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己不愿张口,又踟蹰难言,沈云景未卜先知般笑了,“没有放糖,只是桂花的甜味而已。”
连爹爹都从未这般抱过自己。这样温柔、善良的美人……他多么希望沈云景为给沐言欢治病才接自己入宫,是一个误会啊!
可前世,自己总是如此心软,总是如此自欺欺人,才一步步走到了绝境!
还害死了自己两个可怜的孩子!
杂七杂八思忖之间,君竹突见不远处一串流萤般的红灯笼明灭。
刹那间,所有侍卫和太监都跪下了身子不敢抬头。金冠高耸,步步生风,能有如此排场气派者,只有一个人,翊王沐凌风。
君竹也跪下了身子。许是急着想见沈云景,沐凌风走过君竹身前,丝毫没有看他一眼。
只有跟在他身后的红衣美人,微微垂首侧目,瞥了君竹一眼,微微一笑。
那一刻,君竹也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暗夜之中,二人的目光竟似擦出激烈的火花。
眼角描金的桃花鲜艳,是红绫。
二十年来,他的容颜竟丝毫未有改变,惊鸿一瞥般的妖艳动人。
惊愕之间,君竹又微微泛起笑意。
很好,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
【作者有话说】:哈哈,欢狗被虐得爽不爽?
PS:两位大佬即将正面fight。
关于红绫,详见隔壁完结前传《穿成暴君的弃妃后宠冠天下》。
第35章 无论皇上对我做什么,不要冲动
一个时辰前。
翊王府内,浴池之中烟气氤氲,两具白花花的肉体正交缠地难舍难分。
一名容貌英俊的男子,正按着一名小太监在金石玉的池壁上肆意宣泄。
他就是翊王沐凌风。
满面潮红、发丝凌乱,沐凌风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眸,却茫然失神。
失去了少年时代的灵动活泼,多了几分暗藏杀机的狠厉与城府。
意乱神迷中,口中吐出的言辞,更令人惊心动魄,
“云景……云景哥哥……”
他身下被按住的小太监容貌清秀,被喂了特制的chun药之后承欢,此时亦失了神志,竟然喑哑出了声,“王爷……王爷好厉害……”
离二人不过一丈之地,金玉石的岩岸上,红绫懒洋洋斜倚其上。
他青丝披散,只披了一层大红的薄纱,冷眼旁观着眼前香艳的好戏。
炼出让沐凌风将身下人能幻想为沈云景、一解“相思之苦”的丹药,红绫已做了十年。此情此景,早已见怪不怪。可那小太监出声的一瞬,红绫还是猛然一蹙眉。
果然。沐凌风像是被惊醒了一般。
离了那小太监的身子,他一手扳过对方的肩,一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颈。
从沐凌风带火的眼神中读到汹涌的杀意。方才还肆意承欢、享受其中的小太监,眼神这一瞬只剩了满满的惊惧,
“王爷饶命!王……”
话音未落,他已在沐凌风的掌下殒命。
“赶紧拉出去炼药,别弄脏了池子。”红绫这才恹恹地开口。
“哗啦”一声,他跳入滚烫的池水,绕到沐凌风的身后,亲自按捏着他的肩胛,
“奴家早就说过,还是让我折桃宫的孩子亲自伺候王爷。至少,哑巴不会乱说话。”
“不干净。”反复在热水中揉搓着手指,沐凌风像是抓了一只癞蛤蟆一般厌恶,“下次割了舌头再送来。败兴。”
从身后勾住沐凌风的肩,红绫凑近两步耳语,“王爷这么在意,倒不如奴家亲自……”
眉头微微一蹙,沐凌风仍是缓缓吐出三个字,“不干净。”
眼角的描金桃花不易察觉地一颤,红绫知趣地后退了两步,又一挥手。
方才君竹和沐言欢在廊上遇到的太监小德子,赶紧低头进门跪下禀道,“回宫主的话,事情办妥了。皇上御赐的桂花糕,奴才全换成了糖粉做的。看上去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看一眼被小德子放在池边的竹篮。和方才他给沐言欢的糕点,从紫藤的纹样到蟠桃糕的颜色摆放,果然如同一个模子中复刻出来,毫无二致。
只不过,这一篮才是沐凌轩的御赐——没有放糖粉的桂花糕。
已被红绫指使小德子换成了糖粉做的糕点,赐给了沐言欢和君竹。
“君竹可是比当年他爹,难对付多了。”瞥一眼那竹篮,红绫一声冷笑,“回来地那么快,……他是不是没有吃下去?!”
