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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庞知县是进士出身, 当年参加科举时,最后的成绩在二甲末流。
诗文才学只能说是合格,称不上出彩。
但闲暇时尤爱作诗,据说理想是致仕之后,编撰一本自己的诗集,流传后世。
因此在庞知县神采飞扬地写下足足四首的组诗后,严之默毫不意外。
这大概就属于质量不行,数量取胜。
县衙属官们当即开始一通吹捧, 其中以尤鹏山为最。
严之默在一旁听着尤鹏山把庞知县这四首平平无奇的诗作,好一通引经据典的夸奖,心下冒出四个字:搵食不易。
话虽如此,他并无瞧不上人家的意思,毕竟自己就是个白身童生。
庞知县知晓严之默诗才有限,倒是没点名让他品评。
反而还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表示严之默可以学习一番。
严之默笑着接过墨痕未干的纸张,看过后又恭恭敬敬放回去。
该说不说的,有县令作诗称赞,还把石坎村的名字化入其中,可以想见,石坎村很快便会名声大噪了。
在庞知县的见证下,路玉临也依照契书的约定,将各类想要收购食材的收购价敲定。
农产品的收购价都是依时而定,一年一变。
辣椒作为调味料,质轻但价格最为昂贵,一两便根据品质不同,可给到十文至二十文不等。
其余几样, 价格也都定得公道。
因各家种植都用的是严之默的种子, 所以在严之默表示所有收成皆不可私自买卖后,各家均无异议。
正常土豆的亩产在三千斤至五千斤之间,换算成这个时代常见的计量单位,便是大约三百石到五百石。
这个产量最初说出来,根本就没人信,毕竟小麦、稻子等,五六亩地也就只能出二三十石粮食。
现在你竟说一亩地就可以出几百石,怕不是失心疯了。
但现在每一棵土豆植株下面连着的一大串果实,结结实实打了当初在心底质疑严之默的人的脸。
虽说各家耕地还是以粮食为主,种植土豆等各类新种子的面积并不大,但粗略算一算,如意居也能收走上千石。
毕竟收获的蔬菜并非全部都要出售,还有一部分要留下来育种。
土豆个头大,分量足,压秤,若说石坎村的村民们,本来对路玉临这个大掌柜的生意有多么大,没有概念的话,现在一听,人家能把地里收的菜全部买走,顿时震惊。
这是开了多少家酒楼,才能把这么多堆成山的菜都消耗掉?
而路玉临也毫不担心这些蔬菜会因储存不当而浪费,在此之前,严之默已经给他列出了各类蔬菜的储存方法。
比如土豆,严之默推荐路玉临令各家酒楼采用沙土储存法。
简单来说,就是把土豆稍微晒干一点后,挖个坑把土豆埋了。
这样操作下来,保存半年都没问题。
而实际上,这么多食材分派到各家酒楼后,根本用不了那么久,搁置到发绿发芽的概率很低。
当日傍晚,庞知县兴尽而归,路玉临也随之返程。
据说路玉临还要在如意居,设宴请庞知县吃饭。
这些他们之间的交际,严之默无意探听。
而今石坎村的秋收已经定调,只待收获结束,交完粮税,就可开展秋播。
有了春播的经验,相信石坎村接下来一年的收成,势必更好。
上回秋收的时候,严之默与姚灼名下还无田地。
而这次,蒋元龙一家已经带着一些从河对岸来的老乡,在地里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河对岸的那些北地流民,在上次庞知县来“视察”过之后,已经都被合理安置。
愿意去地主家做雇农的,由县衙派人领着去签了契书,有愿意留下开垦荒地换取入籍机会的,也被分到了种子和农具。
因河对岸土地贫瘠,所以在县衙分发的麦种、稻种之外,严之默还捐了一些土豆和玉米的种子。
荒地开垦艰难,他们各家这一季只种了至多两三亩地。
很快将秋收事宜料理完后,便纷纷到河对岸来,表示愿意无偿帮忙干活。
严之默知道他们是为了还种子的人情,故而没有给他们付工钱,但会管午、晚两顿饭。
于是这几日,都是家里的汉子在地里忙碌,妻子与夫郎们,就在田地旁直接搭灶做大锅饭。
在这么多人的帮助下,十亩地很快全都收获完毕。
粮食堆满谷仓,地窖里也满是新鲜蔬菜。
与往年不同,今年秋收正式落幕的日子,村长从公中出钱,在村头摆出流水席。
