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离开之前,严之默确也在村长和镇长的协调下,签下了购买私山的契书。
他买下的山头,包含现今与戚灯晓合作投资的蜡园,以及山上咬人树和枸桔生长的主要区域。
买一座山的所有权,也比想象中要便宜许多。
城里的一间铺子或是一座宅院,都要数百两,而石坎村的一座后山,却仅需九百两。
至于山上的其它地方,严之默不打算去改变其本来的风貌。
这里有早已成型的生态系统,亦有祖祖辈辈在这里安家的飞禽走兽。
买作私山,也是为了之后管理蜡园与采收咬人树果实等更加方便,而不是为了破坏自然。
倒是往后有空闲了,可以在山上开辟一片地方,建一个自家的庄子。
这也是严之默给自家留的后路之一,若日后真是不幸遇上战争年代,退隐山林已经算是那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了。
除此之外,按理说,这个山头归严之默所有之后,村民们再上山采摘或是打猎,均需要交一定的银钱。
但严之默与村长约定,村里那些品性无问题的人家,依旧可以随意上山。
当然,他也定下了一些规矩,需要上山的村民们遵守。
诸如不可进入蜡园、不可在主要道路安放捕兽夹以免伤人、不可破坏咬人树、枸桔等植物等。
在这看似一片平静中,实则朝堂也好,边境也罢 ,皆是风波不断的。
钟叁带来过几次消息,说是舒王利用新式火器,打了一场出其不意、以少胜多的胜仗,狠狠挫了北戎兵的士气。
随后更是乘胜追击,逼得北戎拔营,后退了三十里地,解除了兵临长平城下的首要危机。
可一边是捷报频传,一边是尔虞我诈。
关于皇城里的事情,钟叁说得不多,严之默也不刻意探听。
他无端地对桓元嘉很有信心,这个远在千里之外,对抗外敌最前线的王爷,仿佛永远是运筹帷幄的。
不过想打退北戎,显然并非一日之功。
好在开春以后,作为游牧民族的北戎不再需要面对食物不足等生死存亡的大事,草场渐渐恢复生机,他们的战意便大打折扣。
他们过去次次都是凭借骑兵的优势,长驱直入,掠夺一番再离去,百试不爽。
如今,他们已经被那动不动就冒火星子,把人炸上天的火器吓破了胆。
北戎有着属于自己的原始信仰,大都愚昧且虔诚。
每次地动山摇之时,他们甚至会怀疑自己得罪了神明,以至于苍天与大地降下了惩罚。
后来搞清楚这是来自敌人的武器后,又觉得是敌人得到了神的眷顾。
在北戎的威风丧胆之下,是桓元嘉愈来愈坚定的决心。
他站在城墙之上,猩红色的披风,正随风猎猎作响。
在边境数月,五官沾染了风霜,被磨砺地越发坚砾,削弱了一部分雌雄莫辩的秀美,多的是飒爽英气。
疤痕遍布的手中有一张拆开的信,信纸上的折痕显示,这封信大约已经被反复阅读了许多遍。
其中记录的,皆是钟叁的汇报。
现今钟叁与严之默更熟识了一些,不再像以前一样传完信就走,甚至于会主动留下,询问严之默一些问题。
譬如那些火器的制法,严之默是从何处得来。
譬如石坎村那段水泥路,是否有可能用于其它地方的官道。
譬如严之默曾经提到过的制冰法、制盐法,是否真的确有其事。
严之默被钟叁追问了几日,简直想给他改名叫“钟为什么”。
他心知这其中大约也有桓元嘉的授意,未曾刻意回避钟叁的“调查”。
毕竟就算他掘地三尺,也没有办法把系统的存在与上辈子的记忆,从严之默的脑子里挖出来。
在这封信的描述下,桓元嘉已经开始畅想将官道都修成所谓“水泥路”,到时无论是走商、出行,乃至粮草运输,都必定事半功倍。
他那病重的父皇,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欲做那中兴之主。
奈何即位数年便耽于酒色,日渐昏庸,全靠这个王朝深厚的底蕴,才不至于大厦倾覆。
可走到今日,桓元嘉已经看到了其中隐藏的种种弊病,就如这次北戎入侵,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出站一样。
若不早日进行一番刮骨换血的治疗,这个王朝,势必将走上无可挽回的下坡路。
然而有许多事,只有坐上那个位置才能做到。
如血的残阳之下,桓元嘉眺望着国都的方向,露出了坚定无比的目光。
……
二月十三,北疆传回捷报。
舒王桓元嘉率精英铁骑两千,深入敌阵,将北戎将军一击毙命。
北戎决定退兵,且同意交换俘虏,赔偿马牛羊等数千头,金银万两。
二月十八,天子病重。
在三名顾命大臣的见证下,立下遗诏,传位舒王。
