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乐知方才基于形势所迫喝了一些红酒,胃里这会儿隐隐作痛。他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白,却还是见人三分笑着,藏在桌布下的右手拇指蜷起来,用骨节抵在胃上,企图让疼痛缓解一些。
程泊寒把汤盅推过来,打开盖子,是浓郁的冒着热气的鸡汤。
订婚宴主打法式菜,文乐知没有想为什么会出现鸡汤,也没有想为什么关系生分的程泊寒会有此一举。他的胃如今太脆弱,一盅鸡汤足以让他缓过来。于是他客气地道了谢,埋头一勺一勺喝着,鼻头上渐渐沁了汗,胃里终于热了起来。
程泊寒就坐在文乐知身边,距离不远不近,和人闲谈着,视线没再往文乐知这里看。
但对方存在感太强,文乐知就有点坐立不安,说不清楚什么感觉,只想把鸡汤喝完赶紧离开。
等他喝完了,离开之前又跟程泊寒道谢,然后转身离开。
谁知程泊寒又喊他。文乐知有些疑惑地回过头,程泊寒目光不见喜怒,瞥了一眼桌子。文乐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登时明白了,他把方才程泊寒送的礼物落在桌子上了。
文乐知走回来,面带歉意,有些无措地挠挠头发,伸手把那个方盒子拿起来,又跟程泊寒道谢——他今天已经跟程泊寒道了三次谢——然后便飞速跑走了。
休息室在大厅尽头,文乐知走进去,从里面反锁上了门。订婚宴接近尾声,他应酬的任务已经完成,终于可以一个人待一会儿了。
他靠在沙发上,觉得全身上下都软绵绵的,连视线都混乱起来。
虽然是他自己的订婚宴,但这种场合,他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到一个硬物,是放在拿在手里的程泊寒送的礼物。今天所有来客的礼物和礼金都由财务人员专门处理,一般不会直接交到新人手上,除非是很好的朋友私下相赠。
文乐知想了想,他和程泊寒顶多算认识,将来人家订婚结婚,谢家和文家是需要还礼的,所以应该把他送的礼物拿给财务做好登记。
但或许是因为那个盒子太古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鬼使神差的,文乐知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块甲骨。
那天订婚宴结束之后,文乐知在休息室里换下西装,穿上卫衣牛仔裤,和谢辞打了个招呼,便被文家司机送回了学校。
他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身上只放着一只手机。回去的时候,口袋里多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文乐知把手插进卫衣口袋里,紧紧攥着盒子,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
订婚宴接近尾声,谢子理找到闻君何,又说了很多客套话,重修于好的意思明显。
闻君何懒懒的,还算有礼貌,没让谢子理下不来台,条件还是那一个,合作可以,谢扬永远不要回国。
谢子理面色不虞,转而和白离说好话。他从未和白离打过交道,之前肯定是不屑的,但现在白离身份变了,据说下周就要和闻君何注册结婚。闻家现在没个人能管得了闻君何,闻君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任性得很。
那些老家伙们背后都骂他,但骂来骂去又怎么样呢,见了他还不是客客气气,毕竟他不是个怎么讲面子的小辈,生起气来不但断人财路,还能把人胳膊废了。
白离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不曾想骨子里却是比闻君何更难搞更冷漠的那一挂,当下便说:“谢总哪里的话,我和谢扬没有误会,也不是朋友,他断了胳膊也不是我动的手。你和闻家的合作更是和我没关系,我一不占股,二不是法人,你找我真的没用。”
噎的谢子理说不出话来。
她行歌
程泊寒v文乐知
斯文败类V委曲求全
程泊寒有很多种办法得到文乐知,但选了最恶劣的一种。将欲夺之,必固与之。隔壁新文《欲夺》,更完两意就写这个,求个收藏呀,mua~~
《两意》明天完结
第62章 余生快乐(完结)
闻君何在确定白离吃饱喝足之后,带着他去外面花园里散步。
桂花和金茶开得好,白离站在树下闻了一会儿香,有些恹恹欲睡。闻君何站在后面撑住他肩膀,让他把头抵在自己下巴上,这姿势太可靠了,白离几乎要睡过去。
迷糊了一会儿,闻君何便轻轻晃了晃他的手:“回去睡吧,别着凉了。”
平洲的秋天舒朗爽快,吹会儿风就着凉是有点夸张了 。但闻君何最近这几天很紧张,生怕白离生病一样,吃饭要吃热的,睡觉要捂严实,出门要看天气,把白离看得很紧。
白离闭着眼,不想动,全身重量都压在闻君何身上。闻言哼哼冷笑一声:“怎么?怕我生病去不了哥本哈根啊!”
