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秋自己几乎都快忘了。
——大小姐这是有多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啊!
江宴秋打开储物袋,却发现上面根本没有王湘君说的禁制。
江宴秋:?
他探出灵识往里头看了看。
好家伙!
那缕灵识震惊地退出来,跟他本人的神情一样震惊。
好家伙!这么多!大小姐不会昨儿晚上一宿没睡吧!
王湘君容光焕发,肤色白皙,并没半分熬了个大夜的样子。
他犹豫了几秒,艰难吐出几个字:“……都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小山一样的烛阴狲一只叠着一只,偶尔有几只尾巴或爪子还反射性地抽了抽,的确是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江宴秋摸不着头脑。
……又不是送鸡送鸭,怎么还要强调一句新不新鲜呢。
王湘君却是不知想到什么,面颊染上一丝薄红,怒气冲冲地走了。
江宴秋:?
更摸不着头脑了.JPG.
直到一路飞速行到无人处,王湘君才停下脚步,扶着身旁的树干。
这才注意到他的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
砰砰砰。一声一声震着鼓膜,震得他心里发慌,目眩神晕。
不就是还个人情,不想占那人的便宜跟他扯上关系,有什么可慌的!
他略一皱眉,极力忽视了这份没由来的心悸。
只有——为何昨晚明明可以效率更高地直接杀死那些烛阴狲,却最后一刻犹豫了,不厌其烦地将其一只只打晕。
……因为那人救他时,下意识地出偏了剑,避开了烛阴狲的心脏位置,只是刺中了前腿。
王湘君几乎是下意识地明白了。
那人掩藏在风度翩翩的微笑之下,不为人知的恻隐之心。
“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关我什么事!”
王湘君冷声自言自语,不知是说给旁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然后头也不回,离开了这片密林。
.第二个白日,江宴秋依旧哼哧哼哧采摘着周围的灵草,路上偶尔抓几只烛阴狲,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好傻不愣登地撞上来,被他团吧团吧收进储物袋。
看样子是彻底打算躺平了。
有风风火火跑出去抓烛阴狲的陌生弟子,见他悠悠哉哉地手起刀落,不禁好奇地问道:“你采这么多灵草,价值多少钱啊?”
江宴秋略略算了一下,考虑财不外露的道理,含糊地往少了报:“一千颗上品灵石吧。”
“一、一千!”
那名别派弟子深深震撼了。
仙盟的奖励里头,排第一的那只判官笔也不过价值五千上品灵石吧!
好家伙,在秘境里再呆两天,岂不是就要赶上第一名的收益了!
那名弟子瞬间呆住,他本来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听到结果后整个人简直要酸出两行清泪来。
同门安慰道:“我们来秘境是为了钱吗!是为了试炼,是为了锻炼自己!扬名立万!是为了仙盟的认可!”
那名弟子委屈得快哭了:“谁特么要仙盟的认可啊!能当饭吃吗!我缺它的认可吗,我缺的是钱啊!”
同门:“……”
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样子。
那名弟子红着眼睛:“都别拦着我,我也要采仙草补贴家用去!”
同门无奈,看着不远处丝毫没受到影响的江宴秋:“……那你也得有人家的本事啊。”
采摘仙草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先不提镜湖真人是上古大能,南澜秘境中的灵草灵植大部分都是快要绝迹的珍稀品种,混在各式各样的杂草嫩叶里根本认不出来;再者,江宴秋上百草峰峰真人的大课时是听得最认真的,各式各样的灵草都有不同的采摘方式,步骤若是错了,灵草毁损事小,还有受伤的危险。
那名弟子红着眼,随便找到一株碧翠的草就连根挖起,结果那草瞬间从根到叶化为黑炭。
他不信邪,继续锲而不舍地瞄准了另一株灵草,结果那虚弱嫩苗一样的小白花突然从叶片处裂开一道锋利的口子,将那修士的手脸皮带肉刮掉一大块。
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传来,江宴秋吓了一跳,手却极稳地掐了个决,轻松把手里的灵草摘下来了。
那名弟子肉痛地包扎好伤口,终于明白这钱也不是谁都能挣的,没那个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儿,悻悻走了。
.第二天,苍衡剑派又是收获满满地回来了。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浓厚的血腥味。
夜幕降临了。
江宴秋仰望着头顶的血月,神色有些凝重:“二十五个时辰。”
白昼的时间延长了。
凡人若是整整五十个小时不睡,除了一些天赋异禀的能人异士,普通人怕是要困得当场晕厥。
他们虽然有修为,却也不是完全不需要睡觉的。
“我们睡会儿吧,大家轮流守夜,一人一个时辰,争取所有人都休息会儿。”
没有人有异议。
毕竟这白昼实在是长得难熬,哪怕不到晚上,许多人已经精疲力竭了。
粗眉弟子犹豫地看向孙茂时,说道:“师兄,要不,我们也休息一会儿吧。”
白日里跟烛阴狲和其他妖兽高强度搏杀,苍衡剑派很多弟子已经十分疲惫了。
孙茂时大手抹了把脸,露出凌乱的碎发和熬得通红的双眼,咬牙道:“不,晚上继续。”
“我们大家,都不是资质多么优秀的修真者,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取得的修为,我们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这一点,我相信你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苍衡剑派的其余弟子都默默看着他。
“我们除了努力,除了拼命的修炼一无所有!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更要混出个人样,给他们看看,我们苍衡剑派不是吃素的!出身、资质、家世不如人又怎么样,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别人休息的时间也在努力,就一定能超过他们!”
