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迪之前无数次试探明桥的游戏意向,她应该知道明桥的胜率要比自己大,所以才会问明桥会不会救她,包括后来那些奇奇怪怪的对话,也是同样道理。
后知后觉让明桥脚底生出一种寒意,如果他当时没有保持应有的警惕,而是信了芬迪从而手下留情,那他也会因为救她而在游戏中被淘汰,之后再落入支线游戏,是死是活就不得为知了。
江宿抿着唇,把从明桥这里得到的信息一一牢记,他理好了思路,才继续跟明桥说后来的事:“和方朵玩的游戏是一批一批淘汰的,不同批次淘汰的人会进入不同的支线游戏,比如我抽到的游戏就是‘吊死鬼’。”
一直坐在旁边照看那些昏迷同学的曹海博听到这儿不禁脖子发凉,他看着这些倒地同学脖子上的红痕,又看了看江宿:“吊死鬼?”
“嗯。”江宿说:“我们被淘汰后有短暂的昏迷时间,一睁眼就从图书馆到了一条小船上,所有人都被一根无形的绳子吊在半空,只有脚尖能勉强着地。”江宿说到这儿眼神开始狰狞恐怖,他缓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我个子高,被吊了半天也没出什么大事,就先把自己解了下来,可是我一回头,就看见背后有一个披散头发穿着白衣服的‘鬼’,他趴在我背上,没重量,但就好像跟我黏在了一起,甩都甩不掉。”
曹海博咽了口唾沫,赶紧跑到明桥旁边紧挨着他蹲下。
明桥拍拍两人的手背,无声安慰着。
江宿也从恐惧中回神,避开其中一些他不愿意回想的细节,直接道:“后来就是我想办法把他们从那些绳子上救了下来,然后我再眨眼,就到了那条海盗船上,再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你突然回来应该是我们这里断开了连接灯光的电源。”明桥想起了什么:“你刚才说还有其他人在那。”
“是。”江宿说:“我们那一批淘汰的人很多,分了三条船,我只能先把我所在的这条船上的人救下来。”
“明老师,我们要去救人吗?”曹海博在一旁问道。
“不。”明桥和江宿同时说。
江宿说道:“现在我们对支线游戏还只是一知半解,闯进去救人太冒险了。”
“确实,”明桥说:“我们连游乐场都没搞清楚,更不要说其他支线,现在还是得先从这个游乐场入手。不到两个小时,这里就会完全断电,所以得在这段时间内尽可能多的搜索信息,再去完成图书馆的支线任务以及救人的事。”
江宿的到来给明桥提供了不少思路,他开始观察外面的游乐设备,结合之前江宿说的,他发现了一个共同点。所有的设备都是封闭座位,哪怕旋转木马,也都是杯型的座椅。
他之前没往这方面想,现在看来越发诡异。
这种座位会给玩家一种包裹感,但也更透露出一种束缚的意味。
这个游戏想困住学生?
困住他们能干什么?
或者换句话说,学生什么时候会被困住?
明桥眼眸微动。
一种是上课,一种是考试。
“江宿,你觉得,这个游戏是想教会你什么东西,还是想考察你什么东西?”
江宿原本跟着曹海博照看那些昏迷的同学,闻言猛地抬头看着他。
明桥静静地跟他对视。
“是考试。”江宿说。
明桥也隐约有这种感觉。
在餐厅和操场副本中,他所遭遇的那些事,基本都偏向于考察他有没有逃脱的本事,而不是激发他的某些技能。
他对考试这种东西并不敏感,但对江宿,这种时常被考试折磨的学生来说感觉应该更强烈。
而现在江宿的想法跟他不谋而合。
如果整个游戏的宗旨是考试,那逃脱的条件是及格,还是满分?考试内容是什么?评分标准是什么?最后的判卷人又是谁?
回到明桥很早就在想的一个问题。
规则的制定是为了什么?
“江宿,你有没有读过学生手册?”
“读过。”江宿表情凝重:“我本来没想读,因为6月2号学生手册发下来的那天,学生会在组织读书活动,我作为主席忙不过来,但是后来一个老头直接闯进图书馆,要求我们全部停下手头工作,就在原地读学生手册,读完才能干活。”
明桥听完皱了皱眉:“我有两个问题问你。一,你读完学生手册后第一反应是什么?那个老头是谁?”
