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斯卿在电话里说本来有个合适的人选,尤映西的岁数稍微小一点,但试镜的时候能给她想要的感觉,可惜项目一再延期,演员是圈里出了名的病美人,到了气候不好的深冬更是命不久矣似的,她老婆说什么也不让她进组了。
这对伴侣算是圈内的楷模,一个是导演一个是演员,两个人对彼此的事业互相尊重,很少干涉对方,如果不是情况严重,江晚姿应该也不想冒犯德高望重的导演前辈。
“小谢,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这部电影明年必须上映。”农斯卿叹了口气。
背景音似乎有个口齿不清的人喊了一声,农斯卿遮住手机,那头悄无声息好一会儿,再响起声音的时候农斯卿都来不及将刚才的话题收尾,再见说得很快,像是有什么急事要立马处理。
谢迎年这才告别了三花道长,走出新汀山回到了演艺圈。
司机忽然问道:“谢老师,昨天不是说你跟甜甜一起过去吗,怎么就你一个啊?”
谢迎年:“她先走了。”
早上收到的微信,钟迦昨天八成被俩大人一小孩的反应伤得不轻,微信名字偷偷改了,从梅川库子变成了妮梅川库子。
这妹妹你说她脑后有反骨吧也就只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叛逆一下,发的微信都规规矩矩的,误会解除了,阿姨不叫了,一口一个谢老师,没说是为什么先走,但也猜得出来,紧张。
谢迎年瞥了一眼旁边座椅上放的一袋秋梨,本地的,又便宜又甜,从酒店过来的路上买了几斤。周淳前天给她发了钟迦上个月的支出,还有一笔数目不小的转账,她愁死了,这丫头细胳膊细腿的还吃那么少,一门心思地节衣缩食要还钱。
问题是谢先生也没催她啊。
乔映秋当年被渣男气昏了头,想要回儿子是咽不下那口恶气,不想要女儿也是咽不下那口恶气,无辜是无辜,但好歹也是钟克飞的崽,她没法平常心对待。
谢迎年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也不好说什么,过了这么多年,钟迦长这么大了,她偶尔也想到墓园问问乔映秋,你怎么舍得?
好好一个孩子,那么喜欢音乐,有只耳朵却被不负责任的亲妈弄聋了。
不抱怨也不恨,直呼其名顶多算不孝顺,但那也是乔映秋自讨的,钟迦在钱佩清面前就乖得不得了。
她眼中太乖了的钟迦此时此刻正在淋雨。
屋檐底下站着很多人,施恒处理完家里的事也来了,他没法理解:“这孩子什么毛病,淋生病了怎么办?”
农斯卿倒是见惯了演员的怪癖,唱歌的更是怪人一堆,笑了一声:“雨也不大,她说要找感觉,随她吧。”
千丝万缕理发店的门口,钟迦蹲在地上瘦瘦小小,伶仃得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导演赶出来的。
个位数的气温裹着冬雨,更冷了。钟迦还穿着自己的衣服,她望着低矮楼房背后的山,一座又一座,那个年代的人都像孔偲一样渴望走出去吗?孔偲为什么会喜欢阮听呢?
胡思乱想,钟迦头发被雨淋湿了,短款的光面羽绒服进不了水,她还是觉得冷,想环抱双臂削弱寒意。
阿茶举着伞要过去,却见纷飞的细雨中来了个走路也走得赏心悦目的女人,便停下了脚步。
余光里有双黑色的切尔西靴停在身边,钟迦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慢,她闻到了熟悉的野茉莉味道。头顶的雨似乎是被遮住了,连阴沉沉的天光也是,好像被圈出来一个私密的天地。
谢迎年举着黑色的雨伞,伞面向钟迦倾斜,任凭雨水滴落在衣肩上,笑道:“大清早的农导就发脾气,屋里都不准你待了啊?”
钟迦的手臂在空中微顿,实施了拥抱的动作,对象却是灰白格纹裤包裹之下的一双长腿。
她忍不住用脸贴着上下轻蹭,又觉得实在有点唐突,便为这个双方都有些意想不到的举动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阮听。”
也不知怎么,她好像在这个鬼使神差的瞬间顿悟了,喜欢怎么会有原因,喜欢明明是最没有道理的一种情绪。
谢迎年笑着问道:“这么乖,自己试戏呢?”
