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奶奶放开宋初衡的手,打量郑文杰,“你这娃儿,也挺俊的,就是这眉毛怎么断了两截,不学好,跟人打架去了?”
“奶奶,这你就不懂了,我这是专门找人修的,现在流行这种眉形,看着贼帅气。”郑文杰说。
“回头还是叫人补上吧,我觉得不太适合你,煞气都出来了。”宋奶奶说。
郑文杰:“……”
“哈哈哈哈哈......”宋嘉言笑得肚子疼。宋奶奶又一路摸过来,摸到了沈透,不过沈透没让她摸到,他尴尬地抬了抬手:“有点脏,您不用摸了。”
他摸了一天海鲜,满是鱼腥味,还没洗手。宋奶奶空了手,顺道扶了扶老花镜,银色链子在爬了皱纹的脸侧摇晃,浑浊的眼睛往他脸上瞧:“也是个俊俏的,这衣服脏的,还穿着水鞋,来的时候顺道下海了?”
她是看出来了,沈透跟旁边那几个孩子不是一伙的。沈透垂目,僵硬地应了一声。
“好啦奶奶,”宋嘉言见状,挽住奶奶的手,化解了尴尬,“他们第一次来,让阿衡带他们参观参观,我陪您上楼,我有好多话想跟您说呢。”
“好好好。”宋奶奶摸摸他的手,慈爱道,“去吧,我已经吩咐厨房准备晚饭了,你们看好了就过来吃饭。”
宋嘉言陪着宋奶奶上楼去了,宋初衡平白领了个任务,小时候他陪着宋嘉言来住过几次,所以也还算熟悉,脚步一迈就领着他们在大别墅里走了一圈。
郑文杰他们对这种豪华别墅早已见怪不怪了,宋初衡又是个不说话的,更不会跟他们介绍,他们就跟一群不会叫的小鸭子似的跟在后边,看看花园,看看墙上贴着的壁画,摆在玻璃柜上价值千万的雕花瓷器,金雕玉琢的复古式建筑,以及华丽的装饰。
这些实在不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感兴趣的东西。于是郑文杰提议去参观宋嘉言的房间。章琴掏出口红出来补妆,闻言鄙夷地说:“你们几个alpha参观言言的房间干嘛。”
宋初衡亦是给了他一记眼刀。
郑文杰讪讪地闭了嘴。
高绰目光落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沈透身上,提议:“要不先去找管家安排客房吧,让沈透洗个澡换身行头,待会儿总不好穿这身上饭桌。”
几个人都看向沈透,他隔着远远地站着,在看草坪上满地的鸽子,身形单薄,那套在脚上的黑色水靴看着确实有点滑稽。章琴把化妆镜放到包包里,走过去问:“哎,课代表,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你这架势不会真的是去海里逛了一圈吧,我刚才老远就闻到那车上的鱼腥味了,你家是卖鱼的?”
沈透侧过脸看她,秋水无尘的杏眼圆润漂亮,点了点头。
章琴呆滞了一下,忽然理解宋嘉言为什么喜欢他了:“卖、卖鱼好啊,我喜欢吃鱼,你是港城人么?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
沈透说:“不清楚,我在江昙长大。”
“哦,那真巧,你和嘉言的老家都在港城,挺有缘的。”章琴暗戳戳地说,“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我们后天就回去了,嘉言生日你去吗?”
