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明桥看着那只吊死鬼逐渐消失,才松了口气,他也是刚刚才发现了这江宿说的那些,于是毫不吝啬对江宿的夸奖:“你真的很聪明。而且在我最近带过的学生里,你是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
江宿被夸的不太好意思,他咳了一声,转头伸手去解第二个同学的锁扣。
两人依旧配合着快速解题,在此过程中,江宿偷偷看了明桥一眼。
明桥长相很有亲和力,不管是细软的发丝还是温柔的五官,包括沉淀了他一身的独一无二的气质,就让人下意识想去跟他交心,可外貌这些偏偏是明桥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江宿在刚才解题过程中就见识到了明桥的知识储备,几乎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样优秀的人,当老师有点可惜,但不当老师好像更可惜。
第二个同学解救下来之后的空档,江宿问道:“明老师,您觉得当老师好吗?”
“客观上来看,说不上好不好。”明桥说道:“人们谈起教师这个职业大概会想到铁饭碗、双休寒暑假、社会地位高这些词,但是每天操不完的心,忙不完的工作,承担的来自学校家长学生等各方面的巨大压力都是表面上看不见的。但是我喜欢教师的工作并享受其中,所以我觉得很好。”
“这种可以说是伟大的职业天生就该您这样的人来做。”江宿说。
明桥笑了笑,摇摇头。
“先解题吧,我们救完这一批人,之后去别的设施里看看。”明桥说道。
江宿止住话题,点头道:“好。”
他们出发之前也跟曹海博约定了十五分钟,等他们把几个学生全部救下来,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江宿累得坐在船舱里揉着肩膀和脖子,长时间仰头和抬着胳膊解那些锁扣让他四肢都酸痛不已。
明桥手肘撑着膝盖,在江宿对面坐下:“刚才你话没说完,打断你很抱歉。”
“没关系。”江宿理解明桥想先把正事做完的用意,他接过话茬,说道:“明老师,我想成为您这样的人。”
在操场的最后一天,王打打也跟明桥说过类似的话,于是明桥同样问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用几年前流行的话术来说——匠人。”江宿说:“纯粹,倾注心血,这是我的理解。”
明桥难得谦虚了一把:“我还没到那个程度,但是如果我的行为对你造成了好的影响,我会感到很荣幸,希望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努力。”
江宿彻底为明桥折服,他久久不能平复,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了一个简单的“嗯”。
然而这时,船只开始在平静的水面上摇晃起来,起初幅度不大,但渐渐能掀起一些小的浪花。被翻卷的水涌入船舱,打湿了两人的鞋子,也浇湿了躺在船舱里几个学生的衣服。
“要回去了。”江宿跟明桥说道:“明老师,抓稳船的两侧,可能会有风浪颠簸,我们得控制平衡,不能让船翻了,只要一分钟,就能回到原来的游乐场。”
江宿话音才落,一道从远处奔袭来的浪头直直朝他们涌来。
那浪目测起码三米高,想要掀翻他们这条小船简直易如反掌。
明桥双手撑着小船两侧,眼睁睁看着惊天巨浪盖过他们头顶,然后毫不留情地劈头浇了下来。
小木船不堪重负地吱呀叫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解体一样,在巨幅的起落之间,他们最终还是浮在了水面上。
明桥他们被水灌了个透,浑身上下都透出凉意。
但好歹是勉强稳住了。
明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向对面的江宿:“没事吧?”
“没事,但我以前几次经历的浪头没这么高。”江宿眼睛看着远处:“又要来了。”
明桥转头匆匆瞥了一眼。
这次的浪比上次还要高,几乎到了能遮天盖地的程度,哪怕是那些耳熟能详的灾难片中,用特效做出来的海啸,也不及此时的万分之一。
明桥敢说,他们能撑的过上一次,却不一定能撑住这一次。
他们只能祈祷曹海博那边别掉链子,祈祷时间正好能让他们回到游乐场。
当看到汹涌澎湃的水狠狠冲下来时,明桥和江宿都闭上了眼睛。
他们的双臂撑着船体两侧,抓得指尖都开始泛白。
想象中的死亡并没有来临。
明桥和江宿再次睁眼时,他们已经坐在了游乐场的海盗船上。
昏暗的灯光,褐色的积木,清晰地告知着他们已经回来了。
明桥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气。
江宿还坐在明桥的对面,他脸色白了不止一个度,正喘着粗气使劲呼吸着。
这是江宿第一次直面死亡的恐惧,他之前见的那些什么鬼呀神呀,在自然灾害的毁灭中完全不值一提,他不可能不害怕。
明桥过去拍着江宿的肩膀,出声安慰道:“我们回来了。”
江宿僵硬地点头,明桥放他一个人坐在等待区缓着,自己先去把救出来的几个人抬出了海盗船。
“老师,你可回来了。”
明桥刚把人拖下海盗船,就听见了曹海博的喊叫声,曹海博从发电室里跑出来,站在明桥面前。
明桥扫了一圈,确定曹海博一点油皮都没破,这才放下心来。
“这里没出什么状况吧?”
