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致远:“…………”
罢了,本来就是哄孩子们高兴的,想拆那就拆吧。
安致远抖了抖财经杂志,换了个姿势继续看。
桂阿姨又跑到陆余身边,她大约以为灼宝睡着了,轻声说:“陆余啊,太太也给你买了新衣服,她对你可真不错,不想去看看?”
陆余直觉妈妈突然对他这么热情,可能没什么好事。
这让他想起,小时候有一次,舅公还在世的时候,给了他一个二十块的红包——那是陆余自打有记忆以来,收到过唯一的压岁钱。
可红包被笑着的妈妈给收走了,说给他存着买好吃的。但陆余记得,那一年的年夜饭,他还是没吃饱,还因为多吃了一口肉,被妈妈打了手。
陆余合理怀疑,这次的新衣服也到不了自己手里,可挨不住桂阿姨一直催促,到后来,桂阿姨在他胳膊上用了力气,竟然重重地拧了一下:“别不识好歹!让你去就去,以为在雇主家我就不敢打你?”
陆余这才轻轻把灼宝的小脑袋挪了位置,起身,慢吞吞走向安谨。
郭琳女士的购买力相当惊人,快递包裹像小山似的堆着,安谨不知道陆余和桂阿姨方才的争执,大喇喇把刚拆出的一件红毛衣递给他:“喏,看尺寸,这应该是你的!”
陆余接过毛衣,发现安谨手里还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红彤彤的非常喜庆,年味十足,却不失设计感,面料也柔软,是主打纯羊绒的某品牌当季新款。
“别干站着啊。”安谨埋头翻快递,“灼宝应该也有一件,帮忙找找……哎这件怎么好像还是你的?”
陆余怀里又被塞进一条牛仔裤,看厚度应该是春装,是个他不认识的外国牌子。
片刻功夫,陆余手里的新衣服越来越多。
桂阿姨在一旁看着,脸上显出喜色,悄悄掏出手机发消息。
安予灼早就睁开眼睛,只是虚虚眯着,长睫毛微垂,无声地望着她,这时候才爬起来,没往陆余和他亲哥身边凑,啪嗒啪嗒直奔桂阿姨。
身边忽然多了个小家伙,桂阿姨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捂住手机。
灼宝不退反进,大大方方地说:“桂阿姨,可以给我玩一会儿小熊吗?”
桂阿姨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幼崽是在看她的手机链。
那手机链系得很结实,打结处更是因为经年日久,已经黏在一起,不好拆。即便拆掉也不好再绑回去。
桂阿姨哄道:“小孩不能玩手机,坏眼睛的,灼宝乖,跟哥哥们玩去。”
灼宝开始假哭:“呜呜不要!啊啊啊我就要玩小熊!玩小熊又不玩手机!”
桂阿姨:“………………”
桂阿姨怕把小少爷惹哭,惊动了安致远,连忙哄:“好好好,给你玩,灼宝等一下好不好?阿姨发完消息就给你!”
小团子这回竟然很讲理,乖乖点头,奶声奶气地说:“好哦,那我在这里等着你!桂阿姨不许反悔!”
小豆丁就那么杵在她身边,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炯炯有神相当有存在感。
“…………”
桂阿姨觉得压力山大,但转念一想,很快放下心:灼宝又不识字!
郭琳女士作为一个学渣,教育理念也不太科学,她因为自己上学时英语不好,所以灼宝刚三岁就给请了英文老师,同时又听信“音标和拼音不能同时学习”的说法,至今还没好好教灼宝认字。
四岁半小少爷的文化水平,桂阿姨是了解的,考英文、看卡片能对付出几句鸟语,但换成中文,基本就是个小文盲。
桂阿姨开始大大方方地发短信。
——大哥,我家雇主给陆余买了过年穿的新衣服,都是牌子货,还有外国字呢,可贵了。陆余和你家老大个子差不多高,等过完年,我把新衣服给你寄过去吧。
【王寺卫】:你家雇主,那个大明星还给陆余买衣裳?心肠够好的,那么贵的新衣服给我,你不心疼啊?
——给我亲侄子穿,有什么心疼的?
