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乔皎”的名字,苏愴白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沈逸渊细细观察,确定他是真放下了,才接着说:“其次,你和梁景虽然是自己作的,但多少跟我有点关系,当初我是利用你刺探莫氏消息来着,而梁景家也的确是因为我才破产的。”
“所以”苏悄白问。
沈逸渊耸耸肩:“所以只要你乖乖听话不作妖,我可以把你当做弟弟看待,为你洗白身份,送你出国深造,给你最好的资源,用不了三年,你还是光鲜亮丽的苏小少爷,怎么样?”
苏愴白垂眸笑了下:“我可以拒绝吗?”
沈逸渊摇头:“不行,我规划的路,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只是想要自由,而你只是不想要我再出现在乔皎面前,对吗?”
苏愴白一语道破,沈逸渊不置可否。
苏愴白继续道:“你想要的我可以做到,事实上,我也没兴趣再和他们牵扯,我只是……想留下来等梁景……”
这回轮到沈逸渊不理解了:“等他?他还有十几年的牢要坐,你怎么等他?”
“那我就等他十几年。”苏愴白语气平静,但态度很坚定。
沈逸渊点了一支烟,却没抽,夹在指尖烧完了:“你确定?你还年轻,有沈氏支持,你大有可为。而他不仅还要坐牢那么久,瘤腿瞎眼的,出来也是个废人,你等他干什么?”
苏愴白莞尔:“过去我拼尽全力抓住一切可能,只是为了莫氏的照拂,为了莫瑾淮能看我一眼,但现在,我不想了,梁景就算只剩一只眼,他的视线也永远会在我身上,所以我想等他……”
他说服了沈逸渊。
虽然沈逸渊认为,梁景未必会像苏愴白想象的那么记挂着他,但到底没有再逼他出国。
苏愴白的衣服穿得太少,搭了沈逸渊的车,回到原来和梁景住在一起的那个私屋。
房子在老小区里,没有物业,不好停车,沈逸渊只能把他放在巷口,将车窗开了条缝塞出一张卡:“拿着吧,买衣服穿。”
苏愴白摇摇头,没接卡,只说了声“谢谢”,就转身消失在小巷里。
“呵,长骨气了……”沈逸渊嗤了一声,吩咐司机开车离开。
苏愴白凭借记忆跑到梁景的房子门口,从门框边的砖块缝隙中摸出钥匙,开门进了屋。
屋里所有的东西还维持着四年前的样子,桌上的碗筷甚至都还没有收掉。
太久没人进来,苏愴白本以为水电煤气会因为长期欠费而被全部停掉,但试着开了下灯,发现竟然能亮。
看来梁景在自动扣费的家用账户上留足了储备金。
他换掉鞋子进屋,由于门窗都关得严实,屋里并没有太大灰尘。
苏愴白坐在沙发上,环顾着整间屋子,四年前的事一件件在他眼前重现……
因为拍仙侠剧时他下黑手坑乔皎,被莫瑾淮抓了现行,要送他出国,他背地里求梁景把他留下,梁景就是将他藏在了这间屋子里。
直到梁景的罪行暴露,秦盛寒也是在这间屋子里找到他的。
对外,梁景担下了所有罪名,将他摘得很干净,那傻男人说是自己囚禁了他。
如果不是他最后在婚礼现场挟持了乔皎,根本不会需要坐牢……
但这些都过去了。
他现在就像是重生一样,过去的一切都只是上辈子的事。
沈逸渊说得对,他还年轻,他可以过新的人生一一靠他自己双手创造的人生,不再跟过去纠缠的人生。唯有一个人,他放不下。
他一度认为自己爱慕的是莫瑾淮,然而在铁窗中的这几年,脑子里一直出现的身影却是梁景。
就连能够想到的事情,也只有和梁景在这小屋里度过的短短数月。
那段日子,大概是他人生中最明媚的一段日子,他和梁景像是真正的恋人,过着小日子。
他在家洗衣做饭,梁景出去讨生活,晚上也会睡在一起,梁景对他的温柔,是他这辈子都不曾得到过
的……
苏愴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沙发上起身,踢开沙发前的那张旧地毯,趴在地上,用指甲抠开了一块地板。——在那之下,放置着一个铁质文具盒。
很粗糙的款式,像是上个世纪小学生用的那种,已经生了锈,盒盖上能看出有个很模糊的阿童木图案。苏愴白记得很清楚。
有一天晚上,他被梁景折腾的很累,连澡都没力气洗。
他厌恶自己这具能被男人轻易点燃的身体,不顾黏腻,拉了被子就要睡。
梁景笑着亲他:“阿愴,你真懒。”
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掀开被子就将他往浴室抱。
他被惹烦了,蹬着腿闹,就是不肯去洗澡,这一挣,梁景没抱稳,让他一只脚踩到沙发前的地板上,放出
—声空响。
这动静有点奇怪,他狐疑地望了梁景一眼。
男人也不瞒他,刻意在那块地板上多踩了几脚,吮着他的耳垂对他说:“阿愴,如果我哪天出了事,你就打开这块地板……”
当时他心里只想着莫瑾淮,根本没把梁景的话当回事。
现在打开,倒是没想到让梁景珍而重之嘱咐的东西,竟然是个铁皮铅笔盒?
