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衡看了眼捂着脸呆滞的沈透,深吸了口气:“伯父,上次是我说话不好听,我跟你道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一回,我对沈透是认真的,往后也会对他好一千倍一万倍,你有什么就冲我来,不要往他身上招呼。”
“认真?”区区毛头小子,竟然在他面前摆谱,假意心疼起沈透来了,沈何恶心得要死,“认真又怎么样?你就是爱我儿子爱得要死了我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啊?因为你是alpha,是他妈带把儿的!你有本事就去变性成Omega,到时候我再考虑要不要让沈透娶你进门,要是你做不到,就别他娘的来纠缠他!”
沈何脸色发黑地骂完,气得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拽着沈透就快步离开,在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略微粗鲁地把沈透推了进去。
宋初衡眼眸阴翳。每一次,每一次沈透都从他面前被拉走,可他这回真的不想再忍了,刚才沈透没有推开他,是否证明他有那么一点是喜欢自己的?
宋初衡想,一定是的,如果沈透不情愿,那他一开始就会挣扎,而不是傻呆呆的让他吻,他明显在犹豫,他在为自己的表白而犹豫。
这份犹豫给了宋初衡莫大的信心,他欣喜若狂,立即拔腿追了上去。即使前面重重阻碍,只要沈透喜欢他,只要沈透喜欢他……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与碰撞声在前方十字路口响起,宋初衡猛地顿下了脚步,周遭的空气陷入了死一般沉寂。
混乱的喇叭声、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仿佛游离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死死地盯着不远处两辆相撞在一起的车子,呼吸犹如戛然停止一般屏住,继而随着他一步一步,且迈得越来越快的步伐,他的呼吸变得极其粗重,甚至有些嘶竭。
宋初衡穿过驻足的人群,穿过漫天纷飞的大雪,疯了一样来到那辆被撞飞的计程车旁边。
沈透在车里,有很多血,被沈何护在怀中,两人仍有意识,在低低地呻吟着。
“透透,透透……”宋初衡焦急地叫他,被眼前得画面刺得剜心剧痛,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嗓音嘶哑颤抖地朝路人大吼,“来人!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沈透被撞得意识模糊,鼻尖氤氲着一股汽油与血腥味,身上好像有某一处剧痛,却又分不清到底是哪一处,他不能说话,眼皮也掀不开,耳边全是嗡鸣声,却又没完全晕过去。
他可能在颤抖,又或者是僵硬着不动,他好像听到了宋初衡的声音,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异常模糊不清。
然后,他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有风在吹,有雪在飘,有人在跑。他很痛,很冷,蠕动嘴唇说疼。
于是风雪停了下来,有人将他放到了床上,用松柏味的信息素安抚他,把他送入了沉沉的,又痛又温柔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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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第33章 33.失声
沈透从没做过美梦,他的梦总是支离破碎,小时候他经常梦到温瑜瑛狠心抛下他和沈柔离开家的场景,他跟沈柔追在温瑜瑛后面嚎啕大哭,却从没见她回过一次头,渐渐的温瑜瑛的脸变得模糊不清,只余下一袭淡雅馨香的长裙。
再大一些的时候,他的梦变成了周围的人的指指点点,他们看不起具有信息素缺陷的alpha,明明都是一些青涩稚嫩的脸庞,吐出的嘲笑话语却十分刺耳。
