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奇观中,剑仙登天的虚影再现,白光绕着剑仙的虚影飞了一圈,才又回到望仙台。
白光的主人已经到来,他缓缓走上望仙台,白光的光芒淡去,在他手中成了一柄晶莹剔透的长剑。
这柄剑谁都认得,是名列百兵谱第三的名剑——催雪。
“华阳门,谢衍到。”催雪的主人又说了这么一句,声若雷霆,不怒自威。
--------------------
第119章 剑尊其人
谢衍是在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宅院中醒来,神魂归一,连记忆和修为也一并找回。
那片失落的神魂其实一直就在季寒身边,护着季寒的魂魄稳定。
季寒也是在“死”后才知道这一点,小鱼被玉面鬼夺舍时,他才引出了谢衍的这片神魂。
跟狡黠中总带着几分天真的卖鱼郎小鱼不同,幽玄剑尊谢衍心机深沉,而且性情偏执,几乎与魔修无异。
宅子已经被一截截的树藤绞得粉碎,连块完整的瓦片都没有留下。
迷蒙的细雨落下,打着瓦片中残留的血水。
谢衍在血水中沾湿了手指,然后低头,舔舐了一下手指上的血迹。
这是龙流下的血……他的龙,他的季寒……
青牛镇上一片寂静,只有冷雨敲打着上百栋房屋的声响。
玉面鬼带走了季寒,谢衍跟着他们的痕迹一路找寻,行至半路,转头来了望仙台。
望仙台上,顾鸿影看到谢衍时,脸上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谢衍一看到他便想起数月之前,在海渊之下那只洞穿了他胸口的手臂。
见到顾鸿影,谢衍一句废话也无,周身真元澎湃如海,出手便是万重剑法第一式。
顾鸿影自陈宅那次见过后,修为又增进了不少,竟能与剑尊比肩,竟是也踏入了尊者境地。
他们从东海一路打到南海,避开人群,以这茫茫大海作为战场。
三天里海上波涛不停,风云翻涌,陆地上的人们不管是何时看去,海洋深处都是一片电光闪烁。
几百丈长的雷电闪烁不止,几乎将整个天地都劈开的巨剑也不止出现一次,还有天外陨星降落,烧得海面上一天一夜都是无法熄灭的大火。
海上的渔民们纷纷离海上岸,在这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决定之前,无人再敢下海。
不过渔民们的收成倒未减少,因为海滩上每日都有大量的鱼虾被冲上岸。
甚至有长达数十丈的大鱼,在浅水中挣扎往前,死也不愿意再回到身后的海洋。
打到第十日时,剑尊才从南海深处归来,海上的风暴涌动了三日才恢复平静。
岸上等得心焦的众人也不知道这场战斗的结果,剑尊回来后去了望仙台,没人敢有这胆子去询问他,不过顾鸿影一直没有出现,也不知是留在海上,还是已经死在了剑尊剑下。
那一日的仙盟会后,来此的修士们都纷纷赶回自己宗门,防止敌人来袭。
前几日还熙熙攘攘的望仙台下,正剩下了两个身影,一个是戴着面具和竹编斗笠,身着青色短打的女子,一个是穿着蓝色儒衫,外罩一层雪色鲛绢的男子。
他们站在望仙台下,两人都是双眉紧蹙,正在一脸凝重地……划拳。
“好,你输了,你去。”阮笛得意收手,懒懒地抱着怀,只是眉头往望仙台上挑了一下。
男子一脸苦相,配着他那张斯文清俊的脸,怎么看怎么好笑。他缩着双肩,嗫嚅道:“真的要去么?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好说话的小鱼,而是……那一位啊!”
“你怕他?”
“他为季寒求医那次,在毒人谷上悬了十万把剑……”司徒空想到往事,仍是心悸不已,“换你你不怕?”
“怕啊,所以让你去喽。”阮笛答得十分坦荡。
司徒空那张苦瓜脸皱得几乎快流出汁来,“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剑尊沉思比较好……”
他可不想去面对那个一言不合就要毁天灭地的剑尊,那可是个实打实的神经病啊!
阮笛却在出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道:“你说什么?”
“我说——”司徒空叹了口气,“要是刀魔在就好了。”
季寒如果还在世上,他顶多觉得剑尊压迫感太强,但不去惹他还能相处得下去,但是现在……现在司徒空反正不想去到他眼前。
“刀魔的魂魄不在冥界,那他是尚在人世吗?”
