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其他拍品,都被分门别类地装进了储物袋中,江宴秋直接递过去一张灵气四溢的银色薄玉。
——这是修真界大钱庄通用的支票,直接绑定修士元神,拿着这枚薄玉,摘星阁直接去江氏的钱庄取钱就行。
执事立即笑起来:“原来是庐陵江氏的公子,怪不得出手如此阔绰。”
这种奉承话江宴秋听得多了,他此时只想快点回去把王雀幼崽放出来,好好处理一下伤势,因此略一点头,朝赵满楼道:“走吧。”
无人发现,就在他们离开包厢后,一道漆黑诡谲,浑身上下被黑袍遮得严严实实的身影,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作为。
拍卖会场沉浸在龙渊即将上场的狂热气氛中,无人注意到这一小小插曲。
黑袍之下,苍老枯槁的老者,扬起一抹阴暗恶毒的笑。
“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可就怪不得我了,年轻人。”!
第130章
由于大手笔来拍卖会进货(……),离开浮空岛时,摘星楼同样专程安排了飞舟仙侍,笑容十分殷勤。
江宴秋掀开笼子上的红布看了一眼,小东西睡得很沉,即使在梦中,羽毛也不安地轻颤。
就是下飞舟时,江宴秋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不动声色地跟赵满楼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他也察觉了。
两人若无其事地在云鹿洲闲逛了一圈又一圈,穿梭在人流如织的大街小巷,观赏美丽风景、品鉴当地美食,活似前几天没来过一样,硬生生在外头饶了两个多时辰,太阳都快下山,才慢慢悠悠地走进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
“……庶子猖狂,给老夫站住!”
不知为何,那苍老的声音虽然阴毒无比,却莫名有些气急败坏,还带着点喘。
江宴秋停住脚步,眉头微微一挑。
终于沉不住气了啊。
他嘴角微勾,嗓音带着些肆意的少年气:“哟,我倒是谁呢,这不是方才有过一面之缘的老熟人么。老人家,跟着我们溜了大半圈,身子骨还挺硬朗啊。”
黑袍老者掀开帽兜,露出一张可怖到能止小儿夜啼的脸。
那张脸仿佛干枯脱水的骷髅一般,骨架上覆着薄薄的一层肉,颧骨和眼窝深深地凹陷进去,黑漆漆的眼眶中闪烁着两点跳跃的湛蓝,仿佛鬼火一般。
历代巫修大多如此,越是道行深厚、年岁较长的巫修,被咒术和巫蛊之术的反噬越深,越是这副吓人样子。
老者阴冷的声音悠悠地飘出来:“年轻人……老夫劝你们还是不要太过猖狂,殊不知哪日就会阴沟里翻船,惹上得罪不起的祸事。”
江宴秋:“哎呦,赵兄,你听见了吗,老爷子都这么说了,我好害怕啊。”
赵满楼踏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江道友,不用怕,我在!”
江宴秋:“……”
他本意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他忍不住挑眉道:“说得好像我们态度恭敬谦卑,你今日就不会尾随一样,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不就是见财起意,想杀人越货么,用不着扯什么大旗讲什么大道理,一口一个‘年轻人’、‘年轻人’的,我也没见前辈您对年轻人有多爱护有加啊?”
黑袍老者被他怼得一噎,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往日的节奏,冷哼一声道:“当然不一样——你们要是乖乖听话求饶,主动把东西交出来,老夫心情好,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哼,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江宴秋没忍住轻笑一声:“这就不装了?反正在前辈心里我俩已经被判了死刑,横竖都是一死……那我们可不得,垂死挣扎一下了,”凤鸣出鞘,黄昏的霞光在银白的剑身上一闪而过。
“——好好跟前辈你过过招了。”
黑袍老者冷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下一秒,他从宽大的黑袍中掏出一只骨缸,掀开盖子——无数尾部长着细长毒针的蛊虫,争先恐后地从骨缸中飞了出来!
赵满楼从背后拔出漆黑宽大的纯钧,面色有些许凝重:“江道友,小心,这蛊虫毒性极强,若是被其毒针蛰到,不出半炷香的时间,毒液变回顺着经脉侵入肺腑,毒发身亡。”
江宴秋一愣,下意识道:“那岂不是跟混血王雀的毒差不多么,那这老头儿这么小气,非盯着我们不放做什么?”
黑袍老者:“……”
尊严接二连三被挑衅,他的怒火已然上升到顶峰,大喝一声:“给老夫去死吧!”
“——江道友,小心!”
