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没关系,是他自己长得凶。”曹俊彦哈哈笑两声,“他不开心也不是因为你。你卖力点哄哄他就行了呗!”
白离紧紧攥着的手心里起了一层薄汗。
小筠举着一杯酒往白离那里递了递,语带娇憨:“小哥哥不喝一杯嘛!”
白离垂眼看着那粉白葱秀的手指,深红色的酒液晃动,沾染了一点洒到小筠的指尖上,好一副生动的诗酒风流画面。
白离没接,也没什么表情:“我不喝。”
小筠碰了个软钉子,委委屈屈地看向曹俊彦。
“这是小白,”曹俊彦一只胳膊搭在沙发后面,看起来就像是半环抱住了身旁的人,十分暧昧地冲小筠介绍,“我现在正在追求他。”
小白,小筠,听起来倒像是一路人。
白离不着痕迹侧了侧身,尽量离曹俊彦胳膊远一些。他现在有些后悔来了,明明知道曹俊彦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还存着一丝侥幸。他现在只想赶紧应付完对方走人。
“曹总,你说有事要当面和我谈,请说吧。”
“啧啧,小白,你怎么这么扫兴,我是叫你来玩儿的,不是这么正儿八经要和我谈事情的。”曹俊彦压低嗓音,整个人倾过来,炙热的吐息就喷在白离耳边,“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白离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倏地站起来,向后撤了一大步:“我去个卫生间。”
不等曹俊彦回答,他大步向门口走去。撞到刚进来的一个人,他说了声对不起,一抬头怔在当地。
闻君何被他撞得侧了一下身,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似乎已经生了气。
白离慌了一瞬,一句话也没说,几乎是逃似地绕过闻君何,打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空寂寂的,他循着标识找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没回头。
“不是要离开平洲吗?别人勾勾手指就迫不及待过来,”闻君何说,“白离,我还真是高看了你。”
有水珠沿着下巴滴到胸前的衬衣布料上,洇湿了一小块,白离抽了一张纸巾擦脸,又用力去擦胸口那块湿,却怎么也擦不干。
他把纸巾扔进纸篓,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起伏,就是很平静地阐述事实:“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可以随心所欲,我有工作,有责任。”
“责任?对谁的?赵览吗,还是曹俊彦。”闻君何说出的话字字扎人,“你来之前,你知不知道曹俊彦跟别人打赌,说你现在听话得很,让你去哪里你就去哪里,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闻君何,你一定要跟我过不去是吗?话一定要说得这么难听吗?”
“嫌我说得难听,就不要做。”
白离转过身往外走,闻君何堵在门口,冷冰冰看着人,眼睛里一点温度没有。
“闻君何。”白离看着像堵墙一样挡在眼前的人,潜伏在心底很久的那股子委屈突然就涌上来,在罪魁祸首面前生了根发了芽,长出藤蔓撕扯他的四肢。
白离叫他的名字,说:“我现在就走,你让我出去,可以吗?”
闻君何垂眼看他,过了一会儿让开身子,说“随你”。
第19章 把酒喝了
那个小筠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谁的指示,跑出来找闻君何,正好在走廊里碰到刚出来的俩人。
他没有丝毫停顿地滑进闻君何怀里,手上搂住闻君何的脖子,甜腻腻地说:“闻总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大家让我出来找你。”
闻君何将他从怀里拽出来,扫了一眼白离,然后“嗯”了一声,便往房间里去。
走廊中间镶着一长溜玻璃,闻君何带着小筠往回走,从玻璃的反光里把白离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那里面有不屑,有鄙夷,甚至有恶心。闻君何没从里面看到嫉妒、难过这类负面情绪。
一股无名火突然就涌上来。
包厢门口,闻君何突然抓住小筠手臂,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回头看着白离,淡淡地撂下一句:“小筠很懂事。”