他指着那堆血气冲天的烛阴狲尸体:“看看,那就是证据!什么狗屁昆仑、少林!我们苍衡剑派一点都不必他们差!”
他慷慨激昂,众人的士气都被点燃了,一时间人心鼓舞,士气大振。
孙茂时把能短时间使人精力充沛、精神亢奋的丹药分发给了众人,一时间,苍衡剑派的弟子们面容虽是掩不住的疲惫憔悴,精神好歹亢奋起来了。
他振臂高呼:“今晚!不拿下百只烛阴狲就不回来!”
“师兄好样的!咱们不杀上一百只不回来!”
“咱们苍衡剑派就是有种!不比他们差!”
粗眉嘴唇嗫嚅了两下,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坚定道:“好,听师兄的。”
.那头沸反盈天,江宴秋鼻子嗅了嗅,闻了闻空气中的血腥气,听到苍衡剑派宛如军训喊口号一般的动静,不禁……
躺得更平了(:3_ヽ)_说实话,他看孙茂时,就像看到内卷得最厉害还老是找茬挑衅他的男同事,只是觉得耳边有苍蝇在飞,顶多有点烦而已,真到厌恨的地步,那也谈不上。
因此得知苍衡剑派今晚又不睡,准备通宵作业,他也只是叹了口气。
自己若是好心好意上去劝劝,对方非但不会领他的情,说不定还觉得自己是故意眼馋,自己不卷也不让他们卷。
随他去吧。
他踏入幄帐,王湘君已经盘腿坐在自己的老位置打坐休息了。
嘿,倒是稀奇。
今天没人招呼他一起,江宴秋还以为依大小姐的脾气,肯定甩着冷脸走了,不乐意跟他们呆一块儿才对。
发觉他的视线,王湘君忍不可忍地睁开眼,刚想冷着脸“哼”了一声,却在看到江宴秋腰间挂着的白日他送的储物袋时,脸色不知为何好转了一些。
詹台乐已经躺好了,见他过来,一只手撑着下巴侧卧着,一只手兴奋地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哥哥快来。”
江宴秋:“……”
感觉幻视了某个很出名的表情包。
詹台乐衣服上幽冷的熏香味道传来,江宴秋已经睡着,却听见夜色中,詹台乐轻笑了一声。
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问道:“怎么了?”
詹台乐笑嘻嘻地,绿瞳眯起,在夜色中说不出的鬼魅诱惑:“今晚看来,不会太平啊。”
回应他的,是江宴秋均匀的呼吸声。
.一道尖锐的惨叫划破夜空。
江宴秋蓦地惊醒,下意识抓起凤鸣。
——出事了!
那声音太凄惨、太尖利,简直不似人类的能发出的声音,让所有在夜色中昏昏沉沉的弟子都心头一跳。
不一会儿,空地处处亮起了火把,所有人交换这惊疑不定的眼神:“怎么回事?!”
江宴秋一出幄帐,就皱着眉掩住口鼻。
——血腥味儿也太重了!
即便是苍衡剑派每日都有把猎到的烛阴狲倒出来点数炫耀的习惯,也没有哪天似今日这般,腥气冲天!
如此漆黑的夜色,举着照明之物也要深入密林寻找烛阴狲的弟子到底是少数,相识之人迅速确认好友同门是否安然无恙。
有人迟疑地说了声:“……苍衡剑派的弟子,是不是还没有回来?”
