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开始是不累的,但被周拙吻到锁骨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自己消耗了很多体力,然后在温暖的臂弯里昏昏睡过去。
望城的八卦方崖鲜有耳闻,听到南丧说周拙标记的时候,竟然也惊讶地没能立刻说出话。
“方崖哥哥,你怎么知道我被标记了?”南丧问。
电梯门打开,方崖看看研究所内部:“是人都闻出来,真有够烈的。”
果真,南丧从往里走的第一步,就有人抬起头看他,然后皱着眉又低下去。
南丧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肩膀,并没有闻到信息素的味道。
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他们一路到运动机械训练室门口,这一次方崖主动问南丧:“你要进来吗?”
南丧抱着书包,眼睛一亮。
训练室没有变样,想来当年的大火没有蔓延到这里,南丧径直走向存放战斗机器人的两架休眠仓。
方崖见他正隔着休眠仓抚摸机器人,立刻过去:“别乱摸……”
南丧抿唇:“我以前和他们打过架。”
“什么?”
南丧:“我说我和他们打过架。”
“胡说什么,这些两台机器人从来没有投入使用过。”方崖只觉得他是少年虚荣心作祟,“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让他们出来给你看一眼,但你不能告诉别人。”
“好啊……”南丧放下书包,“我正好可以再和他们打一架!”
方崖觉得荒唐,但莫名有很不好的预感,将信将疑地打开了其中一个休眠仓。
战斗机器人苏醒,从休眠仓中走出来。
他与记忆中有点不一样了,但南丧还是熟络地向他挥了挥手,方崖双瞳一震,站在休眠仓边从头冷到了脚。
整个魔方,只有一个人会和机器人这样打招呼。
“方崖哥哥,他不理我。”南丧说。
方崖再一次认真打量他,张开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方崖哥哥?”
方崖颤着手,按下了战斗机器人的开关键,低声道:“启动无差别攻击。”
战斗机器人响应速度非常快,在系统默认排除方崖为敌人后,立刻锁定了南丧。
南丧踢开自己的书包,往后跳了两步躲开扫到面前的机械臂:“好像记得你这只手被我打断了呀。”
他兀自和机器人说着话,一点没看见站在一旁的方崖双眼发红。
“我想起来了……”南丧喘着气笑了笑,“你是健康?”
显然健康只是一个无法思考的普通机器人,按照程序设定他必须把南丧杀死,才可以停下。
但目前的南丧不是A1,虽然能勉强应付,但也不占上风。
就在健康的机械臂化作尖锐的突刺冲向南丧喉咙时,方崖大呵道:“暂停!”
健康识别到方崖的指令,立刻停止了动作,保持着姿势停在原地。
南丧不是很尽兴:“怎么暂停了,我能躲开的。”
方崖从后面走来,趔趄了两步,才按下健康的关机键。
体积庞大的战斗机器人让开,南丧看见了泪流满面的方崖。
南丧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摸了摸还发热的拳头:“方崖哥哥,你怎么了——”
他被方崖扑过来抱住。
南丧愣了几秒,然后也回抱他,拍了拍他的后背:“方崖哥哥,是不是我打到你的机器人了,对不起……”
“我没想过……没想过你……你还在……”方崖的声音哽咽,“如果老师知道,该多高兴……”
研究所的白大褂质量很好,南丧摸在手里总觉得要滑走了,只能掐着方崖的衣摆。
隐忍的哭声持续了许久才停,南丧拍拍他的后背:“不哭了哦,我给你呼呼。”
方崖努力平复了呼吸,双手按着南丧的肩,躬着身如同迟暮老人般来到他面前。
他缓慢地抚摸南丧的脸颊,在南丧迟钝地往后躲了一点以后,仍然坚持触摸他。
“南……丧……”方崖问,“谁给你取的名字。”
他掌心的汗贴在南丧脸颊上,湿腻腻的。
南丧告诉他:“我自己取的。”
“丧,好像不太吉利。”方崖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好像还是健康、快乐比较好。”
南丧点头:“我后来也觉得不太好,但是已经取了,就只能这样啦。”
方崖放下手:“你……你记得健康,怎么不记得我?”
