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堤更奇怪了:“你不是进听澜吗?这么多天还没分派经纪人?”
江洛一脸空白:“我?”
他什么时候要进听澜了?还进展到了有经纪人的地步?
薛定风警告地叫了句“苏堤”。
苏堤充耳不闻:“是你啊,南屏那天我也在,宋哥要他带你,他怕麻烦到连新人都不签,更何况亲自带了,就推托说如果你试镜过了就签你进听澜,结果没想到老陈真的选你了。”
见江洛毫不知情的样子,苏堤顿了顿,问薛定风:“你反悔了?”
圈内大咖奶新人屡见不鲜,多是同源资本互捧,也有业内大佬派的任务。不仅要带着上戏上综艺,还要牵线搭桥,很耗费时间心力,自己的路线规划也会被拖累。
薛定风即是资本也是大佬,本不会有这种困扰,奈何欠了宋野人情债,独善其身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能免俗的被塞了个小挂件。
江洛直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宋野那么重视试镜结果。
可是为什么薛定风没告诉他?
如果是反悔了,又为什么关照他,借他耳骨夹,留他吃午饭?
江洛看向薛定风,明明他该祈祷对方反悔,以便远离剧情人物才对,可是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心中几乎瞬间被失落弥漫。
薛定风看向两个复制粘贴满脸疑惑的人,低头无奈地笑了。
他问江洛:“宋野是不是跟你说,下周电影庆功宴刚好是制片生日,要给他个惊喜,让你在抽奖环节暗箱制片上台,假装他中奖,其实要拉横幅推蛋糕送礼物对吗?”
江洛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等下……
江洛联想起为生日惊喜出谋划策那天,众人看着他那股欲言又止的欣喜,他好像明白了。
薛定风看他脸色:“猜到了?都是骗你的,制片生日早过了,等到时候你抽完签,就会发现所有的惊喜都是给你的,为了庆祝他签听澜。”
苏堤目瞪口呆,薛定风似笑非笑:“他们排练了一周多了吧,托你的福啊,见面三分钟交代的清清楚楚。”
苏堤咽了下口水,愣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一把将呆滞的江洛扳过来面对自己,郑重地摁着他的双肩,像对待老同志般推心置腹:“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装惊喜会吗?”
江洛还没从爆炸的信息量中回神,下一秒就被委以重任,他不确定道:“……会吧。”
苏堤捅破惊天秘密,生怕被人找上门寻仇,闻言登时炸了:“会吧?你怎么能会吧?!你必须会,你不会我现在教你!”
江洛有心想和新任老板确定他没有反悔,却被漏勺苏堤摁着被迫听他传道受业,教导他如何恰到好处地做出惊喜异常的动作表情。
直到主桌的最后一位女演员姚岚到场,江洛才被解救出苦海。
姚岚和苏堤,薛定风在同一部武侠巨作出道,后夺得金像影后,是一线大青衣。
她五官昳丽,长发以纱织花瓣绾起,身着深蓝高定纺纱裙,绣满了错落混杂的金线日月星辰,宛如月神自夜中款款而来。
江洛的视线如全场其他人一样被吸引过去。
苏堤拽了下江洛的耳坠:“看呆了?”
江洛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猫抓板上的小悬球,顺着力道偏头点点。
不过他看呆不是因为姚岚,只是联想到了之前那一幕。
在尘埃落定中登场,惊艳似乎理所当然。
不及在鼎沸人声中漫不经心地踏入,却夺走所有喧嚣,统一以他为序的轻语来的震撼。
姚岚翩然落座,看了眼江洛,笑着问薛定风:“宋哥托付给你的小朋友?”
