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由于他上次自爆,裴多律认为他榨不出什么消息了,暂时放过他。
纪乔都开始撒娇了,裴多律见好就收,接下来的时间宾主尽欢,气氛融洽。
纪乔本来话就很多,和蒋平风一起,话题叨叨个没完。
最后唱了生日歌,切了蛋糕,裴多律在纪乔的起哄下,颇为正式地许了一个生日愿望。
刨除步行回家的傅亦,剩下四个人正好让司机一辆车送回去。
家里重归安静,浑身露馅的纪乔毫无所觉,弯起眼睛:“我是不是还没送礼物?”
裴多律放松地吻他:“嗯?”
纪乔:“你放在蛋糕上的对戒我看见了。”
切蛋糕之前收起来了,他重新拿出:“给我再戴一次。”
裴多律接过来,托住纪乔的手指,捏住戒圈,缓缓推上去,哑声道:“我爱你。”
纪乔眼眶一红,小声解释:“上次我以为你不是真心给我的,我嫌弃它不如上一枚,对不起。”
现在他知道了,情比金坚,虽然金戒指丢了。
裴多律一愣,如今他自然不会再觉得纪乔是随随便便把他送的第一枚金戒指丢弃,应该是不小心的。
纪乔应该很舍不得,再问怎么丢的不合适了。
“我再给你打一枚一模一样的,金的。”
纪乔高兴起来:“真的?”
裴多律:“嗯。”
纪乔抱住裴多律的腰,小小声地询问:“你想看我戴猫耳朵吗?”
裴多律呼吸一重:“买了?”
“嗯。”
……
裴多律直到把纪乔送进公司,还在反省自己不知节制,下次不可中纪乔的圈套。
又不乐意第二天请假又要勾着他……裴多律恨不得代替纪乔去上班。
上班后他就没有时间反省了。
他今天的行程很满,先要处理很多文件,接着陪市局领导巡视鼎盛家园的烂尾楼接手进度,配合拍几张宣传照。
正好,熟悉纪乔的杨姐昨天没来,杨杨饭馆就在工地边,他要去会一会。
中午空出时间,拜访纪乔和王猛住的老破小。
下午找赵明博谈谈人生,再找傅亦聊聊“媒人”。
一切顺利的话,他再回公司处理一点公务,然后接老婆下班。
鼎盛家园烂尾工程是海市的脓疮,如今慢慢愈合,作为本届政绩,当然要好好宣传一番。
每栋楼的进度不一,有的外墙动工完毕,有的还罩着绿布,有的重新动工,有的保持原样。
正在开工的楼栋不适合进去,因此他们选了一栋未复工但外立面已做完的楼,登高观察对面,适合拍素材。
裴多律上一次悄悄以“裴工”的身份视察过,今天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游刃有余的流程。
他目光越过重重障碍,投向工地边的那个灰扑扑的小饭馆。
直觉告诉他那里会有他想要的答案。
一行人转身下楼,裴多律走在后面,下完楼他就去——
“这里又有流浪汉住过的痕迹!”
“烂尾楼嘛,正常,嗯?我怎么看不出来?”
“这个流浪汉比较讲究吧,还会打扫,我不会弄错的,你看墙上还有图钉。”
工人踢了踢:“这边有一堆突兀的砖头木头,肯定是有人搬上来的……”
两个工人闲聊着,裴多律知道不关他的事,但莫名喘不上气,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咦?!操!这里怎么有一枚金戒指?”工人匪夷所思地从砖头堆里捡出了一枚戒指,风吹日晒没有氧化,是真金!
“流浪汉掉的?不可能吧?”
裴多律心脏一紧,骇然回头。
戒指顶端反射出闪闪的光芒,刹那间刺痛了他的眼。
那几步仿佛是从漫长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裴多律面无人色地走到两个工人面前。
“我看看。”裴多律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控制说这句话时声线如常不颤抖。
那是一枚仿若桂冠造型的戒指,戒圈是桂叶舒展的枝条,中间是两片相衔接的桂叶。
因为裴多律是摘得桂冠的状元,而这顶“桂冠”又被纪乔摘下,永远属于纪乔了。
全世界独一无二。
哪个粗心的流浪汉掉了戒指?
裴多律像被拍了一个闷砖,嘴里弥散开淡淡的血腥味。
第37章 围观年度情感大戏高潮。
今天在场的人没有不认识裴总的, 捡到的东西被领导发现自然要上交,两个工人有点遗憾,毕竟是真金, 但一看裴总骇人的神色, 又心有戚戚地扔烫手山芋似的交出去。
裴多律托着戒指的掌心僵硬并拢,手指生锈了一般,反应了一会儿才拿起戒指。
戒圈内壁有纪乔摘下桂冠的日期, 即是表白那天, 裴多律将自己交与纪乔。
世界上有没有两片同样的桂叶?
