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言这么说是有证据的:“你看,我选择的武道明明是寻找遁去的一,但这次的顿悟和一二三四都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开了。”
武王传授经验,多么不可多得。
岑报恩听得很认真:“可是很多高手都是依靠武道来提升心境从而晋升更高境界。”
“所以我说这是一种方法。比如说元瑾的武道是一往无前……”裴元瑾的武道天下皆知,他就直接哪来举例了,“这是他性格决定的处事作风。如果有一日,他畏葸不前了,心中必然郁闷,也就无法心境豁达,畅通无阻了。”
岑报恩犹豫了下,道:“我的武道是有来有往,互不相欠。”
傅希言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武道:“嗯,就是不能被人欠钱,也不能欠别人钱?”
岑报恩苦笑道:“若是欠了不还,不管是给是借,都会有损我的心境。”
傅希言:“……”
这武道,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他同情地问:“你在决定武道之前,是不是被人欠了很多钱?”
岑报恩木着脸说:“我家原本是开钱庄的,很小就跟着父亲算账,每次看到坏账,就会心痛如绞。我父亲以
为我身体不好,便送我去秦岭学武了。”
傅希言看着岑报恩,想象他小时候抠门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嗯,其实,咳,这倒是个拒绝师兄弟借钱的好借口。”
岑报恩:“……”
*
当从雁门关回镐京的小分队正在路上披星戴月地赶路,想要将之前停留的几日追回去时,裴元瑾送去府君山的信已经送到了景罗手中。
虞素环、姜休不在,裴雄极、易绝等人闭关,赵通衢被架空,谭不拘等人又是下一辈,如今的储仙宫完全架在景罗一人的肩膀上。
但他依旧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看到信之后,微作沉吟,便收入袖中,去找闭关的裴雄极等人了。
虽然傅希言提供了很多晋升金丹期的资料,但纸上得来终觉浅,躬行后发现遇到的困难比想象中更大。
于艚、谭长恭都依照傅希言留下的资料,小心翼翼地修复真元,努力重归正途,直到再次召出了雷劫——这次他们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凝神静气地全力应付,起初一切都很好,可就在真元即将成丹之际,雷劫突然消失,于艚、谭长恭功力迅速倒退,竟有散功的迹象,幸亏裴雄极等人轮流灌输真气,硬生生拖住了。
可惜治标不治本,灌输一旦停下,依旧会散功。裴雄极等人试了各种方法都没有效果,正考虑让景罗叫傅希言和姜休回来,景罗便出现了。
裴雄极正好轮休,便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景罗不动声色道:“如此一来,宫主与长老暂时便不能离开府君山了。”
裴雄极并未因为挫折而丧失斗志:“我们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难得希望就在眼前,不离开更好。宫中事务就麻烦你了。”
景罗不着痕迹地将袖子里的纸条往里推了推:“嗯,我也已经被麻烦了这么多年。”
裴雄极脸红了红,嘿嘿干笑了两声。
景罗回到住所之后,想了想,招来属下:“请赵组长来。”
第198章 各人有鬼胎(下)
储仙宫制度改革之后, 赵通衢就被架空了实权,名为巡查组长,权力却集中到几个副组长手中, 原本的亲信也是树倒猢狲散, 走的走,逐的逐, 极少数留下的,也遭到了贬职。
为免进一步遭受清算, 赵通衢近来热衷于韬光养晦,每日不是去后山种菜, 就是在房间里画画, 倒也慢慢地淡化了自己的存在感。若不是阿布尔斯朗信件事发,景罗原本打算让他就这么一直养晦到天荒地老, 可惜, 树欲静而风不止, 埋下的种子总会开花结果。
景罗将裴元瑾送来的信重新看了一遍。信上明确地说, 当时寄出的是两封信,一封走官府驿站, 一封通过石门分部。
按理说, 石门分部传递消息的速度应该更快,他手中的这封却是官驿送来的。
他放下信, 从书架上拿下北周境内成员名册, 翻到石门那一页。如今的石门分部主管事汪康的履历便详详细细地呈现在眼前。
“雷部。”
与记忆完全吻合的信息让他确认不是自己多心,汪康的确是赵通衢心腹中难得留下的人。那么,汪康没有送出裴元瑾的信件的举动便耐人寻味了。
是针对裴元瑾, 还是针对信中内容?