【王寺卫】:陆余能干?那小子不比小时候,现在可驴了。人不大,劲儿不小,下手也黑,上回给我家大小子打得身上青紫了小半个月都没好。
——大哥,年后还得麻烦你,陆余开学了,还得回你那里住。
【王寺卫】:行,头俩月生活费你也别给了,就当衣服抵了。
桂阿姨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喜笑颜开,却又怕大哥以为她发达了,过段时间再跟她要钱,于是打字抱怨:
——郭琳也是的,给再贵的衣服管什么用?她那样的大明星,不知道咱穷人怎么过日子,要我说,应该给陆余压岁钱。
【王寺卫】: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衣服陆余好歹还能穿两回,要是钱,他一分也花不着。
——小孩要钱有什么用?我得留着钱养老,万一以后陆余不养我,我得有存款。还是老规矩,陆余放你那儿,饿不死就行。
【王寺卫】:行吧。
和大哥聊完,桂阿姨发现灼宝还在身边乖乖地等着,甚至把小脑袋搭在了她的胳膊上。
桂阿姨不知道那姿势是为了更清楚地看她手机,只当小孩子在撒娇,何况小少爷那么白净漂亮——大人总会对漂亮孩子多容忍一些。
桂阿姨都忍不住想摸摸他肉嘟嘟的小脸。
灼宝不动声色地躲开,伸出小手手,用软软的小奶音说:“要小熊!”
桂阿姨:“好,好。阿姨没忘。”
她锁好屏幕,将手机递给灼宝:“玩吧,但不能摔坏了呀,玩够了就还给我。”
其实如果摔坏掉,郭琳肯定会再赔给她一个新手机,说不定还能赚到。
但桂阿姨还是有点不放心地看了会儿灼宝,发现小奶团子真的只是拿小熊玩,把乐高积木里的小人拿出来跟小熊放在一起过家家,小嘴叨叨叨的,念念有词。
瞧他不像是会把手机摔坏的样子,屏幕又好好地锁着,桂阿姨才回去干活。
她盘算着,趁着年轻多干一些,多攒一点养老钱,万一陆余日后知道真相,不愿意养她,她也有条退路。
桂阿姨不是没想过好好对待陆余,将他当亲儿子一样疼,可毕竟心里清楚,陆余是怎么来的,因为做过亏心事,所以格外怕鬼敲门。
她很怕自己养虎为患,以后被长大成人的陆余反噬。但同样也怕老无所依,希望能有儿子防老。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纠结矛盾中,桂阿姨没饿死陆余,但也没善待过他,浑浑噩噩过了这么多年。直到如今,她仍旧想不明白以后该如何和“养子”相处,姑且继续这样下去好了。
直到今天晚上,郭琳回家打破了桂阿姨六年多平静而糊涂的生活轨迹。
郭琳是晚上七点多回来的,且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队摄影师和记者。
郭琳是从河马台春晚录制现场直接回的家,此刻脸上还带着浓重的舞台妆,整个人看起来气场十足,刚进门,就干脆利落地对摄影师和记者们介绍:“这位就是桂阿姨。”
替郭琳开门的桂阿姨:“?”
甄项立即热情握住桂阿姨的手:“你好,我是河马台的记者,您就是陆余小朋友的妈妈吧?”
桂阿姨事先一点消息都没得到,忽然被电视台记者问候,又面对摄影机镜头,人都傻了。
甄项:“大姐您别紧张,就是录制个简单的采访,小陆余现在是明星,您就是明星妈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不过这档新春采访需要很快上线,时间紧任务重,咱们就立即开始好吗?”
桂阿姨:“啊,好?”
听到郭琳女士带着记者回家,灼宝立即哒哒哒跑过去,跃跃欲试地想展示准备好的说辞,引导记者深挖桂阿姨。
结果刚跑到门口,就发现桂阿姨被记者叔叔单独叫走了?
灼宝想跟过去听仔细,可没走几步,就被郭琳拎着后颈皮拽了回去,郭琳女士一手拎着灼宝,一边连声吩咐:“老公帮忙拆快递,把节目组寄的虎头帽拿出来。小谨、陆余!你俩也过来,换衣服,准备录新春祝福!灼宝别乱动……安予灼,再跑揍你!”
灼宝:“…………”
在郭琳女士强势的催促下,几个幼崽都在十分钟之内换上了红彤彤的新毛衣,戴上了统一的虎头帽。
可这时候桂阿姨的采访还没结束。
安予灼在他哥安谨“妈我不想穿这个太幼稚了”的抱怨声中,贴着墙角悄悄溜过去。
之前看到那位记者的做法,灼宝心里就有些怀疑:一般采访之前,都要先核对采访稿的,那位甄项叔叔,明显是想搞突然袭击,生怕桂阿姨反应过来,直接就拉去问问题。
莫非……记者叔叔也注意到了网上的传言,想挖个大新闻?