“对,”白离咬着牙说,“全天下就我不知好歹。”
他说完扭头就走,在这个地方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白离没走成,他在门口被保安拦下。
曹俊彦似乎早有预料,当着所有人的面跟白离说:“小白,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他已经有点恼了,今天叫了人来,又提前安排了好多剧本,本意是想着逼白离同意,也让闻君何无话可说。可白离说走就走,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计划落了空,自然也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落了好去。
他甚至还准备了告白仪式,在场人都清楚。一会儿灯一关,他去台上拿把吉他唱首歌,气氛搞得好一点,他不信白离还能拒绝他。只要白离点了头,他就再也不用顾忌闻君何。
现在倒好,歌没唱,话也只是开了个头,白离就已经避如蛇蝎,曹俊彦彻底没了耐心。
他让人重新开了一瓶酒,放在桌子上。抬手捏碎一颗胶囊,白色的粉末沿着瓶口撒进去,曹俊彦做这个动作没刻意避开人,距离近一点的都看见了,当然白离也看得清楚。
没人问那是什么,谁都能猜出来那是助兴的药,至于药效如何,了解曹俊彦的都知道,他从来只玩大的。
曹俊彦敲敲酒瓶,瞥一眼人群深处的闻君何,视线转回到白离脸上,
“把酒喝了,让你走。”
淡棕色的Martell白兰地,500毫升,酒精度数40度,里面还加了料。
没人能一口气喝光,也没人敢。
曹俊彦好整以暇地看着站在面前脸色发白的人,看他迟迟没有动作。
“我说到做到,你喝光这一瓶,立刻就能下山。而且我保证,以后也不再找你麻烦。”曹俊彦说完,压低声音又欲盖弥彰补上一句,“不想喝也可以,给我想要的结果,一样可以离开。”
原本四散在房间里的人都停下手里的乐子聚拢过来。无数道视线定在白离身上,戏谑的,看热闹的,不怀好意的,都是些吃人的视线。
白离抬起头,速度很快地往闻君何的方向扫了一眼。
余光中只看得到闻君何不为所动的侧脸。他坐得远,似乎没在意这边正在上演的闹剧。那个叫小筠的男孩偎在他身边,正在专注着剥手里的葡萄。剥完一颗,便递到闻君何嘴边让他吃。
而闻君何吃得专心,神态自若,没有看白离。
眼前这一幕闹剧仿佛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八年的感情换不来一句庇护。
白离没再犹豫,上前半步,右手握住瓶颈,看着曹俊彦,语气无悲无喜。
他说:“好。”
远处闻君何捏住葡萄的手一顿。
白离一把抓过酒瓶,没有一丝停顿,仰头喝下去。
他喝得快且急,头微仰,脖颈绷出漂亮的弧线,有酒液从唇角流下来,划过急剧滚动的喉结,吞咽声在骤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像是阵阵呜咽。
噗一声,一颗葡萄被手指捏碎,汁液四溅。
喝光的酒瓶往桌上一放,清脆一声响,把众人神思都拉了回来。
赵公子过来检查,一滴没剩。
有口哨声响起来,也有哄笑声。唯独曹俊彦目光深如潭水,看着白离被酒液洇湿的唇红艳动人,也看着白离的双眼不知道是被酒气还是别的什么,熏出一片雾蒙蒙的湿润。
白离用手背狠狠擦了一把嘴唇,看着曹俊彦,只说了一句:“曹俊彦,你说话算话。”
然后转头往外走。
这一次,没有人拦他。
酒精已经开始上头,任白离酒量再大,这也是不要命的喝法。况且那里面还加了料。
白离不能停,不敢停。这个吃人的地方,住了一群吃人的人,这里怎么可能有他的爱人呢!
走出包厢,他不敢用房间或者走廊上的卫生间,迅速跑去一楼前台那里的工作人员卫生间,还好没人。他关上门,躲在里面用力抠自己的喉咙催吐。
他在一次一次的抽水声中反复咳嗽,在四壁泛着惨白光泽的瓷砖中持续眩晕。用力甩甩头,感觉大脑和身体越来越沉,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把他拖进一片深湖里。
不知道吐了多少,但他知道自己得赶紧离开,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又玩花样。
白离从俱乐部大楼走出去,沿着来时的路。他走得很快,有些踉跄。花圃里的自动洒水喷头正在工作,伴随着舒缓的轻音乐,像一个小型的音乐喷泉,溅湿了他的裤脚。
脚步越来越沉,白离不得不停下来喘息。他弯着腰,缓缓蹲下来,把脸伏在水柱上,突然张嘴喝了几大口水,然后又把水撩起来拍在脸上、头上。过了好一会儿,白离觉得清醒了些,尝试着站稳,然后迈开大步向大门跑去。
走吧,快跑!