上了中学后,他做梦的次数开始减少,但依旧光怪陆离,有时是沈何追着他骂,有时是沈柔被欺负了,他在梦里替她教训流氓恶霸。
后来宋初衡开始出现在他的梦里。
那家伙长了一张让人生不起气的脸,常常倚着墙或者是栏杆站着,有时是逆着光,有时是在黑暗中,身边没有一个人,看起来很孤傲、冷漠,不看他一眼。后来他被临时标记,宋初衡的脸就开始变得面目可憎,像只发了病的恶犬,把周围拦着的人都咬得血肉模糊,再猛地朝他扑过来,在他脖颈上撕咬下一块肉来吞入了腹中。
他被吓醒了,以至于避如蛇蝎,不敢靠近宋初衡半分。后来有关于宋初衡的梦,无外乎是痛是吓,是羞耻,从未有过一丁点的温柔和美好。
这回依旧如此,梦里宋初衡的形象变得高大俊美,好像长着金色翅膀的天神,他被绿色荆棘禁锢在长满血色玫瑰的花园里,宋初衡从天而降,将他解救了出来,他们动情的亲吻,然后开始逃亡。
在逃亡的路上,他们遇见山崩,看见地裂,所有物种都开始跟着他们逃往天涯海角,他们登上诺亚方舟般巨大的船只。
可当他登上船的那一刹那,一只冒着黑焰的箭矢从背后射穿了他的胸膛。
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回头去看,长着黑色翅膀的宋初衡拿着弓箭,神色冷漠的看着他从船上如同死去的燕儿一样坠落。
梦境就此徒然碎裂。
沈透醒来,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宛如劫后余生。
片刻后,宋初衡的脸出现在了他的瞳孔里,他眼瞳像是瑟缩般微微颤了颤,抬手捂住了心口。
随后他发现痛的不是心,而是裹着纱布的脑袋,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油然而生,他立即抬手去抓昏沉发疼的脑袋。
宋初衡把他的手握进手心里,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神情些许颓倦,轻声说:“别乱动,没事了,很快就好了。”
沈透眉头紧锁,脑海里闪过车祸前纷乱的画面,立即嘴唇颤抖起来,焦急地紧紧抓住了宋初衡的手。他瞳孔紧缩,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感到喉咙一阵疼痛,嘶哑,就连呼吸都好像有些困难起来。
他试图发声,试图说话,可却痛得眼眶里冒出了泪花。
沈透骤然发现,他发不出声音了。
他的喉咙受到了撞击,声带有些受损,醒来后就连一句我爸怎么样了都没能问出来。
他原以为梦里已经很可怕了,但没想到现实比梦还要可怕上千百倍,沈何怎么样了?他看到了很多血,听到了痛苦的呻吟,将他牢牢护着的沈何,会不会比他伤得更加严重?
宋初衡在医院守了好几天,头发些许凌乱,眼底有明显的乌青,抬手抹去他眼角滑落的泪花,哑声说:“别怕,你爸爸在隔壁,……已经醒了,没有生命危险,沈柔在照顾他,你爷爷奶奶也来了。”
沈透稍微安了心,攥着他的指尖收紧,蠕动嘴唇。
宋初衡疲惫的嗓音沉沉的:“不着急,明天再去看他,先叫医生过来给你做检查,听话。”
沈透原本透亮的黑眸好似变得黯然失神,唇色病态的苍白,纤长的睫毛向下眼睑扇垂,遮住了半边湿润的眼睛。
宋初衡抚慰般低头亲吻他裹着纱布的额头,按铃把医生叫了过来。
彼时沈透已经昏迷了快一周,因为脑出血量少,所以没有开颅,止血后做了腰椎穿刺,医生过来后扒拉来他的眼皮瞧了瞧,又问了几句话,说没什么大问题了,之后尽量卧床休息,噤声两个月,吃药配合治疗,注意饮食,保持心情良好。
医生出去后,奶奶推门进来,见到他醒了,面露喜色,赶紧去通知爷爷和沈柔过来看他。夜里爷爷去隔壁陪夜,奶奶跟沈柔回家了,宋初衡留在沈透这边。
爷爷奶奶什么都不知道,起先还不同意他留下来,怕麻烦他,宋初衡却怎么说都不肯走。
沈透虽然恢复了意识,但依旧头晕脑胀,宛如一个不会说话的洋娃娃,病恹恹的躺在病床上攥着宋初衡的手。
只要一回想起车祸的场景,他的头就异常的疼,甚至感到恐慌,惧怕,他不能出声,不能说疼,但只要他拽动宋初衡的手,宋初衡就会在夜里醒来,用信息素安抚他。
信息素安抚通常发生在AO之间,而他明明是个alpha,却因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安抚而感到安心,说来很奇怪,很羞耻。
可他身在病中,无暇去顾及更多,他只知道,宋初衡的信息素很温柔,很温暖,似乎可以抚平所有伤害,他也愿意沉溺其中。
为什么之前没有这种想法呢?
