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够了。
——他只是真的好想,好像再见他一次啊。
……
离开已经躺平、彻底被他洗脑成懒得毁灭世界的家里蹲的黑蛋,江宴秋重新开始这个小世界的探险。
他隐隐有所预感……他已经快要压制不住自己的修为,即将飞升了。
在最后之前,他想去这个世界的尽头看看,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哗啦——哗啦哗啦——……咦?
宴秋蛋有些疑惑。
怎么会有流水声?
他朝着声音的源头滚动,不知过去多久……他看到了纯白一片的虚空中,突兀出现的洞口。
总觉得这洞口,好像有点眼熟。
他犹豫片刻,还是滚进了洞口之中。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
豁然开朗。
青山隐翠,空谷幽兰,无数古代宫阙、城池遗址悬浮静止在半空,而视线的尽头……是一片幺幺桃林。
花海浮动,再不见当年垂钓的老翁,而是一个背对着他,极尽窈窕秀美的女子。
在江宴秋震惊到失语的视线中,那人转过身,露出一张他只在幻境和梦境中见过,却再熟悉不过的美丽脸庞。
……竟然是宣夫人?!
她微微一笑,对江宴秋的出现竟似乎没有分毫意外,薄唇轻启。
“你长大了,宴秋。”
江宴秋不知道为什么,他都是一颗蛋了,还能视线模糊,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微微附身,那那颗蛋无比轻柔地抱在怀中。
江宴秋一动不动。
他有很多话想问。
她当年为了封印天魔,不是已经去世了吗……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他当年在幻境中看到的不是错觉……是么。
她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幼子,直到最后的最后,也未曾与她相见吗。
宣容无比慈爱地摸着蛋壳,好像想要安抚江宴秋疲惫又迷茫的灵魂。
“我全都知道。”
她狡谐一笑:“这只是我当年留在秘境中的一丝元神……嗯,故事很复杂,总之是当初为了救落真,出了一些小小的意外。不过宣氏精于神魂之道,只是分出这一小缕,对我并没有太大影响。”
她轻描淡写,仿佛割裂一缕元神,让原本惊才绝艳不亚于任何人玄氏天才,于修仙之途,此生都无法达到王落真、王常莹那样的修为境界,真的如她所说,不是什么大事。
“后来,我与你父亲于鹿鸣一战陨落,本以为彻底身死道消,没想到却在最后一秒,元神阴差阳错地坠入一片光河之中。”
在那里,她看到了一切。
一切过去与未来,一切的终结。
包括江宴秋的身份,和他原本的结局。
于是最后一刻,这一切被她用宣氏的秘法,共感给了当初这一缕留在南澜秘境中的元神。
她在这里,等待末日的降临和与他的重逢。
白色的蛋壳轻轻颤抖起来。
好像一个再也抑制不住泪水的人,在嚎啕大哭。
“小乖,不哭不哭。”宣容温柔地拍着蛋壳,耐心哄道。
“我们宴秋最厉害了,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到……所以,我已经提前为你许好愿了。”
“我对那片光海许下的愿望是,如果我们宴秋真的能修炼到飞升,靠自己离开这方世界……就让时间为他重启,倒流回最初的开始之前吧。”
江宴秋泪眼模糊地止住了哭泣。
“去吧,”宣夫人温柔道:“这里不是你的归宿。我的这一缕元神,也即将消散了。”
“只要睁开眼,你就能看到,最想看到的那个人。”
她无比温柔眷恋地最后摸了摸那枚蛋,然后托举着让他悬浮起来。
江宴秋不受控制地越飞越高。
他的灵力攀升到极致,压制在乘虚境圆满的修为终于再次暴涨!血液炽热到滚烫,灵力在每一寸经脉中运转到极致,整个蛋壳散发着璀璨的金光,一道虚幻的人影渐渐浮现!
那扇蕴藏着宇宙终极真理的飞升之门,终于豁然洞开!
宣夫人渐渐透明的身影已看不真切,温柔地目送他最后一程。
在模糊的视线中,江宴秋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受控制地朝着那扇门飞去。
……他跌入了一个冷松香气的怀抱。
在骤然收紧的手臂、不可置信的视线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中,他们确认了彼此的存在。
他们紧紧相拥。
——END——!