江宴秋心下陡然一沉。
他那股说不清由来的不好的预感终于还是应验了。
都是十几二十来岁的少年,虽然为了仙盟的试炼,彼此间都是竞争关系,但也没人冷血到见死不救的地步。
有人犹豫提出:“要不,咱们去找找他们吧?”
“倒也不是不行,问题是这天也太黑了,咱们连他们往哪个方向走的都不知道,这两眼一抹黑的怎么找啊?”
“苍衡剑派的这帮人也真是的,为了拿个第一连命都不要了,这下该不会惹到什么不该惹上的东西了吧?”
变故之前,苍衡剑派每日的收获一骑绝尘,不知羡煞多少人,有人巴巴凑上去向他们讨取经验,也有人表面不说,背地里快酸成红眼病了。
此刻,前些时候那些恭维讨好厚着脸皮问经验的不作声了,提出要去救人的反而是跟苍衡剑派无甚交集,甚至还有过小摩擦的。
堂弟江淮有些不安:“我们也去找人吗?”
江宴秋思索片刻:“先去看看什么情况。”
他考虑的很现实,敌在明,他们在暗,若是真有潜藏在黑暗中的敌人,谁能保证现在出事的苍衡剑派,下一个不会是他们?
江宴秋是挺想躺的,但此刻形势比人强,比起不能躺平,他更讨厌坐以待毙。
趁那东西没有造成更不可挽回的后果,不如他们主动占据先机。
就在准备出去找人的一小队人马整装待发时,突然有人惊呼:“哎?先别走先别走,人回来了!你们看那边,是不是苍衡剑派的人?”
有人屏住呼吸。
——他们此时,终于明白了那股挥之不去的、冲天的血腥气的由来。
火把的光亮下,映出了那群人的身影。
孙茂时脸上、身上满是血污,抱着一个脸缺了一半,右半边身体从腰腹往下全部缺失的……人。
举着火把的、准备出发的、前来围观的……所有人都震撼地僵在原地,没有一个人出声。
仿佛同一时刻,大家都被下了禁身术、禁言术,凝固成了一尊尊雕像,微微放大的瞳孔倒映着这群人的惨状。
孙茂时紧紧搂着怀里的粗眉,神情似哭非哭,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似哀鸣又似尖啸的悲嚎。
“来人啊!!救人啊!!!”!
第33章
在众人七手八脚地帮助下,剩下一只眼睛望着天空,仿佛倒映着恐惧、痛苦和些微疑惑的粗眉被放在了地上。
不只是他,苍衡剑派的其他弟子也都受了轻重不等的伤,最重的一人,半边胳膊被咬掉,断肢出白骨突兀地翻折,已经因为疼痛晕死过去。
有人上前探查情况,颤颤巍巍地把手放在粗眉的鼻翼之下,过了足足几十秒后,摇了摇头。
其实众人都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
半边脑袋都被咬掉,颅骨碎得惨不忍睹,脏器都从伤口处直往外钻,怎么可能还活着?
孙茂时眼里仿佛闪着奇异的光,不断抓着人疯狂询问:“有办法吗?你有办法的吧!咱们可是修真者啊,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不过是肠子掉出来了而已,塞回去缝起来就是了。对吧,肯定有办法的吧?!”
被他抓住那人锁着肩膀,躲闪着目光,眼神中有一丝怜悯闪过,最终,还是拨开了他的手。
孙茂时跪在地上,疯狂抓着自己的头发,薅下大片大片的头发:“明明有办法啊!!你们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救人啊!!!”
有人看不下去,皱眉道:“孙道友,你冷静一点!你师弟已经、已经没有呼吸了!你这个做大师兄的,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安顿好你们门派其他伤员,想想对策吗!现在是你发疯的时候吗?”
孙茂时通红的双眼怒睁,咆哮着捏着离他最近的一位女修的肩膀:“谁说周齐他死了!!谁说的!!他只是睡着了,被我救回来了!!你们少在那儿胡说了!!!”
那名文文弱弱的女修肩膀被他攥得生疼,又怕说出刺激他的话,嗫嚅着不敢吱声,同行的男弟子却丝毫不跟孙茂时客气,一脚把人踹踢出去:“你有本事去把那东西杀了替你师弟报仇啊!逮着我师妹撒气算什么男人!”
孙茂时毫不反抗,在地上滚了两圈,本就血污破损的衣服脸上沾满尘土,看着分外狼狈,哪里还有半点白日骄纵跋扈的仙门大师兄的样子,说是沿街的乞丐都有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