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架空] 不净身—— by作者:不道不道寒 完结
[db:作者]  发于:2023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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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段的你这畜牲!他好好的一个人现在被你害成了什么模样!”
  阮莫洋低吼着,欲从他怀中夺来阮青洲,手指使力扣进臂间却是如何都不能将段绪言推开。
  “放手!”阮莫洋咬牙恨齿,“放手!”
  双臂青筋虬起,段绪言始终不动,静默承受,只在阮莫洋发泄似的怒吼里牢牢地护着阮青洲。
  “还给我,”段绪言沉声颤道,“把他,还给我。”
  “还给你?他是我二哥,是南望太子,你有什么资格说还给你!他在南望如何护你救你,你在北朔就是这么对他的!废了一只手,他得以防身的箭术又成了什么?!”
  一拳接着一拳落下,阮莫洋砸至无力,指间拖着阮青洲的衣裳不愿再放。
  直至一拳砸空在地,指上破痕渗出血点,阮莫洋哽咽难言:“你看没看到,他的手……他的手……”
  一刀猛扎入地,尉升隔开阮莫洋,双手拽来段绪言的衣襟。
  “段绪言,你害死了红苓和刘客从,又牵累东宫遣散,让殿下眼睁睁看着东宫宫人被一个个赐死,如此都还不够吗?!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段绪言错愕一瞬,微微抬目,尉升攥紧十指,不可置信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你走后,高仲景无端暴毙狱中,粱奉再无下落,所有人都在说粱奉卖国求荣,殿下为虎作伥,暗地里与你与粱奉勾结上演一出水火不容,只为顺理成章交出布防图引来外患,趁时掀起内乱夺取帝位,所以殿下亲赴关州平息战乱,回皇都后再奉罪己书和废储令,陛下虽未批复,但却下令彻查与你有过干系的所有宫人,连红苓都没放过。”
  尉升握拳逼近:“殿下在銮殿前跪求,那么委曲求全,最后也只保下了我和李之,而刘客从也受尽晟王针对,最终以与你勾结为由秋后斩决,指挥使要查高仲景死因,和戴赫公子一同却意外得知戴家惨死真相,最终一人借口追缉北朔细作再不回皇都,另一人心灰意冷回了章州。段绪言,这就是你无从得知的南望现状,这就是你置身事外却让殿下独独承受的恶果!从始至终,你为了自己的野心和私欲做尽了伤害他的事,却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
  一语震心。段绪言似回往日,见阮青洲一身脏血,被他掐近身前,那么苦涩失望地说过一句。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的欺骗利用辜负了多少真心,不知道骗来的善意成了杀人的利刀,他无心无肺,狭隘地以为阮青洲因爱生恨,根本没在意过阮青洲在接手他留下的烂摊子、救不了他牵累的人时会有怎样的无力和自责。
  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一直误解着阮青洲,为了自己的私欲,利用、扭曲他的喜欢和爱意。他的占有变成了囚禁,喜爱变成了强迫,纠结着根本不存在的绝情,忽视阮青洲的喜怒哀乐,只顾着自己的痛快。
  迟来的觉悟如同浪潮,兜头拍下时淹没口鼻,只剩疼痛和窒息,段绪言俯首凝视,掌心无措地托着那只手,血在指缝中干得发黏,他害怕,也悔恨,一切却如腕部那道刀口,再无法恢复完全。
  尉升趁时狠力推开他的肩头,那双紧拥着阮青洲的手臂却迟迟不松。
  尉升再次将刀架他脖上:“我说,放开他,你没能力护他,就让他回南望。”
  段绪言不语,只将他护在怀中,指节用力得发白。
  林间冷风吹不散血腥,月下白衣胜似被朱砂泼洒的花瓣,像要埋进尘泥。段绪言拽住他,忽然听见一句微弱声响。
  “你……来了……”
  怔然至脑中空白,段绪言缓缓抬首,见一双明眸费力睁开,颤颤合起。
  紧绷的弦一瞬软下,泪意刹那汹涌,段绪言无声忍泪,喉间被堵,至视野模糊时,颤栗到哽咽。
  左手轻抬,接泪抚上面颊,段绪言蹭着那手,像寻见依靠,在那点冰凉里止不住地宣泄,无止境地眷恋。
  阮青洲忍痛蹙眉,缓声静了半晌,尉升和阮莫洋就想上前,他已开口:“终于等到……还想和你说几句话。”
  段绪言吻他的手掌:“我在听。”
  阮青洲沉重呼吸,虚弱道:“李之曝尸山野,我说过……要带他回家。”
  段绪言柔声:“好。”
  “战乱徒生祸患……求你平定两国战事……”阮青洲缓了又缓,“还有,让尉升和莫洋,平安离开吧。”
  手渐垂落,段绪言紧覆手背,低声恳求:“我都答应你,只要你别走,青洲……别走。”
  几声说得费力,阮青洲无力往他胸膛靠去,轻轻一笑:“可我……好累了。”
  “不能,青洲你不能,”段绪言嗓音发颤,“待战事平定,我带你回南望,我往府中移栽桃树,就和从前的东宫一样,我带你乘车看山河……你没有失去所有,你没有护不住子民……”
  段绪言抽噎至失声:“还有丁甚……他没死,在我偏院里住着的就是他,我求你和我一起去看看他……”
  “活下去,”段绪言俯首恸哭,“青洲,求你,活下去。”
  

第97章 兵临
  一脚直踹门板,段绪言跨步抱人入门,尉升同阮莫洋紧随其后,身后家仆跟着涌入,几下点起烛火,屋内骤然亮堂。
  面色已至惨白,阮青洲被轻放上床榻,经烛光映照,衣上血色鲜明得骇人,一身清隽备受摧残,不见生气。
  段绪言冷脸斥道:“郎中!我叫你们去请的郎中呢?!”