二月二十一。
天子驾崩。
恰在此夜,春雷阵阵,双林县城迎来了一场这个季节少见的大雨。
夜里一道惊雷伴随闪电的白光,惊醒了本就没睡安稳的严之默。
他听着隔壁随婆子与如意睡的两个孩子,同样因此惊醒的哭闹声,连忙披了衣服,准备赶去查看。
紧接着,姚灼也醒了。
他揉揉眼睛,听着孩子的哭声,比严之默更加着急。
“一进一出容易着凉,你歇着,我去看看。”
因哥儿本也无法哺乳,夜里都是喂温着的羊奶。
再加上严之默睡眠浅,若连续几日睡不好便必定头痛难忍,所以从一开始就婆子和如意,带着孩子在隔壁睡。
“我和你一起去,今夜这雨怕是一时半刻停不了。”
两人一道过去,到时如意刚点亮油灯。
婆子正一边一个摇着摇篮,嘴里念着哄娃娃的小调。
听到脚步声,她见是严之默夫夫来了,忙站起身。
“雷声太大,怕是有些惊吓着了。”
见孩子依旧哭闹不止,严之默就近抱起了玉龙,姚灼则抱起了玉絮。
轰隆声不断,扰得大家一时都没了睡意。
过了一会儿孩子哭累了,又冲了些奶来喂。
十六也从窝里跑了出来,在地面上伸了个懒腰,跳上窗框,静静听着窗外的动静。
九月本来在桌子下面趴着,这会儿直接两只耳朵趴下去,紧贴着严之默的腿不肯走。
严之默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怀里的玉龙却是个心大的。
喝饱了奶,被他晃悠着哄了一会儿,没多久又咂咂嘴睡了。
唯独剩下玉絮睁着两个葡萄珠的小眼睛,亮晶晶地左右瞧。
与孩子对视了片刻,心头的那股焦灼,好似也一下子散去了。
深夜的直播间,原本已经因为严之默睡觉而陷入休眠。
只有一些游荡的熬夜党和时差党,偶然发现直播间重新开放,便顺手点了进来。
【宝贝好可爱,姨姨心化了呀!(捂心口倒地)】
【这个BGM不错,下雨+雷声,完美白噪音,决定开着助眠了】
【果然有了孩子就会失去完整的睡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沧桑.jpg)】
夜愈深了。
把孩子哄睡后轻轻放回小床,夫夫两人便会自己屋中睡下了。
虽加了外衣,可到底入春后熄了地龙,如此走了一圈,还是带回了些凉意。
两人在被子里一道依偎着,渐渐手脚都暖了回来。
枕着雷声止歇后的绵延雨声,很快便再次入了梦。
……
此刻,同一片夜色下,千里之外的皇城也沐浴在一片大雨之中。
只是被雨水冲刷到的,不仅是这片城中的污垢,还有数不尽的血光。
当朝丽贵妃所出三皇子楚王,带兵入宫,妄图篡位矫诏。
怎料本该还在班师回朝路上的舒王,如神兵天降。
伴随着桓元嘉的正式即位,一场耗费无数人心血,折进无数性命的储君之争,至此彻底落下帷幕。
次日一早,有关的皇城的消息经由无数信使与马匹,奔赴传往各地。
信中所写,皆是同样一个消息——
先帝驾崩。
新皇登基。
作者有话要说:
1、“玉龙”出自乔吉《双调·水仙花》:似白虹饮涧,玉龙下山,晴雪飞滩。
2、“玉絮”出自司马光《雪霁登普贤阁》:开门枝鸟散,玉絮堕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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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数章完结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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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舒王桓元嘉登基后, 建元景安。
在后世的史书记载与野史传说中,他几乎是一个传奇。
其一,便是他终生未立皇后, 未开后宫。
临终前传位皇弟桓元明,开了立哥儿为帝的先河。且要求皇陵不封不树,无碑无刻。
其二,便是他在位时将国家的发展推动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生产力得到了长足发展,数不尽的发明与创造,皆在景安年间诞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而这些发明,据说都出自景安年间另一位神秘人物——兴平伯之手。
