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鸿微微垂下眼睫。
　　自己明明已经走了三年了。
　　小鹿还是对自己的事如此上心。
　　他感动地心想：
　　真不愧是他的好弟弟啊！
　　不枉他之前对林莘陆那么好。
　　这！就是不灭的兄弟情！
　　放下模型后，林莘陆关上展柜的门，就离开了这个房间。
　　接着，他打开了对面的房间，迎面而来的黑白色调强烈地彰显了居住者的风格。
　　这才是林莘陆在穹星舰上的住处。
　　进了房间，林莘陆才放下背包，将小狗抱了出来。
　　抱的次数多了，他的手法也越发熟练。
　　他看了看四周，注意到操作台旁的沙发是个合适的地方，就把小狗放在了那里。
　　接着，林莘陆唤出自己的AI管家，再次给小白加了层物理光幕。
　　做完这些，他才在智脑上操作了几下，匆匆离开了这里。
　　再次被单独留在这里的江星鸿：自由活动时间到！
　　他打了个哈欠，决定趁自己困意上来前，抓紧探查一下周围。
　　至于物理光幕？房间锁？无处不在的中控探头？
　　江星鸿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简单来说。
　　他回到穹星舰，就像回到快乐老家。
　　他闭着眼都能在探头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于是江星鸿故技重施，这次五分钟就破坏了物理光幕。
　　接着，他爬下沙发，来到操作台旁。
　　得想办法阻止AI管家告诉林莘陆自己从光幕中出来了。
　　他瞅准旁边的矮桌，用力一蹦，跳到了上面。
　　竟然一次就成功了！
　　江星鸿有些惊讶，同时意识到，这具身体的成长速度极为惊人。
　　就在前几天，他还是一只孱弱的小狗。
　　但是今天，除了经常出现的困意，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机能都加强了很多。
　　江星鸿一鼓作气，借力继续往上跳。这次高度有些高，跳了好几次才抓住了操作台的边沿，勉强蹬着腿爬了上去。
　　刚踏上操作台面，管家机械的声音就响起：
　　“警告，非认证人员请勿操作本台面。”
　　江星鸿没有在意，伸出右手的狗爪子，在台面上艰难地按动几下，调出一个页面。
　　既然没有权限，那他就改动一下，给自己点权限好了。
　　还得多亏小鹿之前把他加入了管家的生命体识别库中，免得这笨拙的爪子还得多操作几下。
　　不过，仅仅是调出页面，江星鸿就已经开始有些恼火了。
　　原因无他，操作台专为人类以及类人生命设置，狗爪虽能勉强操作，却总是打滑误触，让江星鸿全程心惊胆战。
　　好在过程艰难，但没有什么幺蛾子发生。
　　江星鸿顺利地把“小白”的操作权限写入了管家的系统中。
　　他看着刚刚满屏飘着的大红色警告瞬间消失，舒了口气。
　　他的神情严肃起来。
　　江星鸿滑动操作台，找到联盟军部内网的登录接口，点开。
　　他熟练地给自己的访问端口加了层伪装，才使用曾经的一个小号登入。
　　至于为什么不用大号？
　　他一用，不就坐实自己诈尸了吗？
　　说不定立刻变成军部内网新的信息幽灵传说。
　　江星鸿的目的很明确。
　　他要查三年零两个月前，自己在褶皱星域发生的那场变故。
　　那是中心星夏日将尽之时，天气正好，但褶皱星域正经历漫长的星夜。
　　褶皱星域，如同它的名字，是一处极为不稳定的星域。
　　时不时地，就有时空裂缝出现在这里，因此联盟一直对这里保持高度关注。
　　之前的裂缝都并不稳定，存在时效很短，直到十年前，第一处稳定裂缝出现。
　　入侵者从那里踏入了这方宇宙。
　　那是一次全面入侵。
　　战局一度十分惨烈——各方种族第一次如此一致地团结起来，用了血的代价，将裂缝封锁。
　　然而入侵并没有完全结束。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或长或短，褶皱星域就会随机出现一处稳定裂缝，即使存在时间不长，每次也会造成对部分星域的局部入侵。
　　战争从未停歇。
　　而三年前的6月12日。
　　江星鸿接到消息，褶皱星域再一次出现裂缝。
　　他没有犹豫，接下指挥官的任命。
　　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第8章 贴贴*8
　　江星鸿从回忆中抽身，看向眼前的操作台。
　　就算刚刚加了伪装，估计这个小号也撑不了多久。
　　幸运的是，此时此刻，他在穹星舰。
　　在他更熟悉的地方，江星鸿的把握也就多了几成。
　　他需要搜索，联盟后续是否意识到那场局部入侵中有叛徒的插手，并对此展开调查。
　　如果没有……
　　江星鸿心沉了沉，那他的怀疑范围反而又缩小了。
　　页面一个个弹出来，数据如流光般围绕着江星鸿旋转，堆叠在一起。
　　他忙碌地挨个查看过去，从一堆无意义的战事日常汇报中筛选有用的信息。
　　可是没有。
　　联盟的信息档案库中，没有任何江星鸿想查到的信息。
　　甚至所有靠近相关词条的内容全部被抹去，如同一条诡异的线将核心圈起，一旦涉及就全被清除，只剩下空白。
