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算什么,人类算什么,为什么要有特例!要么大家都一起生活在黑暗中,那就不会再有不公产生了”
山下对雅威的口诛笔伐不绝如缕,炽天使的金发在黑风夜雨中生辉,碧色的眸怔怔的看着制止他插手战争的造物主,雨水从他的脸上滑落,像泪。
“他们个个都有着通天的本领,为什么要与他们眼中渺小的人类过不去?”
耳边满是糟了雷击而不断哀嚎的恶魔军团的声音,但是天使的眼中只有一个身影,祂像是在重重发怒,但是并无所觉。
怎么能不生气呢?
那些和祂作对的几乎包括了祂所造的所有物种,这个祂所造的世界,现在仿佛在与他为敌。
这么浓的敌意,这么密集的进攻,
可是这是神啊!
天使不怕冷,可是现在他的身躯却在冷雨中微微发着抖,因为他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这个世间对神的恶意。
所以那个时候......才想要毁灭了世界吗?
伴随着耳边造物的厮杀,有污秽之气想要攀爬上神的躯体,众生的质疑不断的传到神的耳中,但是冲击神心的声音只有一个。
那就是祂自己。
‘吾是上帝,吾以外没有别的神’
‘吾使他们生,也使他们活’{1}
造物们的叛逆激怒了他,有那么一刻,祂在想是否是自己对他们过于仁慈。
炽热的血洒了一地,漆黑的罪污了一片,神的目光眨也不眨的看着下方,因着这群有恃无恐将凡间搅闹得一塌糊涂的生灵。
‘雷霆之威下,他们便不敢轻易违抗’
不断降下的天雷照亮了苍穹,伴随着电光和石火,祂像一支冷兵,眼中情绪毫无波动令人胆寒。
在毁灭和打击间,祂仿佛正处在一个抉择的临界点,就在下定了决心的那一刻,一伙小小的身影挡在千军万马前。
是侏儒。
“我们不能这么做,那是雅威阁下”侏儒劝告他们的同伴,“他赐予了我们圣晶,为我们锻造了坚韧的铠甲,他对我们有恩”
侏儒对雅威之身的维护叫神眼中的厉色渐渐消了,与此同时,身体也仿佛虚弱的晃了一下。
哈尼雅下意识搀扶住了神,能让神到这种地步,路西法这样厉害吗?
“神”他轻轻唤道,神并不虚弱,然而祂的身体很烫,好像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吾之所言必为真理”神恢复冷峻的目光平淡的注视着被他阻止帮忙的天使,“我说过,这是人的战争”
哈尼雅扶着他,感受到手下的温度正在下降,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能不知所措的点头。
这句话他已经听神说过,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
“不论是天堂还是地狱,都不当插手”
神示意哈尼雅放开手,看着黎明前的天际。
哪怕是他自己。
他并不是在与路西法斗法。
地狱记仇,不肯让恨随风而去,路西法的偏执和不甘浓烈到让整个地狱都甘愿为其卖命,但仍不足以与祂相抗。
动摇与怒火源于自我的对话。
祂站在山顶上,众生与之如蝼蚁,他们的进攻微不足道,轻易便被粉碎,那独-裁之主的幻影从心里隐去了,祂周身发着淡淡的辉,在黑夜中如银月,照亮了哈尼雅的眼。
纵然置身凡尘,依旧高高在上,造物纵横交替的命运从祂无喜无悲的眼眸里划过。
毁一世容易,造一世也不难。
时间永不停顿,战后的和平亦不会长久。
“命运有许多条道可供选择,最终结局往往大同小异”祂问天使,“哈尼雅,你认为这样的命运还有必要去经历吗”
哈尼雅不解,但是那一刻他从神的身上感受到了复杂和沉重。
这真是罕见,在天使的心里神是万能的,祂或许有着自己的原则,可从不会迷茫,一切事物的答案都藏在祂的心里,可是现在祂却在向自己征求答案。
沉思过后,天使走到了神的身后,给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如您所言,万物生在这个世上,只为了等待一个注定结局”
这个结局并不是死亡,死亡并不属于天使,哪怕人的死亡也不意味结束,只是从天使这个种族的角度,最终向往的不过是永远环绕在神的身边。
但是他想起他正在跟神闹变别扭,这话便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可是在这结局到来之前的一切过程才是最珍贵重要的,因为这个过程,他们会毫无保留的信仰您,也会不顾一切的反抗您”
“从前我不懂,现在却有些明白了”哈尼雅走到神的身边,同祂一起迎接即将升起的朝阳,“现在我知道了,您爱着的恰恰是这样的他们。”
神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长长的银发在随风而舞,祂像是在迦南地上的这一片乱象,又仿佛越过这片地在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哈尼雅认为一切让人动容的经历都源于过程,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过程都值得留恋。
第134章 沙微谷
懈怠的以拦军被杀得措手不及,前线有人赶来报信说人马损失惨重,但是基大老玛不愿见任何人,他们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萨尔贡。
“阁下,对方来势汹汹,我们的人马快折损过半,现在该如何是好”
萨尔贡看着仿佛藏了满山敌人的四周显得很冷静,他试想若自己在这种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会如何行事。
直攻要塞明明是最便利也是最有效的手段,这样藏掖着,反倒让人怀疑,但他只是一个厨子,纵使心里有几分敌人在借着夜色虚张声势的怀疑,也没有资格赌命。
万一敌人只是想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把戏以期恶心一下他们呢?说到底现在已经失了先机,军心涣散最保守的方法就是尽早撤退,思及此,他未免叹了口气。
“若王未曾因疑心解散大军,兵合一处,天下又有哪一支军队能与我们抗衡呢?”
