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穷途末路,再看不到任何希望,在这绝望时刻,她想起了她的女主人,撒莱曾经在嘴里呼唤的名字。
“......”泪水从她深棕色的脸庞滑落,“救救我.....”
“耶和华”
提亚就葬在加低斯和巴列的中间,她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再感知不到任何,但是哈尼雅还是为她带来了一束鲜花。
神站在他身侧不远处,整个祭奠过程他们都没有交流,气氛依旧很低迷,哈尼雅有些烦躁,他觉得他不该和神赌气,他也并不想赌气,可是.....
正纠结着,他忽然闻到一阵哭声。
那是......夏甲。
亚伯兰的侍妾,对这个自埃及一行后就突然掺和在亚伯兰一家里生活里的女人,哈尼雅是知道的,但就像人也知道别人的家事少掺和,这是亚伯兰的家事,天使不好多言,但是显然他喜欢撒莱胜过陌生的夏甲。
很快他发觉她在这里哭泣的原因。
她被驱逐了。
“......”对这个夺走撒莱丈夫的女人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哈尼雅只能说她咎由自取,也并不怜悯她。
神忽然动了,哈尼雅眼睁睁的看着祂朝着夏甲所在的方向去了。
祂的脚步踏着风声,几乎没有痕迹,而沉浸在绝望里的女人并没有发现。
“像我这样的女人,何必活在这个世上?”夏甲自恃一无所有,心中一直坚持自己的信仰,这是一直以来支撑她的底气,是她敢于在那个家为所欲为的原则,而就在刚刚,她却背叛了拉神。
因而在唤出那一声名之后,她更加绝望了。
“就让烈日将我炙烤吧”她放弃一切似的跪坐在荒漠里,感觉自己的生命就像体内逐渐流失的水分,她抱紧了自己,感觉这样也挺不错,不需要祭司她就可以变成埃及王族们才有资格成为的木乃伊,或许是一具比较难看的,可也算得偿所愿了。
“我该去往冥界接受审判”
那本就是她的归宿。
“那并非你的归宿。”一个声音在她的头顶说道,夏甲慢慢的抬起头,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双不沾沙尘的银靴,然后是素雅却华贵的长袍,再最后,是她平生素昧却一瞬间知道那是谁的面容。
夏甲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却分不清此刻在她心中涌动的是激动还是恐惧,她觉得自己快要死去了,所以才出现了幻觉,但随即脚边出现的一汪清泉打破了她的认知,井田汩汩的吐出水,冲走了细沙和她心中的干渴。
求生的欲望促使她不顾一切的低下头,她趴在地上汲取那能挽救她性命的井水,那清凉从她的喉咙淌进身体,又顺着血液流便全身。
她活下来了。
她流着劫后余生的泪,听到那救她的在上方审判她。
“你不在吾承诺给亚伯兰的约订之内,亦不该妄图窃取撒莱之位”夏甲无话可说,她垂下羞愧的脸庞,可是下一秒却听祂说:“回去吧,夏甲”
“为了你腹中的孩子。”
她惊讶的抬起脸,那圣主之光照进了她的眼,她忍不住哽咽了一声,哭道:“可是主人和主母都不容我”
“他们说这个孩子违背了.....的意志”她不敢称呼祂的名字,只小心翼翼的看着祂。
祂看着她,良久,好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撒莱将你从埃及带回来,脱你离苦海,你何以怨偿还她的恩情”
“我知道错了......”夏甲讷讷的说道,“再不敢了”
“休再摆弄口舌。”神呵斥女人,她又惶恐的瑟缩着,只趴俯在神的脚边,盯着那好看的靴子——她尚且敢碰触亚伯兰的靴子,抱着他的大腿哭嚎哀求,但是面对眼前这双银靴,生出一点触碰的心思都觉得在亵渎。
“你既已夺取了她的机缘,从此以实玛利的后代将遍布大地,但是他的根却不在迦南”神的语气依旧冷淡的瘆人,“我许诺撒莱在先,从此你需谦卑自抑,万不可再张扬”
“以实玛利......”夏甲一下子抓到了其中的关键,她双眼发亮的看着造物主,她不懂什么叫她夺取了撒莱的机缘,也不管什么迦南不迦南,她只听到了一个新生的名字。
“您承认了这个孩子”不是让撒莱喜笑,不是让任何人喜笑,只属于这个孩子的名字。
夏甲喜笑颜开,别说只是让她从此永居撒莱之下不得翻身,她觉得在这一刻死去也无憾了。
“遵您的教诲,从此我将谨慎惜福”
神看着跪在他身前宣誓放弃异神信仰的夏甲,听着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华衣因风而动。
女人在成为母亲的那一刻就选择了牺牲,她们的牺牲是无私的,因而往往成就伟大。
