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就得了,”江宴秋“啧”了一声,“不成文的规矩在我这儿就不算规矩,不就是那些老家伙觉得自己没高人一等,丢了份儿吗。没事,你们在我峰上用剑,连我这个峰主都不介意,你们怕什么。”
他突然想到什么:“好像还真有多的佩剑。”
他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当年离家前,便宜大哥江尘年赠给自己的储物袋。
果然,其中一个里头塞了十几把飞剑。
这些无主的飞剑就这样可怜兮兮地躺在储物袋里,这么多年来也无人问津。
但他都已经有凤鸣了,自然不需要这些。
江宴秋一股脑倒出来,发出“咣里咣当”一片脆响,“挑挑看,有没有你们喜欢的。”
玉枢和玉珑:“……”
那些价值连城,能被散修和低阶修士抢破头的名贵飞剑,就这样被他浑不在意地堆在地毯上。
他们连连摆手:“不,我们怎么能……”
“嗨呀,让你们挑就挑叭,”江宴秋摆摆手,把俩小孩儿推上前:“放在我这儿也是落灰,让他们发挥点价值也好。”
玉枢嗫嚅着想要拒绝,双眼却黏在那堆闪闪发光的佩剑上,挪都挪不开。
玉珑眼眶微微泛红,被江宴秋鼓励地向前拍了一步。
她小声问道:“……真的可以吗?”
江宴秋笑眯眯地:“当然啊,我是那种骗小孩的坏蛋吗。”
玉枢和玉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光。
.最终,俩小孩儿蹲在飞剑堆前纠结了好一阵,才各自选好。
玉枢选了一柄细长软剑,这种剑轻盈灵动,若是用得好,能起到出其不意、一击必杀的效果,很适合用于刺杀或暗器。
玉珑则相反,选了一柄宽阔古朴的重剑,小姑娘才十三四岁的年纪,细胳膊细腿的,那剑比她胳膊还粗,提起来都有些费力。
两人均是有些忐忑地偷瞄江宴秋。
玉枢担心真人觉得他有失男子气概,选这种多用于刺杀的软剑,不够雄浑大气;玉珑则是害怕江真人认为她一个姑娘家,选这种打打杀杀、不自量力的重剑。
江宴秋打着哈欠等他们挑完,见到两人手中握着的剑,微微挑眉。
玉枢和玉珑的心弦瞬间都绷紧了。
没曾料想,江宴秋却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很有眼光嘛,这点随我。”
两人都有些呆住了。
“没事,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连得好也行,不好也行。”
玉枢和玉珑对视一眼,眼泪汪汪地重重点头。
“嗯!”
.要是决心不去剑道大会,还能心安理得地躺平。
但一旦“被迫”报上名,江宴秋又不得不支棱起来。
他这个人虽然很讨厌麻烦,但更讨厌辜负别人的期待和真心。
因此,为了练剑,晨起时间被迫痛苦地提前了一个时辰。
——他倒是想偷懒,但玉枢和玉珑每天天不亮、鸡还没打鸣就勤快地爬起来练剑了,让他这个靠谱的成年人十分不好意思。
每天打着哈欠练一遍剑法,顺便指导纠正一下俩小孩儿,生活规律得令咸鱼十分不适。
说起来……
他犹豫地看着不远处的殒剑峰。
那座巍峨的山峰,终年笼罩在冰封的皑皑白雪中,冰冷肃杀的剑气就像是无形的结界,孤寒地屹立在那里上千年,拒绝任何人的接近。
有一说一。
都跟剑尊做邻居了,出于礼节,是不是应该登门拜访一下。
但江宴秋又担心剑尊大人日理万机,要是为了昆仑大阵的事情在忙,自己在上门拜访,会不会浪费剑尊大人的时间。
本来想趁机撸一撸雪团,顺便倾诉一下心中的犹豫,却不知怎的,最近恨不得天天黏在他身边的雪团,这两天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江宴秋终于下定决心。
还是去吧!
