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沉稳、有担当,为了自己的职责,守护京城黎明百姓,守护宇凰江山的太平,是沐言欢弥补前世缺憾的仪式,更是他对君竹为了天下舍生取义的应和!
这才应当是真正的生死相随啊!
见君竹泪水涟涟,仍在犹豫,沐言欢突然厉喝一声,“动手啊!”
颤着手握住允自颤抖的羽尾,君竹一咬牙,狠狠拔出了利箭。
果然是折桃宫的特有制式,每一只箭头都精心铸刻了细密的倒刺。他察觉到沐言欢竭力忍痛不发声,还是随着自己的动作,身子不由自主地猛然一跳——
攥住他左手的手,满是滚烫的汗水。拔出最后一支利箭,君竹已是泪流满面。
“你为我,哭了。”伸手摸上对方濡湿的脸颊,沐言欢缓缓露出笑意,“这一世,你终究还愿意心疼我……就算今日死在此地,我也没有遗憾了!”
他突然狠狠推开君竹,拎着血运剑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众将士!随我突围!”
凌空一跃而下,直指沐凌风而来!
猝不及防,沐凌风未曾料到沐言欢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有如此的力气和胆魄。几乎抵挡不住沐言欢手中血运剑的金光乱舞,沐凌风连站都站不住,只能连连后退。
他是为了心爱之人,拼死一战。可此时此刻的沐言欢,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沐凌风还是存了希望——他自诩此次准备充裕,足足三万精兵的合围之势——除非沐凌轩父子能唤来神仙,才有可能短时间内解开他对京城的围困!
眼见沐言欢的剑锋将要劈在自己的脑门上,想起红绫的嘱托,沐凌风突然猛然大喝一声,“君竹!他跳下去了!”
果然,听到君竹的名字,沐言欢本能地愣了一刻。
只这一瞬,沐凌风狠狠一剑反击而来,推开了沐言欢气势汹汹的剑刃,顺势刺穿了他的左肩!
斩草即要除根。他一咬牙,抽出满是黑血的锋刃,再次对着沐言欢举起利刃。
一抹青色的身影突然缓缓显现,鬼使神差一般阻隔开了二人,挡在了沐言欢的身前。
猛然止住锋刃。“哐啷”一声,沐凌风手中的利剑,掉在了地上。
难以置信眼前的场景,沐凌风带血的嘴唇抖抖,吐出的词颤抖地几乎不成言语,
“云景……云景哥哥?!”
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之人,沈云景,此刻仍是二十年前,在廊上与他初遇之时,那袭罪臣之身的青色衣衫。
他赤裸着双足,掺杂了缕缕白发的青丝,用了“莲花心音”一丝不苟挽在脑后。如同神仙,又恰似一缕幽魂般,出现在沐凌风面前,冷冷盯着他。
那双总是明艳活泼的眸子,透出前所未有的刺骨清寒。只听沈云景一字一句,声音虽不大,却穿透了腥风血雨中的一切嘈杂,宛如利剑一般刺穿了沐凌风的心扉,
“我不是死了吗?对吗?”
第85章 沈爹爹又大着肚子复活了?
沈云景的眼眸,一如二十年前清澈动人,又多了些许岁月的沉淀。这一身当年初遇的衣着,虽鼓鼓囊囊已遮掩不住沈云景七个月的身孕,还是令沐凌风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
许是回忆起了许多往事,他血红的眼眸泛起了点点泪光。
沈云景:“你很失望?”
“我没有!”狠狠摇着头,沐凌风心怀复杂,“我当然希望你长命百岁……长长久久陪着我!”
“陪着我”三个字一出口,他心中压抑已久的酸楚再也按捺不住,泪水如泉涌般决堤而出。
二十年来,自己从一个单纯的小王爷,逐渐心机深沉、狠毒。他学会了结党营私、纵容贪墨,欺压百姓、陷害忠良,乃至今日掀起滔天战祸。他为的,不过就是沈云景能如二十年前一样,摸着自己的头,再亲昵地换一声“小风子”啊!
可直到今日,他俩之间还是隔着深深的鸿沟。那不是沐凌轩,不是简单的爱人、皇权、地位就可以说清楚的隔阂!
泪水涟涟,沐凌风颤动着双唇,终于在二十年后第一次表白了自己的心意,
“云景哥哥,我爱你……”
“不。”沈云景道,“你只爱你自己。”
“你胡说!”仿佛受尽了委屈,沐凌风瞪圆了眼,“我为了你,可以放弃唾手可夺的帝位,可以放弃陛下对我的手足之情。我甚至丢掉了良心,把自己变成曾经最讨厌的奸臣权宦……我只是为了有一天能坐上这帝位,让你真正做了宇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人,和你名正言顺地千古相随啊!”