以实玛利是个好的,也是他曾允诺亚伯兰的合格的继承者,只是不能叫夏甲的牺牲强做撒莱的成全。这孩子必定要经受驱逐之苦,在远离迦南的地方重新立起属于他自己的根基。
神凝眸远思,为亚伯兰这一家的糟心事,哈尼雅在祂身后无声而惑然的看着这一幕。
他以为神全知全能却不懂感情,所以不知道情感无法替代,更无法弥补,所以对他说出了那番替代之语,但当看到祂救了沙漠里被驱逐的夏甲。
哈尼雅忽然发觉他对神的认知是错误的。
神和他想的不一样,他以为神会偏向撒莱,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
他认识撒莱在先,知道那个人类女子的好与委屈,而这个自私自利,妄图夺取撒莱机缘的坏女人——他惊讶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给人贴上了标签。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生出了深深的羞愧,并不是因为自己对人区别对待而羞愧,而是这种区别论以亲疏。
关系亲近的在他心里就是好的,不亲近的就是坏的。
他何以用自己浅显的认知去解读神的话,并自以为是的与祂赌气?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在沙漠的腹地,借着沙尘的掩盖,地狱的魔藏身在此。
别西卜遥遥的看着夏甲,那女子败走他们也不曾放松对她的关注,因为陛下预感到跟着她将能见到雅威。
果不其然,眼见雅威救了绝境中的夏甲,虽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但是见夏甲死志全消这些也就不重要了。
“我大概能懂您一直以来所说的‘他是雅威’是什么意思了”地狱宰相不禁心中感慨,他原雅威会偏帮撒莱,没想到他连夏甲也帮了。
“他的确与众不同”他对路西法说道,只要是造物,就忍不住站队,是或非,总要选一个立场和阵营,在这个所有人都偏向撒莱的时刻,哪怕自诩公正的天使,在这段关系里也忍不住站在先认识的撒莱身上。
雅威却帮助了夏甲。
这几乎就是他们地狱会做的事,在人绝望的时候在给予希望,当然他们是为了取得人的灵魂和信仰,那么雅威呢?
他是想从人的身上取得什么?别西卜暗自揣测,而边上的路西法却不语,他一手撑在沙土堆积的岩壁上,红眸粹出深沉之意。
‘他对女性似乎天然宽容许多’
这样想着,他看了远处的雅威一眼,没有贸然上前,却是化作一阵风离去。
第139章 一计
两道身影正在穿过昏暗的森林,是阿斯蒙蒂斯和人类少女莎拉,他们即将从凡间返回地狱。
这是一段活人未曾走过的道路,崎岖但不荒凉,罕至却不原始,日光透过树与树之间层层叠落的壁障,莎拉抬起头看了一眼,能看到外面的白昼以惊人的速度退去,仿佛黄昏朦胧的光线才是这里的永恒。
鸦鸣在四周萦绕,秃鹫在她头顶盘旋,人无法用任何一种语言去形容地狱与凡间的入口。
她无疑正在通往一条不属于她的路,这个念头让她不禁停下来,与此同时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受控制的恐惧。
“莎拉。”
莎拉下意识往前望去,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后许多了,她的爱人正站在黄昏的山谷口向她伸手。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恶灵,因为数不清的死魂正站在他的身后,它们一动不动在他身后排着队,这样惊人又荒诞的一幕让人类加快了脚步,而就在她靠近的那一刹那,它们忽然动了。
看不清面目的死魂低垂着头,在寂然中踏出最后的秩序,然后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莫德,它们要去哪儿”
“地狱”阿斯蒙蒂斯低头看了女人一眼,然后牵着她的手从容的跨入黑暗。
显然他们不需要排队,莎拉强做镇定的想,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铁做的秤砣,在爱人的手牵引下往前倾,仿佛从地底深处力量扯着她直直往下坠,这种失去平衡的眩晕很不好受,她忍住这种由外而内的恶心感往上方看。
那群死者们仍旧在外面排着队,它们没有眼睛,但是她感觉到了注视。
仿佛在对这个主动坠入深渊的女人行注目礼,莎拉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往上伸着,仿佛本能还在向光求助。直到脚底接触到坚硬的土地,她踉跄了一步,然后被温柔的揽入怀中。