这流水席,每一桌都是八大碗,且还包括土豆炖鸡、水煮肉片、番茄炒蛋、凉拌莴苣。
因村长知道,各家种出来的菜肯定都不舍得吃,所以特地拿了一些出来,做成菜让众人品尝。
至于玉米,也已被磨成了玉米面,蒸成了金黄喷香的窝窝头。
按理说玉米面也算是粗粮的一种,可是吃起来,却比平日里吃的粗面窝头好出太多。
回味甚至甜丝丝的,孩子们也尤其喜欢。
虽说路玉临还没派人来运走蔬菜顺便结账,衙门派的税官也还没来,可村民们都知道,今年不需要再为粮税和人头税担心了。
大家都放松心情,敞开肚皮,痛痛快快地吃了一场。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感觉收成变好以后,整个村子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主播这算不算扶贫成功?】
【上回那个王爷不是去抢皇位了?什么时候抢到手,速速全国推广种土豆!】
次日,路玉临就派自己得力的手下,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来村里收购蔬菜。
有伙计负责称重、清点、装入竹筐,搬运上车。
也有账房先生现场算账、支取银钱,当场钱货两讫。
各家排着队来售卖,完成交易便在账册上按一个手印。
如此忙碌了整整五日,石坎村此次收获的蔬菜,总算都被路氏拉走。
村民们银钱落袋,各个都是一副高兴的模样。
这两日邻村屠户家发现,石坎村这些人不晓得在哪里发了财,接二连三地到自己这割肉吃。
一整头猪,竟然大部分都被这个村子的人买走了。
直到有石坎村的人过来走亲戚,他们才知,原来石坎村在县老爷的安排下种了好几样没见过的蔬菜,全都卖给了城里的酒楼,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
这件事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周遭各个村子都开始眼热,纷纷打听,哪里才能买得到那些蔬菜的种子。
不过此时若有知道内情的人在此处,便会告诉他们,县衙已经在着手安排秋播时,进一步大范围地推广种植了。
……
真正到了税官与衙差下乡的这一日,石坎村的众人,明显感受到了他们态度的不同。
过去,这帮人来收税都是趾高气昂的,甚至主动索拿好处。
而今年,起码态度上都比起以前,客气了许多。
今年粮税依旧是四成,还听说许多靠近北边的城市,已经开始征兵。
似有一种山雨欲来之势,只是这些事情,都暂且影响不到此方天地。
待粮食上缴结束,剩下的就是各家未来一年的嚼用。
就在村民们刚刚从秋收结束后的空隙里喘口气,准备投入秋播大业中时,严之默也把精力放回了自家生意上。
八月下旬,山上的漆树已开始挂果,渐次成熟,而蜡园中,举目望去,蜡花朵朵,仿佛皑皑白雪,轻落枝头。
有了之前的教训,严之默今年打算扩大收购漆树果的规模。
他雇了一批人,在合阳府的每一个县城,都设了一个收购点。
收购点的人每日敲锣打鼓,宣传收购价格,这些消息便再由来县城做工、卖东西的人们,穿到下面的乡镇村落。
至于采收蜡花的工作,也很快安排下去。
因蜡园也有一半属于西窗阁,戚灯晓与裴澈清楚严之默分身乏术,便主动将采蜡的这部分活计揽了过去。
这采蜡是有讲究的,譬如阴天更适合采收,晴天则适宜早晚完成。
石坎村还是晴天居多,所以这项工作的推进,倒比严之默料想中的慢一些。
等到第一批蜡花采下,则直接进入了两家在镇子上新建的工坊。
虫蜡的提取方法与漆树蜡不太相同,主要分为熬蜡与蒸蜡两种。
熬蜡法,即为把蜡花放入布袋系紧后,丢入沸水中不断熬煮,直至蜡花融化,倒出冷却后,就是蜡块。
而蒸蜡法,则是将蜡花平铺于国内,隔水蒸至融化。*
工坊聘请了一位南方来的老师傅,早在蜡花采收前半个月,就令这位老师傅将工坊的雇工们培训完毕。
故而当原料到位后,源源不断的白色虫蜡,便开始不断自工坊中产出。
时隔一年,严灼记与西窗阁合作的蜡烛生意,不再需要靠单一的黄蜡产品,以低价抢占市场。
接下来,他们计划着扩大蜡园规模,成为淮江以北蜡烛工坊的原料供应商。
诸事顺利,几人在如意居开了个雅间吃饭。
姚灼已经孕六月有余,孕肚明显,却因被照料地好,日日也没有什么忧愁担心的事,看着毫无憔悴之色。