  “应当是在……在路——”
  段绪言寒声打断:“那就去拖去拽!我现在就要见到人,即刻!马上!”
  “是!”家仆颤颤应声,出门险些与拉人进屋的管事撞了怀。
  周管事挥手示意旁人让步,匆匆上前:“王爷,这是小人的堂兄周问,也才到关州几日,但他自小拜师学医,现今游历四方,治过不少疑难杂症,医术定然可靠。”
  “还是堂弟谬赞了……让一让,诸位还请让一让。”周问浅笑谦逊入门,一下被推背朝前踉跄了几步。
  “赶紧吧!”周管事推人至榻侧,周问缓缓点头,止步放过药箱,轻提双袖。
  “这位是称作世子对吧,”周问俯身察看,渐蹙起眉,“脉搏微弱,伤处也太多,处理起来着实有些麻烦,特别是这只手,血是勉勉强强止住了,但处理得太粗糙,挑断的筋或许能试着接起来,不过恐怕是养不好了,往后可能连提笔都难……”
  阮莫洋登时恼火,扯过段绪言,一拳急怼向他肩头,带着哭腔道:“姓段的你听见没有!你拿什么弥补他,这辈子都不够!老子非要砍了你,要砍了你!”
  段绪言不予理会,单臂隔开那手,兀自朝着周问快声问道:“只是这些伤的问题吗?方才他下马摔过一回,先前用的药也有不对,还落过水伤过腿,到底能不能救需要多久,你有个估计吗,还需要知道什么,只是我不确定他多久没有进食进水,会不会耽误——”
  “你还有脸说?”阮莫洋怒道,“落水、伤腿、用药……原来还有这么多名堂,姓段的,你是想让他死吗!”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周问朝那处抬手按了按,指向双耳示意需要安静。
  “他都这样了,我还怎么能——”
  嘴一捂,尉升恨视着段绪言,只将阮莫洋拖到一旁冷静,却听周问说道:“能救能救,别的还不好说,毕竟相比起来,手还不算最严重的,世子恐怕不止是外伤,还得诊过脉,先想法子让人醒来详问才好,我们一步一步来,但还是要抓紧些,你们在这儿等着也无用,还不如出去吹个风,散个心……”
  周问还在喃喃,那旁亲兵快步进了门。
  “王爷,牢狱死伤惨重,布政司托请中书令前来问责,现下中书令已在门外了。”
  段绪言侧看阮青洲一眼,转头冷下脸色,朝外走去。
  “即刻去备车马,在侧门等着。”
  阮莫洋挣开尉升的手:“我不走!没看到二哥平安无事,你妄想让我离开!”
  段绪言压着暴怒,厉声道:“要想没有性命之忧,你们两个今夜必须离开!我答应过青洲,不会食言。”
  “走不了了。”铁风策马而来,一路风尘仆仆,进门时脚步犹带夜风,他对段绪言说:“是御驾亲临关州,旨意方才下达,今夜起关州封城严守,出入受限,我沿途赶回时见城关处已有重兵把守。”
  段绪言蹙眉:“御驾亲临,为何?”
  铁风道:“一是听闻主子遇刺生死不明,再就是我方援军前几日就南下至两国边境,方才传来捷报,称已夺下南望军队边境驻营,准备全力攻打南望章州。”
  ——
  天春二十五年,春末夏初。
  月影下木剑挥舞,几招有力旋过,挽出漂亮剑花,收手干净利落。戴纾马尾飒然,收剑背向身后,转头对着赵成业深鞠一躬,起身。
  日子恍然而过,戴纾已至十一,幼时娇俏淡去不少,添了几分飒爽英姿。
  “赵师父,今日如何?”