“宫主饶命!宫主饶命!宁郡王在前头拦着,小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勉强君公子!”小德子吓得不停磕头。
抬眼小心翼翼一瞥,小德子试图将功抵罪,“奴才还听他们说了一件事……沈小公子,又有了身孕。”
红绫指下沐凌风的肩胛,果然狠狠抽动了一下。
“王爷若是担心,奴家陪您去看看沈云景,如何?”喝退小德子,红绫又伏在了沐凌风的肩上,“皇上定是还不知晓。这可是对付那几个小崽子,大好的机会。”
……
殿前广场之上,沐凌风和红绫渐渐走远。君竹仍未起身,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两分。
果然如他所料,红绫亲自入了宫。
如若他没有猜错,红绫如此胆大妄为,只有一个目的。
确保沈云景流产,再嫁祸给自己和沐言欢。
方才小德子听到了自己和沐言欢的谈话——宫里如今只有他们二人,知晓沈云景有孕。
而自己又偏偏刚给沈云景施针。如若沈云景肚子里的孩子有恙,只有可能是自己和沐言欢所为。
而欺瞒沈云景有孕一事不报沐凌轩,本就是砍头的大罪。
沐凌风和红绫知晓此事,如何能放过这个除掉自己和沐言欢的机会?
沈云景在红绫的亲自“操持”下流产,小德子再趁机煽风点火,禀报自己和沐言欢的欺君之罪——这一世先被剥皮凌迟的,可就是他们了!
不过——这本就是君竹计划中的一环,他还生怕沐凌风和红绫不上钩!
思忖着慢慢起身,君竹还未站稳,身上又猛然一暖。
狐裘大袄被悉心披在了身上。君竹抬眼,是沈惜年。
“我去踏雪宫寻你,小安子说你清早就和欢儿进了宫,到现在都没回。”立在君竹身前,沈惜年低头给他仔细系好披风的绫带,“皇上没有……再为难你吧?”
沈惜年轻声细语,生怕自己的肆意妄为又惹他不快。
淡淡瞥了他一眼,君竹故意收敛了笑意。
沈惜年这个节骨眼又偏偏送上门来,那就正好让自己再利用一下。
一手猛然推开他,君竹故作惊恐,“不行……欢儿呢?我现在要见他!”
跑了两步,身上的狐裘披风似是束缚了自己的脚步,又一个踉跄跪倒在了地上。
沈惜年急匆匆从身后赶过来扶他,“这是怎么了?若是着急,我去叫轿撵来!”
一手扯掉身上的披风,君竹又扭头朝长景宫而去,“来不及了……咱们先去见皇上!”
他话音未落,已被沈惜年拦腰抱起在了怀里,
“还记得前日,王太医的叮嘱?连下床走动都不适宜。风地里这么着猛跑,不想要命了么?!”
“我是要去见皇上……”靠在沈惜年怀里,君竹垂下眼帘,“你不必勉强。”
他们谁都明白沐凌轩见到沈惜年,十有八九又要讽刺揶揄他诸如“蛮子”“杂种”的难听话。
这对于国破家灭的质子,本就是伤口撒盐。昔日沐凌轩亦在大周做过质子,才会更谙此道,以此打压沈惜年的满腹少年壮志。
“你要去见皇上,我更要一起去。”低头凑近君竹的脸,沈惜年低声道,“为了你,小爷的命都可以不要。受点委屈也算不得什么。”
“也对。比起欢儿,有你在,我如何不安心。”一手轻轻揽着沈惜年的背,君竹淡淡笑道,“只是一会儿,恐要见血。无论皇上对我做了什么,你可不能再冲动了。”
第36章 爹爹怀了我,才未回到皇上身边
察觉到怀中的君竹淡了声息,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鼾声。沈惜年先是惊愕,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纤长的睫在雪色的颊上投下深深的影子,一只手还揪着自己胸前的缨带。
沈惜年的心,突然变得很柔软。
长景宫的飞檐和发黑的汉白玉长阶,就在十丈开外,沈惜年却停了脚步。
他走到一旁的廊下,悄然坐下。
只有这时,他才敢偷偷伸出指尖,抚一下君竹的发丝,又扯了他身上的披风,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他抬头仰望北方,只见暮色渐沉。
十年前,他作为降国质子被沈云景接入风华殿抚养。现在看来,无疑是最万全的保护。可那时,他只记得家乡被二十万宇凰大军屠戮到血流成河。爹爹在他的眼前,亲手斩下了最疼他的父王的头颅——
皇宫内外,都是与他有国仇家恨的中原人。乃至他第一次见到君竹,做的就是狠狠推开他递上前的桂花糕。
他没有想到这个比自己还大了两岁、如瓷娃娃一般漂亮精致的男孩子,亦如瓷娃娃一般易碎。被自己稍稍用力推了一下,就摔倒在地,跌破了膝盖。
为此,他和当时六岁不到的沐言欢,打了人生中第一架。
水土不服、又惊又惧间,翌日他就发起了高烧。
他以为自己要早早殒命此地。该解脱了,还能去长生天,看到自己最敬重的父王,八岁的孩子,心中还有一丝窃喜。
昏迷中,正是如今被自己悄悄握在掌间的这双纤长苍白的手,轻轻擦拭自己汗湿的额头,
“你要好起来呀。等你醒了,再让沈爹爹做桂花糕给你吃。我和欢儿陪你去集市买小泥人玩!”