裴多律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枚他亲自设计加工的戒指, 手艺粗糙,桂叶算不上精美绝伦,但是纪乔如珠似宝地戴着。
为什么会落在这里?
裴多律脑海中浮起他不能承受的猜测,这种猜测让他觉得过去所谓的奋斗毫无意义。
他斥责这种猜测毫无逻辑,为什么不能是流浪汉捡到了纪乔的戒指?这分明更有可能……但纪乔对过去遮遮掩掩的姿态重重打击了这种可能。
这间毛坯卧室窗户正好朝向杨杨饭馆,裴多律在窗前站定, 目光一点一点冷凝成冬月的深潭。
“拿条警示带,这间屋子别让人进来。”
啊?两名工人面面相觑, 脑海中顿时闪过“案发现场”四个大字, 甚至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对方脚下,他们进来了这么久, 都是他们的脚印,算不算破坏现场?警察来了怎么说?
“要、要报警么?”
工人踮脚跟着裴多律出去, 惊心动魄地问。
裴多律一停,闭了闭眼, 想报警把纪乔抓起来, 他可以向警方提供密不透风的监牢, 他再陪纪乔坐牢。
“不用麻烦,我知道戒指主人是谁。”裴多律拿出手机,“算我买的。”
他一人付了三千,转身下楼。
皮鞋底踩在水泥台阶上,扬起浅浅的灰尘,落在鞋尖便蒙上阴霾。一层一层,将心脏也裹得晦涩粗粝地疼着。
秘书问:“裴总您……”
要去哪?
裴多律:“你不用跟,今天不安排工作。”
下楼,出工地,过马路,径直走到杨杨饭馆门前。
这段路纪乔是不是走过?
为什么会认识杨姐?
为什么在他来海市第一天,出现在工地门口?
他到底来过这里多少次?!
裴多律站在门口望了望陈旧的招牌。
蹲在门口洗菜的的杨姐马上认出了裴多律,她曾经跟纪乔开玩笑说新开发商是她的财神爷,谁知竟然是纪乔的对象。他们这无论是老板还是吃饭的客人都满目风尘,乍然一个白衬衫黑西裤的俊美总裁站在这,极度格格不入。
“裴总?”
裴多律:“这店开几年了?”
杨姐:“五年了,也是倒霉,我一来楼就烂尾了,多亏您接手。”
裴多律:“你什么时候认识纪乔?”
杨姐犹豫了一下,她记得纪乔的嘱咐,认识时间应该不打紧吧?
“就他大一开学前一个月。”
这种出口前斟酌再三的样子,纪乔的朋友都有的毛病。
裴多律一咬牙,直接诈道:“纪乔跟我说了,他一个人风霜落魄,多亏杨姐照顾他,我感恩不尽,等工地工期过后,有没有兴趣承包英士集团的食堂——”
杨姐吓一跳,他们在工地风吹日晒惯了,承包大集团的食堂,风吹不到日晒不到,客源换成写字楼里的白领,不走关系哪里有这种好事。
但她哪里对纪乔有这样的恩情?又岂能在纪乔不在场的时候接受他先生的好意?