薛定风淡淡应了一声。
江洛还是想亲口确认:“薛老师,您……”
主舞台灯光打亮,直播正式开始。
薛定风乌黑的眼中落了满堂的灯火,他侧过头,前襟传来若有似无的雪松木冷香,开口时语调幽沉,让人无端安心。
“没有反悔。”
第 6 章
盛典主持人是RA花了大价钱请的省台台柱,台风稳健不失诙谐,上台便是一番妙语连珠,cue了几个相熟的艺人,炒热了气氛。
主持人按照惯例感谢承办方了RA杂志,又请了现任主编Gabrielle上台致辞。
舞台左右有两个分屏,左侧是直播镜头,右侧是实时弹幕。
直播镜头第一个切的就是主桌,是一个稍远的镜头,四个人皆囊括其中。
【啊啊啊啊啊我这么大一个岚宝老婆】
【讲真,薛老师每届都是流量密码,真的不考虑单独开一个他的专人直播间吗(狗咬玫瑰)】
【我靠我靠薛老师旁边的小哥哥是谁?这美颜是真实存在的吗?】
【居然有人和薛老师苏妖孽同框没有被狠狠比下去!】
【虽然但是,能坐主桌的应该不是什么糊咖吧,这是哪家投资人的小公子?】
主桌四人演技不俗,听着无聊空洞的致辞,脸上倒是十分严肃认真,完全看不出他们左耳进右耳出。
镜头一扫,四人气质神色各异,活像是一桌貌合神离,齐聚于此争夺家产的豪门姐弟们。
【y1s1,主桌这个豪门气氛,冲破天际】
【运筹帷幄实权大少爷,心机深沉想夺权二小姐,只会送人头妖孽三公子,扮猪吃老虎小魔王私生子】
【瞬间对号入座,我直接脑补二十万字勾心斗角豪门恩怨】
主编致辞颇长,江洛几乎昏昏欲睡,终于在他第三次掐大腿以防自己打哈欠时,后厨开始传菜。
流程彩排成果斐然,侍者有秩序地推着银色餐车鱼贯而入,配上巴洛克风格浓郁的内场,恍若逾越节晚餐。
最先上的是蜜瓜啫喱配鹅肝,九层塔时蔬沙拉,和泰式青木瓜沙拉汁。
前菜刚摆上,江洛敏感地察觉到苏堤身上的怨气剧增。
江洛侧头询问:“苏老师,不合胃口吗?”
苏堤一脸反胃:“九层塔沙拉,这也是地球人能想出的菜谱吗?我要把主厨抓出来发射到外太空!”
旁边的姚岚“扑哧”一声笑出来,跟江洛说:“他挑食,难伺候得很,不用管他。”
江洛也有些想笑,倒不是觉得苏堤难伺候,而是亲切。
他母亲也是个挑剔到极致的食客,看见讨厌食材的反应和苏堤如出一辙,忌口的东西能写满一大张纸。
在他为数不多和母亲用餐的经历中,她皱眉指摘,把主厨吓得心惊肉跳的画面几乎次次可见。
讨厌沙拉中的一种时蔬不难补救,江洛拿起叉子,将自己盘中的九层塔一片一片挑出来,在盘边空白处叠成一圈花边,把他和苏堤的盘子调换了一下。
江洛:“菜叶不会互相染到味道,挑出来就可以吃了。”
苏堤诧异地拿叉子拨了一下,真的都挑出来了,他给了江洛一个“算你有良心”的眼神,才满意地淋上沙拉汁开动。
见他连个谢都不说,姚岚翻了个白眼:“你说你,还不如帮我,至少我还会说谢谢。”
江洛打圆场,“那我也给您做个九层塔花。”
姚岚摇头:“我更喜欢玫瑰。”
江洛想了想,抽出叠在口袋里的丝巾,拿了桌上没用过的吸管做支撑,指尖轻巧弯折,叠出一朵玫瑰,请他们中间隔着的薛定风代为转交。
Kasper做造型向来细致到细枝末节,连只露出一角的口袋巾也来自某高奢皮革品牌。
此刻大材小用,化为哄人开心的玫瑰,更是精致逼人。
花瓣松散层叠,露出丝巾的两个边角当做花叶,薛定风捏着这朵昂贵玫瑰,递给姚岚。
喜欢玫瑰是真的,随口一说也是真的。
姚岚没想到江洛真的变出一朵,当下被哄得心花怒放,给江洛抛了个wink。
江洛回之一笑,吃完前菜,抽空看了一眼直播屏幕。
镜头恰好切到许温星。
他之前在大厂选秀出道进入限定团,圈了许多粉丝。此刻抬起手笑容温软地打了招呼,弹幕顿时一片尖叫。
【啊啊啊星星绝美!】
【C位出道许温星,断层第一许温星!夏日唯一眷恋,星星人间妄念!】
【期待星星钢琴舞台!出道两年登上RA舞台!宝贝冲鸭!】
江洛不关心和他渊源颇深的钢琴舞台,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甜点上桌,是一口大小的荔枝慕斯配新鲜无花果。
慕斯滑腻清新,无花果甜中带涩,江洛吃完,给菜品总体水平打了八分的高分,剩下两分是今晚的菜都太小份了。
镜头扫了过来,江洛抿了口餐酒,微微颦眉似乎苦恼着什么。
弹幕瞬间刷疯,无不沉溺于贵公子举杯品酒的名场面里。
江洛毫不自知,他在认真盘算不去后续的烟花红毯,改道去夜市吃宵夜的可能。
台上,主持人开始介绍起RA杂志的变迁与传承。
等漫长的追忆往昔环节过去,他点了第一位表演明星。
最初几届RA盛典的表演环节都是大牌歌星上台,阵仗堪比群星演唱会,近几年被资本冲刷,反而变成了各大公司给自家新人刷脸的机会。
这些新人舞台经验有限,大多不及那些千锤百炼的大腕风范,整体质量下滑也在情理之中。
今年的主题偏向于名利场,只有乐器演奏。
如果换做几年前的RA,可能会请专业乐团。不过现在就只有托关系塞进来的小艺人献曲,活像期末文艺汇演。
舞台上原本暗淡的灯光从左至右依次亮起,不同的光源被投掷在五种乐器上。
淡淡的雾气贴着地板浮起,映衬着最中心的高至棚顶的巴洛克圣像雕塑,像是希腊神殿的断壁残垣在此旧址重建。
苏堤看着舞台正中立于圣像下的金竖琴,嘴角抽动了一下:“月桂衔贝?怎么搬上来了,谁要弹吗?”
