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秦学最累,他蜷缩在那个笼子里过了一天一夜,精力早就耗了个干净,眼下终于出来了,没过两分钟就睡了过去。
明桥撑着脑袋,看着远处的餐厅发呆。虽然出来了,但他还是有很多地方没有弄清楚。
比如为什么他们第一次上三楼的时候还没什么异样,第二次再上去二三楼就都变了,是什么诱发了这些变化。还有他之前思考过但没有得出结论的那些问题,都成了他推理过程中迈不过去的坎。如果接下来遇上类似的问题,他们还是无法解决。
但也勉强得出一些潦草的结论:遵守规则可以保命,违反规则要受到惩罚,规则至少是由两个人制定。
“明老师,别想了行吗?”时辛看着明桥那副遗憾的表情,多少有点郁闷:“出都出来了,而且我们留了人在小黑屋和迷宫,就算以后有人误入食堂,出来的通道也永远是开的。”
“有点地方想不通。”明桥说。
“可这玩意自己就逻辑不通。”时辛百思不得其解:“你跟一个没有逻辑的东西掰扯逻辑,只会把你自己绕进去。不如想的简单一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把人救出来、我们能逃出去就算了。”
“不是每次都能跟这次一样幸运地逃出来。”明桥很难同意时辛的说法:“积累经验才能让以后跑的更快。”
“好吧。”时辛不想跟着他一起纠结,折了根草叼着,拿起挂在胸口的相机对着餐厅拍了张照片:“纪念我死里逃生的第一天,真是不容易。”
“麻烦你出去后别随便散发。”明桥提醒:“对学校影响不好。”
时辛冷哼了一声:“就算我不说,你敢保证你们学校这些经历过的人不会说吗?你总不能堵住每一个人的嘴。学校都这样了,要什么好名声。说不定啊,以后招生都困难喽。”
“……”明桥无力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时辛对着餐厅拍了又拍。
“聊点别的吧,明老师。”时辛注意到明桥时不时递来的目光,面色宁静:“你家哪的?”
“京西。”
“挺远啊离我们市。”
“嗯,坐高铁得六七个小时。”
“怎么想要当老师啊?还离家这么远。”
“我父母都是老师,他们想让我也从事这个行业。”明桥徐徐说道:“对历史感兴趣,大学就报了这个专业。原本也犹豫过要不要放弃当老师这条路,后来大四的时候实习了一段时间,感觉还是想当老师,就申请了保研,继续学了三年。毕业之后导师推荐来这儿,我就来了。”
“那你多久回家一次?”时辛又问。
“寒暑假会回去住一段时间。”明桥看着他,“你呢?为什么当记者?”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时辛懒散地闭上眼:“喜欢呗,到处跑,到处听故事,虽然累,但很有意思。”
“你家就是兴川的?”
“嗯。”时辛点头:“土著,在这儿活了二十来年了。”
“有女朋友吗?”
时辛身形一滞,他脸有点微微泛红,不知道是晒的还是什么:“没有。”
“哦。”明桥若有所思地点头:“不应该啊,就你这外貌条件,怎么会找不到女朋友?”
时辛吭吭巴巴道:“我们兴川大学里帅哥多的是,我平平无奇,找不到很正常。”
明桥有点怀疑:“真的?”
时辛点头:“真的,恋爱都没谈过,轮不上我。”
明桥又看了他好几眼,疑惑地摇头。
时辛不管从长相还是气质都是阳光型的,一看就是女生喜欢的类型。尤其他这个年纪,开始变得成熟,又带着一丝不易退去的少年气,怎么看怎么讨喜,不像是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
难道是自己年纪大了?不懂现在的主流审美?
也没大几岁吧。
明桥对自己的年纪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时辛在旁边,也跟屁股扎了针一样坐立难安的。他不知道明桥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像个长辈一样,尤其还带着老师特有的审视感,让他哪哪都别扭。
虽然自己不是他的学生,但时辛还是有被老师抓早恋的慌张。
他都二十二了,成年了!不是早恋!