阮笛摇摇头,“不知,剑尊之前一直在寻找刀魔的魂魄,你要想知道,上去问问不就得了。”
话题又回到了刚开始的地方。
司徒空犹豫地踏上一层台阶,然后久久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司徒空久居毒人谷,虽然足不出谷,但对谷外发生的事一直很感兴趣。每次有病人来求医,他都是表面上神色淡淡,实则早早竖起两只耳朵。
第一次听说谢衍这号人物,还是从一个被他打伤的魔修口中。
那时司徒空年纪也小,还能不顾及形象,磕着瓜子就着茶水听这些伤患给自己讲故事。
那名魔修提起谢衍,口气忿忿不平,说他看似儒雅温和,实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
那名魔修入魔的执念是财,所以会干些入室抢劫的勾当,偶尔兴致来了,也会杀几个人。
谢衍装作是魔修接近了他,套出了他藏匿金银财物的地方,拿了他的钱,又差点要了他的命。
总之,华阳门的谢衍是个混账玩意儿,这是那名魔修涕泣连连下留下的一句总结。
之后又有一名女修来了毒人谷,她得的病很奇怪,不是外伤,不是内疾,而是相思。
在心中郁结不得解的相思之情让这位女修日复一日的憔悴衰老,到毒人谷时,已经跟一截枯木差不多。
司徒空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谷主刚好不在谷内,就由当时刚满十岁的司徒空来给她医治。
那女修三魂掉了六魄,也不管给她医病的是十岁的小孩还是谁,整日里只是泥雕木塑一般坐在角落里发呆。
只有说到华阳门的“谢仙长”,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中才有一点活气。
她说“谢仙长”是惊世之才,风姿绝世,而且心地仁善,她曾经与谢仙长共处险境,谢仙长不顾自身的安危救了她一命,不管是修士、还是凡人,在他眼中一概没什么不同。
她倾慕谢仙长,但谢仙长生来就是一步登天的命格,注定与凡尘无缘。
她只能将这份恋慕深埋心底,所思不得,才会让相思成毒,侵蚀五脏六腑。
还是个孩童的司徒空哪懂这些情情爱爱,他只看到了女修的日夜枯槁,哪里能明白她眼底的求而不得。
既然相思是苦,司徒空就使足了劲让她断情绝爱。一帖帖的虎狼之要灌下去,女修也不相思了,直接心如死灰看破红尘,非要剃了头发做姑子。
送女修出谷时,司徒空问她,可还记得那位谢仙长。
女修只是淡淡一笑,未说一言。
女修走了,“谢衍”这个名字倒是让司徒空记下了。
后来司徒空又听说了不少谢衍的事,华阳门弟子、入世银龙、资质卓绝……什么火烧连云城、千里斗恶蛟、伏妖幽鬼林啊……
听得久了,司徒空也觉得这可能真是一个悲天悯人的正人君子,注定会腾云飞升,他高坐云端上,不染凡间半分尘。
没想到第一次见真人,就是他悬了十万把剑在自己头上,要自己救治一个人。
那时的剑尊双目赤红,形如恶鬼,比来毒人谷求医的魔修还要狠戾,哪里有半分人们口中的翩翩风度。
司徒空只能暗叹一声“谣言害我”,平日的做派也不敢摆了,赶忙着上前给剑尊带来的人医治。
那人一直被剑尊抱在怀里,宽大的袍袖遮住他的面容,只有一把漆黑的长发散落在外。
司徒空上前要察看病人情况时,剑尊怔怔的,反而搂得更紧。
司徒空呐呐的提醒,剑尊才将人松开,让司徒空上前察看。
这也是司徒空第一次见到季寒,也就是传闻中的刀魔。
修炼六欲浮屠刀带来的恶咒密密麻麻遍布季寒全身,如同活物一样在季寒肌肤上蠕动,让剑尊怀中的人形如恶鬼,狰狞可怖。
六欲浮屠刀之所以是禁术,除了刀法本身的霸道独绝外,还因为这套刀法能沟通阴阳,引来血海中挣扎的异兽。
用这套刀法的人能驱使异兽,代价便是为这些血海中痛苦的怪物们奉上新鲜血食,但无论奉上多少血食,自己迟早会被这些怪物带回血海。
进入血海,用刀人不会有轮回,只能跟这些怪物一样在血海中受尽折磨,直至魂飞魄散。
季寒这不是病,是他自己选择的命,作为大夫的司徒空对此也束手无策。
那几日司徒空翻遍了谷中所有典籍,而谢衍抱着季寒坐在毒人谷的一处山坡上,几天几夜都不曾阖眼。
毒人谷的景致很好,一年四季都有繁花盛开,而那个威名赫赫的剑尊处在一片花海中,日复一日的憔悴下去——就如同那个曾经害过相思病的女修。
只是女修眼里还有一丝人气,剑尊眼里却连这一丝人气都看不到,他抵着怀里人的额头,眼底一片沉寂,连一丝光都看不到。
几日过去,剑尊的长发尽数灰白。
司徒空翻遍典籍,终于找到一个方法暂时稳住季寒的魂魄。
剑尊前往北海之极,从万年冰川中采来已经成为精魅的莲花,配合司徒空的其他药剂,总算将季寒从血海的边缘带回。
恶咒退去后,司徒空才得以看清刀魔的真容——生成这样的一个人,难怪剑尊会为他要死要活了。他有点看愣了,剑尊马上就瞪了他一眼,司徒空只好别过脸去,心头忿忿。
看一眼怎么了,看一眼是少块肉还是怎样?爷为你们辛苦这么多天,连看都不让人看,切!爷还不稀得看呢,反正都没有清瑶好看!