　　而仍然存在的信息，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帮助。
　　这下，江星鸿的心是真的有点发冷了。
　　能拥有这么大权力执行相关信息清除的人，其实并不多。
　　但怀疑对象真的缩减到那几个人，却让江星鸿有些不敢相信。
　　到了这个层次，对方就算不是他的熟人，至少也是点头之交。
　　联盟中什么时候混入了动机如此驳杂的存在，而且身居高位？
　　江星鸿脑海中冒出几个人选，又一一否定。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当初在斩穹中等待死亡时的那种复杂心情，此时再度涌上心头。
　　但就在江星鸿准备再尝试一把，看能不能挖出点其他消息时，他忽然看到操作台上弹出一个提醒。
　　那是他刚刚随手加上的，关联林莘陆动态的提醒。
　　提醒显示，小鹿已经离开穹星二层，正乘坐电梯，按下返回顶层的按钮。
　　江星鸿后背一凉：
　　完蛋。小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迅速关闭操作台上一大堆窗口，堆叠的全息数据纷纷消失。
　　接着，江星鸿将自己改变的权限恢复，并清除了所有的操作痕迹。
　　解除权限后，他也失去了林莘陆目前的动态，只能估测对方回来的时间。
　　等江星鸿艰难地爬下操作台，回到沙发底部时，他心跳得更慌了：
　　他的时间不够。
　　他来不及重新开启物理光幕了！
　　江星鸿只感觉自己紧张得毛都要打结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但林莘陆却并没有开门。
　　过了几秒，江星鸿听到了对面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精神一振：小鹿先去对面了！
　　他又获得了特别加时！
　　等到林莘陆打开门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在沙发上趴趴的小狗。
　　明明看起来很慵懒，也没有抬头，但却掩盖不了半竖起的耳朵和身后蠢蠢欲动的尾巴。
　　他不自觉地微笑了一下，走近小狗。
　　“小白？”他温声说，“你醒了吗？”
　　听到这句话，小狗才抬起头，眨了眨眼睛，蹦了起来。
　　林莘陆走了过去，取消了物理光幕，在沙发上坐下。
　　小狗非常理所当然地挨着他躺下了。
　　林莘陆看着身旁那颗毛绒绒的狗头，忽然理解了一点苏朔对毛绒绒的痴迷。
　　人类，或许真的天然拥有喜爱可爱的毛绒绒生命的基因。
　　林莘陆抬起手，有些犹豫。
　　许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与其他生命挨得这么近了。
　　曾经，像这样接触毛绒绒的小动物，还是江星鸿休假，带他去德申蒂的集市区逛了宠物收养所。
　　当时，自己跟在对方身后，看着青年兴致勃勃地逗弄着小动物，和负责人讨论事宜，那时的心情……
　　林莘陆垂下头去，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无意识地抚上小狗软乎乎的脑袋。
　　那时的心情，就像现在这样。
　　放松，有些飘然，更因为前方青年带着笑意的金色眸子。
　　“小鹿！”
　　回忆中，江星鸿举起手中茫然的柴犬幼崽，控制着它举起爪子摇了摇：
　　“你好～小鹿同学～我是阿柴～”
　　林莘陆骤然回神。
　　青年的声音仿佛犹在耳畔，但他周围只有空荡的冷色的房间，寂静的氛围攀附在亮白色灯光上，洒遍周身。
　　林莘陆在心中摇了摇头。
　　他这是怎么了？
　　就算自己是对方的监护人，这种关系也是暂时的。
　　他不能因为一时的想法，就放任这只幼生态兽人对自己产生依赖。
　　这是不公平的。
　　林莘陆微微垂眸，雾蓝色的眼睛中有波涛翻涌。
　　短时间还好，长时间来说，他身边太过危险了。
　　从三年前，他决定追寻自己的星星，走上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开始。
　　他就已经抱着再无归途的信念。
　　想到这里，林莘陆准备收回自己的手。
　　但这时，仿佛是无意的动作，幼犬抬头向他看去，也将自己毛绒绒的脑袋送进了林莘陆的手心。
　　林莘陆的心顿时一颤。
　　小狗充满信赖地抬起头看过来。
　　那道纯善目光，明明什么都没有包含，但林莘陆却从中看出了太多。
　　仿佛一封来自异界的信。
　　一声停留在褪色记忆中的呼唤。
　　一双将自己挽留在这方世界的手。
　　就好像……
　　江星鸿仍未消逝的灵魂，仍然站立在不远处。
　　笑着说：
　　“小鹿啊。难过的时候，多摸摸小狗小猫，不开心就过去了。人没必要和自己的心过不去，对不对？”
　　林莘陆闭上眼睛。
　　他的手轻轻抚摸毛绒绒的小狗，仿佛这样，那个幻影就会停留更久。
　　就会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
　　.