被拆穿了小心思,闻君何有点不自在,嘟囔一句:“翻旧账的不应该是我吗?你也真够狠的,说跳河就跳河,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不想结婚你就说啊,我还能强逼着你去不成?哪有你这么干的,你就没想过我的感受吗?”
提起当年白离为了逃避注册跳河这件事,闻君何就觉得气血上头。他由最开始的害怕,心疼,到后悔,再到如今,就只剩下恨。
恨白离太狠。
这恨就像是一团空气,无处不在,但又抓不着打不到。闻君何无计可施,于是这恨便转移到自己身上。
恨自己是个混账,恨自己没用。
他现在也没别的想法了,只有一点,就是这次注册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
闻君何担心的哥本哈根之行没出意外。他们在一周后顺利抵达丹麦。
市政厅婚礼注册对外国人全面开放,因此能预约到合适的时间相当不容易。他们提前一天住进市政厅附近的一家酒店,酒店后面是一条老街,橙红粉白的房子错落排开,色彩艳丽,很有当地风情。
晚餐是在酒店自助餐厅吃的。闻君何看起来有点严肃,神色并不轻松,对白离提议的吃完饭出去走走的意见很不赞同,理由是“太晚了出去不安全”。
白离不明白“不安全”的点在哪里,但还是顺着闻君何,吃完饭就跟着人回了房间。
夜晚的异国城市很美,白离站在露台上,靠着栏杆,托着脸往外看。这些年他去过的地方不少,但和闻君何一起出来纯玩的机会并不多。闻君何看着他眼中的渴望,有点难受,但眼下有比“不难受”更重要的事。
那就是求稳。
时间实在有点早,大好时光浪费在房间里不划算,白离抱怨了几句,闻君何不为所动。
“你是不是怕我跑了?”白离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当地的旅游杂志,翻着翻着,突然灵光乍现,想到了一种可能,是唯一的一种可能。
闻君何不承认也不否认,但是表情出卖了他。
白离杂志一扔,不干了。
“我保证,明天一定顺顺利利完成注册,”白离举着两根手指发誓,和闻君何打商量,“让我出去玩一会儿行不行?”
“不行!”闻君何不容商量,“要玩只能在房间里玩。”
那天晚上,闻君何铆足了劲折腾人,卫生间里、床上、壁橱上,甚至露台的栏杆上,让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本本就没缓过来的白离更加体力不支,连说话喘气都软绵绵的,像一块松软的红丝绒蛋糕,入口即化,甜美芬芳。
最后,白离窝在闻君何怀里沉沉睡去,两只手抓着闻君何衣角,把脸贴在对方胸膛里,毫无防备的样子简直让人的心都化了。
闻君何抱着他,借着昏暗的小夜灯一眨不眨地看白离的脸,睫毛、鼻尖、嘴唇,轻轻喷洒出的呼吸,每一帧画面都柔软温暖。
这是他最珍贵的宝贝,失而复得的宝贝,千金不换的宝贝,再也不会走丢的宝贝。
第二天,他们提前半小时到达市政厅,在门口与跟拍集合。
闻君何和白离穿着定制西装,两个人身型和样貌都相当打眼,在大门口一站,便吸引了很多游客的目光。相对白离的放松,闻君何便有点紧绷。
他抓着白离一只手,抓得死紧,先去工作台登记。工作人员是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姑娘,给他们发了一张爱心卡片之后,笑着说恭喜,又夸白离“很帅”。
闻君何绷着的脸总算有了点笑容,炫耀一般说谢谢,然后又说“今天他就是我丈夫了”。
市政厅注册的人很多,他们排在中午那一场,前面还有一对小情侣。
他们沿着地面上的爱心标识一路走到仪式厅门口,等候的时间里,白离挠挠闻君何手心,嫌弃地说:“一手汗。”
闻君何面色不变:“热的。”
没过多久,工作人员喊他们的名字。他们牵手走进去,从宣誓问询、签字,再到拿到英文结婚文件,大概用了十分钟。
闻君何看起来终于松了一口气,拿着文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揣进口袋里。
他们在工作人员带领下一路往外走,每个经过他们身边的人都祝福他们,他们也祝福别人。偌大的建筑内都是浪漫的亲吻、低语和欢乐,连空气都是甜的。
白离喊了闻君何几次,才让他从恍惚中回了神。
当多年的夙愿真正兜头砸下来,闻君何在梦想成真的世界里反而诚惶诚恐,生怕这滔天的幸福是一场梦,要再三确认才能踏实。
