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玛门气的眼睛冒火,不敢相信他敢这么对自己。
“嘘。人来了,你别动”他悄声嘱咐了一句,随即扑在玛门的身上哭天抢地的嚎起来。
亚伯兰刚与附近的守仓人交流完毕,得知一个不幸的消息——他们没法直接向埃及人买粮,哪怕种地的农民自己也没有多少充裕的粮。
他才知道埃及确是富有的,只是这富并非是所有人的,所有的粮食都属于法老王,书记员会在农田里记录下每一粒麦子的来源和去向,只有法老还有法老指定的人才有权分配管理,私自买卖会被罚去修金字塔。
这批麦子的重量已经被记录了,它们将被送往南边一点的赫里奥波利斯城,也就是说他如果要买粮,至少得跑到赫里奥波利斯城,找那里的长官才行。
亚伯兰不知道自己想买点粮食的旅程这样艰难,但是能怎么办?他只能继续朝着赫里奥波利斯走,不想刚出了那村子他就听到一阵惨烈的嚎叫。
前面的路径上,一个戴着假发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野草堆里哭泣,亚伯兰行了一路,知道在这里,只有体面人才会剃光头戴假发,可见这人身份不低却哭得这样悲痛,他不由起了恻隐之心。
“您为何在此哭嚎不止?”他走上前问,话还未落,就看到草堆里竟还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他心一惊,连忙示意罗得和撒莱不要过来。
“我为我那苦命的侄子”阿斯蒙蒂斯偷偷瞥了亚伯兰一眼,指着木架上的玛门说道。
谁是你侄子。
玛门动了一下,阿斯蒙蒂斯暗自使劲不让他动。
“愿我主保佑你”亚伯兰惊到下意识暴露信仰,随即又接着开口。
“您......您的侄儿这是遭遇了什么不幸的事。”
“还能是什么啊!”阿斯蒙蒂斯长吁短叹了一声,“就因为他的妻子生的太美,叫那城里的老爷瞧见了,竟叫家仆们硬生生的打死了他”
“可怜他今年才18岁啊,却早早的去见了冥神”
“这世上还有这样蛮横无理的事”亚伯兰听得皱眉,萍水相逢又见他这样难过,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劝他。
“可是逝者已矣,您现在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阿斯蒙蒂斯见亚伯兰没反应,知道他还没被吓住,准备再说得清楚明白些,于是见这苦命的叔叔擦了擦眼泪。
“您是外地来的吧,我真难过叫你们看见这样不好的事情,请原谅我的失态,虽然杀夫夺妻的习俗在这里也是常有的事,我却怎么也料想不到竟在今日临到我家,早知如此,我万不能叫侄儿娶得女人太漂亮”
他话里话外的暗示简直就是给亚伯兰量身打造的,经历过不少荒唐事的吾珥人一下子就信了大半,顿时眼睛都直了。
“杀夫.....夺妻?”他不敢置信的重复自己听到的关键词。
阿斯蒙蒂斯假装没有听到,继续沉浸在悲伤中。
“侄子啊!我可怜的侄子!叔叔我多么的舍不得你啊!一直以来我们相依为命,就住在前面不远处的赫里奥波利斯城,现在你早早的丢下我死了,叫叔叔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啊”他边哭边嚎,持续不断的爆出更多细思极恐的讯息。
“谁说你无意成全那位老爷呢?可是冥神不愿意放过你啊”
“奥西里斯神庇佑的婚姻只允许一个女人拥有一个丈夫,为了不惹怒奥西里斯神,老爷就只能把他打死了,呜呜呜”
他又哭了几声,眼角捕捉到人类面色发白,唇失血色,心中大定,然后找了个机会拖着木板并木板上的尸体走了。
“这下他们该走了吧?”阿斯蒙蒂斯觉得自己应该吓到人类了。
亚伯兰确实被吓到了,他没想到埃及会那么可怕,而且这种事听说就发生在他们即将要去的赫里奥波利斯城。
他看着撒莱,他美丽的妻子,长坡上的野花连成一片,撒莱是当中最烂漫的颜色。
亚伯兰渐渐冷静下来,撒莱无错,他怎能因为一些还未曾发生的事情忌惮于她?