上次整了个修真人士版提拉米苏,这次给剑尊大人烤点小饼干带去好了。
他在后厨忙了一下午,报废无数原材料,才整出一袋黄油曲奇、一袋牛轧糖和一袋灵牛奶手指饼干。
扎上纯色的漂亮丝带,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嘛。江宴秋举起来端详了一阵,非常膨胀。
被贴了一张火属性符箓当烤箱用的风鸣:“……”
嘤。
他留了一半给家里俩小孩儿,临出门前又退回来几步,对着琉璃镜仔细整理了一下道袍的领口和腰带。
镜中人衣冠整洁,眉眼含笑,十二分的风流俊俏。
江宴秋:“……”
等等,我突然这么紧张做什么。
他是去见剑尊大人,又不是去相亲。
.殒剑峰离凤栖峰是真的很近。
御剑不用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他刚想礼貌地向护山结界递上自己的令牌——差不多类似于现代社会拜访邻居前按门铃。
就发现结界压根没拦他,直接把人吸进来了。
……态度堪称谄媚。
江宴秋:“……”
这还是令昆仑弟子颇有些闻风丧胆的殒剑峰结界吗。
上一次踏入这里,还是郁含朝出手救人,将他从芙蓉镇救回来那次。
江宴秋有些紧张地滚动了下喉结,心中默默排练待会儿见到剑尊的措辞。
虽然剑尊让他把自己当成郁慈,当成小师叔……
但是……
江宴秋脸颊有些发热。
为什么有种奇异般的羞耻!
好像在玩那个角色扮演!
他甩甩头,将脑袋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殒剑峰上……这么安静的吗。
他奇怪地往里走了几步,看到了熟悉的演武场。
啊,真怀念啊。
他还在问道峰上大课那会儿,每天下课后还要来殒剑峰开会儿小灶。
乃至在他学生时代留下了些微的心理阴影(……)
现在想想,那段日子是他在这个世界最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了。
演武场空空荡荡,石壁上还保留着他当年用剑留下的痕迹。
自己送给剑尊大人的多肉,也被好好地用小型控温阵温养着,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江宴秋喃喃自语:“难道剑尊大人有事出门了?”
那他一个拜访的客人,确实不好在这里久待。
正准备找个地方把小饼干放下顺便给剑尊留张字条,就听见不远处的偏殿,传来“砰”的一声动静。
怎么回事?
江宴秋立即转身,释真临走前的话不由自主地在他脑海浮现。
难道说,为了镇压魔气,剑尊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他一颗心瞬间提起,再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向偏殿中声音的来源奔去!
“剑尊!您没事……”
他的话骤然顿住。
高高的穹顶之下,宽敞到寂静的偏殿中。
郁含朝靠坐在玉石阶前,披头散发,不带什么感情地看过来。
——双眼通红,只有极致的冰冷,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然而一出口,却是异常熟悉的邪气与狂狷。
“哦?小宴秋?”
江宴秋下意识后撤一步。
这是……
那双猩红的眼笑得弯起来。
“既然是你主动送上门……那可就不能怪我了。”!
第100章
江宴秋心中惊骇不已,失声道:“怎么是你?”
明明是完全相同的脸,气质、语气、神态、性格却都截然不同。
——这分明是剑尊的副人格!
可他不是应该在后山禁地的无尽峰镇压冥河魔气的吗?!
尽管跌坐在地,本应无比狼狈,那人嘴角却依然噙着一抹带着戏谑和恶劣意味的笑意,游刃有余道:“怎么了小宴秋,见到是我,你很惊讶吗?”
双眼猩红,无比虚弱,失去理智……
这幅样子的剑尊,江宴秋确定自己是见过的!
甚至就是他们初见的那次!
当时他被范轶他们设局陷害,神志不清、跌跌撞撞地闯入了殒剑峰后峰的温泉,当时的郁含朝,就是这幅失去理智的样子!
他心中百转千回,重重一沉。
看来强行出关,又为了摧毁四象聚阴阵,使出了那样的一剑。
对以身化阵,镇压了太多魔气的剑尊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剑尊大人……不,主人格去哪里了?阁下不是应该在无尽峰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副人格眉毛微挑,这样的表情出现在郁含朝那张向来禁欲淡漠的脸上,竟然显得有几分邪气的英俊,简直像那种下一秒就能扛着电锯,笑着把人捅个对穿的变态杀人狂。
“哦?有意思,”他笑着拖长了音道:“那家伙竟然没告诉你吗?”
“……什么?”