沈透在入睡前迷蒙地想,如果他可以藏到宋初衡怀里就好了。
他知道那里比宋初衡宽阔的手掌心更像港湾,他有很多痛想让宋初衡知道,即使这个人曾经伤害过他,但不可否认,宋初衡也曾给过他温暖。
他不想有任何伤痛,只想要一颗温热的心,和一个温热的怀抱。
但是宋初衡太困了,趴在床边又陷入了沉睡,他错过了沈透唯一一次主观自愿需要他的时刻——即使沈透无法说出口。
沈透心里惦念着沈何,第二天醒来就要去看他。宋初衡面色沉着,把他扶到了门口,让他自己进去。前两天他进去看沈何,谁知沈何一看见他就气吐血了。
沈透不知道,心里却隐约有种预感,沈何应当是伤得很重,不然,爷爷奶奶与沈柔不会在他面前露出强颜欢笑的表情。
即使他心中已有准备,但当得知沈何下肢瘫痪的时候,他完全呆住了,手有些颤抖地想去碰沈何的腿,却又在半途中缩了回来。
沈何面容抑郁,看起来像是受到了重大打击。
沈透想开口,他抓住沈何的手,想说爸爸,没事的,会好的,可他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一个音来,他伏在床沿,眼里热泪滚烫,脸埋在父亲的手里沉默地恸哭。
爷爷不忍看这样的场面,也偷偷抹起了眼泪。
沈透抽泣的声音很难听,是十分嘶哑的气音,沈何看着自己的儿子,重重叹了口气,把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沈透脊背一顿,随即哭得更加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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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第34章 34.沉默
沈透正是刚醒来,身体虚弱的时候,情绪不能太过激动,直接就哭晕了过去。
爷爷赶紧冲出去叫医生。
宋初衡在门外守着,第一时间冲进去把人抱回了病房。
沈何看见他,眉头皱得死紧,奈何双腿不能动,又担心儿子,只能忍着气。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沈透好歹醒了,精神气却更消了下去,傻呆呆地躺着,杏眼圆润乌黑,眼角发红,瞳孔却无神,像蒙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宋初衡看得心疼,跟他说话,他也没什么反应,好像被车一撞,就真的傻了,跟失了魂一样。
宋初衡觉得焦躁,他知道沈透伤心,知道沈透难过,可他不能让时间倒流,更不能把沈何的腿给治好,也不能让他的沈透没有病痛。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握着沈透的手,用温柔强大的信息素包裹他。
在事情尤有转机的时候,宋初衡计划朝沈透表白。他可以朝沈透保证不会再做出强迫他的事来,他可以给予沈透世界上最美好的温柔,他可以认真并且全心全意的追求沈透。
他有信心让沈透喜欢他,事实上,沈透也开始动摇了。但所有的节奏都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给打断了。在他将要撬开沈透心房的一刹那,上帝关上了那扇窗,并给他们降下灾祸。
宋初衡看着沈透日渐消瘦的脸,即使心中迫切的想知道沈透那天到底是什么意愿,但还是忍着没有问出口。
他说过不会再逼沈透,他得说到做到,他不能再心急。
他把沈透放在心尖上疼宠,每日除了上课,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医院里陪伴沈透上,直到半夜了,再翻墙回宿舍。
沈透不能说话,每次想开口要他走,到嘴边又演变成了咳嗽,这时宋初衡就会放下手中的作业过来喂他水喝。宋初衡眉头皱着,温柔却不内敛,但没有趁他虚弱做什么逾越的事,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沈透心中说不感动是假的,可若放任他继续在病房里转悠,迟早会被沈何给发现。
他犹记得沈何那天是怎么打他耳光的,那一巴掌给他敲响了警钟,车祸又哐当一声把他的脑袋给震醒了,他的灵魂归窍,他的刺重新长了出来,他该彻底,该决绝地将宋初衡拒于千里之外,他不能喜欢宋初衡,即使有一点点苗头,他也必须亲手将它掐灭。
可他每每看着宋初衡,却又狠不下心跟他说不要再见了,于是心底一边煎熬,一边担忧沈何发现宋初衡来看他。
而沈何想着沈透病没好全,也就没找他谈话,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等沈透好得差不多了,他找了机会,跟沈透说:“你从小听话。”
沈透怔了怔。
沈何冷笑:“我知道那小子天天来医院,他使怀柔政策,就是想要你动摇军心。”
沈透有些尴尬:“爸……”
沈何肃声说:“我不想多说,你自己撵他走,以后不要再见他,也绝不能生出半点不该有的心思来,你做不做得到?”
沈透沉默半晌,低声说嗯。
沈何又说:“我现在这副样子,你也看到了,你爷爷奶奶,叫我过完年就不回江昙了,你们还要上学,我不能在这里拖累你们,以后你在这边,一定要照顾好柔柔。”
沈何的腿,估计以后是治不好了,工作也丢了,留在这边,没有行动能力,处处要人照料,权衡之下,自然是选择回老家去。他这些日子彻夜难眠,一是腿断了,郁郁寡欢,二是沈透的事,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这刺必须得拔了,要不然他安不下心来。他相信沈透是绝不会喜欢那个alpha的,但架不住人家屡屡纠缠,保不得有一日,他儿子真叫那混球给拐了去。
那天看见沈透和那小子接吻,他眼珠子都瞪出来了,现在更是越想越气,拧眉说:“要是他再不知分寸,你就转学,跟我回江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