跟拍等在门口,相机架在面前,在第一声快门按下去的瞬间,闻君何低头吻住白离,悄声说了一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话。
“小白,余生快乐。”
她行歌
完结啦,还有一个番外。感谢大家陪伴,么么哒。
第63章 番外:纸条
闻君何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
身体摇晃,头脑昏沉,一股皮革混杂着车载香珠的味道扑在鼻尖。他大概用了几秒钟,意识到自己正坐在那辆库里南里。
车已经停在地库里好久没开了,今天司机怎么把它开出来了,竟然还会股崭新的皮革味。闻君何皱皱眉,转头去看坐在身旁的白离。
白离闭着眼,头歪向车窗那一侧,呼吸很轻,不知道睡了多久。
闻君何看了一会儿,慢慢伸出手,扶着白离的肩让他躺在自己腿上,这样睡得更舒服一些。随后,闻君何压低声音,跟前面只露出一个后脑勺的司机说“开慢点”。
司机“嗯”了一声。
虽然是很轻的一声,但闻君何还是听出了不对劲。
闻君何喊了一个名字,用了疑问的语气,那司机恭谨地答是。
“怎么是你开车?”闻君何问。
这个问题似乎把司机问愣了,他稍微往后侧了一下脸,应该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是我开车。”
司机是闻家老宅的人,在闻君何念大学期间一直负责接送。闻君何毕业后,就没再用他了,换了公司的司机。
闻君何闭了闭眼,努力尝试让混乱的脑子归位。
他刚刚和白离从谢辞的订婚宴上出来,喝了点酒,但不至于醉。两人上了车,闻君何嘱咐司机小陈把车开去海边,他想和白离看看夕阳,顺道溜溜食儿。
结果就睡着了。
感觉睡了好久好久,梦里乱七八糟,头又疼,睁开眼的那一刻却不记得梦见了什么。
司机回答完之后,又专心开车去了。大概过了几分钟,车内很安静,司机拐上一条弯道,前面就是闻君何的公寓了。
这时候,又听见闻君何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候?”
司机回答“周六”。
其实不用回答,闻君何也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新买的库里南、原先的司机、车窗外高悬的圆月,还有躺在他怀里穿着一件灰色印花卫衣的白离……时间倒回到大四毕业前夕的某个晚上。
闻君何坐在车里,后背僵直,他用了很多很多种办法,确定不是做梦,确定此刻的时间。
——他和白离刚参加了一个聚会,是谢家的小儿子谢扬组的局,不是谢辞的订婚宴。他们玩到凌晨一点才回家。其实也不能说是一起玩,全程他都在和别人聊天玩扑克,白离坐在哪儿,在干什么,他甚至没注意。
有些尘封的壁垒被敲碎,轰隆隆的压在耳边,奔到眼前。
闻君何微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是很多年前的型号,屏幕按开,果然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日期。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了以前,甚至不知道是身体回来了还是意识回来了,总之他回来了。在一个他压在心底很多年、悔恨了很多年的时间节点上,毫无预兆地回来了。
他低头看白离,一点一点地看,每块皮肤每个毛孔都不放过地看。
白离睡得不是很安稳,脸上带着一点点婴儿肥和青涩,额头上有刘海遮下来,两只手垫在脸旁,嘴唇压出一点肉,看着很可怜很可怜。
刘海轻轻拨开,一大块刺眼的红肿映入闻君何眼帘。
这块红肿今晚出门的时候还是没有的,但现在有了。至于它是怎么来的,闻君何最清楚。
他盯着看了很久,屏住呼吸,眼底有什么往外涌,身体里也有什么往外涌。在司机马上要把车停在公寓门口的时候,闻君何压着声音说:
“开回去。”
半个小时后,库里南开回会所门口。
闻君何把腿轻轻抽走,又拿抱枕垫好白离的头和后腰,很轻地在他额上吻了吻,下车前跟司机说:“看好他,我十分钟后回来。”
他凭着记忆穿过大门和走廊,墙壁上大片的镜面反射出他的身影——十年前染过的茶色的发,年轻的脸,配着的却是十年后那副阴沉沉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