可能是蹲久了,钟迦晕乎乎的,刚才动作快过了脑子,冷静下来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又抱又蹭的,还弄湿了谢迎年的裤子。
钟迦往后退,也松开了手,盯着布料上洇湿的一团痕迹:“不好意思。”
“裤子?没关系,今天下雨本来就容易脏。”谢迎年说。
风吹个不停,只将伞面倾斜也还是容易漏雨进来,她微微弯腰,举着伞的手臂往下移,尽量顾着钟迦,将后背的一小半暴露在雨中。
女孩目光回落看着地面,没发现对方贴心的举动,参差不齐的头发被雨淋得像狗毛,但她的柔软可怜只停留在主动蹭过去的那一刻,贪图几秒的温度,又不愿让自己显得太过黏人。
比起忠诚主动的狗,可能更像安静独立的猫,面对语言不通的两足兽,就算喜欢也不会随便敞开软乎乎的肚皮示好。
“农导是灵感型的导演,条条框框很少,但反而不好演。不过你是新人,她应该不会太苛刻。”谢迎年安慰她,顿了一下才问道,“为什么在外面淋雨?”
钟迦说得一本正经,也不怕对方将自己视作神经病:“我也是灵感型的,屋子里憋得慌,学校的作业绞尽脑汁交不了也会去淋雨晒太阳,我可能是植物吧,得进行光合作用。”
植物?
谢迎年是真被逗笑了,笑出了声。无论喜怒哀乐,她很难有过分外露的情绪表征,说冷淡是客气,周淳这种关系的直接说她是土埋脖子的死人样。
“有没有这么好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怪癖,这不是很正常吗?”
钟迦两手撑在鞋尖上,仰头看着谢迎年,她的视线里除了对方举着伞的手以外,又出现了另一只手。
短短数秒,视觉被触觉所取代,谢迎年柔软的掌心贴着钟迦颈后沾了雨水有些湿润的肌肤,一个手长,一个脖颈纤细,指尖无意间擦过埋着动脉记录心跳的侧颈。
积蓄在伞面上的雨水蜿蜒而下,在耳边滴答轻响,钟迦察觉到谢迎年正轻揉着自己的后颈,指腹似乎长了些薄茧,触感也变得更加明显。
她看着谢迎年,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确定自己是植物吗?”谢迎年话语一顿,略有深意地瞄向她身后,轻声笑道,“尾巴呢?”
钟迦眨了眨眼:“我没有……”
谢迎年的笑意愈深,她被盯得垂下头,话也忘了说,耳尖很快就发烫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tips:
1.本文有一些非现实因素
2.存稿实在不够,深水不一定加更,请大家谨慎砸雷
3.不在更新时间的更新都是在修文,然后从本周四开始每周五更,周四周五,周末不更,周一二三这样(如果申到榜单的话……)
中秋快乐!大家今天吃月饼了吗,我最喜欢吃鲜肉月饼,你们呢?本章是评论区最后一次红包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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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迎年对人类身体构造最好奇的点是?
-好遗憾,为什么人类没尾巴。
后来的某天,钟迦送了个礼物给她。
谢迎年:好乖
钟迦:你轻点r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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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多久都行
远处的阿茶跟啾啾站在屋檐下侃大山,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散得差不多了,施恒也随农斯卿进了屋,还剩下个负责记录花絮的大哥,三脚架架着设备,他时不时瞄一眼镜头里的画面,听着两个姑娘聊天。
阿茶来得也早,她家小艺人很可能一夜没睡,也不好意思打扰别人,微信里什么消息也没有,阿茶去叫她起床的时候门哗地一下就开了,钟迦都不知道等了多久,一边往针织衫外面套上羽绒服,一边递给她一个三明治:“还有牛奶,你要喝什么味道的?”
助理瞬间觉得自己才是艺人。
“压力太大了吧?”啾啾咬了口秋梨,布景老师在牵水管,她顺便洗的,到了片场见人就分,现在也没剩几个了。
剩下那半袋都在阿茶手里,是谢迎年特意吩咐的。
“所以你们谢老师总是动手动脚的是在帮助我们甜甜适应吗?”
啾啾咀嚼的动作顿了几秒:“我也奇怪呢,她怎么就对钟迦这样啊?”
这人说着奇怪,眼睛都快笑得没影了,阿茶想起啾啾的cp脑,心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在嗑。真是有糖嗑糖,没糖造糖,发刀子估计也是一边哭一边说刀得好刀得好,又哭又笑,又痛又爽。
阿茶压低声音说:“我怀疑在你脑子里她们都已经上过床了。”
“谢邀。”啾啾将梨核对准锈迹斑斑的道具垃圾桶,手一甩就进去了,她回头叹了口气,“倒没有啦,我们谢老师,唉,不行。”
旁边的小哥被人喊了一声,阿茶等他走远了才问道:“女同也会阳痿吗?”
