,他们每次在带着对方去自己家时,会特意挑着大人都不在家的日子,于是也一直没出事。
不过有句老话说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
一次钟钧带着孟玉言去他家时,明明那天家里大人都出去了,却还是被中途折返回来拿东西的家长撞了个正着。
那会儿孟玉言年纪小,发型是很乖巧的齐刘海妹妹头,后发长度也有点长,如果自己不主动承认,其实可以蒙混过关的。
的确,刚开始孟玉言被两位家长当成过小姑娘,他爹一开始没看仔细,还乐得合不拢嘴,拍着钟钧的肩膀:
“你小子…怎么这么小点,就知道带女同学了回家了,别说,小姑娘长得还挺漂亮的…”
钟大辉温和的和他以为的小姑娘打招呼:“小妹妹,别害怕啊,没事,你们俩玩吧。我们不打扰你,你爸爸妈妈呢,他们不担心你吗?”
***
孟玉言那会儿白白净净的,圆溜溜的眼睛很大很讨喜,就是性子有点胆小怕生,哪怕听钟大辉招呼,也还是躲在钟钧身后。
钟妈当时还说:“小女孩嘛,都害羞…”然后就推着钟大辉走了。
两小朋友在钟钧的房间里用积木搭建城堡,钟妈特意过来给他们又送切好的水果,又送糕点,又送小孩喜欢的饮料。
她看着家里的小客人是越看越喜欢。
而钟钧也把自己平时攒起来的零食也一股脑塞进孟玉言口袋里,看着大方得不得了,实际上他平时连他爹妈都不给的。
也只有钟爸,越看越觉得小孩有点眼熟,但他一时说不太上来哪里熟。
一直等到孟玉言要离开时,钟大辉才试探性的问了“小姑娘”的名字。而孟玉言被教育不能撒谎,所以他自然也没撒谎。
***
那天孟玉言的亲爹黑着脸来接他,且从头到尾没有和孟玉言说一句话。
但只要是个人就能看出孟楚华不怎么高兴,或者说…他觉得有点丢人。
两边的大人关起来门来到底说了什么,剩下的两个小孩当然是不知道的,他们俩互相看了一眼,也是从那天以后才知道:
原来他们不可以一起玩的啊。
***
“孟先生,您觉得怎么样呢?”
孟玉言刚在出神,没怎么注意听,也没听到护士和他说什么。“真抱歉,我刚才想别的事,没听清…能再说一遍吗?”
孟玉言的态度好,护士也并没有生气,又和和气气的重新和孟玉言说了一遍:
大概意思就是之前孟玉言的家属离开的时候,和他们反应隔壁病房有点吵,想换一下房间,所以过来问问他的意见。
“不用。”孟玉言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不用换,就这个房间,我觉得挺好的。”
“那…好吧。”
看着护士离开时顺手关上的门,孟玉言想了一会儿,还是自己掀开被子下床,又把关上的门给打开了。
门开着,也能确保他就算躺在床上,一眼也还是能够看到外面的走廊。
***
其实孟玉言不太喜欢被人看到自己的房间,平时自己在家,卧室门也会一直紧闭。
门开着这会让他有种随时处于被窥视的不安全感。但那会儿,他还是那么做了。
至于为什么这样做…
不多时,孟玉言的余光处瞥见有人影从他门口露出,他假装没注意,继续看着床头敲敲打打着手中的笔记本电脑。
外面的影子就这么出现了三次…
好吧。第四次了。
***
孟玉言所在的楼层是贵宾楼层,这一层住的病人并不多,在平时也是非常安静,也就今天多了钟钧这个傻缺。
且贵宾病房和其他普通病房不一样的是,里面配备单独的会客区。
不止有客厅,连带着还有单独的洗浴间和卫生间,比起病房,其实更像一个商务套间才对,绝对是可以满足病人全部需求。
总之,肯定是不太可能需要病人一遍遍在外面走来走去。期间有护士询问,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麻烦,但都被那位病人以出来透气或者方便为由,给搪塞过去了。
“咳咳咳…”
一个脑袋上绑着绷带、鼻梁和眼眶青青紫紫的男人就这么一遍一遍的在走廊转悠,不知道的以为他丢了什么呢。
五次的时候,孟玉言终于开口了:“钟老板十五分钟要出来上五次厕所啊,这么年轻,膀胱和肾就出问题了吗?”
***
“不是,我肾怎么出问题了?”
在外徘徊许久的钟钧一听这话,当即朝着他的方向走来,不过在即将跨入门槛时,可能还是担心孟玉言生气,并没有进门,而是停在了门口。
门口的钟钧头上裹着绷带,两边眼眶都挺肿的,鼻梁和嘴角的伤格外醒目。
小腿上的伤好像是从因为从床上摔下来,撞到哪里弄的。走路还一瘸一瘸的。手上的伤是因为之前怕孟玉言的头撞到墙,拿去垫的。
这些都是肉眼可见的伤,还有一些在衣服下面,遍布在腹部和肋骨,不算很严重的伤,但肯定也不能说不疼不疼。
“孟玉言…我不该捉弄你的,你别生气了。”他顿了顿,似乎在想什么补救话术,想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要不…再打一架?”
***
钟钧小心翼翼的扒拉着门框往里望的动作格外搞笑,那想进又不敢进来的表情再配合着一身的伤,看起来还有点可怜兮兮的。
畏畏缩缩的举动加上那么高的个子,一瞬间,孟玉言几乎就要幻视那是一只犯了错,正在祈求主人原谅的大型狗狗了。
“大狗”就这么狗狗祟祟的靠在门框的位置,眼巴巴的望着他,脑袋上缠着一圈圈绷带,手上也缠着绷带,看起来好不可怜。
“………我错了嘛。”
孟玉言将视线转向另一边,其实有点心软了,但面上还是没什么表示,一副郎心似铁的样子:“我在工作,别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