“二十年前,我爹确实投降了北疆异族,致使七万沈家军尸骨无归。”沈云景轻笑一声,“我哥哥还成了戎然王的禁脔,否则哪有惜年——皇上是为了顾全大局,才一直没有给我名分。”
“直到今日,你还在为他说话!”沐凌风突然异常气愤。
他抬手抖抖指向,那个仍端坐在高高的皇撵中、睥睨一切的宇凰帝王,“他的心中,只有江山,从来没有把你放在之上。所有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你为何——”
“可他的心里,我在他自己之上,这就够了!”突然怒目圆睁,沈云景大声道,“五年前,我在北疆中了瘴气昏迷。是谁趁机威逼他从此不问政事,深锁深宫炼丹求道,红绫才会每月给太医院解药续我的命。你们还要逼迫他每月饮毒,从此拿不得刀剑,性情更加暴虐不定——他能熬到今日不死,只是为了等我醒来,再见我一面!
沈云景继续怒道,“而当初,正是你在北疆收买向导,指引我领军误入瘴气之地。你为的就是威胁陛下、把持操纵朝政!”
二人的对话,清清楚楚传到皇撵这边。沐凌轩仍是阖眼养神、巍然不动。他手边的阿九,却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偷瞥一眼沐凌轩不怒而威的侧颜,他下意识朝外挪了挪身子。
“不可能……”沐凌风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我怎么会希望你昏迷五年,不能和你说上一句话……若有可能换你醒来,我宁愿自己去死!”
不屑地冷笑一声,沈云景道,“那就要问问你的知己,红绫了。”
然而,他永远不可能知道沈云景所言,是否为真了!
仰头大笑三声,沐凌风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沾满血污的包裹,
“他说唯有这么做,才能破除君竹镇伏‘鬼谶’的黄符……可怜他到死,我都信他……可他拼上自己的一生、自己的性命来帮我,又图的是个什么?!”
那包裹被沐凌风抛在地上散开,露出一颗乌发蓬乱、脸色灰白的脑袋来。
竟然是红绫!
红绫为什么这么做,沐凌风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是因为红绫一直痴恋自己而不得!
只是沐凌风不愿去想、不愿承认罢了!
瞥一眼红绫双目仅闭、美艳尚存的脸眸,沈云景侧过脸来闭上眼,心中升腾起一丝不忍。
盯着沈云景的侧颜,沐凌风“恍然大悟”般狂吼,“你骗了我?!你在利用我!
“可那又如何……我不会输!”旋即,他笑得更加疯癫,“红绫用自己的血引来八方鬼谶,撒豆成兵,封锁京城。我还有七大营三万精兵……沈云景,你终将还是我的人!”
他一边狂笑着,突然拾起剑,伸手来拉扯沈云景,“就算我死了……我再也不会放过你、放过这个机会……云景哥哥,我们一起去死!来世,我们不要再碰这皇宫、不要再生在帝王家!”
只是他的手刚要触碰到沈云景,突然戛然而止。
沐凌风,这位威风凛凛、武艺高强的小王爷,蓦然瞪大了眼眸,一脸痛苦地捂住脖颈,缓缓倒下了身子。
他的颈上,鲜血喷涌而出,溅满了滚在一旁的红绫灰白的脸颊,亦溅满了沈云景的青色衣衫。
他身后,不知何时悄然爬过去的君竹,双手仍紧紧握住锋利的“莲花心音”不松手。望着倒在自己足边的沐凌风,盯着自己的惊诧不甘的眼眸,他的胸膛不停起伏着。
“莲花心音”青白的玉刃上沾满了黑红的鲜血,滴滴答答不停下落。前世今生,这都是这是君竹第一次亲手杀人。就算他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此刻心脏也在胸腔里“砰砰”跳动个不停。
喘着粗气,他又缓缓抬眸,正对上沈云景神色凄然的脸眸。
他明明可以看着沐凌风亲手杀掉沈云景。他的大仇可以不沾血就得报……可他还是动手制止了沐凌风!
心中五味陈杂,说不清是难过还是松了口气。“哐啷”一声扔掉手中的“莲花心音”,君竹捂住唇齿想哭,却发觉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浑身却痛苦压抑到难以自拔。
一个温暖的怀抱,从他身侧,将他严严实实裹住。
“别害怕。”撑着最后一口气,沐言欢强忍剧痛,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摩挲着君竹的头发,轻柔道,“我会一直保护你。任何人,都不可能再伤害你了!”