“我觉得秦学和邓芽更像早恋。”时辛想到这儿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明桥被他拐弯的思路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笑着说道:“是吗?我觉得他们两再加上王露,更像三角恋。”
“……”时辛想说,我没让你举一反三。
“秦学学习好,人也长的标致。邓芽鬼灵精怪的,招人喜欢。王露家里有钱,长的漂亮。我大概能看出来,王露喜欢秦学,邓芽也喜欢秦学,秦学自己摇摆不定,但或许更偏重邓芽一点。”明桥简单概括道:“虽然青春期对异性产生一丝冲动和好感很正常,但他们还太小。我回头找他们班主任说一说,看要不要叫家长,这事得好好引导,不能让他们把时间耽误在这上面。”
“你怎么看出来这么多。”时辛有点惊讶。
“也不全是看出来的。”明桥说:“办公室的老师们闲下来都会讨论,比如我今天听这个老师说发现谁两有点端倪,再上课的时候就亲自看看,再不行就点两人一起回答问题,有人起哄,就说明是真的。”
“也就是说这些都是经过无数个老师验证的?”时辛细思极恐:“怪不得以前班里一有人谈恋爱就会被班主任知道。”
“所以,要想不被发现,干脆什么都别做。”明桥总结道。
或许是从小就容易被老师看穿的经历,让时辛背后窜上一阵冷风,即使他知道明桥说的不是自己,也不想继续聊下去了:“我们走吧,别歇了。”
“怎么了?”明桥撑着地站起来:“有别的发现?”
“没有。”时辛心虚,赶紧说道:“我就是想到,如果等会再遇上什么,天黑了更不好解决,干脆趁着天亮出去。”
“有道理。”明桥说着就把秦学叫了起来,转头跟时辛说:“说不定还能遇上张老师他们,我们边走边找吧。”
他们现在才过了第一站,后面还有操场、图书馆、教学楼等着,办公室和餐厅都成这样了,可想而知其它建筑也不会正常。
他们早走一会,就能早救学生于水火,就能早离开这个学校一会。
明桥现在有点草木皆兵,他走的每一步都要仔细观察周围环境,生怕再出来个什么规则惩罚,把他们困在这个小树林里。
好在小树林并不大,而且一路上也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似乎什么都跟往常一样,他只是饭后在小树林溜达两圈,闲适地消食顺便避暑。
“明老师!”
明桥突然被一声惊呼唤回神,他立马朝声源看去,发现张婉乔三人站在操场看台边,表情在慌乱和害怕中夹着一丝惊喜。
时辛和秦学也看到了他们,一刻不停地跑过去。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明桥问:“不是早就出来了吗?”
“操场走不了了。”王打打一抹鼻涕:“明老师,操场成了泳池了。”
“泳池?”明桥觉得不可思议,他往看台下看,发现还是红色橡胶跑道,没什么不同的。
“老师你看。”王打打见明桥不信,从脚边捡起一块小石子,轻轻扔下去。原本平静的跑道表面竟然被这小石块激起一个冠状水花,还溅了两滴红水在他们脚边。
明桥一时有些傻眼。
他们刚从餐厅出来,怎么又遇上了!
“张老师,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吗?”时辛在一旁皱着眉,问张婉乔。
“没有,”张婉乔无力地摇头:“水泥看台是唯一能站人的地方,但看台最长也只延伸到主席台那边,主席台离出口还远,又没有长度合适能搭桥的工具,根本不可能用寻常的方式出去。”
“这水有多深?”明桥问。
“不知道。”张婉乔说:“你别碰这个水,有腐蚀性。”
“腐蚀?”
“明老师,”一直垂头站在一旁的邓芽凑过来,低声说:“我们出来之后碰上王露了,她好像下定了决心要游过去。但她皮肤刚接触到这个,立马烧得冒起了白烟。她叫得可惨了,应该很疼。”
听见王露确实出来的消息,明桥难以抑制的激动:“她没事吧?现在在哪?”