　　江星鸿从意识到自己抬头就暗道不妙。
　　刚醒来几天，他还是经常不习惯自己的这具身体，时不时地忘记自己是一只狗。
　　再加上小鹿在这里，就更容易加深他的这种混淆感。
　　曾经，江星鸿还在给别人当副官的时候，林莘陆会来军部找他。
　　江星鸿想短暂偷会儿懒时，就会借小鹿的肩膀靠靠。
　　那时的军部抠门到极点，连个软背沙发都不配，想眯一会儿连枕头都没有。
　　后来，军部阔绰了许多，但江星鸿反而枕不惯豪华靠枕，以至于常常怀念小鹿这个人肉靠垫。
　　所以在经历一番生死时速后，江星鸿疲惫过头，再加上身边是熟悉的人，没忍住抬了下头想靠过去。
　　当然，他抬起头的同时就意识到，自己作为一条狗，是靠不过去的。
　　但头顶却出现了出乎江星鸿意料的触感。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刚刚，自己似乎是把头送进了小鹿的手心。
　　仿佛一个求摸摸的姿势。
　　江星鸿：蚌埠住了。
　　虽然从林莘陆的角度来说，这是非常正常的、小狗会做出的动作。
　　可他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啊！
　　更别提将来化形后，如果被小鹿知道这只小狗就是自己……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江星鸿也感到脚趾将要挖出东非大裂谷。
　　他心里正过着乱七八糟的想法，忽然头上传来轻微的触感。
　　林莘陆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世界忽然静了下来。
　　从醒来开始、一直弥漫在江星鸿心中的那种焦虑与纷乱忽然消失了。
　　一种久违的平静涌上了心头。
　　他闭上眼睛。
　　就好像进入某种特殊的磁场，又像是在身边加了一层透明的保护罩。
　　江星鸿忽然放松了下来。
　　那些沉重的负担、记忆、谜团与未知的真相，此时都沉入海底，被暂时掩埋。
　　只有水波样的宁静感一波波涌来，让他意识逐渐混沌。
　　林莘陆低头，看向蜷起身体，似乎睡着的小狗。
　　因为特殊的基因，它其实成长得很快。
　　但这样看过去，也还是只幼崽罢了。
　　因为还没有脱离幼生态，所以才如此嗜睡吗？
　　林莘陆收回目光，想到自己下楼时听到的消息。
　　他刚踏入作战室，苏朔就递给他一张全息光板，上面是线人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目标鼹鼠已经出现，交易或于明日进行，请尽快前往阿尔贝星】
　　林莘陆回神，起身，重新在沙发上设置了一道物理光幕。
　　决定做得仓促，还没有给小白准备睡觉的地方。
　　不过，他已经交代苏朔买过了，应该明天就能到。
　　可惜，他今天就要走了。
　　门被轻轻关上。
　　沙发上，刚刚闭眼睡得正香的小狗睁开了眼睛。
　　江星鸿站了起来，熟练地解除物理光幕。
　　某种敏锐的直觉告诉他：
　　林莘陆离开的原因，就是那件“案子”。
　　他需要得到更多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