“我们走吧。”他心中藏着事,情绪就不太高,撒莱和罗得对视了一眼,用眼神示意发生了什么事。
撒莱听说那边有死人尸体就不敢再过去了,但是罗得年轻气盛,胆子也大,趁叔叔专心和那人说话,他就偷偷接近听了一耳朵。
“这也太可怕了”撒莱心有余悸的摸着面纱,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它拿下来。
他们很快就到了赫里奥波利斯,亚伯兰没有让他们进城,只让罗得陪着撒莱远远的在城外等着,婶侄俩都没有意见。
亚伯兰叹了口气,勉强平复了心情才进了城。
比起之前途径的村落城镇,赫里奥波利斯已然是相当的繁华了,但是亚伯兰无心欣赏,他只想尽快找到能做主卖粮的长官。
但等他好不容易打听到州府所在,那里的官员却说人不在这里。
“法老传召,下埃及大多数诺姆长半个月前就去孟菲斯接驾了”那官员说道,“我们**是下埃及除了孟菲斯之外最大的城,更不能怠慢了,大人一个月前就出发了,至今没有回来”
法、老。亚伯兰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好赖不论,总算没把自己憋死,那官员见他满脸郁闷,就好奇问他,听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我倒是有些余粮能同你交易,存量不多,不过够你上孟菲斯了”
亚伯兰忙谢他,又额外拿出了一块金子送他,官员笑纳了,亚伯兰缓了心情冷不丁的问道。
“你们这里是**?”
“是的,我们蒙受太阳神阿图姆神光辉的笼罩”赫里奥波利斯人论起自己的神来郑重无比,不似作伪。
亚伯兰不由纳了闷,他知道埃及和原来的士拿一样拥有多神信仰,照那位失去侄子的可怜叔叔的话,这座城不该叫**,信仰的也不应该是太阳神。
太阳神,冥神,这差的未免有些大,也并不像口误。
“敢问,你们的婚姻是受到奥西里斯神的庇佑吗”
“奥西里斯神?”那官员笑了,神态微有些轻蔑“那是上埃及的人才信的”
无论法老的军队有多么厉害,有些都不会轻易改变。
孟图霍特|普二世的铁骑在几十年前踏遍了下埃及,强行征服了这片地,可是太阳神的信仰在这片地上却已经根深蒂固了不知多少年。
他或许有许多名字,阿图姆,拉,甚至拉——阿图姆,可是没有人否认。
“太阳神才是万能的!”
第118章 夫妻
法老亲临,众多孟菲斯官员和神庙僧侣已经提前站在港口等候。
眼见沉重的大船推波驶来,正所谓河内浊浪翻滚,坝上人声如沸,他们相互交流,阳光照在那些个光滑的头颅上,竟比远处的白墙更为闪亮。
顿顿的两下敲击过后,船桨声止,未等整个船体靠岸,就有手持刀戟的士兵跳下,他们为法老清出一条道,完了分列两道,形如雕塑,个个神情肃穆,周身散发着历经战火才有的冷冽气魄,令人不敢轻近。
船下官员们经此震慑,再望向上方那艘大船,眼中的散漫已然收敛了许多,四周寂然无声,只听舷梯缓缓放下,珊克卡拉随即跨步而出。
黑头发,宽肩膀。身量高挑身形魁梧的年轻君王有着一张宽阔的脸庞,他生的很英俊,昂首挺胸,鹰一样矍铄的黑眼睛如利箭,又像是真正的神子,是以不将底下这群凡夫俗子放在眼中。
孟菲斯的诺姆长见了法老,眼中闪过一丝惊叹,立刻端着各色宝石迎上为法老洗尘,他俯身下拜,称已经在行宫内准备了宫宴和表演。
珊克卡拉任由他亲吻自己的脚面,闻言微微一笑。
“如此,孤便期待了”
话罢,再不理会迎上来的众官员,金红色的披风一甩,便迫不及待的略过他们向着岸边行去。他心念美色,连政务也抛在脑后,官员们不知其中缘故,留在原地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自处。
久闻法老爱石头,下埃及物阜民丰自持旧贵,自然也要献宝,却不料法老无意他们花心思收集的宝石,不仅无意,态度之敷衍冷淡堪称不屑一顾。
新君的不按理出牌动摇了他们一直以来的自信,反倒顾不得生气了。
维西尔将地上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底,在心里直叹国君魄力非凡。
下埃及自持百年底蕴一向气焰嚣张,对来自上埃及的政令阳奉阴违,合该教训一番。不过现下他们既然有心向法老效忠,冷落一次挫挫锐气是好的,太过就不是美事了。眼见差不多了,老谋深算的维西尔这才慢悠悠下船为法老周全。
他扶起趴在地上的孟菲斯诺姆长,采取打一榔头再给个甜椰枣的策略,只说法老对上埃及关心殷切,挂怀多日,又‘不经意’透露出法老有心在两地各设一位维西尔的意思。
维西尔一职位高权重,地位仅在法老王之下,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这位脸上这才又复了晴,立刻表示自己向来对法老忠心耿耿,这次又在清剿前朝余孽之事上出了多少力云云。
前朝势去,相反底比斯如日中天,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于是现任唯一的维西尔听了只作笑,两方的老狐狸你来我往,虚呼迎合了好一会儿,直到跟随法老的近侍回来。
维西尔由他附耳过来,听到法老离去不是出自什么权谋,也没有酝酿什么暗招,只是看到了一个女人——维西尔.....维西尔非但不失望,反而老泪纵横。他真心实意的拍了拍孟菲斯那只老狐狸的背,直赞下埃及风土养人,然后也不管他一脸错愕,兴高采烈的让近侍带他去见见让法老回归正途的‘伊西丝’。
可不就是‘伊西丝’吗!
