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喘过气来,摆了摆手,一会儿才说:“谢了,不过冠军这个词当不上,第一名倒是勉勉强强吧!”
因为上一次争辩,江羽逐渐和王思睿走得近了。王思睿作为典型的理科学霸,平时话不多,但一激动起来语速跟不上脑速,讲话就会变得奇快无比。
中午快结束的时候,王思睿说:“怎么样,去不去吃饭?”
之前有次他拉着江羽讨论一道题到半夜,他的父母都找到学校来了,才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王思睿有些抱歉,正好时间允许,就约江羽说要请他吃饭。
江羽相处久了,也知道他的性格,不想拂他面子,说:“去,但是不用你请。”今天他特意跟奶奶打了招呼说中午不回家。
王思睿笑了笑,没再争执。
两人朝着学校外面的小饭馆走去。也许是因为运动会,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好不容易逮到有人离开,江羽和王思睿赶紧窜上去占位。
位置正贴着门。王思睿看见魏时言停顿在门口,似乎也在为没有位置烦恼,招呼道:“要不要跟我们挤一下?”
江羽不知道他在跟谁说,一回头看见了魏时言,心跳都漏了一拍。他心里不舒服,想过起身离开,但也只是想想。
魏时言犹豫了一下,在他对面坐下了。
一会儿,李悦也来了,问:“我可以坐在这边吗?”
江羽往里挪了个座位。
王思睿笑道:“真巧,今天我们四个,有点像比赛聚餐了。”
小桌子坐四个人,有些拥挤。江羽觉得尴尬,没有开口,倒是李悦一直跟魏时言搭话,魏时言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饶是江羽也看出了端倪。
王思睿跟他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不打扰这两人。
过了会,朱子健来了。魏时言突然起身,说:“跟我换个桌子吧。”
王思睿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不是没位置,而是在等朋友。二楼的一间包间,是为他专门留着的,里面还有空调和水果。
王思睿有些犹豫,见江羽冲他摇了摇头,拒绝道:“你们去吧,我跟江羽在这就行,不打扰你们了。”
魏时言没再坚持,转身就要走。却不料老板正在上菜,他的身体与菜盘相碰撞,有什么东西掉了出去。
他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挽回。他站在桌前,空间窄小,距离李悦和江羽很近,盘子滑出去、他抬手的那一瞬间,江羽举起胳膊护住脸,做出了一个反射性的动作,他看得清清楚楚。
竟是一个被动挨打的姿势!
魏时言心中一颤,看向自己的扬起的手。
“当啷——”菜碟落在桌上,又碎在地下。
江羽没有处理炙热的菜油,反而抬起头,两相对视,互将对方的惊愕收入眼底。
这短暂的一眼,消逝的如同流星坠落,让人不禁确认着是否存在。魏时言的眼里很快归于平静,但无可否认掀起过一阵波澜。
“啊——”同样被波及到的还有李悦,她惊呼一声,来不及躲闪,这碟菜大半撒落在她身上。她取出包里的卫生纸不断擦着,老板也迅速反应过来,忙取来抹布帮她处理。
“不好意思……”老板连连道歉,但已经挽回不了了。李悦的衣服和心情被搅得一团糟。她压抑着火气,不能对魏时言发火,就全都撒在老板身上。
“端个菜都能洒,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这边的动静太大,眼见全店都往这边看来,她更急躁了。她没被烫到,但这身衣服战况极其惨烈,身上也黏黏的,十分难受。
跟她相反的是江羽的反应。他低下头,安静地擦拭着身上的污渍,正在努力地降低存在感。他心想:怎么就——没控制住自己呢?
他们本该再无交集。
在这场闹剧中,魏时言英气的眉毛轻轻蹙起。他是局外人,也是闯祸者。最终,他说:“衣服我会赔给你们。”
他似乎是思考了一番,又道:“是先吃饭,还是先去买衣服?”