他于是走到以拦王的帐前请求面见,帐内依旧没有回响,安静得叫他怀疑现在里头是不是一地血腥。
“王,我进来了。”他顾不得失仪,扯下帐子大步往里走。
万幸,以拦王还活着。
求神不灵的确让基大老玛急坏了,但是他还没绝望到即刻去死,尽管他面色灰白,粗气直喘的模样比死人还要可怕。
“是我不与诸国同分财物之事做错了吗,吾主”他披头散发的跪坐在羊毛地毯的中央,整个人像被魔魇住了,抱着所谓的神龛喃喃,“若是这样,我愿意接受您的惩罚.....”
“王”萨尔贡悄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他向着以拦王走去,“我们不能再等了”
“是你啊,萨尔贡。”黑暗中的君王抬起头来,颧骨刻出了深刻的轮廓,他的眼睛仿佛在发光,但那不是理智的光,因为他看不清前路了。
“你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萨尔贡扶起了以拦王,同他说道,“四面已经有三方不容通行,剩给我们的退路只有一条”
头皮被梳理的感觉就像人在母胎里受到的安抚,基大老玛祈望深渊的双眼渐渐转回了神,他看着替自己打理仪表的近臣,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他惊恐,愤怒,又难以置信,就像他被挡在外面的主,甚至同他一样的高傲。
“我宁愿死在这里”以拦的王说道,他不想逃,不愿逃,他想不明白那些敌人是如何进来的,这种非人的速度和能力让他感到恐惧。
‘愚人,你着了魔鬼的道了’
回忆里的声音与他的理智碰撞,越发的显得铿锵有力。
‘你有信仰为何不坚定?’
‘如你这般三心二意权衡利弊者,如何能得到造物主的青睐!’
......
‘所以我不敢三心二意’他默默的流下泪,惨淡而卑微的,在违背先祖遗训的那一刻起,无论如何包装粉饰,将心献于异神的他就没有退路了。
‘只求您不要抛弃以拦’
他不在乎信仰的是谁,却希望那应允他的言而有信。
然而他的卑微和眼泪在萨尔贡看来都是怯懦失智的象征。
高贵的以拦,古老的闪族正统,血脉纯正的祭司王,曾经的他高高在上,但是现在却疯了,或许是他的路走得太急迫了,又或许是这些能与神灵沟通的王们多多少少都会带着的毛病。
萨尔贡认为那些传说中的王们都很优秀,然而却并不自信,他们相信神的力量更甚过对武器的信任,而自小无家四处漫游的他不一样,他只相信自己,相信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才是真正的权力。
以拦王对王国的掌控力和对外扩张的行为让他心生倾慕,但是对方却将自己所得的一切归于神明,即便统治了平原十三年还整日为神眷患得患失。
失去神的庇护,王国就会为此倾覆——不仅难以理解而且极愚蠢的,如果拥有反成了痛苦的折磨,这到底是神的眷顾还是一场诅咒?