叮——毒针与凤鸣的剑身狭路相逢,不知那毒针是何等硬度,竟然发出金玉相击之声!
老者刚要裂开枯槁的嘴角,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下一秒,那笑容便僵在了原地。
只见江宴秋勾唇一笑,直接翻转手腕,带动剑身一抖,直接把蛊虫从中间劈成两半!
那蛊虫一只足足有幼儿拳头那么大,猩红的毒血和漆黑的碎肉瞬间喷涌而出,江宴反手掏出一把刚刚在路边小贩那里买来的竹伞,噼里啪啦的血雨将纸做的伞面腐蚀出几个大洞,他还装模作样地“啧啧”两声:“哎呦,好险好险,可惜了前辈辛辛苦苦养到这么大的小虫子,怎么不长眼睛乱蜇人呢。”
而那头,赵满楼同样出剑极快,几个回合手起剑落,肉身脆弱的蛊虫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老者又是心疼又是怒极,事到如今他又如何还看不出来,那青衣少年早就料到自己会找他们麻烦,故意当着他的面,把那卖伞摊主上的竹伞包圆了!
这蛊虫是他费劲辛苦炼制出来,每一只都足足在骨缸中关了九九八十一日,斗赢了无数同族厮杀出来,再日夜投喂人肉和毒物,才长成今天这般模样。不仅能杀人与无形,还能操控它们在百里之外将目标修士瞬间毙命——谁能料想!
竟被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毁去大半!
他心疼得干枯的脸颊都在颤抖,连忙将硕果仅存的小半蛊虫收回骨缸之中,恨声道:“既然你们如此不给自己留后路……就别怪我不仁不义了!”
老者从漆黑的斗篷中掏出一只更大的陶罐,口中念念有词!
那经文无比邪异,即使不懂其中语言的含义,也顿觉污秽无比,随着他饱含怒气的诵念,陶罐被封住的盖子不安地颤抖起来,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活像里头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顶撞,想要夺罐而出!
夕阳正好沉入地平线以下,带走最后一丝光源,当黑夜彻底降临之时,那陶罐传出的动静和逸散出的邪异之气瞬间大涨!
啪——陶罐顶端的圆盖碎成无数瓣,里面不断挣扎骚动的活物,终于窜天而出!
嘶嘶喷着毒液的毒蛇、摇晃着长长尾刺的毒蝎、长着六对复眼的毒蝇、五彩斑斓的毒蛛……
那陶罐仿佛连着另一方小世界,不知从何装得下如此之多的毒物,竟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出,乌压压地遮住了一小片天地,森冷的眼珠子蠢蠢欲动地紧盯着面前灵力充沛的修士,满是垂涎。
老者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心疼——这可是他压箱底的宝贝,这些年耗费无数心血炼制而成,帮助他不知毒杀了多少仇家和任务对象。
今日竟阴沟里翻船,要拿出来对付这两个乳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但很快,他的心疼被一股扭曲的快意取代——光是想象出这两个少年郎俊秀漂亮的皮囊被腐蚀一空,因为毒液肿胀泛青,痛哭流涕地跪地求饶,他嘴角的弧度越发裂开,发出“桀桀桀”的可怖笑声。
下一秒,那些毒物一哄而上!
江宴秋却微微一笑,凤鸣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圆。
不知为何,看到他那抹笑容,老者心头突然一跳,一阵没由来的心慌袭来——不,不可能!他们的剑再如何快,也不可能同时斩断如此之多的毒物!
江宴秋却忽然道:“赵兄,我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先前在南澜秘境,曾遇到的蛊师遗迹?”
闻言,赵满楼尚未如何反应,老者却是瞬间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蛊师千年之前就已在大陆绝迹,他们曾经“辉煌”的成就,绝非现在的巫修能比拟的。如今的蛊术,只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后来江宴秋才知晓,秘境中会遗留蛊师的痕迹,只是秘境主人镜湖真人曾问鼎北疆,“误入歧途”过罢了。
但这并不妨碍——对于如何对付这类毒物,他曾有过充分的经验。
剑出如风,剑意似海。
蓬勃浩渺的灵力翻涌,他的袍角翻飞,鬓发在急速翻滚的气流中飞舞,凤鸣剑刃汇聚之处,一团金色的灵焰腾空升起,无风自燃!
无需借助火属性符箓,这是自生而出的,至精至纯的一点灵火!
第二式——九天揽月!
与此同时,赵满楼也动了!
纯钧剑指之下,龙卷似的风瞬间奔涌至那点灿金的灵火处,风助火势,那点精纯的火苗瞬间高涨,如火龙一般,悍不畏勇地向那群遮天蔽日的毒物俯冲而去!