想到这种可能,灼宝兴奋起来:那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灼宝鬼鬼祟祟地贴在门口听墙脚,越听越感觉自己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心中激荡:
陆余哥哥,你瞧,冥冥之中会有人拨乱反正,作恶之人多行不义必将自毙。
可惜,无论心情多奔腾澎湃,情绪多汹涌激昂,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只小奶团子在狗狗祟祟听墙脚罢辽。
“你怎么又跑到这儿了?快过去化妆。”郭琳拎住灼宝虎头帽上的小虎耳朵,“走走走。”
虎头帽内里有固定的暗绳,在幼崽下巴上系成一个结结实实的蝴蝶结,扯着帽子,崽就不得不跟着走,灼宝不太情愿地倒腾小短腿跟着:“妈妈,我不想化妆!”
想不想化妆当然不由幼崽说了算。
灼宝赶过去的时候,已经看到陆余和安谨俩小同学全都一脸对人世毫无留恋的空白表情,且额头上都点了一个喜庆的红点。
“噗!”
灼宝没忍住:“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他也没嚣张太久,一分钟之后,就被按着点了同款红点,还比两位哥哥多涂了红脸蛋。
——化妆师说:“灼宝皮肤太白了,打一点腮红,配红毛衣更好看。”
安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连一下午心情都不大好的陆余也忍不住露出一些笑意。
灼宝:“…………”
罢了,换陆余哥哥开心,他牺牲一点点也值得。而且,三个人一起丢脸,就不算丢脸。灼宝同时怀疑,这套统一服装的受害者绝对不止他们仨,估计Linda、钟函、罗罗都逃不开节目组的魔爪。
这样想着,灼宝心情愈发平静,乖乖坐在客厅吧台椅上,晃着小脚脚,问郭琳:“妈妈,什么时候开始采访呀?”
郭琳似乎也有些奇怪桂阿姨怎么被采访那么久,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安抚道:“等一会儿吧,快了,你们先吃点零食。”
三只幼崽排排坐,又等了十几分钟,才看到甄项和桂阿姨神色各异地出来。
桂阿姨还有些紧张忐忑,而甄项像是大受震撼。不过他到底是专业人士,很快调整好情绪:“郭琳老师,可以开始了,我们先简单再过一遍采访稿?”
郭琳:“好。”
大人们坐在吧台边对稿子,仨幼崽无聊地咔擦咔擦吃坚果,灼宝含着一颗开心果,悄悄扯了扯裤兜兜里探出来的小熊,慢慢蹭过去。
甄项对着稿子,余光瞥见“小明星”竟蹭到他身边,登时被萌到:
小明星比电视里还要漂亮!大眼睛黑葡萄似的闪亮亮,睫毛长长,脸蛋粉粉,整个崽嫩生生糯叽叽,离近看,简直美颜暴击。
难怪网上总有开玩笑说要把灼宝rua秃的,这谁忍得住啊!
甄项强行忍住当着人家妈妈的面,rua幼崽脸的冲动,笑着逗灼宝,连语气都不由自主软了些:“宝贝你过来干什么呀?等无聊了吗,马上就好了哦。”
灼宝一点也不认生地朝甄项嘿嘿一笑,然后从兜兜里掏出一部手机,竟然解了锁,屏幕上赫然是桂阿姨刚刚和她大哥王寺卫发的消息。
灼宝眨巴眨巴大眼睛,很天真地指着聊天记录问:“叔叔,你是记者肯定认识字的吧,这个字念什么呀?”
做记者的一目十行是基本职业素养,甄项扫过聊天记录时,脸色都变了,灼宝清晰地从他脸上读出“我抓到了大新闻”几个大字。
甄项有些激动:“灼宝,这是哪来的?”
不用别人回答,桂阿姨忽然脸色铁青地一把抢回手机,而这一幕都被拍摄花絮的摄像机录了进去。
灼宝想了想,觉得家里保姆这么凶,他应该给点反应,于是先发制人地、“哇”一声哭了。
第35章
摄像大哥也非常专业, 立即切特写,镜头把“保姆桂阿姨给孩子吓哭”的情形拍得清清楚楚。
自打重生以来,灼宝为了逃避郭琳给布置的作业, 已经假哭了不知道多少次,对“干打雷不下雨的业务”熟能生巧, 现在已经进化到“可以下雨”的程度。
灼宝抽抽噎噎,一双大眼睛哭得湿漉漉,长睫毛上沾着泪珠,小嘴委委屈屈地扁着, 哭到动情处,嘴唇还要抖一抖。
他本就长得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更让人心都化了。
不止郭琳和闻声赶来的安致远心疼,连素不相识的摄像和记者甄项也忍不住围过去轻声哄, 同时谴责的目光都投向桂阿姨。
只是把自己手机拿回去的桂阿姨:“…………”
安致远一把将小儿子抱起,脸色沉沉的:“怎么回事?”
桂阿姨忐忑道:“先生,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灼宝拿我的手机玩,我怕他按错播出电话去, 再说玩手机对眼睛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