那时君竹的声音,就如现在一般柔软,似是山中清泉一般抚慰人心。
沈惜年未曾想到,沐言欢和君竹,他本该恨之入骨的仇敌,却成了此后十年中相依为命的亲密存在。
尤其是君竹。他是他孤苦无依、时刻提防陷害算计的十年质子生涯中,唯一的光。
每夜他都如今日一般眺望北疆。只有此刻,这匹困守中原的苍狼,突然想抱紧怀中的人儿,只身奔赴北疆,永不回头。
只要这一生能紧紧抓住他,抓住这束生命里的光。哪怕不去报仇,哪怕——
不去想,被沐凌轩流放在莎白千奇塔服苦役的八万戎然妇孺!
自己和他们的性命休戚相关,他才会十年间一直忍辱负重!
还有如今在京郊的蟠香寺出家为僧的,“那个人”——
他实在不想称沈云棠,为自己的爹爹。
“怎么不走了?”君竹似是醒了,在他怀中闷闷喑哑出声,“我睡了多久?”
“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赶紧松开君竹的手,沈惜年的脸一红。
幸好此时暮色已全黑。廊下昏黄的宫灯,不足以照见他绯红的脸色。
“抱歉。你不愿见皇上,不必勉强。”满是愧疚,君竹挣苡橋扎着想下地,“我自己走过去。”
“刚睡醒身子热,受了风可不好。”怀中的温热稍稍消散,沈惜年赶紧扯住君竹坐回自己膝上,“不是我不愿见皇上,只是想让你多睡会。你一向浅眠,怕走路颠簸惊醒你。”
能在自己怀里睡过去,可见君竹这些日子劳神忧心到何等地步。沈惜年又是一阵心疼。
君竹倒也没有挣扎,“也罢,看来翊王已先进长景宫面圣了。那我们,就等会。”
他要的就是耽搁时间——否则沐凌风哪有机会对沈云景下手,再来陷害自己和沐言欢。
沈惜年这般踟蹰,正好不留痕迹地替他达成了这个目的。
“你不用安慰我。”倚在沈惜年怀中,君竹道,“我连马都不会骑,每次稍稍出远门,就要劳烦你套车护送。这宫里除了你,恐是没人对我这么有耐心。”
“那是小爷心甘情愿。”沈惜年道,“别人千万别有这个耐心,最好!”
“我父亲可是宇凰首屈一指的大将军。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会骑马?”君竹一笑,“自我记事起,爹爹日日念叨的只有一件事。回京城,回皇宫,回到皇上身边。北定西域三国,南安大周夷陵,为皇上谋得千秋伟业,为百姓求个太平盛世。在他看来,没有自己在皇上身边,他难以心安。尤其是——”
见君竹欲言又止,沈惜年知道他指的是沈云景在沐凌轩身边。
沈惜年皱眉,“所以,为了皇上,他连自己的爱人、孩子,都可以不管不顾?”
“我四岁那年,爹爹终于一个人出发了。他早早教我读书识字,是我先看到了他留在桌上的书信。”君竹一笑,“我以为又是自己惹他不高兴,他才走了。那夜下了大雨,我来不及和父亲和忆安说,看了信就哭着跑出门寻他。生怕自己慢了一刻,就再也寻不见他了。”
沈惜年的心倏忽一紧,“四岁的孩子,大漠的深山,下大雨——”
“是啊。寻常一年半载都盼不来一滴水,偏巧那夜下了滂沱大雨。”君竹唏嘘,“我从小天一黑就看不清东西。山路间脚下一滑,晕了过去。醒来时正躺在县城的医馆,双腿都上了夹板,稍稍一动弹就疼得要晕过去。忆安说我跌下了山崖,幸好发现地及时,只摔断了腿。不过,这辈子都不能骑马,能不拄拐已是极幸之事了。”
沈惜年的心,越来越沉。
难怪君竹不能走远路,步子也很慢。他以为是他温柔内敛的个性使然,谁想背后还有这么悲惨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