接触到火龙的一瞬间,仿佛烈火烹油,毒物发出无声的尖叫和嘶鸣,成片成片坠落在地,再怎么扭曲挣扎,也逃不过被燃烧成一堆灰烬的结局。
老者目眦欲裂,陡然喷出一口血来,仿佛受了极重的内伤,“不……不可能……”
他的这群心肝宝贝,都是曾在熔炉中炙烫炼烤过的,寻常的火焰,根本不可能让它们毫无招架之力,损失如此惨重!
除、除非……
他蓦地睁大眼睛,深陷的眼窝满是惊骇。
除非那剑并非普通的剑,那火也并非普通的火!
——阴沟里翻船的,和扮猪吃老虎的,其实早已调换了身份!
这场景极为稀奇,那火势分明并不如何猛烈,甚至不比熔炉中的烈焰,却在接触毒物沾染上的一瞬间,无比迅捷地将其包饶起来,细细的火绒无比圣洁纯洁地静静燃烧,仿佛只是给那些毒物披上了一些淡淡的羽衣霞光。
江宴秋心中微松一口气。
这点精纯的剑火,还是他在剑道大会之后的某一天突然领悟出来的。
与如此众多实力高强的同辈剑修交战,对凤凰剑法领悟地越发纯粹,突然有一天入定之后,这小火苗就在凤鸣剑刃所指的方向出现了。
——一开始江宴秋甚至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
这点小火苗虽然无比微弱,却至精至纯,至圣至慈,更神奇的是,江宴秋发现这玩意儿其实点不燃任何东西(……)
果然,他猜得不错——叠了凤鸣和凤凰剑法的buff,这剑火对邪魔有天然的克制作用,能燃尽世间一切邪祟。
随着一口老血喷出,老者似乎元气大伤,面孔越发凹陷可怖,更像活生生的骷髅架子了,简直下一秒就能一只脚直接迈进棺材。他神色扭曲,几度变换,终于狠狠咬牙,将仅剩的毒物收回陶罐中。
似乎是准备就此罢休,原地潜逃!
赵满楼皱眉道:“不好,他要跑!”
老者阴狠一笑,闪着幽幽鬼火的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划过,似乎是想狠狠记住这两张让自己遭此奇耻大辱的面孔。
他恨声道:“没想到,老夫一世英明神武,却在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这里翻了船……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给我等着!”
黑袍一卷,他的身形骤然隐去,即使江宴秋他们反应极快,看样子也追不上他了!
赵满楼面沉如水:“不行,不能让他跑了!一旦被巫修记恨上,他以后只会躲在暗处,使用各种下作手段让人防不胜防!”
江宴秋看着老者轻蔑的笑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况且赵满楼今日算是被他连累,只有他自己被惦记也就算了,决不能害得赵兄被拉下水!
眼看已经抓不住老者即将消失的袍角,他正欲抉择该怎么办,下一秒——那老者像是被某种无比巨力的手腕狠狠扼住咽喉般,整个人被倏地上提!
那手腕力道极大,任凭老者如何蹬腿撕扯也挣脱不开,整个人绝望地被悬吊在半空,骷髅似的脸渐渐涨得通红,眼白渐渐上翻,眼看进气少、出气多。
江宴秋的瞳孔缓缓放大。
砰——肉体坠落地面的闷响声传来。
老者的脖颈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边。
……竟是被人生生捏断了颈骨。
——一代呼风唤雨、作孽无数的巫修,竟然就在这样肮脏昏暗的小巷,以这样荒诞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江宴秋放大的瞳孔倒映着眼前这一幕,像是压根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熟悉又陌生的侧脸。
“怎么会……是你……”
那人的侧脸如同鬼斧神工、精心雕琢出的玉石,鹤氅领口洁白的羽毛,还沾着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他甩了甩那只指节如玉的手,像是甩掉了什么脏东西般漫不经心。
他转过头,仿佛叹息般呢喃:“好久不见了啊。”
“……小宴秋。”!
第131章
当人猛然收到重大打击时,那一瞬间,身体的保护机制会让其处于飘飘然的虚幻感中,分不清真实与幻想。
江宴秋缓慢地眨了眨眼,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周围的场景,仿佛经年累月的老照片般褪色了。
熟悉的月牙色锦袍,肩上披着厚厚的鹤氅,领口周围一圈的雪白狐毛衬得面孔越发出尘如玉。拇指上,江宴秋曾无比熟悉的那只玉扳指从中间裂开一道缺口,像是某道一旦破碎,便再也无法复原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