“买衣服?”李悦有些惊讶。他的意思貌似是,直接带他们去买。
魏时言与朱子健对视一眼,敲定下来。他说:“走吧,带你们去百货中心买衣服,然后在那边吃饭。”
在场人都怯怯没有动弹,朱子健笑道:“快点走吧,下午还有运动会呢。”
事情的走向偏离了最初的轨道。魏时言跟老板讲明后,就到门口拦了辆出租车。李悦是想去的,紧紧的跟上。王思睿不知道该怎么说,拒绝道:“不用了吧,我就不去了……”然后被朱子健推进了车里。
只有江羽,站在原地,明确的表示了拒绝:“不用了,我回家换件衣服就好。”
魏时言坐在前排,他清冷的眼神透过车窗,与江羽漆黑的眸子相碰撞。江羽的表情透着股执拗,第一次未在这种事情上退让。
江羽又说:“我不去了。”说完,大概觉得拒绝的太干脆,又补充一句,“祝你们吃的开心。”
车窗升了上去。
他们走了。江羽低头看着自己的白衣服,似乎有些苦恼。家里没人,奶奶还在摊子上,以为他在外面吃饭,就没有留他的。
他把衣服泡在盆里洗了,搓到双手发白,但衣服上还是留下了一圈黄色的印子,怎么也洗不掉。
他叹了口气,起身去做饭。简单煮了碗面条吃了,动身回学校。
下午仍是运动会,过了一个多小时王思睿才匆匆赶来,一见江羽就喊道:“江羽,你怎么不去啊!我也不该去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尴尬。”
李悦穿着条新裙子从眼前飘过,他声音淡了,但眼神已经流露出了他的想法。江羽嗯了声,没再讨论这个话题。
王思睿没有说的是,魏时言在车窗升起后,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江羽经常被人欺负吗?”
王思睿似乎也感受到了江羽对魏时言态度的抗拒,于是再鲜少在江羽面前提起他。他一直记得还欠着江羽一餐饭,但之后却没有时间了。为国赛所做的准备,要比之前更多更繁忙。
他们不仅要备战个人赛,还要作为一个小组,分工解答组委会出的题目,最后上台展示。
于是夜色笼罩的校园里,时常能有那么几间教室灯火通明,还能听见几人在争论。他们跟高三的考生一样,为六月的考试奋战。带队的教师叫沈煜,三四十岁的年纪,温润的含一抹笑看着他们。偶尔他也会被这群孩子的生机勃勃所感染,加入探讨。
这段时间过的忙碌又充实。江羽中午也不怎么回家了,午休时间格外珍贵。他一般是早上就把中午和晚上的饭带来,中午吃完就写题,最后再抽个十几分钟眯一会。晚上回家,一沾床铺就能睡着。
前阵子带奶奶去医院复查了一次,因为按时吃药,血压稳定多了。奶奶看他这足不沾地的模样,也格外心疼,有时会给他送煲的汤。
“江羽,奶奶找你!”
“奶奶又来送吃的了!”王思睿跟在江羽后面,有些兴致勃勃。
天还没黑,正是放学时段,他们逆着人群走到校门,人来人往中有一道等候的身影。
奶奶提着饭桶,在朝他们招手。
“奶奶,你怎么又来了,我够吃的,吃完饭再喝汤都喝不下了。”江羽说。
“奶奶,甭听他的,嘴上这么说,实际上能喝两大碗。”王思睿打趣道。
奶奶知道孙子是不愿意让自己辛苦,笑道:“思睿也来了?今天炖的多,你不是说一起的总共四个人还有老师,给其他同学也尝尝。”
江羽这才注意到奶奶提了两个饭桶,入手沉甸甸的,让她的身体更加佝偻。他抿了抿嘴唇,想起所谓的“其他同学”,并不是那么高兴。他说:“不用再做别人的了。”
“啊?”奶奶不解。
王思睿见他这幅闷闷的模样,说出来的话也泼冷水,忙缓和气氛道:“奶奶,他是说怕其他同学吃了饭,没肚子喝汤。今天是什么汤呀?”
“排骨藕汤。”
王思睿连连夸赞奶奶手艺好,从上次蹭到一碗就回味无穷。快上课了,沈老师干脆在教室里备课。香味飘到老师那里,让他也禁不住好奇。
江羽说:“老师,您要喝吗?”
正好做了四五个人的份,奶奶贴心的连碗都带来了。他给老师盛了一碗,魏时言和李悦全程看着,他咬了咬牙,又问:“你们喝吗?”
李悦拒绝到:“不用了。”
江羽看向魏时言。按理魏时言是不会喝的,但他却点了点头,说:“喝。”
沈老师说:“煲的真好,是妈妈送的吗?”