“……”曹海博支支吾吾的,最后在明桥的眼神逼问下,嘟囔地说道:“就之前江宿救回来的那一批不是有两个女生醒着嘛,她们去旋转木马里救人了。”
“什么?”明桥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这也太冒险了,她们什么时候去的?”
“你们前脚刚走她们就也跟着走了。”
“不对,”明桥脑袋飞速转着:“你这里虽然断了总灯光的电,可旋转木马那里没人踩啊。”
“其实是有人的,第一批救出来的人基本全醒了,你在的时候都在装睡。你们一走,他们听说那两个女生要去救人,二话不说立刻帮忙上去跑步。我劝也不顶用,他们人多嘴多,两句话就把我堵得不敢出声,我也只能由着他们去了。”曹海博声音越来越小,他缩着脖子,害怕明桥骂他。
本来那些人醒了、有人自告奋勇去救人都是很值得让人高兴的事,可他们实在莽撞,不和人商量就擅自决定还是让明桥心里结下个疙瘩。他听完前因后果也知道这事不是曹海博的错,不忍心朝他发火。等着江宿从海盗船上下来后,明桥跟江宿说了这件事。
“这件事我来处理。”江宿神色疲惫,但透着一丝不悦的冷漠,他绕开一脸担忧的明桥,直直冲着发电室进去。
里面的人见江宿进来,顿时噤了声。
曹海博探头探脑地看了两眼,不可置信地问明桥:“他什么情况?他一个人能治住。”
“应该吧。”明桥放心地交给江宿,不再管屋里的鸡飞狗跳,招呼曹海博把这次救下来的几个同学安顿好。
大概只过了两三分钟,发电室的门就开了,江宿走出来,跟明桥说:“旋转木马里的人要出来了,我过去接应一下。”
明桥见他表情缓和了许多,应该是跟里面的人说清了:“需要帮忙吗?”
“不用。”江宿的脚步顿了一下:“明老师,我想跟您商量个事。”
“好。”明桥停下手里的动作,直起身来听江宿说话。
江宿垂下头,惭愧道:“明老师,对不起,我替他们道歉,这事是他们冲动了,但是我们已经跟他们交代了一切,讨论后,我们都觉得可以制定新的计划,除了海盗船,其他设备中被困的人都很少,几个人结伴去救应该也不是难事,我在想,我们分配开去救人,效率是不是更高一点。”
明桥对于江宿的提议思索了片刻,“这要看旋转木马这一组结果如何。”
“我一定给您满意的答复。”
明桥看着江宿远去的背影,心底踏实下来。
他是愿意相信这些学生的。
果然,等江宿再回来时,他带着救人出来的两个女生和一个还处于昏迷的学生。
“可以执行。”江宿朝明桥点了下头。
“好,你安排。”
江宿走进发电室,立刻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人手。
明桥在一旁站着看,江宿卓越的领导才能让他不由感叹。
最后,江宿才转向明桥和曹海博:“明老师,你们留下来应急吧。”
明桥知道江宿这是想让他歇着呢,也乐于接受。
半个小时才过,全部的设备都已经完成了救人任务,除了几个学生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剩下的都堪称完美,总之结果喜人。
现在他们需要面对的,就只剩下最后的发电任务了。
第55章
支线任务中说,游乐园电力只能维持两个小时,但是还有孩子没玩够,所以请帮助员工发够足够的电量,以维持游乐园正常运行。
明桥一开始猜想整个支线任务可能有两个方向,一是让“孩子”玩够,二是发电。可所有原本就在图书馆的学生现下全部获救,换句话说,“孩子”这个前提条件已经消失,状况却依旧没有发生变化,那么只能说明,要么游乐场还有“孩子”,要么就是他们只能靠“发电”来解决问题。
可他们现在,与其去费劲心力找那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孩子”,不如把发电当作救命的稻草。
反正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按照任务乖乖发电虽然不一定对,但肯定不会错。