“读完第一反应……很麻烦,约束很多,而且其中有些条例很刻板,过于严格。”江宿想了想,说道:“至于第二个问题,我也不知道那老头是谁,我以前没在学校里见过他,但是听别人说,那老头是新来的校长。”
“他是不是看上去六七十岁,身高大约在一米七,消瘦的身材,头发有点泛白,戴着眼镜?”明桥声音有些颤抖。
“是。”江宿给出肯定答案。
“是孙归平。”明桥喃喃道。
他永远都能记得孙归平的样子,他还给孙归平拔过白头发,帮他买过衬衫。
孙归平是新校长,学校这些怪事也都是新校长来了之后才发生的。
真相呼之欲出,可明桥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有点承受不住,他抗拒接受事实。
他根本没办法把孙归平那个和蔼亲近的老头跟“它”联系在一起。
明桥头疼的要炸了。
“明老师。”时辛很淡很柔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响起。
江宿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又进入了什么奇怪的游戏。好在曹海博在旁边解释了半天,江宿才安下心来。
“时辛,是他。”明桥崩溃到双手捂着脸,他眼前一直在重复浮现那些死去的学生,还有漫天的血,即使那些学生甚至连脸都看不清,可带来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却一点不少。
“明老师,如果‘它’真的是你的那位老师,那么这所学校里最熟悉他的人就是你,你得撑起来,不然我们都得死。”
“是他……”明桥深深地呼吸,他揉着眼睛,缓缓说道:“江宿给我补充了一些细节条件,我结合之前的东西,大概有了一些猜测。”
屋子里醒着的江宿和曹海博,加上屏幕外的时辛,都齐齐地看着他。
“首先我们从规则开始。”明桥说:“身份手册加上各个地方的管理条例,通通指向一个目的,那就是约束,从而打造一个‘它’理想中的管理严格、条例规范的学校,以及非常遵守纪律,听话懂事的学生——我记得在餐厅的办公室,我们找到过一个员工笔记本,里面说新校长是国家级教学能手,所以他的到来,想必最终目的是要整治学风,提高升学率的。”
“第二。”明桥竖起两根指头:“从大环境来看,我们处于一场密室逃脱的游戏之中,而通关的条件不仅仅是那些所谓线索,更重要的可能是通过考试。至于这场考试考什么,怎么评分,有什么标准,还有待探索。但是最终目的,我想应该是要选拔人才的。”
“第三。”明桥默了两秒,说道:“我,我可能也是‘它’设计中的一环。”
第52章
如果换做别人来做这个校长,明桥也许不会想这么多,更不会把这件事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可偏偏是孙归平。
或许从明桥接受孙归平的推荐来这所学校任教开始,这场腥风血雨就已经点燃了导火索,一年的发酵,让原本的星星之火瞬间燎原,给在学校的所有人带来了一份押上生命的考题。
明桥脑海茫然一片,他想了很多,关于孙归平的事像一团乱麻堵在了他的心口。
他好像什么都想明白了,又好像没想明白。
这个时候如果能有一个人站出来,告诉他庐山真面目……
“明老师。”
是时辛。
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明桥呼吸都产生了凝滞。时辛出现的正正好,不早不晚,直戳他心窝。
这个年轻人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明桥大概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按照你目前的思路,我理出一条应该还算合理的解释,你要听吗?”