“不是,是奶奶。”
“噢。这汤炖了很久吧?奶奶是哪里人啊。”
江羽回答后,沈老师愣了下,然后感慨道:“我还以为是南方人,好像只在南方会这么细细的煲汤。”
奶奶虽是北方人,却喜欢做南方那种炖了很久,细细熬的汤。排骨炖的透烂,肉质细腻,汤汁不油腻、不浑浊,喝完让人齿颊留香。
魏时言也默默的喝完了,只有李悦,被围在香气中故作冷漠。
前几天在分工时出了些争执,他们的内容分为两段,分别由两个人上台展示。其中一位为魏时言,另一个名额她想争取,却被分给了江羽。
最让她难受的,是魏时言的态度。
魏时言也支持江羽。
第18章 十八 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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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羽思路清晰。之前一次讲题,他站在台上侃侃而谈,整个人刹那鲜活了起来,宛若拂去灰尘的明珠,璀璨执著的散发着光亮,与平时判若两人。
老师亦有些吃惊,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最终敲定展示人选时,将重点落在了江羽上。
他的话音落下,李悦有些惊讶的站起身,小腿磕到椅子上也浑然不觉。
“为什么是他?”她脱口而出。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于她身上,她感觉到不妥,镇静了下,又道:“我是说,我能做的比他更好。”
“再说……”她偷偷看了眼魏时言,含义不言而喻:“难道不应该男女搭配吗?”
沈老师是个很温柔的人,思维开阔,并不觉得学生冒犯。也正是如此,李悦才敢争取这个名额。
他想了想说:“也对。你们是一个小组,我不该直接定下人选。还是你们内部投票吧。”
“我放弃。”
王思睿紧张起来语速会变的非常快,并不是最佳人选,他自己也有所自觉。
李悦看向江羽和魏时言,三人的目光形成了诡异的交错。她问:“你们呢?”
魏时言的上场毫无争议,他从小就是升旗仪式、开学典礼的优秀代表,装点着学校的门面。
江羽还没有说话,魏时言却开口了。
在这势均力敌的局面,他的话带有决定性作用,将李悦淘汰出局。
“我选江羽。”
李悦的眼睛瞪的圆滚滚的,很有些不可思议。“我……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她的小心翼翼也掩饰不了被伤的心,奈何魏时言不为所动,言简意赅道:“他比你强。”
李悦咬着下唇,像要哭出来。沈老师忙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很优秀。那就先这么定了。”
江羽没回答,是因为他不擅长表达,却也不愿意辜负老师的期望。他可以让出名额,但不能接受李悦一再的挑衅。从开始补课到现在,李悦便与他结下了梁子,大事小事都有一争之意。
虽然对魏时言的发声有些诧异,但沈老师鼓励的眼神让他心中一定。
沈老师说:“好了,之后就得麻烦李悦和思睿多费心思在解题过程上,时言和江羽要抓紧写一下演讲稿。”
“好。”
“我会好好准备的。”江羽说。
私下里,王思睿拉着江羽讨论李悦。他从不掺和班级的事,这些日子也看出了这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天魏时言说赔她衣服,她在商场里挑了好半天,我们都等的快迟到了。平时写题可没那么大积极性,稍微难点就躲,要不就去问魏时言。”
他的工作量有一部分是从李悦那里分来的,个别几次还好,体谅女生是应该的,可次数多了也会不耐烦。
在他看来,李悦实力是有的,但肯定比不上江羽。
这点和魏时言不谋而合。
魏时言对江羽上了心,问同班一年的朱子健,他是什么样的人。朱子健回忆了半天,说性格孤僻,不爱说话,成绩一般。后来又问了班委,把他家世了解了个大概。
跟魏时言所见的,大致相同,又有些不一样。
真正孤僻自闭的人,不会在危机下,放出“你以后会后悔的”这般厥词,也不会有胆量指出唐迟的钢笔。
他成绩并不一般,而是很好,在某方面堪称天才。
魏时言想:他忽略了什么呢?
“你有经常梦到过一个人吗?”
朱子健疑惑的表情落入眼底,魏时言叹了口气,眼神中蒙上了一层不符合这个年龄的雾气,思绪也随之飘远。
他朦朦胧胧的视线,犹如镜花水月,那一瞬间,朱子健生起了探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露出这般神情?
长久的停顿后,魏时言再度开口:“一个男人。”
冷风裹挟着细沙肆虐而来,抽的人面颊生疼。前方林立的玻璃大楼无暇反射日光,远看去灰蒙蒙一片。
这座北方大城,总在寒冷干燥的春冬季节与沙尘相拥。
路上的人或戴着帽子、或以衣袖掩面,来去匆匆。停在路边的车门一开,穿着厚风衣的男子下了车。严冬冷的吓人,他的围巾裹住了下半张脸,浓黑的眉毛与乌黑的眼睛露在外面,眼风轻轻一扫,便有种剐过心头的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