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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一夜好眠,颜水鸣从不太熟悉的床上醒来,很干净很朴素,还带着彭石涯身上特有的青草味,彭石涯本人却没在,被角严丝合缝掖好在自己肩头,床里侧平平整整连个带余温的褶子也没有,想来已经空了有一会儿了。
颜水鸣揉着山根醒了会儿神,翻身披衣下床。
偏屋没人,柴房没人,院中也见不着踪影,除却一只不大爱动的野山兔,仅一树繁盛梨花还时不时晃一晃枝干摇落半地春雪。
颜水鸣纳闷间再次回屋才瞧见桌上备好的清粥小菜,原来压了字条的:
——很快就回来,很快很快。
一手小楷规整方润,与自己幼年初学楷书时的笔法相差无几,稚嫩又年轻。近十年过去,颜水鸣早已经不写这样的字,彭石涯却停在原地,勤勤奋奋拓着他这位老师不成熟的笔法,学了个十成十。
颜水鸣摸着干涸的墨迹,除了笃定的保证,他也从这一行端方的字里读到了一丝着急忙慌,彭石涯惯有的患得患失,惟恐人跑了一样,但所幸是他开始试着大胆一些表达自己的所想所要了。
他现在就是在说要颜水鸣等一等他。
颜水鸣四下观望,在窗边的小木桌上找出掉了毛的毛笔,沉思片刻,学着那稚嫩的字体在下头认真承诺道:好,不会跑的。
笔才落停,院里的竹篱笆就吱呀一声响起来,颜水鸣推窗去看,说很快就回来的少年果真匆匆归来了,颈后背着那顶许久没戴的大草帽,跑红了两颊,沁着满头的细汗在院里一边顺气一边低头理平整衣襟袖口,身前抱了一大捧缤纷嫣丽的杜鹃,本来就不宽阔的身板被这一捧花遮了个严实,余一张蕴着红霞的漂亮脸蛋和杜鹃相映红。
他再抬头时一眼便看见了倚在窗框上的颜水鸣,眼睛即刻亮了亮,又微微垂下眼压去一些过分的雀跃,才抿起一点腼腆的欢喜快步走近了,该说什么话也都还没来得及组织,只是看见他就迫不及待地隔着窗台先将一捧火红捧到他眼前来了。
实在动人,这一捧直直捧到人心上去了。颜水鸣忍着心神微荡,抬手拨弄那杜鹃:“给谁?”
“给你。”彭石涯眼底映着灼灼的花影,笑开了一点,“今天开了满山的花,好漂亮。”
杜鹃开满山,却也不敌他怀里这一捧半分好看。
“好漂亮。”颜水鸣伸一只手覆在他捧花的手上,连人带花拉近,隔着窗框低头嗅到满怀的人甜花香,情不自禁扬起一个笑来:“原来小姑娘们收到心上人亲手送花是这般滋味。”
颜水鸣又笑得这样好看,彭石涯移不开视线,仰着脑袋痴痴地看:“是什么滋味?”
颜水鸣想了想:“小姑娘大约要想此刻就这样嫁给他也无妨了。”他说着摘下一朵开的最艳的,端着十二分珍重插进他的发间,纯真漂亮的人便由此平添了几分潋滟的春情,他满意地左右看看,神秘道:“我现在就想立刻八抬大轿迎你过门。拾牙可愿意嫁?”
彭石涯发了懵,半晌合不住微启的唇,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话,颊边的红霞晕染到耳朵尖,脑中嘴上一并打了结:“不是小姑娘也……也能过门吗?”
颜水鸣使力将他抱上窗台坐着,连人带花圈牢了,握着彭石涯的腕子把他手掌贴在自己胸口,轻轻笑:“我这儿的门小姑娘还真过不了,上面署了名的,牙牙的家,只给你过。”
彭石涯脸一热,臊得慌又高兴得紧,抿着嘴角抿不住笑意,微弯的眼里欢喜更甚。他的手被牵着贴在温热鲜活的胸膛,另一只又抱着花,想有样学样但没有多余的手可用了,就只能低头看看自己的心口,笨拙地学着说:“那……那我也是,写了名字的,是阿水哥哥的家。”
纯情的少年撩人而不自知,颜水鸣眼眸深深,噙着笑意低头去寻,入眼就是几颗未消散的粉痕,由细白的颈一直藏进衣襟深处,他覆唇重新印上去:“是吗?我看看写在哪里了?这里吗?”
