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般的行刺来得快去得也快,甚至有观礼者暗戳戳议论,是不是有人为了看新娘而故意闹出来的乱子。
若是傅希言听到这话,大概要把口水喷到他脸上,让他好好洗洗自己的脑子,谁会豁出自己的命就为了看一眼新娘。
不过,他们豁出命的理由也没有正经到哪里去。
小樟检查过尸体,已经证实他们都是雷部最外围最底层的成员,他们不避讳地穿着有祥云图案的制服,显然就是冲着闹婚礼来的。
他们背后必然有人主使,对方不在乎这几条命,就是为了给他们添堵。
傅希言想:男神清理储仙宫的计划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景罗当然明白这一点。
永远不要指望所有对手都会和你站在同一个高度对弈。破坏计划的,让你出乎意料、措手不及的,往往是那些不怎么聪明的人。因为聪明人行事可以从动机、利益、得失去揣摩,而愚蠢的人,你很难猜测他究竟蠢到了哪个地步。
像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就应该交给不讨好的人。
他让人把尸体送去了赵通衢的住所。
*
后半程电部显然看得更紧了,一路小心翼翼地护送到储仙宫山脚,傅希言朝着一路跟随的江湖人士挥挥手。
这些人虽然不能全上储仙宫,但山下开了流水席,不仅是江湖人士可以随意享用,如果老百姓路过,想要喝一杯喜酒,也尽可以坐下来。
傅希言跟着裴元瑾上山。
尽管傅希言变瘦了的消息早在江城迎亲那日就传遍了江湖,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真人出现在眼前,还是很有视觉冲击力的。
傅希言想,这大概就是前世变装博主受欢迎的原因吧。
裴雄极倒是没什么变化,反正在他心里,胖也好,瘦也好,都是儿媳妇,和他儿子过一辈子的人,他儿子喜欢就好。他一个当公公,当岳父的,哪来那么多想法。
反正最大的却是应竹翠。
从傅希言一进来,她就盯着看了很久,然后冰冷了好几天的面容总算缓和下来,仿佛直到此刻,才打从心眼里认同了这桩婚事。
又一次拜堂,礼成之后,便是敬酒。
寿南山如愿以偿地喝到了谢媒酒,只是喝完之后,他脸色好似更白了一些,脸上的两朵胭脂不自然地好似浮在了皮肤上。
虞素环带着他回了后堂,接下来都是各地来的客人。秦岭派、夏家堡这些本就在北周的名门正派不必说,连四方盟也派人送来了贺礼。
傅希言喝酒不喜欢用真气将酒精逼出来,因为太浪费,可这次也顶不住了,来储仙宫的客人,一个赛一个的能喝。
到后来,用真气也不顶事了,干脆两眼一闭,朝着裴元瑾身上一倒,嘴里迷迷糊糊地喊着:“哎呀,人怎么越喝越多,一个两个……一个头两个头……”
装醉装得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架不住裴少主配合,当下将人抱起,在谭不拘、高泽的掩护下,终于去了洞房。
后面仍是闹哄哄的,喝多的人在喊“闹洞房”,清醒的人在喊“赤龙王”。
裴元瑾抱着傅希言回到房间,刚要说话,傅希言就一个打挺从他臂弯里跳下来道:“来来,我们研究下突破金丹,然后找寿总管闭关。”
他说着,将这些天记下来的小本本拿出来,摊在桌上。
裴元瑾当下收起心猿意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某个字时,不由皱了皱眉:“这是……何字?”
傅希言底气不足地说:“应该有这么一个字?”
裴元瑾想了想,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字,然后问:“是哪个?”
傅希言红着脸,指着其中一个:“应该是这个?”
裴元瑾说:“此字念櫆,可指北斗星,也可借喻真元第一路经脉。”
刚刚还信心满满,觉得能帮助储仙宫各位大佬摆脱筑基小菜鸟身份的傅希言忍不住开始了自我怀疑,他的这本秘籍……该不会让大佬们练出欧阳锋倒练《九阴真经》的效果吧?
“唔,你要不要仔细核对核对我还有没有其他的错别字?”
……
洞房花烛夜的龙凤烛火燃尽,天边露出曙光。
傅希言眯着眼睛,靠着裴元瑾的肩膀打盹。
当做靠枕的裴元瑾整理了一夜的功法之后,又仔细查验了一遍,确认语句通顺,没有颠三倒四的错误,终于放下了笔。
他这边一动,傅希言立刻醒过来,还没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便脱口而出地问:“成功了吗?”