第164章
凤凰出世的消息给整个大陆带来的巨大轰动,足足过了月余才平息。
劫后余生的众人,直到很多年后,仍沉浸在那日目睹凤凰真身的巨大震撼中。
那无比高贵、美丽、神性,让人想要跪伏甚至落泪的圣洁身影,以及为了阻止天魔降世,与其同归于尽的振翅一跃。
——再一次地,凤凰为了拯救世人。
就像千万年前,他同样毫不犹豫的选择。
——明明不是人族,却有一颗比任何人都要仁慈和悲悯的心。
.但渐渐地,传言似乎有些离谱了起来。
——据说,凤凰并不是避世不出,于危难时悍然现世。
——据说,凤凰大难不死,并未以身饲魔。
更有离谱到重量级的传言道……这一世的凤凰,很可能转世成了人族!还是某位大派的弟子!
邻里街坊、各大仙山、海外仙岛……所有人都沸腾了,无不为之震撼兴奋不已。
“何出此言?!有什么证据吗!”
“我堂姐的同门的道侣的小师叔就是昆仑正儿八经的内门弟子,他亲眼看到的!一阵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之后,剑尊郁含朝仿佛失了魂一般跪在原地,正准备破碎虚空掘地三尺地将人找出来,就在那时候!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名身穿昆仑校服的年轻弟子,一把扑过来抱住了剑尊!”
茶馆里,那人绘声绘色,说得煞有介事,一旁围了无数散修,瞪圆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见这人卖了个关子,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急得差点喷出来:“然后呢!你倒是说啊!”
那人无辜道:“然后还有什么然后,离那么远,哪里看得清脸,然后剑尊就一把把那人搂进怀里,抱着人御剑离开了。”
霎时间,此起彼伏的嘘声和国骂响彻小小的茶馆。
隔壁桌,一位双手抱臂的彪形大汉虎目瞪圆,不屑道:“你们这帮龟孙,还真是爱往自己脸上贴金,凤凰是何等尊贵的瑞兽神禽,你们也好意思说得出口,编排人家什么‘转世人修’,呸,害不害臊!”
此人膘肥体壮,修为看起来也相当不俗,其他人怒不敢言,只得四散开来小声议论。
其实倒也不是意淫凤凰是此世托生成人修,就是一种源自血脉和内心深处的依恋,自古以来的话本和神话传说,凤凰的形象都是什么救世圣女、人族圣母那一挂的,要是真的意外托生成人族……
有人私底下悄悄红了脸。
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因为亵渎了神明感到愧疚和大逆不道,又特别诡异的刺激和兴奋感。
.绝大多数的散修和凡人都不知道凤凰的真身,而那些大派长老、核心弟子、顶层世家却是瞒不住的。
毕竟有一说一,放眼整个修真界,这一消息都是相当炸裂。
昆仑和庐陵江氏的拜帖收到手软,仙府高峨尊贵的门槛都差点被人踏破。
众人看向江尘年的眼神都不对了,混杂了三分震惊三分愤怒四分癫狂的嫉妒。
——好家伙,虽然大家都知道你们江氏先祖曾是凤凰的后裔,族中弟子大多数或多或少地继承了些凤凰血……但也从来没说过还能混了一只真凤凰进来啊!
他们眼睛都红得差点滴血。
这什么天大的好事、什么狗屎的运气,让真凤凰托生在这一家!说好的五大姓手拉手一起走的呢!真能瞒啊好家伙!你们肯定早就知道了吧!!
江氏代代有检测凤凰血浓度的传统,这算是公开的秘密。
但他们竟真能如此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真凤凰藏了这么多年!
江尘年老神在在,表面跟其余世家谈笑风生,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时不时作惊讶状“宴秋竟是凤凰转世,着实出乎我们的意料”“那孩子打小就有主意,我这个做兄长的向来不爱干涉他的决定”“呵呵,可能是祖宗保佑吧”。
其他世家:“……”
科科,我信你个大头鬼!