沈透低头说:“我没空。”
郑文杰过来偷听,忍不住出声说道:“哎不是吧,你都答应留下陪嘉言玩了,他生日你不去不太好吧,亏他这么喜欢你,真是不知好歹。”
“郑文杰你突然出声吓死我!”他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章琴吓了一跳,就追着他打起来。沈透指尖蜷缩,心想,我本来就是被迫留下的。几步之外,宋初衡拿着手机,点开刚收到的资料,大致浏览了一遍,随即暗灭屏幕。
别墅空出来的客房只有三间,管家把他们带到后,就让他们自行挑选分配。
章琴是女beta,自然是一个人睡,余下四个alpha只能两个人一间。郑文杰毫不犹豫地选择跟高绰一起睡,留沈透与alpha默默站在走廊里。
气氛凝固,沈透低着头,发尾柔顺,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他打心底是不愿意跟宋初衡一间房的,可郑文杰都不给他机会跟高绰开口。两人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不是感情升温就是矛盾越深,沈透还不至于认为他与宋初衡这种校霸级别的人物能有感情升温的机会。
在他踟躇的空隙里,宋初衡已经率先进了房间,沈透独自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才迈进去。房间里有独立的卫生间,但沈透什么都没带,他站在磨砂玻璃的浴室门前,心想要不还是回去吧,在天黑前应该能走到有公车的地方。
宋初衡把背包放在床尾,拉开了窗帘,夕阳顿时从窗外照射进来,却不刺眼。他回头看发呆的沈透,想也知道他在为什么发愁,于是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间。
再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浴室门也开着,他刚走到窗边,就隐隐约约看见别墅围起的铁栅栏外,一顶黄色的帽子在篱笆绿叶间徐徐走过。
他眼力极好,想忽视都难。
“……”
他啧了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客房。
第6章 6.疯了
别墅在山上,下山的道路悠长静谧,沈透低头摆弄着导航,机械的女声响起,并毫无情感地为他播报着:“步行导航开始,本次行程7公里,大约需要1小时30分钟,从当前位置向北出发,前方150米左转……”
导航声音太大,以至于沈透忽略了身后匆忙的脚步声,当导航的话音彻底落下后,他的后衣领被一股力道扯住了,蓦地回首,对上宋初衡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再往上就是冷峻的面容。
沈透瞳孔微微扩张,脖颈僵了僵。
“你真的很不礼貌。”宋初衡放开了手,语气平淡的指责,“现在跟我回去,趁嘉言还没发现之前。”
沈透默默看了他两秒,皱眉说:“你这人很奇怪,明明很讨厌我,却还要叫我回去跟你住同一间房。不想和我住就直说好了。”
“我没有说过讨厌你,并且不想和你住的这种话。”
没有说,都写在脸上了。冷着一张脸,任谁都能看出他不爽吧。
“那我讨厌你,不想跟你睡一间行了吧。”沈透扭头就走,低声说,“至于宋嘉言,随便你怎么跟他说我。再见。”
宋初衡抓住了他的手臂,直接往回扯。沈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使劲掰他抓着自己的手:“你干什么,放开!”
宋初衡脚步不停,一边拽着他冷声说:“既然答应了别人,就不要言而无信。”言而无信?沈透气结,手臂被紧紧禁锢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断他的骨头,他不舒服地紧皱眉头,半晌还是妥协,说:“行,我回去,我自己走。”
宋初衡停下来,似乎在确认他话里的真实性。沈透觉得他莫名其妙,烦躁地掰他的手指:“放开,你弄疼我了。”
他的声线是清冷的,像被拨动的琴弦,本是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却有点媚而不自知的味道在里面。宋初衡眼眸闪了闪,松开了手掌。细白的胳膊上立刻多了一圈红痕,继而被沈透骨节分明的手盖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院里,遇见了高绰,他奇怪道:“你们怎么从外面进来?”
宋初衡面不改色道:“他心情不好,觉得房间里闷,我带他出去透透气。”
高绰:“?”
沈透:“……”睁眼说瞎话。
回到客房,看到床尾摆着一叠干净柔软的衣服时,沈透愣了愣。
“嘉言的,没穿过。”
宋初衡站在门口,宽阔的肩头平且直,看他的目光淡淡的,唇色泛着健康的红。
原来宋初衡冷着一张脸离开,是给他找换洗的衣服,是自己错怪他了。
沈透略微窘迫,不自在地说了一声谢谢。但心里犹自咂舌,宋初衡对宋嘉言居然这么用情至深,为了讨好心上人的欢心,连情敌——不,是宋初衡单方面认为的情敌登堂入室都可以忍受,并且还要表现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找出心上人的衣服给情敌穿,并把情敌暴力挽留下来。
沈透想,为了让宋嘉言开心,宋初衡可真是煞费苦心。
他抱着那崭新的衣服,摸了摸料子,不用说,定是昂贵无比的。
他与宋嘉言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宋嘉言莫名的喜爱,带着千斤重,让他消受不起。沈透在心中划清界限,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离宋嘉言他们远一点。
晚饭果然是一场海鲜宴,来港城,不吃海鲜那可真白来了。沈透在二叔家吃过闸蟹鲜虾之类的,但那都是穷人家的做法,远不及面前这桌佳肴来得精致且富有食欲。
豪门大家讲究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宋爷爷一落坐,大家就收了声开始吃饭,不一会儿两个老人吃饱离席,几个少年人才叽叽喳喳起来。讨论明早去度假村玩的事。
沈透仍旧沉默着,看他们商定今晚通宵打牌打游戏,明天几点出发,度假村都有什么项目,晚上又去干什么,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富二代最不缺的就是钱和精力。
宋嘉言拿眼瞅了瞅沈透,他本是照顾他初来乍到,就坐在他右边给他夹菜什么的,兴许他跟宋初衡相处惯了,对喜欢沉默的人总是有着细心的体贴和周到,也能读懂某些情绪。
比如现在他看出来沈透有些食不下咽,估计是谈论的话题他融入不进去,并觉得自己与这种场合格格不入。宋嘉言有点后悔把沈透硬留下来了,他的一些任性的做法,令沈透感到不舒服与不开心了。可他不敢问沈透为什么,他怕得到我讨厌你,请你不要在纠缠我了这种回答。
其实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原本以为,大家都是同学,参加聚会,一起游玩什么的都是理所应当的,也能增进感情,他邀请沈透留下也在情理之中。
他喜欢沈透,就算不能做情侣,那退而求其次做好朋友也是好的。他弄不明白沈透疏远他的理由是什么。郑文杰不是已经和他道歉了吗?他以前是受过屈辱,但他宋嘉言日后能对他好一辈子,不会在叫他受委屈,难道这也不行吗?