苏愴白疑惑地翻开盒盖,发现里面有一把极小的钥匙,和一张反复折叠的纸条。
“这是什么?”他自语着打开纸。
只一眼,就红了眼睛。
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一一以我的所有献给你。
第319章 景白番外2你是我唯一的光
钥匙的款式苏愴白认得,是一家私人银行的保险柜钥匙。
他很顺利地在那家银行拿到了梁景存放的所有财产以及房产证明,甚至还发现,房产证上写的竟然是他的名字。
什么都不要了,是没有活着的打算了吗?
在牢里呆的时间太久,苏愴白觉得今年的冬季格外冷,冷到他拿材料的手都冻到发僵……
“昨天那么硬气,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
沈逸渊坐在办公桌后面,单手支着下巴,看向依然穿着单薄的青年,忍不住说道:“你好歹也多穿一点吧,想得低温症死掉?”
“他在哪儿?”苏愴白咬着下唇,“梁景在哪儿?”
沈逸渊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
苏愴白将手上抱着的资料悉数摊在桌上:“这是他留给我的,他全都绐我了……”
沈逸渊瞄了一眼:“哟,没想到梁景还真是个情种,绐了你就拿着呗,花男人的钱,不是你的强项么。”
“他不想活了!”
苏愴白大吼出声,不知所措地用手搓着裤缝:“怎么办,我不知道他被关在哪里……”
“别上我这儿弄岀这副可怜样子,要不是你过去又蠢又坏,能搞成这样?”沈逸渊烦躁地挥挥手,“好了好了,帮你查一下就是了。”
“谢谢!”苏悄白当场鞠了一躬。
沈逸渊吓了一跳,捂住心口:“你干嘛?!在牢里面带出来的这都什么毛病?动不动鞠什么躬?我又没死!”
苏愴白忙站直身子:“抱歉……”
“不过啊,你就算知道地址也没用,亲属才能探监,”沈逸渊扬着眉毛问,“你算他什么人?”
“未婚伴侣可以吗?”苏愴白脱口而出。
他说完,从那叠资料中翻出一张纸:“证据……证据就是他把房产过户绐我了,什么都给我了……”
沈逸渊笑了一声:“这说明不了什么,你俩又没扯证……不过呢,我可以帮你解决,回去等着吧,联系好探监时间,会通知你的。”
苏愴白千恩万谢地要走,沈逸渊忍不住丢了件厚外套给他:“穿上,冻死了你就等不到他了。”
这次,苏愴白没再推辞,套上衣服离开了,眼圈红红的。
他走后,办公室内休息间的小门被从内推开。
沈逸渊转过头解释:“帮他是因为他是沈氏血脉,还有,我过去利用了他……你不会怪我吧?”
乔皎回以一笑:“你们之间的关系,与我无关,我不会原谅他。”
沈逸渊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但是,”乔皎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当初掉下山崖的时候,他是想拉我来着的……”
这几日,苏愴白一直等着沈逸渊的电话,当得知一切已经联系妥当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去到梁景所在的监狱。
他只想看一眼,只要看一眼梁景,他就可以回去安安心心的等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
梁景拒绝与他会面。
“不可能的,他怎么会不想见我?”苏愴白拉着狱警,“警官,求求您,您跟他说是苏愴白,是阿愴,他一定会见我的。”
那狱警看苏愴白长得白净斯文,也放轻了语调:“哎,你求我也没用啊,这罪犯也有人权,他不愿意见你,总不能把他拖出来……”
苏愴白没辙,只好写了封信交给狱警,请求他一定转交给梁景,还说自己下一个探监日还会再来。
那狱警接下信,目送他离开,转脸就被旁边的另一位高个儿狱警给调侃了:“兄弟,你需要找人谈个恋爱了,人家长得是好看,但也是男的啊,你至于瞧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嘛?”