说实话,虽然知道宴秋百分百继承了凤凰血,但他是真·凤凰转世这件事,江尘年和族中长老也是那日鹿鸣之役后才知晓,他们的惊讶震撼一点也不必其他人少。
那一夜,江氏仙府灯火通明,彻夜未眠。
江尘年心中一阵后怕。
万幸……万幸。
万幸他们当初死死瞒住了江宴秋的真实身份,将他的凤凰血封印住,未让其他人发现端倪。
一只修为尚低、羽翼未丰的小凤凰,还是真正的凤凰转世……难以想象,要是被其他仙山和世家得知了这一消息,他们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护住宴秋,让他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长大。
但现在,他们不会再有这个顾虑了。
恢复真身后,江宴秋如今的修为已至化神巅峰,放眼整个修真界,能揍得过他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这些人里,一个是把他当成眼珠子一样护着的剑尊郁含朝,一个是不知为何对他格外亲切,为他不惜出关与李松儒作对的王落真。
他的背后,还有整个江氏。
江尘年面无表情,内心却闪过一丝略带阴冷的笑。
他倒要看看,有什么不长眼的敢在这种时候往他枪口上撞。
——他正愁一腔怒气发泄不出去呢。
是的。
江尘年怒气的来源之一,正是堂堂剑尊郁含朝。
那日鹿鸣封印天魔一战后,他先是目眦欲裂,恨不得拉上整个世界给宴秋陪葬,却在山穷水尽之时,看到幼弟虽然猝不及防却全须全尾地重新出现。
一向沉稳威严喜怒不形于色的江氏家主眼眶通红,正要与幼弟紧紧抱在一起,一叙兄弟情深,就见剑尊和自家宝贝白菜抱了个满怀,然后头也不回地带人消失在了天际。
江尘年:“……”
笑容僵硬在了嘴角。
.深谋远虑的江氏家主当初料想得一点也不错。
果然,消息一出,宣氏差点疯了。
——毕竟从血脉来看,江宴秋不仅是江氏后人,也是宣容的孩子。
那凤凰怎么能只算江氏的?!怎么也得有他们宣氏的一半吧!
虎视眈眈的宣氏族人和长老差点直接攻陷庐陵,江尘年打的什么算盘当他们不知道呢?当初连江宴秋的真实身份都瞒得这么紧!真就半点口风没透出来!
倒是宣氏家主,也就是江尘年他亲舅出面,力排众议,安抚了躁动愤怒的族人,亲自登门,与久未见面的外甥在禁制重重的江氏书房推心置腹地聊了一个下午。
脸上已有些岁月痕迹的宣舅舅,回忆起娇宠却早逝的小女儿,和从未谋面的外甥,一时情绪激动,老泪纵横:“当初家里的孩子,阿荣是最聪慧、最通透的、我最心疼的那个,却不料,竟瞎眼看上了你父亲,若不是他这个畜生,阿荣也不会年纪轻轻离我而去,连着宴秋都在外漂泊多年,连我这个亲舅舅,都从未见上过一面……”
已经过世的老爹兼上任家主被亲舅舅一顿臭骂的江尘年:“……”
竟无言以对。
唯有沉默。
虽然知道对方这副样子恐怕也有打感情派的成分,但他们江氏当初没有照顾好宴秋,让人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也是不争的事实,江尘年沉默半晌,为舅舅倒了杯茶,良久,才道:“……宴秋,他很好。”
他是个很好的孩子。
是天底下最乖、最好、最令他骄傲,最令他心疼的弟弟。
此言一出,宣舅舅的老年泪腺越发止不住了,幽怨道:“那你还不让我见上宴秋一面。”
他叹道:“族里是有些拎不清的混球,但宴秋自己争气,背后的靠山又是绝对招惹不起的,他们就算有些什么别的想法,也早就偃旗息鼓了。”
他看向江尘年的目光有些微的惆怅,似乎也在透过这张脸看向别的什么人:“舅舅年纪大了,那些宏图伟业也不想了,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好好看看那孩子,弥补这么多年欠他的一切。”
江尘年目光微微一动,舅甥之间交换了一个无言的眼神。
良久,他才说道:“事实上……我也许久未见到宴秋了。”
于是,舅甥俩的目光如出一辙的哀怨。
.“你说……我们俩一直呆这儿不出去是不是不太好?”
江宴秋仰躺在郁含朝宽阔的怀抱中,后脑勺舒舒服服地枕在对方的胸肌上,困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仰望着漫天璀璨的繁星,郁含朝却低头看着他,柔声道:“不好么?”
“唔……也不是。”
江宴秋翻了个身扑进他的怀里,下巴搁在郁含朝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就是一直不出现,万一有人在找我们,怕不是该急疯了。”
郁含朝一只手拂过他的后脑勺,为他梳理披散蹭乱的长发:“那便让他们急去吧。”
江宴秋不知想到什么,噗嗤一声笑出声,一开始还只是哈哈哈,后面直接乐不可支,眼泪都差点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