“她被这个水吞掉了。”邓芽支支吾吾道。
“什么叫吞掉了?”秦学问。
“就是她碰到这个水之后,怎么也不出来。”邓芽说:“我们以为她疼得没力气,就去拉她,没想到不仅没拉上来,反而看着她被这水越吸越深,从一个指头,到一整只手,再到胳膊身子,一点点被吸进去的。水里的力气太大了,我们三个人都阻止不了。”
“所以你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王露被吞进水里。”明桥声音有点发抖。
“是啊,救不上来。”张婉乔哽咽道。
第15章
一股凉意从明桥的脚底板升到了头顶。
如果他亲眼看见王露救无可救,痛苦地溺亡在自己面前,他可能会难过,会内疚,但绝对不会害怕。而现在,他靠着张婉乔三人的只言片语去脑补和想象王露死亡的全过程,这种不明不白的恐怖更让人颤栗。
明桥沉下心,强迫自己不去过度想象这件事。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畏惧的心理,要不然他们几个都会不约而同地陷入极其压抑的氛围里。这种不健康的情绪对现下的困境没有任何意义。
“时辛,我们去周围转转。”明桥看了看整个水泥看台,能容纳人的地方不算小,他们大可以四处走动,找找其他能够出去的线索。
“好。”时辛抬脚就跟着明桥走。
“老师,我也去。”秦学叫住两人:“我在这儿坐着也没事干,我也歇好了,跟你们一起吧。”
“行,走吧。”
三人沿着水泥看台一路走,也扔了一路小石子,确定整个操场都是这种不明液体。
等到了操场第一个拐角时,明桥看见了镶嵌在墙里的不锈钢公告栏上的纸。
这张纸和周围发黄发烂的纸完全不同,只有便签大,纸质却好的多,上面用黑色宋体打印着几行字。
明桥已经有些习惯了这种随时可见的新的规则和告示,见了就立马停下来,仔细看一看。
【关于操场的告示:
每天运动一小时,幸福生活一辈子。
1、操场主体是橡胶跑道,坚硬且有弹性,通体红色,画有白色隔断线。中间是足球场,足球场铺设人造绿色草坪,且有两个2.44乘7.23的球门分别放在足球场两侧。
2、操场有良好的排水系统,除下雨天外,不会有液体残留。
3、操场周边设施齐全,设有单双杠、椭圆机、划船机、仰卧起坐辅助器等健身设备。如果在操场看见木船、游泳圈、跳水台、跳水板,请大家不要靠近和使用,那是假的。
4、锻炼身体时,最好找同伴陪同,以防受伤。
5、跑步、立定跳远、坐位体前屈、仰卧起坐等都是全国中小学生体育运动基础项目,认真练习,可以帮助你在体育考试中取得更高的成绩。
6、我校不设游泳课程,如果你发现有人在操场游泳,请不要拉ta。
7、操场开放时间为6:00~22:00,请各位同学注意锻炼时间。
遵守规则,否则后果自负。】
“又是这种东西。”时辛也来回看了两遍:“这次更奇怪。”
“这里只说操场应该是什么不应该是什么,却没有说怎么解决这种不正常。”秦学补充道。
“你怎么看?”时辛问明桥。
“这里的规则和餐厅的不太一样。”明桥说道:“餐厅的规则一板一眼,直接告诉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但是这张告示,就像秦学说的,更像是一种说明,告示你操场应该是什么样,不应该是什么样。”
没等其他两人说话,明桥又接着道:“而且,这张纸应该还有一部分,”明桥摸着纸的边缘突出的毛糙,“这些细小的绒毛不易察觉,但其他三边都光滑地割手,唯独这边不一样,显然是有人把纸撕开了。”
两人一起点头。
明桥说:“现在操场已经灌满了酸液,说明肯定不符合告示的第一、二条,但是再进一步,那些木船、游泳圈什么的并没有出现。”
秦学顿悟:“说明要么想办法让酸液消失,要么想办法让操场变得更奇怪,引这些东西出来。”
“是的。”明桥赞扬地看了一眼秦学。
“明老师,你觉得规则的目的是什么?”时辛另辟一条蹊径:“如果这些所谓规则是为了保护我们,那我同意秦学的观点。就像在餐厅,要么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违反,这样可能连进餐厅的机会都没有。要么就违反彻底,绝处逢生。但如果规则只是为了杀死我们呢?你想想在餐厅里,但凡有一点失误,我们小命全都得交代在那儿。”
明桥顺着时辛的思路往下说道:“寻常规则的制定本来就是为了保证人们可以遵守,从而达到和平稳定的效果。可现在有两种不同的规则,一种在制造混乱,另一种在帮助我们从混乱中逃生。”
“我不明白。”时辛摇摇头:“这不是自相矛盾嘛。”时辛半知半解:“‘它’为什么要一边制造混乱的秩序,一边又给出破解的规则?”
明桥反应过来:“可能校园里有两方势力。”
这句话一说出来,三人皆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