“我知道您一生征伐,从未尝过挫败的滋味”萨尔贡不禁有些怜悯这位王,他在他的身前单膝跪下,轻柔而不失强势的为他套上马革制成的靴子,然后仰头看着他,就像他一直以来看到的那样。
“这是独属于您的伟大。”
“可是英雄不问时局,离我们最近的是大马色,我们必须到那里去”
萨尔贡眼中的强势说服了基大老玛,他手中的‘神像’松动了些许。
“孤王先时遣散了他们,现在如何能向他们低头?”
“您必须忍耐”萨尔贡说道,看出以拦王面子搁不住,只能耐着性子劝道:“熬过这一关,这个天下依旧是您的”
——
不可一世的以拦军撤退了。
当探子带回他们往北面的加利利湖撤去的消息时,在另一头的众人不禁欢呼雀跃起来。
“以拦逃走了!我们真的做到了!”
“不忙,现在以拦势微可攻,若让他们逃去,等他们缓过劲来才是不妙”全军上下士气一振,亚伯兰扫了一眼仍旧昏暗的夜色,当即决定改变游击的策略,全力追击以拦。
众人以他为首,二话不说沿着混乱的车辙从南地往北地追去。
以拦王听从了萨尔贡的建议往北撤去,只是他仍旧不肯放下象征地狱的神龛,逃命之余也让车马载着它一同跑路。
“王,就舍了这物吧”萨尔贡再一次劝道,他们带了太多的财物,兵将们原就疲惫不堪,不舍辎重很容易被敌人追上,但是以拦王像抱着自己的命一样带着‘神’,这实在令人烦恼。
“您为何要祈求这物的帮助”他不免对这‘神’充满了怨气,“从前的您平北征东,后来更是一统示拿,再有撰编文字,制定律法.....又有哪一样是因为这物得来的”
以拦王之所以成为整个闪族的王,在萨尔贡看来完全是因为他本身足够优秀,他也这样说了,但是他的恭维并不能让基大老玛开怀。
“闭嘴,萨尔贡”从沙场逃离的基大老玛看起来神智清明了很多,他不再流泪祈祷,反而双目充斥愤怒的看着他的手下。
“人类所能及的有多少,我们与天神精灵们相比何等的渺小,我不允许你亵渎神灵。”
“可是......”
见他还有话说,基大老玛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一路上我也想清楚了”他说道,“一世之功算的了什么,必然是我何处做的不好,所以得罪了祂,现在经历的一切只是吾主给予我的考验罢了”
萨尔贡见他冥顽不灵,反倒比之前还要疯的更厉害了,心中说不出的失望,正当他要想更多的办法劝告以拦王放弃碍事的神龛,好平息一下士兵们的愤怒时,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你说的对,这是一场考验。”那个声音说道,“只是不是对你的。”
他们悚然一惊,黑夜里,火把从他们四面亮起,一个骑马的身影从旷野的喧嚣中走出,头发花白的亚伯兰身杆依旧笔挺,他英目直视基大老玛,向他发出了终结的宣告。
“以拦王,你恃强凌弱戕害无辜民众,为一己之私搅乱这片地,已经失去了神的眷顾”
他们同为闪族,有着相同特征的面容,然而他脸上的神采和气势比正值壮年的以拦王更盛,强盛到了叫人不敢轻易逼视的地步。
“我原道是谁敢与我作对。”基大老玛看着他,再看着周围那堆将自己包围的熟悉的火把,已然明白了他的敌人就在面前,他冷冷一笑。
“万想不到是你,他拉之子亚伯兰”
吾珥的他拉,基大老玛少年时就一直想将吾珥之地收归己有,如今早就得偿所愿,但对于曾经油盐不进的吾珥族长他一直还留有印象。
“区区吾珥叛族,吾早该绝了尔等逆命,而非顾念同族之谊放纵了你”
亚伯兰在迦南的北地拉忆追上了逃跑的以拦王,而在他一声令下之后,两方兵戎相交顷刻混战成一片。
以利以谢和罗得各领两路人马左右包抄,幔利三兄弟率领亚摩利人跟随亚伯兰与之正面相对,他们被复仇的热血驱动,正是锐不可当的时候,而以拦王却是在一顿奔波之后被追上,败军之兵本就心神惶惶,加上不少人在逃亡过程中失散,局面便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亚伯兰军越战越勇,通过正面交锋,他们以拦军也没有传说中的神勇。
以拦军且战且退,萨尔贡感受到局面的失控,心中暗叫不妙,但是他惊讶的发现以拦王脸上却没有兵临绝境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