兴平伯乃是爵位封号,史载兴平伯本是名出生乡野的书生,后弃文从商。
因缘际会与皇帝相识,竟得重用。其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百工农桑无一不精,献策无数,以一介平民身份,得赐爵位,初封子爵,后封伯爵,传袭子孙,其夫郎也被封一品诰命。
其家乡双林县的百姓甚至为他立生祠祭祀,感谢当年兴平伯说服时任知县,在双林县率先推广种植土豆、玉米等高产作物,在之后某年饥荒到来时,双林县不仅没有遭遇粮食危机,还有余力支援其它府县。
且自那之后,这些农作物彻底在全国各地得到普及,有了新品种主食类作物的补充与平衡,小麦、水稻的粮价也相应回落。
这些加在一起,也为这个千疮百孔,几近摇摇欲坠的国家,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
数年的休养生息过后,日子愈发好过起来,渐有盛世之景。
……
而时间回溯到如今,严之默和姚灼刚刚接过圣旨,对自己突然成了“兴平子”与诰命夫郎的事情,仍满满尽是难以置信。
圣旨所言,这是为了表彰严之默利农桑、献药方、救皇子、制火器等的功劳。
别的不说,单从桓元嘉登基以后,先是解决了篡位不成的楚王及其母妃一族,其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明哥儿乃先帝七皇子的身份昭告天下一事便知,他对这位皇弟的偏爱与弥补之情多么明显。
不仅如此,还直接将整个合阳府给了明哥儿当封地。
一来是因为明哥儿在严宅生活日久,对合阳府感情深厚。
二来合阳府下的双林县,是率先种植新作物、推广新农具,且开始修建水泥路的地方。
桓元嘉希望明哥儿能跟着严之默学到一些相关的知识与技巧,日后长大成人,也可辅佐自己,成为国之肱股。
至于严之默,本就护佑合阳王有功,更是合阳王亲自认的义兄。
可以想见,泼天富贵,简直唾手可得。
然而这些,偏偏是严之默最不屑一顾的东西。
倒是在搞清楚明哥儿的身份与身世时,二人着实唏嘘了一阵。
据说,七皇子的母妃乃是一名被先帝意外宠幸的宣氏宫女。
得帝王垂青后,便封了一个最低品阶的淑女*,居于一处偏僻宫苑,且很快被喜新厌旧的先帝遗忘。
怎料,她竟仅仅因为那一次宠幸便怀上龙种。
宣氏自知,自己在后宫命如草芥,保住这个孩子并顺利生育的机会微乎其微。
她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地活着,然而却没有瞒过圣宠正隆的丽妃的耳目。
但终究算她有些运气,在丽妃想要设计害她流产的当日,贴身宫女冒死去皇后宫中求救。
谁都知道皇后娘娘是先帝发妻,只是在当年诞下第一胎长公主时伤了身子,从此便体弱多病,甚少理事。
在后来再度怀孕,为先帝诞下唯一的嫡出皇子后,更是常年缠绵病榻。
可那日,谁也不知皇后为何动了恻隐之心。
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淑女,在跋扈的丽妃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之后更是一直庇护着宣氏,直至她顺利生产。
宣氏诞下一名皇子,便是直接封个美人都有可能。
哪知七皇子出生没多久,皇后的病情突然加重,很快撒手人寰。
宫里流传出七皇子命格不祥的传闻,都说是他克死了皇后,让先帝对这个带走了发妻性命的皇子,满是厌恶之情,当即就下令,赐死淑女宣氏,又将七皇子送去行宫抚养,甚至不许他名入皇家玉牒。
一个不入玉牒的皇子,根本就不能算是皇子,从而没有了继承皇位的可能性。
丽妃本以为这么一个小小婴孩,势必早就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行宫,殊不知,一直有人在暗中相助。
而那个人,就是那时也不过年方七八岁的五皇子桓元嘉。
如此,七皇子,也就是明哥儿在桓元嘉的保护下长到六岁,却依旧在一次行宫走水的意外中被人挟持到行宫之外,欲杀之灭口。
后来赶到的暗卫除掉了刺客,自己却也身受重伤,无力将明哥儿送回安全的地方。
他临死前告诉了明哥儿一个去处,可后来桓元嘉去那里寻找,却没有寻到明哥儿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