“别怕”
阿斯蒙蒂斯的声音是黑暗中唯一的依靠,莎拉紧紧的回抱他:“嗯”
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他们似乎降到了一条河的附近,她低下头,看到黑色的河水在脚下奔涌出浪花然后叹息着流向未知的深渊。
若深渊内还有深渊,想来它们的目的地就在那儿。
“这里是通往地狱的大门”阿斯蒙蒂斯说道,莎拉的注意力得以从叹息之河里拔除,她看到了一扇门。
它如此宏大,散发着威严的气势,仿佛与天地同寿。莎拉觉得在它面前她就像个不足月的婴儿,她不敢靠近这扇紧闭的大门,烈火和旋风的余烬仍旧在空气里漂浮,用事实向她说明它会烧尽一切未经允许靠近的生灵。
阿斯蒙蒂斯发觉了她的踌躇,他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然后将手放置在地狱之门上。
很快青色的光从他的掌心向下延伸,感应到感应到七宗罪的回归,地狱之门收敛了那一身拒绝的气势,它沉淀下来,足有数十吨重的石门缓缓向内打开,与此同时青色的光犹如有了自己的意志,似闪电一般在石门上游走,然后点亮了门上的文字。
【abandonallhope,youwhoenterhere.】
文字似乎有些年头了,但是和周围的石壁比起来,它的刻痕就像新生的那样。
即便如此,她还是能从那样深刻的纹路里感受到雕刻者强烈的情绪。
“这是什么”莎拉看着那几行字,下意识的问道。
“从我,是进入悲惨之城的道路”
“从我,是进入永恒痛苦的道路”
“从我,是走进永劫人群的道路”
阿斯蒙蒂斯为她翻译了门上可畏的铭文,他含悲的目光看着陪他走入地狱的人类少女,她的脸上还带着不解和隐隐的恐惧,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混乱无序的幽冥世界第一次面向活人打开。
刹那,喟叹和哀哭响彻无星的天空。
腥风迎面而来,只见一头冒火的怪物龇着饥饿的獠牙冲他们扑来,阿斯蒙蒂斯一掌拍开它,那怪物如同没有理智,它没有狂暴的冲着深渊吼叫,随即撕裂了另一个正经过它身边的怪物。
“莫德!”莎拉惊叫着往后退了一步,地狱给人的见面礼实在太震撼,看着那血腥残忍的一幕,她只觉得猩红的血雨溅到了她的眼里,她忍不住闭上眼,但是细碎嘈杂的声音却争先恐后的往她的耳朵里面钻。
那只怪物在进食,血红色的肉丝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她的胃开始翻腾。
“睁开眼,莎拉”阿斯蒙蒂斯唤她,“你不是一直想看我生活的地方吗”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多情,但是忽然变得很冰冷,苍白的指尖抚着少女的不断颤抖的长睫,呼吸失去了一直以来伪装的温度。
“这里就是真正的地狱”
羸弱的灵魂在莎拉耳边咆哮着痛苦和愤怒的欲望,他们在喧嚣中沉沦,在挣扎中用自身的经历警告着这人世的不速之客。
不要相信魔鬼,不要相信他们的承诺和爱。
劣质的灵魂在魔鬼的眼里一文不值,高贵的灵魂不会来到这里,曾经的甜言蜜语有多动听,当目的达成,他们就会掉转嘴脸,变得冷酷无情。
“我......我害怕,莫德”莎拉不信这些幽灵的话,她看着阿斯蒙蒂斯,试图向他索取安抚的拥抱然而他看着她,显得无比冷淡。
“我就生活在这样残忍无端的世界”他说道“这只是第一层,之后只会比现在更可怕”
莎拉不吭声,看着近在咫尺的魔,魅蓝色已经从那双瞳眸里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深红里的她仿佛渺小到不值一提,他说:“你想离开这里吗?莎拉”
“我不会阻止你”
“你拯救了我,就是魔鬼也不会想着恩将仇报.....莎拉?”阿斯蒙蒂斯错愕的看着扑到他怀里的人类。
“我不会离开你”奇怪的语言在她耳边萦绕,可怖的嚎叫在她身边窜梭,但是莎拉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了,她抓着阿斯蒙蒂斯冰凉的指尖,与他十指相扣,“只要你爱我”
“如你所言,这不过是世界上的另外一种颜色”在阿斯蒙蒂斯惊讶的目光下,莎拉摒弃了恐惧,在他的怀里闷声道:“与天堂相对的,”
仿佛无休止的,黑暗,烈火和寒冰的颜色,
“属于地狱的景色。”
阴惨惨的风从远处的沼泽刮起,就像是周围充满怨气的幽灵向她献上‘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