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乔红着脸,好在非清明非冬至,陵园没什么人,他手臂攀上裴多律的肩膀,伏了上去。
乔建山从后备箱拿出一个竹编的三层篮子。
还有一个扫把和一把畚斗。
他拎着篮子绕出来,就看见裴多律背着纪乔上台阶。
简直没眼看。
小情侣都这样吗?
乔建山和纪梅云都是理性大于感性的人,有点不解。
纪乔恨不得把脸埋进土里。
裴多律倒是很淡定:“不想让他爬任何台阶。”
乔建山一愣,想起纪乔送外卖的事,老小区没有电梯的一大把,就算是新小区,也有只有业主才能刷电梯卡,外卖员只能跑楼梯的奇葩存在。
他一下子理解了逆徒的感受。
眼前这不是单纯的五十级台阶,是昨天才被凌晨送外卖的事刺激过,不想让老婆再受一点苦。
乔建山:“应该的。”
纪乔:“……”
*
作者有话要说:
要完结了,可以点番外了。
恶意还债的过程除外(。)
第47章 裴总,不可以以貌取人。
裴多律把纪乔放在纪梅云墓前, “到了。”
大理石缝隙里长了细小的杂草,风把枯叶和松针吹成一堆一堆,除此之外, 陵园管理还不错, 并不荒凉。
纪乔把食篮里的东西端出来,依次摆放整齐,点了三支香和两支蜡烛。
纪梅云的照片定格在风华正茂的年纪, 她是精明利落的长相, 但笑起来又很温柔,纪乔记忆中几乎没有被斥责过。
“妈, 我结婚了,这是我对象,裴多律,也叫裴正,您以前还买过他的状元三件套。”
“我找到爸爸了,他很厉害, 是裴多律的老师。”
纪乔交代了自己近期的两件大事,望着纪梅云, 嘴唇抿了抿。
他和柯鑫都是妈妈的儿子, 现在相看两厌,他不知道柯鑫的近况, 没办法跟妈妈汇报。
兄弟情早就在五年前湮灭了。
或者说,在纪乔发现那个家只有他在为妈妈伤心的时候, 他就疏远了柯瑞父子。
他和柯鑫的关系,仅仅在于他们是纪梅云的儿子, 如果柯鑫不爱妈妈, 那纪乔便认为他们毫无关系了。
裴多律大概知道纪乔心里的纠结, 因为爱妈妈,所以牵挂她所牵挂。
纪梅云会担心没有爸爸护航的纪乔,也会担心柯鑫的病情,这恐怕是她临死前唯二的牵挂。
裴多律想起纪梅云买校服的善意,他叹了口气,道:“柯瑞在国外混迹赌场,生活混乱,肾衰竭严重到要住院。柯鑫手术加置的肾,也不太好。”
纪乔扭头看裴多律:“你怎么知道——”
裴多律:“国外医疗费用昂贵,他们现在手里的钱只够一个人治疗,你猜是谁在住院?”
纪乔一愣,“是柯瑞?”
柯鑫今年才二十出头,没自己赚过一分钱,他的所有经济来自于柯瑞。如果柯瑞自顾不暇,以柯瑞的自私,肯定将医疗资源全数砸在自己身上。
裴多律慢悠悠:“我找过当初跟你合作的人。”
纪乔:“哎呀,这个跳过。”爸妈都在呢。
裴多律:“我向他了解柯瑞父子出国时手里还有多少钱。”
柯瑞破产了,但法律并不连坐,柯鑫手上是有钱的,包括纪梅云给的零花钱和柯瑞暗搓搓给亲儿子开小灶,这笔钱不少。
胡瀚海还指望柯瑞柯鑫帮他圆谎,没有赶尽杀绝。
“柯瑞出国后就把柯鑫手上的钱拿走了说要投资。”
实际上他破产后毫无斗志,这笔钱被他挥霍得差不多了。
裴多律冷笑,压到只剩下一个医疗资源时,看这对父子互相攻讦,让柯鑫看清楚他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尝尝纪乔下山那晚直面毒蛇般的继父的感受。
在你认为的亲人眼里,你到底值些什么。
柯鑫一直都很信任柯瑞,在柯瑞的不懈洗脑下,以为全世界只有爸爸爱他。
患难见真情,柯鑫现在三观尽瘁,生病和背叛同时到来,已经崩溃了。
纪乔皱眉,他讨厌被柯瑞洗脑的柯鑫,但毕竟当时柯鑫才十几岁,柯瑞能骗过他和裴多律,足以说明此人演技有多佳。他上次提醒过柯鑫,一个备孕戒烟酒都做不到的人能有多爱孩子。
他不自觉把手探进了裤兜里,想拿出手机。
摸了个空,他才想到手机裴多律帮他拿着。
纪乔看向裴多律,裴多律交出手机:“心软了?”
