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既然你比我更早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你为什么不选择向我的两个朋友求救？”五更夜见不解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凝固了起来，却又在下一秒开始潺潺而流，宛若凝固已久的冰块终于融化，逐渐迷茫的前行。
　　“如果可以向外界求救，或许这个世界真的会有所不同吧……”
　　良久，那个声音才缓缓地叹息道。
　　“……是因为乌丸莲耶么？”
　　五更夜见隐约猜到了什么，心脏也下意识地揪了起来。
　　“嗯。”
　　“所以，这一切真的是他的陷阱，而我……也就是你，从一开始就困于陷阱之中，无法挣扎？”
　　“是的。”影子淡淡道，
　　“甚至我的开局要更为糟糕。因为这原本就是一场乌丸莲耶精心策划的置换任务。”
　　“所以，当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的意识的一部分已经被乌丸莲耶入侵了。”
　　“！！！”
　　五更夜见微微一惊。
　　果然！他猜的没错！！
　　他其实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来到了游戏世界！！
　　“那你……你是怎么做的？”五更夜见紧张地询问道，他走过漫长的室内走廊，终于看到了那条玻璃甬道，
　　“你是怎么摆脱乌丸莲耶的？”
　　无法和外界的任何人求救……
　　无法得到任何帮助……
　　身边几乎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在那样的情况下，[五更夜见]会怎样做？
　　就连五更夜见自己也想不出来。
　　“办法总会有的。”影子轻笑道，
　　“有的事情外人听上去或许会觉得很可怕，但是真正沦落到自己的头上时，你会发现，所谓的绝境也不过如此。”
　　“不过我的运气确实不错，你应该知道kaho曾经开发出了不少病毒软件吧？毕竟他擅长的就是这个……唔，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你还记得吗？”
　　“是的。”五更夜见忽然联想到了什么，立刻道：
　　“你是说，特洛伊木马？？”
　　“是的。”影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是特洛伊木马，那是kaho的得意之作，不过那个时候它还没有名字，所以特洛伊木马这个名字是我取的。”
　　“……”
　　果然！关于系统的一切就是影子一手策划的！！而那些道具也是他自己写的编程代码吗！！
　　“总之，有了特洛伊木马后，我拥有了对这个世界的一定主导权……但这却不一定是好事，毕竟乌丸莲耶在不断地侵蚀我的意识，如果想要将我们分开，那么我们俩都会变成电子幽灵，五更夜见将会变成一具躯壳。”
　　“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就必须拥有玩家的身份。我和乌丸莲耶都没有完整的拥有玩家的身体，所以无法彻底控制。”
　　“所以，我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方法。”影子停了片刻，才继续道：
　　“我将我的意识的一部分分离了出去……或许你可以理解为灵魂。”
　　“在游戏世界里，高维生物的灵魂是拥有可操纵性的，我抹去了你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切记忆，让你拥有了这个世界的身体，而你身为[玩家]的权限会在你的不断成长的过程中觉醒——这需要过程，也需要漫长的时间。”
　　“可是，玩家的权限依旧只有一个，你只是我的备选方案，只是在这么做了之后，我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利用特洛伊木马销毁原本的身体，让我和乌丸莲耶都变成电子幽灵。”
　　“呵呵……后来嘛，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了，我化为了另外一个存在，保护着你不被乌丸莲耶察觉。同时也经历了你所看到的一切人生。“
　　“而乌丸莲耶则彻底夺走了玩家的躯体，但是他很快发现，影子的身体里，权限已经不复存在了。”
　　“唯一的权限，在我的身上吗？”五更夜见愣住了。
　　“嗯。”影子道，
　　“影子一直在尝试着杀死我身边的人，为的就是让我崩溃妥协。可是他或许不知道，拥有权限的我，其实是可以定点存档一次的。”
　　“虽然只有一次，但也绰绰有余了。”
　　“我让乌丸莲耶误以为我已经死了，并且在死之前将权限藏了起来。可惜的是，我并没有死，而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于你的身边。”
　　“没错，那就是系统。”
　　“我经历的世界在灭亡之后，玩家权限在特洛伊木马的辅助下开始回档，重新回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的世界上。而回档到的时间也早就被我固定好了，那就是你记忆中第一次登陆的时间。”