“不是……”那狱警把信收好,“只是没想到那个又瞎又瘤的脏鬼,还有对象……”
高个儿狱警大笑:“酸,太酸了!你这是严重嫉妒啊!可别偷偷收着人家绐老公写的小情书哦。”
“我知道!”
那狱警说到做到,不多时,这封信就到了梁景的手中。
原本修长有力的一双手,此时表皮龟裂干燥,手指上几个冻疮破了,流着脓水,甚至还散发着异味……
梁景只抓了一下信,就连忙放下,像是怕玷污了信件似的,将手仔细地擦干净些,才小心翼翼地去碰那封信。
顺着信封的边缘抚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苏愴白的指温。
他想象着苏愴白写信折信的动作,又将信封拿近了,放到鼻下深深地吸了一口……
阿愴,你怎么会想见我呢?
如果不是我害了你,你又怎么会被关四年……
当年,苏愴白身携硫酸藏在莫瑾淮和乔皎的婚礼现场,但是后来他想通了、放弃了,不准备做傻事的。
可却因为梁景被俘,苏愴白才冲出来挟持了乔皎,结果不幸引发乔皎坠崖。
在梁景心里,如果不是为了帮他脱身,苏愴白会过得很好,无论是莫氏还是沈氏,都不会亏待苏愴白的。他抖着手指打开那封信。
由于瞎了一只眼,梁景必须带着特制的眼镜才能看清信上的文字。
苏愴白从小读书不多,字写得歪歪扭扭并不好看。
但梁景看着却觉得可爱。
像是冥冥之中有了一种默契,信中的内容竟和他的心结对应上了……
苏愴白写道:
“你觉得是你害我坐牢,才不见我的吧?
可那些都是我活该自找的啊……
那你的腿和眼睛坏了,我又该怎么赔你?
梁景,我想见你,
你说过,我可以依靠你的,我只有你了……”
梁景曲起手指,在“想见你”三个字上抚了又抚,又将信仔仔细细地叠好,放在心口的贴身衣兜里。
苏愴白在下一个探监日到来之前,早早地提交了申请,还特意买了件新衣服穿上,去见梁景。
这次,他做好了依然见不到梁景的准备,连信纸都带上了。
如果见不到人,就还是送信!
所以,当他看见玻璃墙后走出来的人,惊讶了一瞬。
“梁……梁景?”苏愴白扒着玻璃,睁大眼确认。
真不能怪他认不出,里面的人胡子拉磴,脸也不大干净,五官都看不清楚那种,还一直佝偻着肩背,垂着脑袋,要丢马路上,怎么看都是个流浪汉,气质和记忆中的那位有着天壤之别。
梁景坐在玻璃墙内,沉默了许久,才低唤出声:“阿愴……”
苏愴白像是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还好是你,我还以为你又不见我,然后他们弄错了,叫了别人来……你变了好多……”
梁景只在玻璃内望着他,也不说话。
苏愴白就自顾自地继续说:“你怎么把所有东西都给我了呢?我都帮你存着了,等你出来以后……”
“我出不来了,”梁景打断他,“东西都给你,我没做以后的打算。”
我只想活着再见你一面,见到了,也就行了……
苏愴白两只手在桌下捏紧,脸上故作轻松:“探视时间很短的,梁景,你多跟我说说话,好不好?以后每次探监日,我都来看你好不好?”
“……”梁景没应声,只是用视线顺着苏愴白的轮廓一点点的描摹,像是要将他刻进心里。
“你说话啊!”苏愴白的声音发颤,鼻子也有点酸涩。
他看见梁景的眼底蒙了一层让他恐惧的死气……
苏愴白勉强扯出个笑:“梁景,我好不要脸啊,为了能进来看你,说自己是你的伴侣……你都不知道,上回你不肯见我,我好丢脸,像是被你抛弃了似的……”
听见这话,梁景的耳朵动了动。
苏愴白凑近了,手摸在玻璃上:“但你不会抛弃我的对吗?你说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的!”
“你不恨我吗?”梁景问,“我害你蹉踣了四年。”
苏愴白反问:“那你呢?在恨我吗?你因为我的任性才变成这样,有恨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