纪乔垂了垂眼。
因为他们此刻站在纪梅云面前,一码归一码,他们报复了始作俑者柯瑞,现在柯鑫真的要病死了,他很难无动于衷。
纪乔从黑名单里把柯鑫拖出来,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过了很久才有人接起,跟上次嘲讽他孤家寡人时的神气不同,现在的柯鑫仿佛被人抽掉了主心骨,嗓子都哑了:“你来看笑话的?”
纪乔轻声道:“我现在在妈妈墓前。”
那边骤然没了声音。
纪乔:“我只问你一件事,妈妈走了,你为什么不伤心?”
裴多律抬手捏了一下纪乔的耳垂,他的爱人终究是心软,这个问题无异于再给柯鑫一次机会。
周围十分安静,静得仿佛纪梅云也能听见这个答案。
柯鑫眼泪簌簌下,被柯瑞狠狠丢弃之后,他就知道很多他信以为真的话,都是假的。
“因为……匹配结果……”
纪乔:“是妈妈她不想匹配上的吗?她比柯瑞愿意一万倍。”
“不是……是你跟我不匹配的报告出来之后,我和爸爸都看见妈妈松了一口气。”
“妈妈只爱你,她会越来越爱你,越来越嫌弃我。”
柯瑞告诉他,只有他们父子站在一起。那时柯鑫十三岁。
纪乔怔怔地听着,竟然是因为这样荒诞的理由在十多岁的柯鑫心里埋下种子。
“她让全家人匹配,是对一个儿子的爱,她松口气的一瞬间,是对另一个儿子的爱。”
“她是为了谁开的医院?”
如果说纪梅云有错,那便是她让小儿子和柯瑞相处的时间太长
柯鑫在那边嚎啕大哭,他从前听不进去的话,此刻能听进去了,他好想回国,抱着妈妈的墓碑大哭。
“哥,我想回国我想见妈妈……”
纪乔挂断电话。
照片上的纪梅云永远浅笑着,不知会如何看待两个儿子的争端。
天上云淡,林间风轻。
纪乔不小心泪流满面,伸手擦拭照片上的尘埃,小声道:“当妈妈好难,纪女士,下辈子不要养孩子了。”
当一个只为事业奔波的成功女士就好了。
裴多律好似知道了纪乔迟早要哭,准备好了一方柔软的白色手帕,抱着他给他擦眼泪。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让妈妈看你二十四了还哭鼻子。”裴多律声音温柔,“妈妈向我买校服谈起你时的样子,我笃定对她而言,养育你的快乐大于其他。”
纪乔不心疼柯鑫,他心疼妈妈要被这样误解。纵然被这样误解,妈妈也会希望孩子好好的。
裴多律拍着他的后背:“我会安排柯鑫住院治疗。”
看在纪梅云的面子上,出钱留柯鑫一命没什么要紧,前提是转到第三国,让柯瑞再也见不到他。
柯瑞住上了医院又怎么样,迟早会住不起,儿子也跑了。
纪乔把脸埋在他胸前:“也不是因为妈妈,是因为你。”
因为裴多律曾经也“肾不好”,纪乔心疼裴多律而钻了牛角尖,迟迟走不出害怕的情绪。
愚蠢的柯鑫愤世嫉俗,倒也能理解了。
乔建山没有立场插手纪梅云的家务事,只能默默打扫周围的松针。
陵园有个固定放鞭炮的池子,裴多律牵着纪乔过去,点了一串鞭炮。
劈里啪啦巨响在青山之间回荡,像是告诉人们,放下悲缅,该重新出发了。
离开陵园下山,裴多律开车前往另一处。
纪乔看着路线好像不对,疑惑道:“你给裴妈妈迁坟了?”
裴多律看向前方,轻描淡写道:“嗯,迁到一处庙里放着了,日日有香火,比山上孤零零好。”
纪乔听着不对,“为什么?”
无缘无故,裴多律决不会这样。就算是有钱后想给妈妈修一个更好的坟墓也好,放在庙里是怎么回事?裴多律又不信佛。
裴多律无奈:“这么了解我?”