裴元瑾说:“应当没有问题。”
傅希言说:“景总管说寿总管拖了好几天,应当是拖不住了,我们赶紧让他释放出来吧。”
裴元瑾拿纸的手微微一顿,似笑非笑地侧头看他。
傅希言睁着无辜的眼睛:“我说得不对吗?”
裴元瑾低头,在他嘴上亲了亲道:“嗯,很对。希望下次,我遇此难题,你也能急我所急。”
傅希言还未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的脑子艰难地运作了起来,然后“卧槽”了一声:“你耍流氓!”
裴元瑾认为此言不实。洞房花烛夜,自己却对着夫人写了一晚上字,这哪是流氓,简直是圣人。
*
“圣人”携“娇妻子”拜见“圣父”,一番敬茶、给红包的仪式之后,裴元瑾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好好,以后储仙宫便交给你们。你们看看什么时候合适,我们把传位仪式也一道办了。”
这个决定显然没有经过商议,应竹翠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宫主!”
裴雄极摆手道:“这些年宫务基本都落在了景罗身上,我这宫主形同摆设,何必尸位素餐下去?要不是景罗不肯,其实这位置交给他也好。”
景罗笑道:“宫主想要飞升,难道我便不想么?”
裴雄极叹气:“回头想想,当初组建储仙宫,也不知是对是错。”
两人你推我让,仿佛储仙宫是什么烫手山芋,却叫有的人站在旁边,看在眼里,嫉妒成狂。赵通衢恍惚地想:要不是这些人从小到大都流露出这种态度,自己焉会生出奢望!
不过宫位传承这样的大事自然不可能裴雄极脑袋一拍,裴元瑾双膝一跪就完成了,裴雄极此时说出来,只是在表明一个态度。
为将来的新旧交接埋下伏笔。
仪式结束后,裴雄极与长老们便要重新回到禁地闭关。
景罗说:“少夫人应当还没有去禁地看过吧,不如去看看,以后总会用到的。”
傅希言原本还想找机会将功法交出来,景罗这句话给他们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契机。
裴雄极听惯了景罗的安排,当下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等他们走后,景罗又叫住了赵通衢:“不知赵总管打算如何寻找婚礼行刺事件的幕后黑手?”
赵通衢说:“我看了行刺的经过,手法仓促,不像是严密布置,露出的蛛丝马迹应当不少,不如发布悬赏,但凡知情举报者,一旦查实,便可收入储仙宫,并按照对方的武功,给予相应的职务。景总管以为如何?”
事情十有八九是被驱逐的雷部人员干的,那知情的会是哪些人?而这些人的诉求又是什么?
不得不说,赵通衢这招釜底抽薪既阴毒又狠辣。
景罗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可。”
赵通衢欠身,缓缓转身走了。
他牺牲了这么多,才保全了雷部总管的地位,自然不能半途而废。他既然能够在宫主不看好的情况下,走到今天这一步,那未来的路,自然也能继续走下去。
*
禁地之内,空地之上,裴雄极、寿南山、百里山、纪默、易绝、裴元瑾、傅希言都围成圈,排排坐。
傅希言清了清嗓子,将地鉴中看到内情娓娓道来。
听说武王之上要经历雷劫才能晋升金丹期时,其他人都露出了刘姥姥进大观园时般的表情。
纪默忍不住打断:“难道于长老和谭长老的真元并非坏了,而是想要晋级金丹?”
傅希言挠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晋级金丹一定要经过雷劫淬炼,这是毋庸置疑的。”
百里神说:“那日,天上的确在打雷。”
裴雄极等人回想那日的情景,发现的确听到了雷声,看到了雷电。只是雷声极短,雷电也只是在天空闪烁了几下,他们以为是天气的变化,莫不是谭长恭与于艚当时迎来了雷劫?
裴雄极说:“我的确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飞升之际,电闪雷鸣的描述,那时候还以为是为了烘托气氛……”
纪默说:“自古都有做了坏事会遭天打雷劈的说法,谁能想到居然是修行的一步呢?”