彭石涯不由自主仰起脖子,呼吸渐渐发起颤,有些不明所以又有些羞赧:“不是这个意思的……”
颜水鸣连衣襟都给人撩开了,满意地看见处处含羞带怯的印记,他挑着几处点一点,认真道:“嗯看见了,这儿、这儿、这儿,写满了,全都是。”
春色烂漫,深山寂静岭里别的没有,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最是不缺,当下又正值百花争胜,颜水鸣喜欢,彭石涯便更乐得满山寻花来送。
第二天送一束棣棠配小丁香,第三天连树上的玉兰也给摘了来,只是再没脸送杜鹃了。彭石涯因着一捧杜鹃“订了亲”,从此将杜鹃花升格列为最最喜爱的花,可当晚就再也无法直视它了,好好的一捧漂亮红,颜水鸣却要拿它来“做嫁衣”、“入洞房”,最欺负人的是还要他睁眼瞧着,非把人羞哭了才捏着花萼抽出一把修剪干净的映山红,脆嫩的枝条因为不时的挤压慢慢交拧在一起,甫一抽出便滴滴答答,比彭石涯哭得凶……
颜水鸣一边哄人一边却讲自己头回发现杜鹃不用开满山这样孤影离群的一小束便可以漂亮成这样……
彭石涯自此见着杜鹃要绕道走,可颜水鸣又坏又聪明,次次同他上山赏花看晨阳落日时总也不忘捏两朵插在他的衣襟发梢,再顺着亲一亲,彭石涯对这花的臊劲儿无形间又被欢喜占了上风。
他们闲暇时就深入山林吹吹风散散步,彭石涯别的懂得不多,山里的一切却是了如指掌,他知道哪时哪处风景最最好,知道哪里的鱼最好吃哪里的兔子最好捉。颜水鸣感兴趣他就教他认识每一株或好看或特别的树木花草,以及或活泼或胆小的小动物们。
颜水鸣则继续教他读书写字,也教他作画,从竹子画起,彭石涯不大有天赋,一丛竹子练了一下午怎样也画不好,颜水鸣在旁看着却忽然勾唇笑起来,翻出一幅画问他要不要换个人物图临摹一下换换感觉。
彭石涯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大坑,乖乖应下来。待看见画才是惊得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了:给他临摹的画稿不是别的什么人物,是第一次云雨后颜水鸣为他画的春宫裸画。彭石涯提着笔红了整张脸,颜水鸣又煞有其事地吓他说不然要将那画挂在房中,学画画之前要看画,多看才会画。
彭石涯第二眼都不敢再看更遑论挂在房中多多看?而且,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竟是这个样子的……彭石涯咬紧下唇涨红脸,为难许久还是在颜水鸣鼓励的眼神中下了笔。
方才落下不知所谓的一笔,彭石涯深吸一口气扔了笔,怯怯地挨近颜水鸣怀里头一次闷闷地撒了娇:“我不想画……”
颜水鸣憋笑憋出内伤来,拍着他的背脊体贴道:“不想便不画,下回我来画。”
笨蛋彭石涯因此暗暗松了口气。
可其实下回是什么时候,画什么,画在哪里颜水鸣全都没点明。
这样又过了三日。
第三日午时天气有些闷,他们趁着快要下雨从山脚下捉了半桶鱼回来,半桶都是彭石涯的功劳,颜水鸣忙活半晌只捉到一条不能吃的小红鲤,长得却是可爱,于是被他当作开运锦鲤拿来哄骗人,彭石涯信以为真,捧着小红鲤十分珍重百分喜欢,最后傻傻地说原来自己也和转运锦鲤失之交臂过几次。
悠悠哉哉回到半山腰,小丫头已经等在院子里焦急地打转,看见人回来才一口气捋顺了,一眼瞧见大少爷身边牵着的好看的少年,一句话又卡了壳,“少爷”了半天才想起来下半句:“少爷,夫人,夫人她病了,您快跟我回去看看!”
第26章
春雨在颜水鸣走后半个时辰淅淅沥沥下起来。
彭石涯被扑在脸上的雨雾唤醒,匆匆起身将院里淋雨的一桶肥鱼提进廊下,掰着指头盘算半个时辰是不是能够顺利到家了:这里到山下就要一刻钟,还要途径村庄进城中去,那脚程要很快很快才能不淋着雨……
想到这,彭石涯惊忧地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幕,怪这雨下得不是时候。
其实他以前最喜欢下雨,下雨蓑衣就会卖得更好,田里的菜苗也会在雨后抽条长高起来,尤其秋天下雨多的年份,连院里结的梨子都会特别甜。
可现在他的梨子已经够甜了。
彭石涯抱着那桶肥鱼,因为下雨的缘故,鱼们纷纷探出水面来呼吸,颜水鸣送他的小红鲤被几条肥鱼挤占得没了空间,焦躁地在缝隙中游来游去,彭石涯卷了袖子把那尾小红鲤捞出来另外装在一个大盆子里,小红鲤“噗通”入了水,畅快地摆着尾巴吐泡泡。
气泡在水里飘着荡着然后上升到水面破了,彭石涯晕乎乎地想起些什么来,颜水鸣上一次叫人买了梨树苗种在院子里送给他,之后第二天就走了,他等了几天只等到了颜家老夫人去世的消息……
彭石涯有些慌,其实从刚刚听到他母亲生病的消息起,他就在紧张了。
但是颜水鸣告诉他只是普通的风寒:“春末夏初多风寒,我母亲年年都要赶上一次。”他特意转头同那小丫头证实,小丫头犹豫着点了点头。
除了安抚,颜水鸣走时还重新画了一丛竹子给他,说等回来之后要是能画好竹子了,就教他画石头和小山丘。
再叮嘱一些别的什么,颜水鸣最后亲他的额头,半开玩笑似的,却说得极其认真:“这样……若三天后我没能回来,一定是身不由己,到时就要由你来救我。你只管去敲颜宅的门,他们要是不让你见我,就去报官,说有人扣押了你的夫君。”
于是彭石涯的忧绪成功被扰乱,耳朵里只剩下冲来撞去的夫君二字,迟钝地眨眼迟钝地点了头。小丫头在旁边同样看得满脸通红,听得心惊胆战,被颜水鸣勒令背过身去。颜水鸣的鼻息压近,唇舌也覆过来,温温柔柔搅了一通之后悄声耳语:“甜吗?喜欢吗?”