副人格懒洋洋地坐在那里,看上去仿佛一朵艳丽又人畜无害的食人花:“你以为什么条件,才能让我心甘情愿地替‘他’呆在那鸟不拉屎的山上三年,替他镇压那些魔气?”
“当然是作为交换,这具身体的掌控权,要暂时归我一段时间了。”
他修长的指节撑着下颌,似乎有些苦恼地敲击着:“但没想到,那道貌岸然的老东西竟然这么阴险,把这具孱弱到下一秒就能经脉逆转、走火入魔的身体空出来。”
江宴秋握紧凤鸣,迅速消化了副人格口中的意思。
所以说……剑尊大人当初说服副人格自愿镇守无尽峰,是先前许下一定承诺的,让出身体一段时间的使用权。
还有……摧毁四象聚阴阵那种级别的阵法,果然,剑尊本人受了不小的伤。
江宴秋心中陡然一沉。
这算是最坏的情况了。
郁含朝虽然冷漠威严,至少是心怀苍生,克己守礼,无时不刻不在约束自己。
而副人格……
看他这幅邪里邪气的样子和对主人格行为的不屑,若是被他得到这具身体的掌控权,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
“哦?小宴秋,你莫不是在怕我?”
副人格微微挑眉。
因为跌坐在地,郁含朝总是一尘不染、一丝不苟的道袍,也显得有些凌乱,嘴角和袖口沾着灰尘,配上那副表情和嘴角噙着的笑意……
——看上去更像下一秒就要拔刀捅人的变态神经病了喂!
他撑着白玉台阶,似乎是想借力站起来。
江宴秋瞬间“蹬蹬蹬”后撤了三步,满眼警惕。
副人格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凤凰,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怎么这么好骗?”
江宴秋:“……”
副人格懒散道:“放心吧,逗你玩玩罢了。‘他’事先在整个殒剑峰都设下结界,任何人不得进出——当然,也包括他自己。别说我现在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就算能出去,也会遭到结界最强的反噬。”
江宴秋瞳孔微微收缩。
可他分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这样顺利地进来了。
副人格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也罢,生前最后的时光,是跟你这只呆头呆脑的小凤凰待在一块儿,也算还行吧。”
“……什么?!”
副人格依然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不出三刻吧,要是你再晚点来,估计只能帮我收尸了。”
说完,他“哇”地吐出一大口污血。
在一尘不染的洁白玉石阶上,显得分外刺目惊心。
江宴秋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即跑到郁含朝的身边,想把人扶起来:“你没事吧?”
副人格没什么力气似地斜瞄了他一眼:“哟,刚刚不是还怕我为害人间?怎么这时候又担心起来了?”
江宴秋:“……”
要不是边说边吐血,你这话可能还能更有说服力一点。
你就嘴硬叭!
他毫不犹豫道:“要怎么做?我能做些什么?”
柔软月色下,清澈的泉水池底,那个几乎不能称得上亲吻的吻……
过往的记忆仿佛电光火石般闪过,他毫不犹豫道:“喂你我的血有没有用?凤凰血是不是能压制你体内的魔气?”
副人格似乎微愣了一秒。
他那张总是挂着戏谑嘲讽、无所谓的笑容般的脸,似乎在某一瞬间收敛了一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过很快,就像是石子落入水波的纹路一般,倏地消失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江宴秋半蹲在他身边,导致副人格此刻微微仰头看着他:“纯粹的凤凰血,乃是无价之宝,你就不怕我把你吸干了?”
江宴秋:“你不是说自己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吗?勉强信你一次好了。”
副人格:“……”
他还在大口大口的吐着血,脸上的表情有些奇异:“可你又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么做?‘他’跟你有些渊源,我却没有,你不是刚才还在担心我得到这具身体掌控权后大开杀戒?直接让我死在这里,岂不是正如你所愿?”
江宴秋不耐烦地给凤鸣消毒:“废话怎么这么多,有完没完,爱喝不喝。”
他其实心中隐有所感。
原先他还不确定,但跟副人格谈了这么多,他却突然像是提前知道考题的考生一般笃定了。
——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要不然,又为何同意镇守三年的无尽峰?
这压根就是比不划算的交易。
不等副人格反应,他已经小心地用凤鸣割开手腕,“快张嘴快张嘴,别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