裴元瑾显然有所预料, 所以才在信里强调自己寄出的是两封信。
景罗又顺手查询起任飞鹰的消息。任飞鹰本是江湖大侠, 后来与某个已经成为历史的邪派起了冲突,遭受追杀,故而拜入储仙宫门下寻求庇护。因为醉心武学,很少回宫述职,虽是雷部主管事,但与赵通衢并不相熟。失踪两年以上,疑似最后出现在北地,之后去向不明,目的不明。
按照裴元瑾的描述,任飞鹰很可能是去了北地之后,落入蒙兀手中,而阿布尔斯朗一定在里面起到了关键作用。
想起那个憨憨的蒙兀汉子,景罗眉头微微蹙起。
而让他眉头皱得更紧的是,手下去了那么久,赵通衢还没有来。这不符合赵通衢一贯的作风。他现在就在等待一个翻身的机会,而自己是储仙宫位数不对能让他翻身的人。
他不可能不来。
景罗打开门,正准备再找个人去看看,突然看着下山的方向,脸色一凝。
*
月如银盘,皎洁,明亮,将下山那条路照得发白发光。而储仙宫设置的关卡就隐藏在这月色下,这山林间。
自从雷部被裁撤,把守关卡的人便换上了原本电部,如今巡查组的人。他们专业倒也对口,比起原本的警卫森严,如今储仙宫的守卫由明转暗,润物无声。
心怀不轨的人往往只有进入了陷阱,才知道自己栽在哪里。
但这是大多数情况。
总有些情况是例外。
比如现在,洒满清辉的山道上,有个青年正沿着山道慢悠悠地走着。
他容貌俊美,抬眼看人的时候,眼中的柔波几乎要化作月辉,那一身白衣,更叫人怀疑他是不是月光幻化的妖精。
将近山顶时,他刻意放慢了脚步,储仙宫那嵌入山中的宏伟建筑便出现在眼前。
青年脸上出现赞叹之色:“此情此景,真想马上挥毫,让其跃然纸上。”话音刚落,他就停住了脚步,一个头戴金冠的紫衣中年站在山道的尽头,与他隔着数丈相望。
紫衣中年说:“阁下修炼的功法很特别。”
青年羞涩地笑了笑:“景总管见笑了。只是中原不多见。”
府君山上的紫衣中年自然是景罗。他盯着青年,想了想道:“梅下影?”
中原不多见的功法,又有武王修为……余下的选择并不多。
梅下影点头道:“景总管好眼力,我……”
景罗突然脸色一变,随即闪身不见
了,梅下影愣了愣,急忙跟了上去。
景罗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裴元瑾等人闭关处,然而已经晚了一步,此处灵气浓郁而混乱,好似刚刚发生过一场大战。
他听到后面的脚步声,立马祭出万佛印,挡在梅下影身前。
万佛印在空中缓缓地自转着,好似用各个角度盯着来人。
梅下影识趣地停住脚步,远远地看了一眼,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很快便转身走了。
景罗紧张地冲进去,却见裴雄极等人都完好无损地盘膝坐着,并没有出现在最可怕的预测。他道:“刚刚是郑佼佼?”
裴雄极睁开眼睛,摊开手掌,灵魂凝成的灵粒正在他掌心上方缓缓浮起:“应该是吧。他莫名其妙地跑来偷袭了我一下,然后又心急火燎地跑了,看都没看一眼,一点都不关心自己偷袭成功了没有……就像小孩子的恶作剧!”
景罗蹙眉。
郑佼佼虽然恶名在外,却不是恶作剧的恶,他千里迢迢跑来府君山,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刚刚梅下影出现在前山,我怀疑是调虎离山,便赶来了。”
裴雄极看其他长老,长老们都一脸不想思考的样子,他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寿南山身上。谁让他年纪小,当长老晚呢。
寿南山说:“或许,他想试一试储仙宫的防御?”
裴雄极点头:“有可能,他今天是来踩点的。”
景罗沉默了会儿,问:“储仙宫与借苍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为何要来储仙宫?”
裴雄极猜测:“会不会是我儿子在外面做了什么?”
景罗想到了裴元瑾送来的那封信。莫非阿布尔斯朗和任飞鹰身上还藏着什么秘密,重要到连郑佼佼都坐不住了?