薛定风看过节目表,“没有人要弹。”
苏堤无语:“没人弹还摆在正中间。”
听他们聊天,江洛才知道这架竖琴是Gabrielle祖母的珍藏。
主编祖母是RA奠基人之一,年轻时自驾横跨非洲,在摩洛哥海岸的月桂树下遇见了后来的丈夫,彼时正在摩洛哥做访问学者的著名鸟类学家。
后来丈夫早逝,她不愿睹物思人,就把两人的定情信物送给孙女,Gabrielle有意让它成为RA盛典的象征,每年都会展示。
之前大多是在外厅展示,那架白芍药竖琴就是仿这架金竖琴做的。
今年名利场主题与竖琴相衬,所以即使无人演奏也搬上来了。
金竖琴通体是浅浅的玫瑰木色,最上方雕着一支离枝而去的青鸟,下面则是纯金镀的月桂树和贝壳。
此刻在流动的水光灯效果下,美的像是一场梦镜。
江洛自记事起就接触竖琴,从二十八弦练到四十七弦,手指长满了厚厚的琴茧。十二岁生日时,收到的便是这样一架专门定制的金竖琴。
记忆中的家里总是空荡荡的,父母另有住处,他独自在别墅中长大,母亲偶尔回家,也只为抽查他有无懈怠琴艺。
从没有人供他依赖眷念,听他倾诉抱怨,小时候他累了或者不开心了,就会和自己的金竖琴说。
竖琴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他很理解主编祖母哀思寄琴的心情。
青鸟辞枝去,月桂衔贝来。
很美的名字。
江洛出神的空档,表演已经过半,前几位都算符合主题,选曲多为爵士名曲,对应书中所写的黄金时代。
弹幕上都是粉丝在疯狂打call。
不知不觉,上一曲终了,江洛看见了走上台的许温星。
他穿着中规中矩的黑西装,手指摁上琴键,弹的是爵士名曲《Stormy Weather》,曲调方起,瞬间把听众拉入上世纪的美国黑白老电影中。
爵士乐多元随性,布鲁斯时急时缓,跳脱又浓郁,随性得仿佛一蹴而就,曲至尾声时又突然开阔,留下一个舒缓的终音。
技法略有生疏,但胜在氛围。
限定团最近推出团综,许温星热度走高,吸粉无数,此刻弹幕已经快得看不清了。
直播镜头没有一直停留台上,还会兼顾台下艺人,切了几位艺人后,转到了薛定风和姚岚。
薛定风眉目淡漠,透着超然的疏离,目光停留在台上,落点却不在表演。姚岚挂着不出错的淡笑,微微和镜头点了下头。
台下掌声响起,江洛也拍手附和。
许温星站到麦克风前。
表演嘉宾在演奏后都有说感言的机会,或宣传自己,或预热作品,而后充当串场点出下一位演奏者。
许温星眼里闪着欢欣的光点,先照例感谢了主办方的舞台,又跟粉丝隔空问好,请大家期待他的新单曲,才开始串词。
“接下来要上台的这一位,是和我同期出道的朋友,很开心大家都能够在不同的地方闪闪发光,但是每次重聚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怀念未出道的旧时光,即使有过什么嫌隙……”
许温星顿住,透着股小心掩饰的委屈。
再抬眼时,视线无意识地瞥向主桌,随即迅速移开。
江洛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他低声询问:“薛老师,您知道下一位表演者是谁吗?”
薛定风说忘了名字,只记得也是甜柠的。
江洛心中了然,甜柠有两人在场,同期却有三个。
许温星一定会念出他的名字。
难怪工作人员给他难堪,却不愿放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