甜。喜欢。
彭石涯羞臊又心虚地看一看背对他们的小丫头,揪紧他的袖口点头,颜水鸣便笑:“那就开心些等一等我,阿水哥哥不会再丢下宝贝牙牙。不要胡思乱想,多多想我。”
既然颜水鸣叫他不要胡思乱想,那他就要听话。可总也止不住乱想,他没有不相信颜水鸣,只是对于生病这种事情本能的感到不安,毕竟曾经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被认为是会带来灾厄病痛的人,并且连他自己也这样觉得。
彭石涯只好去睡觉,睡觉就什么都不会想,他脱了衣服爬上床,被褥上有颜水鸣清冽的味道,还有床头一束栀子香,他没出息地嗅着抱着,努力让自己开心一点。
颜水鸣到家的时候并未下雨,他打马车上跳下便直奔了母亲的院子。
显然他也不是全然那么淡定,他母亲从来不是什么小病小痛都要小题大做的人,这样着急叫他回来,必定是有些情况。路上虽探问过小丫头,奈何她这次一问三不知,只是翻来覆去说情况危急,这说辞让人更无法放下心来。
不过提着的一颗心在看见他爹的时候彻底放了下来。
颜老爷就在颜夫人的院子里候着,还有心情逗一只绿毛鹦鹉。瞧见颜水鸣回来立刻甩了袖子作冷漠状,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瞥了匆匆回来的大儿子一眼,瞧着精气神挺好,只是不发一言。
等颜水鸣先开口叫了一声“爹”他才冷冷哼出一声,上下将他打量一眼:“还知道回来!”
颜水鸣却是没因这冷淡的态度有任何的不爽快,反而暗暗定了心:一方面可以确定他母亲定然无大碍,一方面也瞧的出,他老爹似乎要先一步妥协了。
颜水鸣与那双故作威严的眼睛对视片刻,颜父却像是懒得理他,瞥他两眼便要负手出门去。颜水鸣叫住他,规规矩矩又喊一声“爹”,真诚笑道:“家总是要回的。”
颜父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临出门前还是丢下一句:“去看看你母亲,最近总是念叨你,听得我耳朵起茧子。”
待真的进屋去,果不其然看到母亲正披衣靠在床头等他,面色瞧着并无大碍,连半分倦色也无,只是听闻有人进来先抵唇轻咳了两声。
颜水鸣顿时了然,忍着不去揭穿,仍旧关切地问候。
颜母却拉了他悄声道:“没什么病,就是吓吓你爹。”
“没吓着他倒吓着我了。”颜水鸣在床边坐下,叹道:“不过您这装得半点也不像。”
颜母笑道:“吓没吓着不要紧,有用就好,你看他这不就立刻叫你回来了么。”
颜水鸣替她掖好漏风的被角,明知故问:“禁闭是你们下的令,想解禁叫我回来那便解了,做什么还绕这一大圈子。”
颜母微微来了脾气:“你倒要说这个了,谁不知道禁闭也就是个意思,早说了你退个半步就回来了,你自己倔得很,你爹又憋着气死要面子,好好的父子俩现在像什么样子!”
颜水鸣摇头:“这半步我退不得,现在更是没法退。”
自己生养的儿子哪能不了解,颜母叹气:“知道你不会退,从来自己有了主意旁人就劝不动,那现在还怎么办?也只好我们退。你若真不喜欢我们断不会再逼你成亲。”
颜水鸣有些惊讶,他以为至少还要有一轮博弈,没想到这么快就透了底,还妥协地这么彻底,他思忖片刻,旋即明白了,温声笑道:“这是您自己的意思,我爹不这么想吧。”
“你爹也差不多这个意思。他气早消了,就是缺个由头叫你回来,现在在家好好待几天,讨一讨他欢心,慢慢就同意了。”颜母偷偷说:“他其实之前已经到处打听这个了,知道当今天子也有这个癖好,震惊了一整晚,这几天正琢磨呢,你先别惹他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