他神色一冷:“胡瀚海的前妻,侯静,她知道我的存在后,派人扰我妈的清净。”
只要是裴多律在乎的,侯家连死人都不放过。那时候裴多律庆幸没几个人知道纪乔的事。
他疯狂反击侯家,不把对方全部摁死便不停止。
如此种种,裴多律满心仇恨的时候,觉得自己没脸见裴女士,也不配用她取的名字。然而重新遇上纪乔,裴多律又觉得自己没变过。
“请人算过了,等正好满三年,就重新择地下葬。”
若说纪乔是苦,裴多律却是险。
纪乔鼓了鼓脸颊,裴多律把他的过去掌握得一清二楚,自己的过去就用三言两语概括,归根结底,裴多律的漏勺朋友太少了。
手机有工作消息,纪乔拿出来查看。总部执行长的侄子来海市考察,公司安排他接待一天,就是接机陪吃陪喝陪逛景点再送上飞机。
他翻开工作邮箱,随便找了一篇海市一天游玩攻略,翻译过后发给对方。
正要关上,发现还有一封未查看的邮件,收到有一段时间了,纪乔点开,竟然是猎头要挖他去英士集团的对外部门。
从乙方挖人到甲方,是一种常规操作。
纪乔余光瞥着裴多律,这里面有没有裴总的授意呢?
他本来不打算去裴多律的地盘,万一裴多律真打算逼他学习呢?
但是他改变了主意。
他想去裴多律的战场看看。
纪乔回复了猎头的邮件,表达了初步意向。
接着,他便盯着裴多律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
一二三四五……他心里默数着,数到十时,裴多律的手机弹出一则消息提醒。
纪乔嘴角勾了一下。
怎么会有总裁让猎头去合作公司挖老婆啊。
裴多律注意到了消息,克制着没看。
到了目的地,他拿起手机开车门,关上门的一瞬,顺手解锁手机看消息。
再绕到副驾时,脸上的笑意明媚得像春日的光。
寺庙是平地,纪乔不需要背了。
乔建山脸色稍好,总算不黏糊了。
他单身潇洒就活该被情侣秀一脸。
纪乔看着他爸,突然道:“这算不算双方家长见面啊?爸,只有你能动,辛苦你了。”
乔建山盯着儿子的脑袋上看下看,不知道他从哪遗传来的恋爱脑。
裴多律提醒:“老师算两边的,你上次还收了他的红包。”
纪乔懊恼:“啊,我忘了替我妈给你准备一个了。”
乔建山:“……意思就是我还得给裴正一个红包,是吧。”
纪乔:“按理说是这样的,谁让您是两边的。”
裴多律:“嗯。”
一唱一和又骗走院士一万块。
……
从老家回来,休息一晚,翌日一家三口都要上班。
乔建山要回首都带研究生,周末了再回来。
纪乔要早起去接机,欧洲来的客机六点落地,裴多律十分不满,“我安排别人帮你接机。”
纪乔:“哦,那我干脆别上班了。”
裴多律很想赞同,“我送你去。”
纪乔:“不用,我是去工作。你要是实在很想去机场,八点的时候送爸爸登机。”
他上次送纪乔去接郝飞昂,提前走了悔恨至极,导致他很重视纪乔接的每一个人。
看在老婆马上要辞职来他公司的份上,裴多律装得若无其事,免得纪乔反悔:“好,我送爸爸。”
在纪乔出门的时候,裴多律不经意地问,“你们那个执行长侄子,年纪多大?”
纪乔:“不清楚,大概三十多吧。”
裴多律点点头,德国日耳曼人种容易显老,不符合纪乔的审美,过了美少年花期,三十多岁毫无威胁。
裴多律给纪乔安排了司机,纪乔没有拒绝,明天找公司报销。
他六点半到的机场,等了两个小时飞机才落地。
出机场的时候都八点半了,接近乔建山的登机时间。
纪乔给德国人里克特先生开了后车门,故意磨蹭了一下,在机场外面张望,看看能不能遇到裴多律。
他没有看见,裴多律倒是看见他了。
那位德国人的长相毫不意外,裴多律便没有打扰老婆工作。
他把乔建山送到VIP安检口,道:“到学校了告诉纪乔一声。”
“您周末要是忙,我有机会带纪乔去首都大学逛逛。”
乔建山:“好,让他来看看房子。”
裴多律嘴角扬了一下:“他说对我煲电话粥的办公室比较感兴趣。”
乔建山微微皱了一下眉,办公室也是他的,怎么从逆徒嘴里说出来,除了秀恩爱就没老父亲什么事?
他这两天真是吃撑了狗粮。儿子还能说是无意间流露,裴多律就很故意。
乔建山转身,冷冷一哼:“得意什么,你真是脱离行业久了,那个里克特是德国最年轻优秀的建筑师。”
裴多律脸色一变,建筑师?那岂不是能沾自己的光加滤镜?乔建山都记得他的名字,果然不能以貌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