深秋的夜风很急,打在被水淋湿的脸上和身上,是一种痛彻心扉的凉意。
山路很远,没有公共交通,深夜叫车根本没人愿来。白离要下山进市里,得走一夜。
这些都顾不上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白离已经走出山顶俱乐部的大门,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直到再也看不见了,闻君何才从二楼平台回来。他手里夹着一支点燃的烟,烟灰烧得很长,一截一截掉在地上,燃尽了,也没吸过一口。
下山的路不算陡,但弯道很多,从脚下绵延下去,很黑,很长,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白兰地的后劲儿太大,就算吐出来一些,白离依然觉得头重脚轻。
步子由大变小,由快变慢,最后走走停停。太阳穴咚咚地跳着,白离的呼吸迟钝而黏重,脚下像是踩了棉花。
他胡乱地走着,记不清摔了几跤,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伤口,所有的感官都失了灵,连心都丢在了这条暗黑的山路上。
身后有引擎声传来。
这条山路的尽头只有那家山顶俱乐部,再无其他建筑。这时候有车开下来,一定是从那里下来的。白离脑子乱哄哄的,有点怕是曹俊彦或者谁的改了主意,在车灯打到他身上之前,侧身躲到路边一棵树后面。
黑色库里南开得很慢,开着远光灯。闻君何估算着白离下山的时间,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路边一个身影一闪而过,闻君何猛地踩了刹车。
他跳下车来,几步走到那棵树后面,顿了片刻,伸手去拍背对着他的白离的肩。
库里南的车灯像两只马力十足的探照灯,照得整条山路明晃晃的,足以让闻君何看得清眼前任何一个细节:
白离凌乱的衬衣和发丝,摔倒时粘在手臂和裤脚上的泥土,以及他回过头来时满脸的泪。
闻君何一下子愣住,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抓了一把,痛得脑子里嗡了一声。
白离一只手死命捂住嘴巴,闭着眼,压抑的哭声回荡在山间,像一记重锤,猛地敲在闻君何心口。
第20章 有能耐扛得住就行
闻君何从未见白离这样哭过。
印象中的这个人,无论遇到什么难处,或者委屈,顶多红了眼眶。那还是在没了办法的前提下,一般情况下他都不声不响,要么解决问题,要么自己消化掉。因为在白离看来,哭只是一种情绪宣泄,对于解决问题来说没有一点用处。
可他现在控制不了。
酒精、闻君何,以及刚刚踉跄着走过来的这条山路,都像疾风骤雨一般在同一时间袭来,打到白离毫无立锥之地。让他除了放声大哭,什么也不会做。
闻君何脱了外套,将白离裹住,然后把人按进自己怀里。
他多久没抱他了?记不清了。
瘦削的蝴蝶骨硌着手掌,闻君何清晰感觉到怀里这具身体因为哭泣而绷紧的心脏和肌肉,在瑟瑟发抖。
白离挣动了一下,但没什么力气。闻君何两只手臂揽住他,将他抱到副驾上,沉声说:“上车,送你回去。”
白离在路上彻底昏睡过去。闻君何将车直接开到医院,急诊医生给验了血,检查过后告诉闻君何,病人血液里没有其他成分,喝下去的酒因为催吐及时,也没有大问题,不用洗胃。挂个点滴,明天观察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白离躺在病床上,被护士按着手扎针,青色的血管浮在冷白的皮肤上,针头扎进来的时候,肌肉很轻微地跳了跳。他睡梦里很不安稳,眉头微微拧着,眼尾斜斜耷下来,脸上是小孩子那种不加掩饰的委屈。
闻君何坐在床边,垂眼看了白离很久。
不明白为什么既然这么委屈,也不肯回来找他,为什么被逼的一条路都没有了,也还要坚持分手。
很多个为什么,没有一个答案是闻君何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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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离醒来后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记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
他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确定自己是在一间单人病房里。时间是上午八点,身上还穿着闻君何的外套。护士进来跟他说了几句情况,告诉他今天上午就可以出院了。白离道了谢,正要下床时闻君何推门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都有些怔愣。
白离没想到闻君何没走,不但没走,看这样子还陪了他一整晚。
闻君何手里提了两个食盒,放到桌上,是白米粥和蛋羹。
“吃了我送你回去。”
他把食盒打开,勺子拆了,往白离那里推了推,说话的时候没有多余的表情。白离接过勺子,默不作声吃了些,空荡荡满是灼烧感的胃才舒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