距离支线任务中说的两个小时还剩下不到三十分钟,时间步步紧逼,留给明桥他们调整的时间并不能算是充裕。
经历了之前的事,学生们对发电任务都跃跃欲试,明桥有心想让他们表现,但又隐约有些担忧。这种时候并不是学生锻炼勇气和身体素质最好的时候,之前允许让他们分批去设备中救人明桥想想就觉得后怕。可是话又说回来,明桥一个人不可能踩这么多的跑步机,反而是学生们提议的分组接力跑是最稳妥的办法。
一帮学生不论男女都是活力充沛,而且人多胆子也大,放出豪言说要鬼挡杀鬼,神挡杀神。
有江宿给一帮学生作保,明桥再怎么权威也只能向这帮年轻人妥协,排好分组后,开始不厌其烦地跟所有人强调注意安全。
给游乐场发电的任务很简单,只需要站在跑步机上跑就行,但是跑多少,有没有时间限制,会不会遇上别的危险,他们统统不知道。
——未知的风险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到17:55分整,再有五分钟,游乐场将彻底断电,他们的发电任务也会正式开始。
“曹海博。”明桥把曹海博叫到最前面:“你带着大家做跑前热身吧。”
“啊?”曹海博脸又开始由白转红:“在这么多人面前啊?”
“是啊。”明桥点头:“这里就你最专业,来吧,我们都需要你。”
曹海博被迫站在所有人面前,低着头嘟囔一句:“我……做热身。”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紧转过了身,把后背留给所有人。
“大点声。”江宿在后面喊道。
“我带着大家做跑前热身。”曹海博红着脸,终于憋出这么一句。
队伍里发出几声轻笑,可大家笑完之后都很配合地站好方块队,跟着曹海博认真做起来。
曹海博害羞归害羞,但做的动作专业又标准,很放得开,他会借着转体或者动作变化的间隙时不时瞥一眼身后的队伍,确定大家都在认真做,再故作淡定地转回去。
时间过的很快,明桥做完热身,额头已经热出一层薄汗。
他跟曹海博还有另一个女生分在了同一组,一起站在离门最近的一台跑步机旁边。这里可以算是整个屋子的最前端,便于目前观察外面情况并及时做出反应,而且发出命令也更快更容易。
明桥看着那台老年机,其他戴着手表的学生也都低头盯着指针的转动。
最后十秒。
“准备。”明桥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发电室内,没人回应,只有越来越紧凑的呼吸声,彰显所有人的紧张情绪。
“跑。”
灯光都没来得及灭,就被第一批接力的学生齐刷刷发电接了回去,他们用尽全力奔跑,为自己也为所有人争夺一线生机。
明桥组第一个是曹海博,明桥在旁边观察情况,就在所有人开始在跑步机上狂跑的时候,外面游乐场的墙壁上出现了两个倒计时,一个是单纯的数字1000,一个是明显就是时间的倒计时05:00:00。
就像电子时钟的红色灯光一样,从墙上由内到外地透出来,配合五颜六色闪耀的霓虹灯,并不能算多么可怖。
可是那个倒计时……
明桥看向满屋子的跑步机,又回头看了眼那一串数字。
不到半分钟,数字1000变成了999。
是公里。
五个小时,二十多台跑步机,要完成一千公里的路程。
平均下来一台跑步机要跑到接近五十公里,比一次全程马拉松都要长。
明桥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把这五十多公里平均到人头上,三人的小组一个人要跑十六公里左右,而两个的小组则要跑二十五公里,伴随着的是累加的时间,倒计时比正计时还要让人心脏发紧。
而且如果有的小组没有完成自己的指标,就需要别的小组来替他们完成。
这几乎成了一种不可能的极限。
“明老师?”曹海博不明所以地看着站在下面的明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