啾啾差点喷了:“我说的是体力不行,你们直女不要老想着那没用的二两肉。”
“体力不行?”阿茶怀疑自己听错了,眼睛瞪得浑圆,“谢老师不是体育很好吗?那年头你们就资料造假啊?”
这事也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谢迎年长了双一般人羡慕不来的大长腿,小学的时候因为缺人还空降特训队成了半个体育生,后来虽说没再继续了,但是也养成了锻炼的习惯,所以身体素质一直都很好。
但那是以前。
至于现在么……啾啾也不知道谢迎年是怎么了,这几年瘦得跟风吹就倒的纸片人似的。她其实一直都不敢说,人家勘破红尘是向道向佛,谢迎年更像是悔过以后了无生念的自毁,头束青簪身穿道袍也与潇潇观格格不入,她无意间还听见三花道长说什么不容不容的。
两个人坐在潇潇观后山的自在亭里,说是亭子也没封顶,漏风漏雨晒太阳,是蛮自在的。
谢迎年身上落了几朵桃花,手边放着一卷装帧古旧的书,褪去了演员的光环,她的气质沉浸在薄雾环绕的新汀山,平静得像是死水。
“佛门不容,道门也不容。”
她无悲无喜的眼中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却也只是须臾之间。
三花道长跟谢迎年是爬山认识的,两个人交情不深不浅,他养的猫倒是很喜欢这个女人,小东西也许闻不到她血液里翻涌的业障,从主人怀里一跃而上,踩着石桌走到谢迎年面前,伸出舌头舔了舔她冰凉的手背。
用圆圆的脑袋去蹭,谢迎年没反应,它便往旁边一滚,露出被三花喂得圆滚滚的肚子,喵了几声。
谢迎年看着它,勉强露出笑容。
小猫一骨碌爬起来,侧过身,又塌下去,脑袋埋进肉肉的猫爪里,翘起毛绒绒的尾巴冲谢迎年讨好地甩了甩,然后被人顺着尾巴一路上去薅了几把后颈毛,舒服得直眯眼。
这只猫也有道号,叫花子,三花给取的,说它当年在山脚下见人就蹭,丢尽了猫科动物的脸,就是为了讨几口饭吃,因此得名。
谢迎年的化妆间是单人的,她坐在椅子上,任由化妆师涂涂画画。也许是刚才一起躲雨触动了回忆的开关,她想起潇潇观的那段往事,唇角浮现出不自知的笑容。
叫花子,梅川库子,都是能让她短暂开心的存在。
钟迦,你就缺条尾巴了。
今天这场吻戏是孔偲的初吻,也是她与阮听的第一次越界。
设定是晚上,但也没关系,这种棚内的很好做后期,农斯卿的戏都太磨人,真从晚上开始能熬一宿。
钟迦淋完雨洗了个澡,她化了个很自然的裸妆,孔偲比她的实际年龄还要小两岁,洗头妹也不是都假睫毛能夹死苍蝇口红色号像吃小孩似的。
农斯卿要素面朝天的效果,剧本里没有详写,但讲戏的时候她很笃定,孔偲不喜欢化妆。
这种少儿不宜的戏码,农斯卿还特地叫了艾以蓝过来,她将小女孩抱在膝盖上,拿起对讲机:“各组就位。”
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的孔偲,还没彻底走出那个以为自己此生必定非同寻常的年纪,然后就在这年冬天遇到了最可能帮她实现非同寻常的那个女人。
被世俗唾弃的非同寻常也是非同寻常。
阮听是从大城市过来的,她用进口的食物填满冰箱,她用立体环绕的音响听外文歌曲,她会穿着低胸的长裙去逛超市……
她给乡巴佬的孔偲带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剪影,孔偲情不自禁地靠近,又陷入,却因为那个喊她姐姐的女孩转头又喊阮听妈妈而退缩。
“躲我几天了?”阮听个子蛮高,横在眼前,一片沉甸甸的阴影朝正爬楼的孔偲压了过来。
楼道里的梨形灯泡在她身后呲呲作响,因为电表连在一起,有的住户赖着不交电费,导致电厂的员工对这片的维修很懈怠,反而连累了那些好好交电费的。
孔偲:“我没有。”
她低着头,想绕开阮听往前走,在擦过肩膀的刹那就被对方攥着手腕给怼到了墙上。
“唔……”钟迦轻哼了一声。
这是她自己的反应,谢迎年有些用力,她的手腕都在发疼。
钟迦的声音很好听,平时是轻微金属的质感,不会显得太单薄,唱歌的音域很宽,在乐队里包了大部分的高音。
压低时无意识的轻柔却使脆弱无处遁形,就比如现在。
设备那里围了很多人,现场收音,啾啾忍不住说:“你家艺人的声音也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