比起只会让上埃及倒霉的拉神之女哈托尔,他们聪明机智的伊西丝女神可是让拉吃到了苦头,能将法老从对石头的迷恋中解救出来的女人,定然是受他们伟大的阿蒙神的指派而来的——哪怕维西尔听近侍说那是个外族女人。
阿蒙神在上,珊克卡拉王终于想开了!
等维西尔怀着对撒莱素未谋面却已然极高的好感,走到稍显冷清的河岸边的时候,当然,现在也不冷清了,此前被官员驱赶的普通民众认出了法老的仪仗纷纷挤在外边看热闹,士兵们已经将这片空地包围起来,维西尔越过人墙走近,法老正满心欢喜的看着撒莱。
他脸上的狂热不亚于当初一开始看到‘哈托尔’石像,甚至比那更胜。
“你叫什么名字”
“何处而来”
“可有婚配”
撒莱早已将被风吹落的面纱带回脸上,男人目光炽热,一连三问目的明确,直把撒莱羞得躲到亚伯兰身后不肯出来,她紧紧的抓着丈夫的背后长袍,却惊讶的发现亚伯兰的身躯在微微发抖。
她掩在面纱后的容颜显出惊愕,珊克卡拉却像是才注意到眼前还有偌大的一个人。
“你是何人”他的眉宇不自觉皱起,带着一种领地被侵犯的威胁和不悦,冷峻的审视着面前的男人。
“和她是什么关系。”
卫兵们感受到法老王的意志,不约而同亮出手中的武器,冷光显在亚伯兰的眼中,令他齿根战栗,遍体生寒。
“她......”他张嘴欲言,欲言又止,感受到撒莱的手攥着他的衣角,亚伯兰回头望她。
女人的直觉如此强烈,仿佛预感到什么,她的眼中充满了不安和不自觉的祈求,甚至遗忘了站在一旁的埃及王。可是亚伯兰不敢忘,法老刀一般的视线犹如实质,不断想起那个失去侄子的中年人和换粮的官员。
‘杀夫夺妻...’
男人的尊严是什么?
是活着。
被驱逐也好,没有家也好,那些都没有什么。
‘奥西里斯神?那是上埃及的人才信的’
亚伯兰抿着唇,一寸一寸将自己的手从撒莱手中抽出,缓慢而坚定。
只有活着,才拥有对‘日后’指手画脚的权利。
统治埃及全地的法老王,来自野蛮之地,以武力夺取领土的上埃及君王杀死他如同就像切菜一样容易。
他不能死。
“亚伯兰......我害怕”撒莱轻轻的摇了摇头,眼中渗出泪花,
“不要怕,撒莱”他低声说道,声音同赤色的眼眸一样嘶哑到可怕的地步,
他不能死。
‘我要把这地赐给你的后裔,我将立你作万国之父’
神的许诺犹在耳畔,他必须要活下去,万国之父的荣耀在等着他,他不能死在这里。
“她是我的妹妹。”避过撒莱不敢置信的眼神,他对法老王轻轻的说道。
一时间,仿佛有听到心碎裂的声音,远在河对岸的神有所感,却没有动作。
蓝色的睡莲逐水而下,黑白两道身影立在岸边,人间的喧嚣远去,结局已经落定,仿佛一切都已与神魔无关。
人不能长久的爱着石头,即便那石相之美绝无仅有。
傲慢的魔玩弄人心却没有真正掌握人心,神对此不多做评价。
路西法沉默的看着河岸上那一片热闹,背在身后的手心攥起,他输了赌约,但是输的心不甘情不愿。
他以为雅威会如何破局,却不料仅是找了一个类似夏娃的女子。亚当爱夏娃,不惜违背神意,与之结合,因为那是他的肉中之骨,但是珊克卡拉一眼迷恋上与夏娃相似的撒莱,却更像是肉中之毒。
是幻影,是一种宿命。
路西法不承认那是真爱,但到底他和雅威赌的不是什么是真正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