说来也很奇怪,记忆总是以片段的形式出现,而且到现在也没记起多少,南丧根本无法拼凑出一个大概的模样。
方崖这样问他,意思是南丧应该记得他。
但南丧的记忆片段里,确实没有他,只能抱歉道:“对不起……”
他让南丧坐在他旁边,告诉他这一年半来的事情。
南丧起初不是很愿意说,方崖便从带锁的抽屉里拿了一个本子出来,掀开封面——
致方崖:
【请不要怀疑,数字是人类最大浪漫。】
右下角落款:辛辅。
“辛辅博士,是我的老师。”方崖看着健康和快乐,“健康和快乐也是他指导做出来的。”
南丧点点头,简单说了一下自己有记忆以来一年多的事,方崖看着他:“你说梦见自己是第九研究所的人。”
“是……”南丧向他确认,“方崖哥哥,我以前是,对吗?”
方崖看他一幅信念摇摇欲坠的模样:“当然,你是在第九研究所出生的,研究所里唯一一个本地人。”
南丧舒了好大一口气,靠在椅子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的。”
“你最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方崖警惕地看着他,“是为了前年的失火案吗?”
“是的……”南丧捡起角落的书包,从里面掏出昨晚最在意的那份资料,“这里,当时会说转进来371台生育机器人。但又转出去372台,这里面多出来的一台是什么?”
方崖不假思索地说:“多出来的这一台当然是——”
他突然哑口,怔怔望向南丧,瞳孔小幅度地偏移着。
“方崖哥哥,当然是什么?”南丧问。
方崖偏过头,眼神无目的地落在了桌脚:“啊,好像记岔了,我在想想多出来的一台是什么。”
南丧觉得他表情异样,但已经这么说了,南丧还是选择相信了他。
“我还想问,当时转移这些机器人的研究员,尹航,现在在哪里?”南丧说,“昨天我在第九研究所的名单上没有看到他的名字。”
方崖哂了一声:“人家高升了,现在是颜势阅的秘书了,哪里是第九研究所留得下的人。”
南丧凭记忆说道:“颜势阅,是现在……魔方研究所的院长。”
“是……”
“好,我现在上去找他。”南丧收拾东西,被方崖拦住,“你就这么去见他?”
南丧点头:“对啊……”
“你不能去。”
“为什么?”
方崖低头,双手掌心按住眼睛:“如果他知道你的存在,他会夺走你,到时候我……不光是我,周拙,还有你的朋友,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你。”
“他为什么要夺走我,一个人怎么可以夺走另一个人呢?”南丧说,“而且我都不认识他。”
方崖很难和他解释,只能改换了方向,说:“你既然是来查失火案,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我认为当年的失火案不是意外,是人为,而这个人就是颜势阅。”他说,“辛辅博士已经死在他手里,如果他知道还有一个……和辛辅博士如此亲密的人还活在世界上,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怕……”南丧坚定地看着他,“我不怕的。”
“但你也不该直接当面质问他……”方崖说,“打草惊蛇,知道吗?”
南丧点点头:“那你和我说说颜势阅和尹航,他们是怎么样的人。”
“颜势阅,毕业于早期的望城医学院,后来留校任教做博导,周笠杨……
就是周拙的父亲死后,列塔尖政局大洗牌,颜势阅就是那一次上位,从博导成为了魔方第一研究所的负责人,不到一年,又调任魔方的院长,直到今天。”
“尹航,第九研究所研究员,大火后三个月,以跟班学习名义到第一研究所学习,又在三个月到期后,被任命为颜势阅的秘书。”
信息太密集,南丧默默消化了很久。
开口第一句说的是:“半年……”
“对,就是半年,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研究员,变成了院长身边的秘书。”
南丧问:“大火的时候他在哪里?”
“他是最外间的研究员,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当然是最早冲到了门外,并没有什么异常,身边也有同事可以证明。”方崖说,“但偏偏是他没有嫌疑,我才觉得可疑,他升职的这半年,看上去不像颜势阅给他的回报吗?”