　　“我只是在引导你，一点点的将那只电子幽灵驱逐出黑衣组织，只有到了这一刻，你才能触发玩家权限的钥匙，也就是谷雨游戏公司。”
　　“……”
　　事已至此，五更夜见已经震撼到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五更夜见]其实早就经历了这一切吗？只是他在最后世界线中被强行毁灭之后，他才开始自己真正的记忆旅程吗？
　　“回档的存档点是在哪里！？”五更夜见询问道，
　　“是谷雨游戏公司的中枢吗？”
　　“并不是那里，不过乌丸莲耶估计以为是在那里，所以他才提前过去蹲守了吧？”影子轻笑道，
　　“如果那么容易就被乌丸莲耶找到，那估计才是最糟糕的事情吧。”
　　“你该不会是藏在了……”五更夜见忽然明白了什么。
　　组织BOSS唯一信任的存在。
　　唯一一个可以去全身心的利用，就算对方得知了这一点，也绝对不会被背叛的存在。
　　琴酒。
　　那个被他无意间捡回家的，名为黑泽阵的存在。
　　“你应该猜到是谁了。”影子轻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的事情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不过他应该是不会和你说的。”
　　“怎么会这样……”
　　五更夜见攥紧了自己的手指，沮丧的心情顿时淹没了他的心脏。
　　所以，他之所以能够在最佳的时候不被乌丸莲耶干扰，并且联系到自己的朋友，都是影子的安排。
　　而他之所以能够离开这个破败的时间线，也是因为琴酒作为存档中折点，将他带会了固定的时间段。
　　什么都不记得的人只有他。
　　而得到了一切的人只有他。
　　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辛酸感在他的心脏深处炸开，无数过去的对话从他的脑海中浮现而起，也让他感到无比的痛苦。
　　琴酒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你到了天文台了么？”
　　冷不丁的，影子忽然询问道。
　　“嗯，到了。”
　　五更夜见停下了脚步。
　　天文台依旧空荡荡的，但是从四周的陈设来看，他也能注意到这里的一切都是全新建造的。
　　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之中，五更夜见所听到的每一个字也变得更为清晰明显了：
　　“所以，五更夜见，你知道我打电话给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吗？”
　　“……你想说什么？”
　　隐隐不安的感觉从五更夜见的内心深处浮起，他似乎能够猜到影子想要说些什么了。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回家而已。”
　　影子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在这样平静的声音之中，五更夜见却听出了一丝悲哀的情绪。
　　“我将存档点放在你的身上，我将我的一切的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我引导着你走向胜利，我引导着你打败了乌丸莲耶……”
　　“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回家啊。”
　　“我知道。”
　　五更夜见屏住了呼吸，却又像是预料到什么一样，缓缓地呼出了那口气，
　　“所以，你是想说，我其实……只是你走向成功的工具人，而你只是想要用我作为踏板，离开这里么？”
　　“你很聪明，五更夜见。”影子的声音很平淡，似乎只是在说明一件普通的事情而已，
　　“你应该最能够了解我想要的是什么。我的一切都已经支离破碎了，我所拥有的一切也不会再一次回来。但是，我还是记得的。”
　　“我记得我想要回家，我记得我拥有两个重要的朋友……我还记得那个休闲的下午，即将迎来的毕业季，以及那份不曾拥有的温和日常。”
　　“可是……到了现在，我发现，我似乎有点变了。”
　　“我好像开始将你当做一个独立的人格来看。分明你不应该存在的，可是你也知道，一旦赋予了一段数据自我意识，再去剥夺他，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所以，在杀死乌丸莲耶之后，你要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五更夜见询问道。
　　“我们之间，只有一个能够回去。”影子淡淡道，
　　“一旦只有一个人能够回去，那么另外一个人就会永远的留在这个世界。并且只能以电子幽灵的形式存在，接受永恒的孤独。”
　　“……”
　　五更夜见没有说话。
　　他只是觉得事情变得有些荒谬起来了，甚至一时间无法去理解这段话的含义。
　　影子说，他才是最开始留在这个世界的五更夜见。
　　他说，他想要回去。
　　他说，他想要重新见到他的两个朋友。
　　可是……那样的话，自己又算是什么？