不过冰莲只能稳住季寒的魂魄两年,这两年季寒还要不用自己的真元,两年之后,冰莲的效力一过,季寒还是会被带回血海。
剑尊将昏睡中的季寒留在毒人谷,独自外出了一趟。
司徒空不知道剑尊去了哪里,又去见了什么人,只是三天后回来,一见面就问他剥离神魂的方法。
神魂是修士命脉,对剑尊这样只差一步就可飞升的修士来说,更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可是剑尊却问他,要如何剥离自己的神魂。
司徒空有心想劝一劝剑尊,话到嘴边,他又觉得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这事是发生的清瑶身上,那他无论什么法子都会去试一试。
罢了罢了,反正是他们之间的折腾,生又如何,死又如何,情之一字,本就让人心甘情愿以生死相许。
看着剑尊细细为自己的道侣整理衣襟,梳理长发,一直以来都濒临疯狂的男人,此时的一举一动都异常温和。
这时的谢衍不像修士中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尊者,而像凡尘中任何一个为人夫的男子,什么天道什么修行,都随它去吧,他心里只有一个眼前人,再多的就塞不下了。
司徒空看着看着,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意,他自己暗恋一个人,却连讲都不敢讲出来,只是在这份情感深埋心底,期盼它能自己开出花来。
谢衍此举,让司徒空觉得他不是个修士期盼的尊者,但是个很好很好的道侣。
他痛快的将剥离神魂的方法教给谢衍,谢衍带着昏睡的季寒辞别,在毒人谷的山谷上方留下一道剑意作为答谢。
有这道剑意在,尊者以下,再无人可以强闯毒人谷的山门。
司徒空的排场想怎么摆就怎么摆,想怎么折腾人就怎么折腾人,讨厌的家伙说不救就不救,也无人奈何得了他。
剥魂之前,谢衍曾来找司徒空喝过一次酒。那一日他去过鱼龙岛,又去过烟波湖,最后来到了毒人谷。
剑尊如要掩盖自己的行踪,那便除了这片天地外,再无他人可以知晓。
剑尊来找司徒空,还带上了两坛子酒。
司徒空对这位煞神还是心存畏惧,平日的威风半点也不敢使出来,老实巴交地喝着酒,恨不得一口就能把自己灌醉过去。
好在剑尊也不需要他提供什么陪聊活动,两个人默默无言地喝着闷酒,直至天明曙色将明,司徒空也喝得醉了,竟然大胆问了一句剑尊一直看着北边干什么。
剑尊晃着酒坛,半阖眼眸,也似醉了一般道:“所思之人在北方,不得见之,思念欲狂。所爱之人隔山海,山海迢迢,身在他乡。”
剑尊抱着酒坛,靠着身后的花树,脸上似笑非笑,眼睛望着远处,像是隔着重重山海,见到了自己想见之人。
司徒空打了个酒嗝,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天明之后,司徒空才意识到这不是梦,他身边确实有两个空了的酒坛,还有一瓶剑尊配好的养魂丹。
也是在那一日,无妄海上的渔民看到天上一抹流光划过,消失在茫茫的大海深处。
--------------------
第120章 海渊
“你到底走不走?”阮笛不耐烦了,懒得再等下去,提着司徒空的衣领就往上走。
阮笛一双长腿在台阶上走得飞快,她的手劲也惊人,司徒空一个大男人在他手上就跟个轻飘飘的麻袋无异。
司徒空脚不沾地地被她拖着往上,竭力喊道:“先……先放开……额……额要……粗不过气……了……”