他手头信息太少,不好分析:“我有任飞鹰的下落了,本打算这几日去一趟蒙兀,但是……”
“去吧去吧。”裴雄极挥手,“我们几个现在不方便离开府君山,但是对付一个郑佼佼还是绰绰有余的。”
裴元瑾信里说任飞鹰被一箭穿胸,很可能已经死了,景罗便也不太着急:“我可以留下来,等你们出关。”
裴雄极说:“那不知道要多久,说不定你都已经变成一棵树了。唉,别担心,大半个武林的武神武王都在这里了,谁来都是想不开。你看郑佼佼,不也是小试牛刀,逃之夭夭。”
景罗看向谭长恭和纪默。
长老中也有几个靠谱的人,间他们俩都默默点头,说明今日郑佼佼的确没有对他们造成伤害,这才放下心来。
他离开后,直接去了赵通衢的住所,却扑了个空。
*
赵通衢被甩了出去,打了个滚,装在树干上,虽然不怎么疼,却还是做出了一副疼痛不堪,站不起来的样子。
郑佼佼并不理会他的表演,站在临近山脚的树丛里,等待徒弟。
梅下影很快下山,依旧一路畅通无阻。
他们修炼的功法主要针对于精神,想要让别人忽略自己,再简单不过。除非境界与他相若或更高,不然很难抵抗。
郑佼佼说:“事情已经办完,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梅下影吃惊道:“师父已经重创了裴雄极他们?”
躺在地上的赵通衢竖起耳朵。
郑佼佼说:“我本打算动手,却发现他们中有好几个都炼出了哑丹。若是不能突破至金丹,他们的修为就会慢慢散尽,除非有人日夜不停地灌输真气。就凭这个,他们暂时就离不开储仙宫。”
梅下影笑道:“天助师父!”
郑佼佼“嗯”了一声,心中也很是满意。今天这个行动,其实是很冒险的,他也没有十全把握,毕竟储仙宫高手实在太多了,即便在新城战中受伤了
好几个,余下的也不容易对,。但,拖住储仙宫又是必须的一环。所以他原本是打算出其不意,如若不成,当即退走!万万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他往山上看了一眼,储仙宫没人追上来,这说明……裴雄极他们的确遇到了麻烦,才会这样忍气吞声。
这就好。他低头看向赵通衢。
赵通衢恨不能装死。
梅下影也看到了:“这是……”
“我在路上抓的。他主动告诉了我裴雄极他们闭关的位置。”郑佼佼道,“应该是个叛徒。你控制住他,让他做我们的眼线,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梅下影低头看赵通衢,赵通衢忙做出发誓的手势:“不用控制,我愿意!我乃是储仙宫雷部总管赵通衢,裴雄极杀了我娘,景罗毁了我的前途,我恨储仙宫!我愿意做眼线!”
梅下影朝他微微一笑,然后蹲下身,迎着赵通衢惊恐的眼神,抚慰道:“别担心,不会疼的。”
*
看过战争的残酷,再看镐京的繁华,便会生出幸福生活来之不易的感动。傅希言进城门前,抬头看了会儿城墙。
镐京城墙威武宏伟,若有一日蒙兀南下,也不知道能不能扛住。
进城之后,岑报恩带着他们直奔皇宫。
而皇宫也是大开方便之门,一路放行,直到太液湖边,才被拦住。岑报恩先进去,过了会儿,他出来,换他们两个进去。
傅希言和裴元瑾如今都有千里眼顺风耳的能力,大老远的就看到亭子里坐了两个人。一个是王昱,另一个蒲久霖。
两人都不是第一次面圣,都不太激动,倒是蒲久霖看到他们,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愉悦笑容:“国难之际,得遇义士挺身而出,捍卫国土,幸何如之!”
傅希言小声说:“义士听起来挺不吉利的。”
蒲久霖一怔:“哦?”
“很容易就义的样子。”
蒲久霖连忙改口:“二位英雄。”
虽然还不是很满意,但也不能要求更多了,毕竟,时间宝贵,还是留给更重要的事情吧!傅希言看向了王昱。
第199章 城中有秘密(上)
此时坐在亭子里的王昱与他们记忆中的印象差别挺大。印象中的王昱, 无时无刻不端着皇帝的范儿,生怕松一口气,就会崩了人设, 而如今,他坐姿都不算挺直, 面容也苍老了许多, 若不是身上的龙袍, 看着就有普通富贵人家的老头也没多大差别。
他看向傅希言和裴元瑾时, 眼神甚至有点慈祥:“奔波多日, 一回来就进宫,累了吧,别站着, 坐下来慢慢说。”
裴元瑾和傅希言也懒得推辞客气,当即从善如流地坐下来。
蒲久霖还亲自给他们倒了两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