……
皇撵之中,阿九蹑手蹑脚想要溜走。他柔软纤细的手,却突然被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死死拽住。
“别走啊。”仍是双目紧闭,沐凌轩低声道,“祭天大典还没完呢。”
“来人!”突然瞠目,他又一声高喝,“将这个‘祭品’,给朕扔到火堆里去祭天!”
第86章 十二岁,我就开始接客……
“陛下!您为何……要这样?!”见四周禁军一拥而上来拿自己,阿九惊恐万分!
他跌跌撞撞闪躲,艳丽的眼眸里噙满泪水,“奴家……连武功都不会!今日之事,奴家完全只为陛下着想。就算判断有错,也是被歹人误导啊!”
不知是不忍还是不屑,沐凌轩,仍是阖着眼一言不发,一眼也没有看阿九。
“装,继续装。”捂住胸口,沐言欢望向阿九冷笑,“别忘了当初在‘舌生香’,是谁用了‘桃花翎’,差点就把惜哥哥一招毙命了!”
心底一惊,阿九这才想起来,自己本是“琴焰”之事,沐言欢和君竹都知道,也唯有他们知道!
眼见郭盛领了禁军即将靠近自己,阿九眼疾手快,一手拔下头上的发簪,反手将沐凌轩遏在了掌中!
那发簪玉刃锋利,闪着凛凛寒光,正是折桃宫的制式。平日,只是不起眼的饰物,关键时刻,却是能见血封喉的利器!
“陛下!”
“父皇!”
见阿九竟然挟制住了沐凌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沐凌轩,竟然仍是双目紧阖、纹丝不动!英武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阿九!你不要一错再错!”忆起往昔种种,沐言欢又觉阿九可怜,“我知道你是被红绫和沐凌风裹挟诱骗。这么多年,你被他们折磨,受了不少苦……念在你帮我做了父皇的寿礼,这些日子又照顾他老人家,我可以求父皇留你性命……”
谁料阿九,竟然丝毫不为之所动!
“哼!谁稀罕你们这些中原衣冠禽兽的施舍!”
他狠狠啐了一口,握住发簪架在沐凌轩颈间的手,竟似气到发抖!
“红绫和沐凌风,一个个都是为情所困的蠢货……他们是死了,可红绫死之前,已将‘鬼谶’的符咒传授于我!只要援兵不在半柱香内赶到,翊王的七大营亲兵和鬼谶招来的阴兵,仍然能把你们包了饺子!而如今,他们只听命于我一个人了!”阿九那张狠厉美艳的脸上,又显出得意的神色,“我的大仇即将得报……我的故国子民,我的父王,我的爹爹……你们马上就能阖眼了!”
父王?故国子民?
他不是从小被红绫收养、养在青楼的孤儿吗?难道他受了刺激神志不清了?!
众人简直被阿九状似疯癫的一番话弄糊涂了!
“你是御史台芮家之子芮阳,与莎白右单于的孩子,我可有说错?”一旁的沈云景,突然静静开了口,“当初你爹爹产下你不久,就伪装成歌伎意图刺杀陛下。是我将尚在襁褓中的你,秘密命人送回中原找人收养。你肩上有一块血月胎记,除了我谁也不知道。你将竹儿从诏狱放出来,他当晚就来见了我,告诉了你在风华殿更衣时,他无意中看到你身上的血月胎记!”
“你以为今日,要被献祭的真的是我?”君竹亦点点头,“陛下为何要带你来此地?他早就知道你也有血月胎记。你才是那个作为‘气运之子’的祭天大礼!”
原来如此!所以从那时起,君竹和沈云景,还有沐凌轩父子,就拉起了一张滔天巨网。所有人都在他们的算计之内!一切都是在演戏!
想到此番君竹为了彻底铲除沐凌风、红绫和阿九所受的苦,一旁的沐言欢又觉心疼不已。他暗暗握紧了君竹有些冰冷干涸的指尖,安抚般细细摩挲着。
而芮阳,本是台院御史芮家的公子,二十年前入沐凌轩后宫做了低等嫔妃,却因嗤笑折辱沈云景,被沐凌轩沐凌风兄弟“做主”,送给莎白王“和亲”。路上,他差点被折磨至死,却被莎白右单于所救,成了他的侧室。
这也许是芮阳短暂的一生中,唯一幸福的时光——可惜他刚生下阿九,仅存的美满却被沐凌轩北征莎白的铁蹄踏破——目睹右单于在被剁成肉泥,芮阳刺杀沐凌轩不得,产后本就身子很差的他,最后气血淤积、郁郁而亡。
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孩子夭折了,却未曾料到,这个孩子竟然在二十年后,成了名震宇凰东南的花魁之首。更无人曾料到,他进入了沐凌轩的后宫,荣宠至极,竟然即将要颠覆宇凰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