他在家里好多天,今日终于有机会,能出来走走。
严之默点了一条糖醋鱼,这会儿正专心致志帮姚灼挑着鱼刺。
席上,戚灯晓久违地提到了千明楼。
原来那谭文乐死性不改,在外养小被季家小姐发现。
偏巧这时,季老爷又害了急病。
季家小姐最知谭文乐是个什么货色,怀疑他故技重施,与季老爷的病有关系。
“大约两人一番争吵,谭文乐竟失手将季家小姐从台阶上推倒,据说是磕到了脑袋,至今昏迷不醒,延请了府城名医,却都束手无策。季老爷一气之下报了官,县衙很快来人将谭文乐关进了牢里。只是经此一役,季老爷的身子也大不如前。”
千明楼因当年与谭文乐的合谋而风光一时,最终,却似乎也将毁于这个男人之手。
“牙行甚至派人上门,说是千明楼那铺子可能会转手。他知我最近想给西窗阁换个铺面,特地来跟我提一嘴。只是我想了想,那铺子,我已看不上了。”
戚灯晓的目光落于窗外一瞬,如蜻蜓点水,又转而收回。
这个镇子承载了他的童年与小半人生,而今他觉得,是时候出去瞧瞧了。
十月末,时值大雪节气。
天气出奇地干冷,未曾降雪。
西窗阁于双林县城盛大开张,店址与严灼记仅相隔一条街道。
本以为,接下来的岁末会如同过去的每一年一样,在各种磕磕绊绊中,太平地度过。
孰料不久之后,街头巷尾就传出了不少真真假假的,有关皇城的消息。
据说当今皇上已重病不起。
本朝,怕是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零点前如果没有加更,就是放在明天了~(挥舞小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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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出自《管子·牧民》
2、蒸蜡法与熬蜡法的具体方法,来源于网络查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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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你们没听说么?北戎这回长驱直入,势不可挡,已一路打到了长平城!这长平城可是太祖爷当年拒北戎于关外后才设下的城池,固若金汤!我朝至今为止百余年,北戎人可都没再越过长平一次,这次啊,怕是悬咯!”
“哪能不知,这几日街头巷尾都传遍了,我寻思着,既然咱们这等小地方的人都听闻了,实际情况,怕不是更糟啊?”
“嗐,谁不知当朝天子就是个守成之主,年纪越大越拎不清了,若不是当年他斩了夷了奚老将军三族,至于如今无将可用吗?”
……
严之默随岑掌柜从如意居二楼下来时,就听到楼下大堂里,几位食客聚在一起议论时事。
岑掌柜苦着脸,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连忙示意去送菜的小二提醒食客们一番。
虽说他们双林县离那皇城根远着呢,可若被那有心人听了去,怕不是如意居也要跟着倒霉。
只是悠悠众口,已经如决堤之水,堵也堵不住了。
送严之默出门时,岑掌柜又道:“严掌柜,您嘱托的事,尽快放心,我稍后回去就修书一封,送去给少东家。”
严之默点点头,“那就有劳岑掌柜了。”
说罢摇了摇头,感慨道:“我朝承平日久,而今却恰逢多事之秋,任谁都心里不踏实。希望我这点微末消息,能帮上路公子的忙便好。咱们小老百姓,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四海太平罢了。”
岑掌柜感同身受,连连称是。
严之默回到自家宅院,刚进书房,还没开始享受屋内地龙的暖和气,就听见一道风声闪过,紧接着,一道人影便落到了眼前。
即使早就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严之默也很难适应这帮暗卫的神出鬼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