  战事不止,后方供给不足,南望章州营死守城池,弹尽粮绝,连连败退。在章州最后一座城池之上,赵成业坐看底下狼烟腾入苍穹,手中烟杆轻磕地面。
  “出师了出师了,我们小纾往后拿着真刀真剑,也能逍遥江湖去了。”
  赵成业连战数日,面生青茬,手搓下巴朝人笑着,身上战甲却是刀痕累累,破损处只得用麻布暂时裹着。
  戴纾至他身旁坐下。
  赵成业挪身替她挡下夹着烟火味的风。
  戴纾问:“赵师父,你说,走了的人还会回来吗?”
  已是最后一点烟丝,赵成业舍不得抽,搓成团靠在鼻下嗅着。他看着远方,许久没有等到尉升的消息。
  他说:“有的会,有的不会。”
  戴纾不问了。从前她一直在问那些人去哪儿了,问白姐姐、邱阿娘、小群哥、阿甚弟弟、丁家妈妈……问的最多的,是她的柳东家。可旁人只会告诉她,那些人都是敌国来的细作,她不许再提,不能再提。
  后来戴赫让她有了家,她却觉得自己忽然成了孤儿一样。她不习惯戴纾这个姓名,但白薇还是成了她幼时的一场美梦。
  在风颜楼里,白薇有玩不够的纸鸢陶泥,每日跟着这个姐姐哼曲,和那个哥哥玩棋,转头又能在柳芳倾那儿撒个娇,恼的只有握不好的笔,写不好的字,背不完的诗,如今一切烟消云散,只剩手中一把木剑,曾留着柳芳倾的痕迹。
  “多情自古伤离别。”戴纾低语,手中轻擦木剑,目光却在指尖处定了很久。
  赵成业抬指拨了拨她额角的发:“看什么呢?”
  戴纾回神:“东家和白姐姐都给我染过甲,自褪完色后,就再没染过了。东家说待我及笄时能再染一次,可他说话总不算话。”
  “染甲……”赵成业磕着烟杆想了想,“等着啊。”
  少时,赵成业自帐里抱出盒印泥,像模像样地往她指上抹了些。
  赵成业笑嘻嘻的:“怎么样,像不像?”
  戴纾轻笑,张着十指对月。
  “像吧。”
  赵成业满意地收起印泥:“都是油和朱砂做的,一会儿我给你盛水洗了,这东西吃多了,是要死人的。”
  戴纾收指仔细看着,红了眼眶:“谢谢师父。”
  赵成业转头看向辽远的大地,乱发沧桑。他说:“往后记着我。”
  戴纾心一震,朝他看去。
  赵成业只是笑:“我是说,等你尉师父回来,记着还是要叫我什么?”
  “师父。”
  “对喽。”
  手指挑了挑女子的马尾,赵成业枕臂仰躺,嗅着风,看着月,等到晨间一轮暖阳升起,他捧水抹面,正往营帐行去时却听里头一阵怒响。
  “援军不到,粮草也撑不够几日,皇都那方半月前便说辎重已在路上,现今看着我军白白送死,步步退让却还不声不响,到底是想干什么!”
  “先是主动开战,等北朔大举进攻后却屡屡拖沓,供给章州营的粮草越来越少,最后索性装聋作哑,不顾前方将士死活,皇帝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章州营多的是戴尚书从前的部下,又有和安侯在,他能用关州牺牲掉戴尚书一家,难道就不会再用章州牺牲掉我们吗!什么让锦衣卫一并过来,我看他也是因佟指挥使与和安侯交好,才想趁时也让锦衣卫一并陪葬!”
  赵成业眼眸微动,掀帘的手已停顿。
  身后一声急报:“报——北朔大军攻城!前方阵线已失守!”
  炸声轰烈,平原骤起一片狼烟。
  戴赫摸刀大步跨出营帐,天际已有一线黢黑兵马如铁水直朝山坡涌来。
  主将至他身前跪地。
  “侯爷,我们退兵吧!我等侍主,不侍残害忠良之主,南望已是大厦将倾之时,阮誉之无能无为,轻视忠义之臣,任阉贼乱世、剥削百姓,再不配坐拥南望山河,您若开口,我们愿意追随您,誓死不二!”
  “我等愿追随侯爷,誓死不二!”
  一片跪声,戴赫看向四方,眼见熏烟燎燎,血色斑驳。
  沙场磨人,以无眼的刀剑和火烟磨穿了铠甲和兵器,马死了,人伤了,病残无药可医,将士无粮无水,唯剩一条金贵的性命却被人视如草芥。那些血和汗都不过是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笔,或许能够成就一个帝王的荣耀,但山河之下的无数尸骨无人问津,泥土浸透的血液也迟早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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