　　他迄今为止的努力？又算是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他的存在的意义也是其他人赋予的吗？为什么！？
　　“我知道你很迷茫，五更夜见。”影子道，
　　“我会给你接受这一切的时间，也会告诉你接下来会怎样做……别担心，我并不是乌丸莲耶那样的掠夺狂，我不想剥夺你的一切。”
　　“我只是太孤独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以人的状态和其他人说过话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不希望你也遭遇这些孤独。”
　　“你想要做些什么？”五更夜见的语气险些失控，可他还是按捺住了自己不安的心，努力镇定道：
　　“如果你就是我的话，你应该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吧？”
　　“……”
　　电话那头再一次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人正透过那片虚无在注视着他，五更夜见似乎能够看到那双眼睛，那双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双眼。
　　“五更夜见。”
　　沉默再一次流淌片刻后，影子终于再一次开口了，
　　“你想要回去吗？”
　　“想。”五更夜见压低了声音，无比痛苦道，
　　“我……我明明也是想要回去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会是这个样子的……”
　　“你当然可以回去。但是一旦你回去了，你要接受一件事情。”影子道，
　　“这个世界会因为你的离开而彻底瓦解，毕竟……唯一玩家权限的人离开之后，这里会恢复原本的游戏世界设定，而他们对于你的记忆也将会全部消失，他们不会记得你是谁，也不会记得你来过，你们之间的记忆也会因为[玩家]的离开而清零。”
　　“即便如此，你也能接受回去么？”
　　“你说什么？”
　　在听到影子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五更夜见彻底愣住了。
　　记忆全部清零？
　　他们都不会再记得自己的存在！？
　　“虽然很痛心，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事实。”影子道，
　　“毕竟我们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会造成这样的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我让你不要离开，也并不是要我离开的意思。”
　　“你没打算离开么？”五更夜见有点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明明很想回去，为什么不打算离开？”
　　“已经没办法离开了。”影子平静道，
　　“我太久脱离玩家权限了，想要重新掌握权限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更何况，我如果想要离开，那么你就会死。”
　　“即便我的手上已经沾染了如此之多的血迹，我也依旧不想杀死你。”
　　五更夜见一时半会甚至无法说出话来。
　　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感于他的心脏深处蔓延着，压抑着他说话的能力，也压抑着他最为本能的那份感情。
　　他不想杀死自己。
　　也对，如果他想要杀死自己，从最开始就不会有这个游戏了。
　　杀了他，拿到玩家权限，打开钥匙，影子就可以离开了。
　　反倒是他才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掌握玩家权限。
　　影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能够离开这个世界啊……
　　“所以，我想给你两个选择。”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
　　“一，你拿到玩家权限离开游戏世界，回到你想要的现实之中，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瓦解。”
　　“二，我们都会留在这里，身为两只孤独的电子幽灵，我会一直陪伴着你，直到这一切结束。这是你对我的补偿，也是短暂的，却独一无二的陪伴。”
　　“你可以利用玩家权限回到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你的同伴都会记得你的存在，他们对你的记忆将会永恒。”
　　“等到这个世界里你所重视的人全都死去后，我会将玩家权限还给你。在调控了时间后，你可以回去再一次见到你的朋友们，继续你的生活。而我则作为电子幽灵留在这里。”
　　“如果是这样的结果，你能够接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