宋嘉言有些意兴阑珊,但仍旧打起精神,为沈透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沈透看他一眼,说了声谢谢。宋嘉言又高兴起来,沈透有礼貌的样子真可爱。
郑文杰看到了,就嚷嚷着说宋嘉言偏心:“不带你这样的啊,端茶倒水的伺候着,他是没长手啊还是怎么的。”郑文杰道了歉,语气都缓和了不少,就是嘴里吐出的话仍旧有些刺刺的。可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你要让他说出什么好话来,那一时间还真不大可能。
沈透没喝那杯茶,他想起章琴说的,他们后天就要回江昙,那么,只要熬过这一天两夜,就没他什么事了。
吃完饭,几个人就转战娱乐室,沈透不会打牌,就和章琴个加了把椅子坐在桌角的位置。赌注是真心话大冒险,但要从写好问题的纸团里抽出来,谁最后一个输就得选。
沈透是夹在宋初衡与宋嘉言中间的,十三张的玩法很简单,出完就赢,沈透看了一局也摸清了大概。章琴在一边写惩罚:“谁都不许耍赖啊,抽到什么都得照做。”
第一局输的是高绰,抽到的是大冒险,要求是拍一张腹肌照片发朋友圈求点赞,并对所有人可见。宋嘉言怪叫着章琴怎么想出这么不矜持的惩罚来。高绰欣然接受,他长得斯斯文文的,撩起衣服来竟然也有四块腹肌。
郑文杰说:“切,肯定是每天背着我们早起健身了,谁还没有个腹肌啊。”
章琴欣赏高绰的腹肌照半天,闻言道:“我记得你没有,光看着块头大,连一块腹肌都没有,丢人。”
宋嘉言笑成一团。沈透心想,确实。
“唉不是,大姐你就可劲儿损我吧,看把你厉害的,一天不拆我台你难受是不是。”郑文杰有点无语,“我迟早给练出来。跟我比什么呀,要比跟衡哥比啊,衡哥拍一张发校园论坛上,看谁的点赞更多。”
“那我比不了,他人气比我高。”高绰重新洗牌。
沈透不由侧头看向宋初衡。只见他气定神闲地坐着,不置一词。他恍然想起那夹杂着沉重的呼吸声的黑夜,他与宋初衡扭打在一起,腰腹相贴,他紧紧抱着宋初衡的腰,然后……
他蓦地脸烫,又很快沉了脸,隐晦地瞪了宋初衡一眼,觉得他十分变态。正常人打架会有那种反应吗。
宋初衡就在一边坐着,余光正好瞥到他的眼神,脸一侧就和他对上了视线。沈透立即垂下了眼睛,盯着桌上的牌看,耳垂看起来白皙温软。
接下来宋初衡手气好得很,连赢四局,其他三人都陆续接受了惩罚,郑文杰抽了两次,第一个是亲吻左手边同性的脸颊,宋初衡没让他亲,第二是初吻什么时候没的,他直言说四岁就没了,获一众鄙夷。
宋嘉言抽到的是选一个人公主抱自己,他看了看沈透,最终没有选他,就选了宋初衡。沈透看他俩抱做一团,默念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牌玩腻了,又去玩桌球,最后是游戏机。章琴觉得无聊,就跑到一边看电影。沈透跟着过去,家庭影院十分舒适,沙发极大,柔软得像坐在云端上。章琴看了一会儿就掏出手机跟人聊天,沈透认真地看着大屏幕,后来顶不住睡意,头歪在了沙发靠上,昏暗的空间里,只有屏幕的光亮变换闪烁,在他脸上一幕幕映过。
电影播完,章琴才注意到沈透睡着了,他睡得很安静,也很沉,让人不忍心打扰。她拿着手机出去找宋嘉言,宋嘉言还在和郑文杰握着手柄哼哧哼哧打得上头。宋初衡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