“不不不……谈不上照顾,纪乔那么勤快,当时饭馆经营不好,我开的工资低了……”
杨姐说着说着,抬眼对上裴多律发红的眼眶,面色一变,猛地站起来,手指湿淋淋往下滴水,她手足无措地在裤子上擦了擦,“裴总,你、你——”
她觉得这个年轻英俊的裴总,马上要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裴多律声音很轻,像失去了力气仍然用力攀着悬崖要一个真相:“我在烂尾楼里捡到了他的戒指,你不用替他瞒了。”
杨姐左右为难,说与不说,似乎都会抽掉裴多律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裴多律攥着戒指:“我爱他,我想知道。”
杨姐眼底一热,她何德何能,能让一个天之骄子祈求地对她解释对纪乔的情深,她一咬牙:“你进来说吧。”
说别人的事,她不习惯,拿了一篮花生剥着炒花生米:“第一次见到小纪,是有天早上我看见他从对面工地出来,人很瘦,他看了我这边一会儿,正要走,老王让我把他叫过来吃早餐,说这小子一看就饿狠了。”
“我们生意不好,每天都会剩很多饭菜,夏天留着也是馊了。”
“他脸皮薄,不好意思白吃,还说帮忙洗碗。”
“老王跟他聊了会儿,知道他是来上大学的,要赚生活费,只有一个月就开学了,包吃包住的不要短期工,临时工不包吃住。”
“一个月的房子也没地方租,钱也不够押金,就住对面烂尾楼了。”
猜测被证实,情绪毁天灭地,裴多律差点了忘记怎么发音,半晌才找到语言:“纪梅云留的房子……”
杨姐:“他是最近去房管局查了才知道。”
裴多律咬破的嘴唇再次失去血色:“你继续说。”
杨姐:“我看着实在心疼,就说要不我包吃住,留下来给我打工吧,就算晚上把桌椅收起来打地铺都比对面睡烂尾楼早出晚归安全。”
“小纪他也看出来饭馆其实不需要人手,跟我借电动车试试跑外卖,闲下来帮忙炒菜洗碗。外卖上线后,店里主要就做外卖了,生意好了不少。”
裴多律喃喃:“他哪里会洗碗,他也不会做饭……”
说什么看吃播看美食学会的,全是骗他。
杨姐:“一开始是不会,碗还砸了几个,菜也炒糊了,我寻思要不还是算了,老王说你看他那样子还能一辈子不学啊?多学点是对他好。真没想到,老王随手教的徒弟最后还能出师。”
“天天做粗活的,手都会粗糙,小纪他有天忽然就戴起手套了,不管干啥,大热天的,他就戴得住,还涂大宝。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给自己买东西。开学后,他有地方住了,就跟勤工俭学的学生没什么不同了。”
裴多律尝试想露出一点笑容,嘲笑纪乔这时候了的莫名坚持。
可是他一想到纪乔因此而骗过了他,如果那双手留了更多茧子,断不会骗他至此……但这是很矛盾的,难道他就愿意看见纪乔满手的风霜吗?
“别告诉他,我来过。”
裴多律出饭馆时,被天上的烈日刺得眼眶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原来工地相遇那天晚上,纪乔是给他们送外卖的。
这人是怎么跑回去换了一身衣服来跟他见面的?而自己那晚的表现……混蛋极了。
这只是第一站。
那么多心虚的朋友,像纪乔这五年路上竖起的一面一面磨难的旗帜。
从不肯让他上去的绿园小区,还敢大言不惭是房东。
老破小,没有电梯,楼道里都是小广告,进去了才知道环境比想象中的差多了。
如果他早一点进去,就断不会相信纪乔的说辞,这个笨蛋会任由纪梅云留给他的房子贴满小广告吗?不会。
裴多律想到自己和纪乔井井有条的小房子,痛到麻木的心脏又涌上尖锐的疼。
他逐级往上,越往上,楼道越干净。他不知道纪乔的门牌号,但纪乔曾经在走廊里跟他视频过,那一面白墙上印着开锁的字样。
到了。
裴多律伸手抹了一下开锁的广告,没有表情地敲门。
中午这个点,王猛应该在家里吃外卖。
手机叮咚一声,是纪乔给他发短信,报备他已经吃完午饭啦。
裴多律回道:“不要趴在工位上睡,困了我让司机接你回家睡。”
纪乔:“我不困。”
裴多律回了句“好”,收起手机。
下一刻,王猛吸溜着螺狮粉开门,对上裴多律冷淡的表情,没咬断的粉条啪叽掉回碗里:“呃,裴、裴西施,不是……”
裴多律开门见山:“纪乔是不是住这里?”
王猛吃惊:“你知道?”
裴多律:“让我进去。”
王猛一米八多的个头再也没有给纪乔当保镖那天的牛逼哄哄,因为裴多律今天的脸色堪称鬼见愁,明明昨天一起喝酒时还那么平易近人。
“呃,我刚煮了螺蛳粉,太臭了,裴总您下回再来。”
怎么回事,纪乔装富被识破了?不能啊,怎么没通知?
裴多律:“我要进去。”
王猛虚胖地堵着门,“不合适吧,纪乔又不在……”
裴多律冷笑:“房东不是纪乔么?我是他丈夫我不能进?”
王猛被裴多律身上一瞬间爆发的气势震住,感觉再堵着就要踏着他的尸体过去了。
“能,能。”
裴多律进屋,都不用走动,只要站在门口就能把全屋收入眼底。
太小了。
他突然想到,这栋楼不是四四方方的规则建筑,正面挺大气的,多数房间格局也不差,但总有一两间房子夹在尴尬的地方,又小又逼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