傅希言看多了,对此很有一番见解:“这个就叫夺天地之造化,天地自然要考验考验你。”
裴雄极等人传看傅希言默写出来的功法。
纪默说:“与其说这是功法,倒不如说是……”
一时想不出词。
其他人也是话到嘴边,愣是无法表达,不由纷纷想念景罗。
裴元瑾淡淡地说:“晋升金丹的历程。”
“是了是了!”纪默大喜,觉得拥有了一名靠谱的嘴替。
裴雄极等人也在旁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傅希言:“……”
他终于明白男神平时有多辛苦了,还有裴元瑾为什么一遇到他,就话也不想讲,脑子也不想动,敢情是平日里被压榨多了。
傅希言说:“地鉴天鉴里的内容太多,我现在还没有看到师鉴主说的功法,不过我看到了一个丹方,呃,应该有八九成是对的。”
经历了“櫆”字事件后,他也不敢说得太铁齿。
他将丹方掏出来,递过去。
裴雄极接过来看了两眼,又递给百里神:“你看看,是不是有点眼熟?”
百里神说:“与鄢瑎开给谭长老、于长老的药方有八九成相似。”
纪默也接过来看了两眼:“可惜鄢瑎开完药方就走了,如果人在这里,或许还能看看哪一张方子更好。”
傅希言下意识就说:“以他为准。”
寿南山说:“这是什么药方?”
傅希言说:“是金元丹的丹方,按理说,这几味药通过丹炉烧制,应该能炼出成丹,在晋升时服用,能够大大增加晋升成功的概率。”
寿南山说:“地鉴在师鉴主手中那么多年都没有打开过,后来落到少夫人手中,又……隐藏了很多年,鄢瑎为何会有相似的药方?”
傅希言心中一凛,暗道:难道与母亲有关?毕竟地鉴是他母亲怀他的时候,就钻到了肚子里。
裴雄极摆手:“无论如何,他肯将这样重要的药方开出来,储仙宫上下都应该记情。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我们受了他的恩惠,为何还要去质疑恩惠的来源呢?”
寿南山惭愧道“是”。
裴雄极看向傅希言,语气温和地说:“此事于我,于储仙宫,于天下武道都至关重要,不过在我们印证之前,还是莫要对其他人提及。”
傅希言理解地点头:“岳父也要小心印证,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条路走下去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知道的,是没有现实基础的电视设定。
地鉴说的,都是理论。
在这个世界里,至少目前没人能证明金丹这条路的可行性,往前走,究竟是青云大道,还是万丈深渊,谁都不知道。
裴雄极慨然一笑道:“我们本来就走在一条不知道未来如何的道路上,你指的方向对我们已是意义非凡。”
他说完,寿南山、纪默等人都是纷纷肯定了一番,连一向少言寡语的易绝也对着他笑了笑又笑了笑。
傅希言在一众赞扬声中,悄悄地挺起了胸膛,得意地回头看裴元瑾。
裴元瑾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然后遭遇了包括亲爹在内的一众大佬的怒视。
裴元瑾:“……”
*
从禁地出来,傅希言脚步还有些轻快,不过跳着跳着,又有些失落:“要是师鉴主也在就好了。”
裴元瑾摸摸他的头。
傅希言给了他一个白眼:“岳父他们还在里面呢,我喊人……”
裴元瑾直接用嘴堵住了他喊人的途径。
一番激烈的碰撞之中,裴雄极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不用喊,我听得见。”
……
傅希言和裴元瑾双双站直身子,互相整理了一下对方衣领,然后状若无事地手牵手,向外走。
第128章 花轿和福星(中)
昨日宾客云集, 场面混乱,宫中人反倒落在后面,如今两人一路行去, 恭贺声不绝于耳, 喜鹊又在枝干上唱和。
傅希言好奇地看着它们:“嗯, 秋天也有喜鹊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喜鹊有十年左右的寿命,又不是冬死而夏生的鯥,秋天自然也是有的。然而随侍在旁的兽倌听懂了, 解释道:“喜鹊是恋家的鸟,冬冷夏热也不迁徙。”
傅希言有些羡慕。
哪个宅男喜欢东奔西跑呢。
兽倌看看他,又看看裴元瑾, 有些踌躇地上前一步道:“请少主少夫人见谅, 二位之前带回来的赤鹏蛋至今还未孵化。”
他若不提,傅希言差点忘了这一茬。
兽倌苦着脸说:“我试过各种办法,还曾让仙鹤孵蛋, 可惜一直没有动静。”作为储仙宫的老兽倌,他经手的禽类兽类众多,还是头一次遇到赤鹏这样棘手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