南丧手指慢慢戳着桌面:“引起爆炸的硫化物是在里间。”
方崖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那一间的研究员当场就死了,而且因为那一间是保密研究室,没有监控录像。所以不知道是真的意外,还是有人曾经进去更改过仪器的数据。”
南丧撑着下巴:“我再想想。”
“这件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不然不会一年多了,都一点信息都没有。”方崖说。
“好……”南丧起身,“我进去找夏夏问问。”
方崖拦了他一下:“你不要和夏维颐走的太近。”
“为什么?”
“辛辅博士离开以后,颜势阅没有按规程,从魔方内部选拔第九研究所的负责人,而是直接从西区医院空降了自己的学生过来。”方崖说,“那么匆忙地重建了研究所,又非要任人唯亲,当真是司马昭之心。所以,你认为夏维颐会是你这一边的吗?”
南丧是第一次听说夏维颐的背景,以他和夏维颐的交情,他是绝对信任夏维颐的。
但方崖如此言辞恳切,他也不好立刻否定,只是说:“我会调查清楚的。”
“我还是只有一个要求,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保护好自己……”方崖看着他,“在辛辅博士心里,你一定比真相重要。”
南丧抿唇,低声说:“爸爸最重要。”
他来开门前,又突然停顿了一下,问:“方崖哥哥,你刚才说周拙的爸爸死了,是怎么回事?”
第59章
“你问的这个事……”方崖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唏嘘。”
南丧去而复返,站在桌边心脏突突地跳动:“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听辛辅博士说过一点,再多的可能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方崖说,“周拙的父亲周笠杨是上一任望城的司政官。周笠杨和现在的戚瑞辞完全是两个性格的人,周笠杨杀伐决断,做事不留情面,在望城几乎是一手遮天,他执政时期,望城并不如现在这么平静安宁,丧尸侵袭是常有的事。
除了外患,内忧也不少,他受的刺杀可不比周拙受的少。但生生在那样的世道里建立了现在的望城。”
南丧点了点头:“那后来……”
“也不是后来,是也许一开始就错了。”方崖说,“开始,是周拙的母亲主动追求的周笠杨,似乎前头也不太顺利,后来竟然也结了婚盟。
只不过那时候周笠杨一心都扑在争权夺势上,连易感期都是叫人接了周拙的母亲到办公室过,等易感期结束,又叫人把她送回家。不过好在这些事儿,没传到外面去,不然指不定说的多难听。”
南丧皱眉:“周拙的爸爸不喜欢周拙的妈妈吗?”
“谁知道……”方崖说,“后来有了周拙,有了平静的几年,等到……”
他想了想,“具体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应该周拙已经成年了吧,在一次丧尸侵城危机里,周拙的母亲不幸被感染,最后是,是周笠杨亲自动的手。”
他垂眸,补充了一句:“周拙当时也在场。”
南丧捏住了桌角,又听见方崖继续说:“原来大家也都以为,周笠杨不爱周拙母亲,可偏偏在周拙母亲离世以后,周笠杨越来越疯,经常自己一个人驾驶短程机去无尽领域,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还有人看见他在铃山公墓自残,浑身都是口子。”
“他是自杀的?!”南丧震惊道。
“算是,大概疯了半年左右就自杀了。”方崖叹了口气,“所有人都没想到,他用研究所的保存箱存了一份周拙母亲异变后的血液,然后给自己心口开了一枪,把异变的血液倒上去,又服了一份军方的赴死药。”
“听说周拙撞开家门,只看到了一具已经干瘪的尸体。”
南丧呆在原地,直到方崖连续叫了他七八声,他才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发麻。
“怎么会这样……”南丧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方崖也觉得这故事太过摧心肝,说:“你要是和周拙亲厚,就别和他提父母的事。”
南丧木然地点点头,再听不见方崖说了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进了电梯,又怎么走出了研究所的入口,站在列塔尖的大楼门口。
列塔尖冰冷威严,砖红色竟然也暖不了它一点,南丧脚步蹒跚,拾级往里走,被士兵拦住。
“请出示您的准入证。”
“我想进去。”南丧喃喃道。
“请出示您的准入证!”
“我想进去。”
“再往里走我们就不客气了——”
南丧一手撂倒一个,从他们腿侧抢过枪,反手一翻,用枪对准了自己太阳穴:“我想见周拙,哥哥们,让我见一下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