“嗯。”明桥抬着头看向面前的空气,仿佛在跟时辛对视。
“抛开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我们只单单研究你的老师让你来这里教书,又制造一起混乱这件事。”时辛缓缓说道:“你觉不觉得,这像是一个坏人要干坏事之前,得先做一点准备,比如让熟人帮他探探路,或者提前安插可能会用到的棋子。”
“那明老师岂不是让当成了工具人?”曹海博在一旁问道。
“是。”时辛接着说:“至于明老师你总觉得游戏里的那些规则在针对你,要么这就是对你的考验,看你是否会效忠于他,要么是为了除掉你,不让你再做那些碍事的事情。”
明桥听到这儿疲惫又无奈地闭上眼:“我更倾向于第一种,因为在进入这个游戏之前,我马上要面临我的转正考核,而且孙归平……他不至于恨我到想让我去死。”
“好,那就假设,你的老师是想考验你,那我们不妨推测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你肯定要继续救人,这就在无意间破坏了这场考试,你的老师对你的行为不满,于是你自己的考试不可能会通过,不通过意味着你逃不出去,你会死在这里,因为你死了,所以救不了多少人,改变不了最终结局。而如果你选择不救人,那你更可能会被迫成为助纣为虐的npc,没有你的热心帮忙,多数无法通过考核的学生会死,但你最后会活着,亲眼看着这场炼狱。”
听到这儿,江宿和曹海博都盯着明桥紧张地等着他的反应。
但明桥没说话,他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和周围的一切都断开了联系。
时辛也在静静等着。
他知道明桥宁愿自己死也会救更多人,他就是这样一个道德水准高上天的人,甚至可以说,不让他牺牲都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时辛很早就看穿了明桥,他单纯得像一湖透彻见底的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藏不住任何事情。他喜欢也欣赏明桥,所以他懂得他的一切,了解他的动机,也能猜透他的心理。
明桥一直在沉默,他没有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选择答案,而是保持着闭着眼睛的姿态。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在思考一个最优解。
“npc?”明桥突然开了口:“我们遇到的npc,有自我意识吗?”
“方朵应该是有的,她变成那样,或许是因为被选中做了学生的代表,自愿成了‘它’的棋子。”江宿说:“我平时不太玩游戏,但也知道,对于一个高级npc,游戏设计者通常愿意给予他丰富的身世背景、更高更全的智能化,就算不是完全有意识的独立个体,也应该是一个智能程度很高的机器人。”
“是啊是啊,”曹海博在一旁附和:“老师其实您已经做的很好了,不如保全自己,我们如果死在游戏里了,也都是命吧。”
曹海博说完,就感觉有两道视线钉在了他身上,他被明桥和江宿看得不知所措,结巴地问道:“怎怎……怎么了?”
“明老师不是这个意思。”江宿不高兴地弹了曹海博一个脑瓜崩:“不会说话就别说。”
曹海博还是没明白他们弯弯绕绕到底在说什么,揉着脑门委屈道:“那刚才不就是分析说老师如果做了npc的话,他能活下来,其他学生就自生自灭嘛。”
“不一定。”时辛说:“如果自我意识很强,明老师用npc的身份可能会更方便做一些事,但他就成了卧底,随之风险会成倍增加。”
“让我再想想吧。”明桥终止了这个话题,在零零散散的线索拼凑下,他心里有了一条更为清晰明确的走线。
他的思绪重新飘回到游乐场,现在他可以用百分之百的精力处理眼下的问题。
明桥说道:“我们从头复盘一次游乐场,这次我主导,你们补充。”
江宿闻言坐直了身体,显然是早就为这一时刻做好了准备,曹海博在一旁也学着江宿挺直了腰杆,认真听着。
“首先,我和曹海博是因为要完成支线任务——帮助工作人员发电,才进入游乐场的。”明桥说:“任务中提到一个前提,‘孩子们没玩够’,这里的孩子们应该就是被芬迪淘汰而陷入一个个游戏中的学生。”
“游乐场的所有设备电力都由这个房间里对应的跑步机提供,而主灯光的供电则和海盗船的供电相连。”明桥拍了拍连接海盗船的跑步机:“就是这一台。”
“当我们断开灯光供电和海盗船供电时,江宿和他的同学出现在了设备中,而我们之前单单断开设备的供电没有出现过类似情况,所以推测想要进入支线小游戏救人,必须同时断开主灯光和设备的电源,光是断电这一步就需要两个人,而如果要进去救人就还得至少一个人。所以我们三个,两个人发电,一个人进去完成营救,可以考虑接力。当然,江宿带出来的这些学生醒了更好,他们也可以成为救援的一份子。这个过程很可能是考试的一部分,所以尽量避免让自己做出一些不符合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要求的事。”明桥说完,看着江宿:“有补充吗?”
江宿摇头:“没有,您说的很详细。”
“时辛呢?”明桥又问。
“没有。”
明桥转向曹海博,问道:“你有需要补充的吗?”
曹海博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问道:“老师,我们在游乐场需不需要遵守图书馆的规则?我记得之前在图书馆解锁的规则对下午5:00后的行动限制尤其严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